第120章 你是來求生的還是來度假的?
一周之後,大祭司柯維斯回到利尼市。這一次他身懷崇高的使命——為教會考察《荒野大建客》!
回想起臨行前至高大祭司的殷殷囑托和殷切期盼,柯維斯不由覺得胸前的聖徽更閃亮了!
假如通過魔力遊戲訓練年輕祭司的方法可行,那麽教會今後就可以用更高效、更安全的方式來培養人才了!
柯維斯認為身臨其境地體驗荒野的危險、錘煉身體與意誌才是正道的修行方式,即使在修行時喪命也隻是讓靈魂回歸諸神的懷抱。但是柯維斯也不得不承認,如今的教會需要的是更多人才,而不是更多靈魂……
這年頭,人們都忙著賺錢,很少有人關心心靈與信仰了,教會招人納新也越來越困難。許多偏遠地區的教區不得不合並或是撤銷,這真是信仰的悲哀。
他們這樣還算不錯的,隔壁法師塔已經喪失了自主權,徹底淪為世俗國家的附庸了。一念及此,柯維斯就湧出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感受。
特拉福廣場一如既往的車水馬龍,魔力遊戲專賣店也仍舊熙熙攘攘。圍在石板屏幕前指指點點的雲玩家數量似乎少了一些,柯維斯一問才知,原來人們現在已經可以直接在魔力石板上看遊戲直播,那麽就沒必要大老遠跑來店裏了。他們可以坐在家中指指點點。
“我要買三個魔力頭盔。”柯維斯對店員說。
“咦,你們看,那個人不是祭司嗎?祭司也玩魔力遊戲?”
“教會不是提倡禁欲嗎?祭司玩遊戲算不算叛教?”
“他們該不會是想利用遊戲傳教吧?最近有些人在遊戲裏到處發小廣告,傳教不也是廣告的一種嗎?”
冷靜,冷靜,柯維斯大祭司,不要在意凡人們的閑言碎語!他們不知道你的任務,不知者無罪,隻要你的心靈對諸神虔誠就足夠了!
魔力頭盔現在供貨量充足,買到三個頭盔後,柯維斯逃也似地離開專賣店,以最快速度回到他落腳的聖殿之中。他讓教區的祭司晚禱時來叫醒自己,接著便戴上頭盔,進入《荒野大建客》。
這是柯維斯第一次正式地以玩家身份進入遊戲之中。才幾天不見,遊戲中多了許多變化。
玩家現在可以自行開設一個“房間”,邀請好友乃至陌生人一道開荒。
遊戲也不再簡單粗暴地分為三種難度,玩家可以自由設定自己世界的各種參數,大到氣候、植被、地形,小到毒蘑菇的出現頻率、魚的上鉤概率、野獸的智商,都可以自行設置。
想要享受悠閑野外生活的玩家,可以將世界設置成世外桃源,隻需要動動手指就能製造物品,用沒有餌的魚竿也能釣上來魚,每天都會有兔子一頭撞死在樹樁上,等待玩家去收屍。
追求刺激的玩家,也可以將難度拉滿,去冰天雪地或是黃沙漫漫的世界中極限求生,不但要對抗殘酷的大自然,還要跟無處不在的凶惡怪物與未知的邪異存在戰鬥。隻有真正的強者才能在這地獄般的環境中生存。
但是,柯維斯大祭司就喜歡挑戰極限!
他在現實的荒野都能如魚得水地活下去,沒理由不能在遊戲中生存!之前他們三人之所以隻活了五天,是因為他們沒搞清楚遊戲的機製,可現在不一樣了,柯維斯有信心一定能征服危機四伏的野外世界!
他生成了一個所有難度都拉滿的世界,將房間設置為私密,這樣就不會有人來打擾他了。
這個世界是氧氣稀薄的高原,很挑戰玩家的體能。同時因為難度拉高,野獸會更加凶殘,食物會更加稀缺,怪物的進攻頻率也從五天一次變成三天一次。
柯維斯運用起了他的一切野外生存技巧,披荊斬棘,建造庇護所,搜集燃料和食物,製造武器和陷阱。由於沒有動植物圖鑒,他隻能憑借經驗分辨食物是否有毒。
他成功活過了第一次怪物的襲擊。下一次襲擊到來時,怪物將會變得更強大,更難纏!於是他馬不停蹄地修建防禦工事,力圖將小小的庇護所變成固若金湯的堡壘!
然而,人的力量始終是有極限的。柯維斯沒能撐過第二輪進攻,倒在了第六天的黎明。
“是不是難度設置得太高了呢?”
柯維斯退出房間,準備修改世界參數。這時,他注意到了其他玩家開設的房間。
大部分房間都是私密的,隻有對上暗號才能進入,顯然是為親朋好友準備的。但也有些房間是公開的,任何玩家都可以以遊客身份進入,獲得房間主人的許可後便能正是加入那個世界,成為求生團隊的一員。
其中有一個房間,名為“大密林”,也是一個所有難度都拉滿的世界,而房間的主人已經連續生存一個月了!
遊戲中時間的流速和現實中不同,不代表現實中過去了一個月,但仍然是個了不起的成就!
尤其是柯維斯僅僅六天就敗下陣來。他真想知道“大密林”的主人究竟是怎麽在那個恐怖世界中活下去的!
他觸摸“大密林”房間的圖標,進入了那個世界。
顧名思義,“大密林”是一處植被茂盛的世界,但氣溫很低,樹林都是密集的針葉林,看來是一處寒帶世界。
咻——
一支箭擦過柯維斯耳畔,釘在一株鬆樹上,箭羽猶在不住顫動。柯維斯鬢角的幾縷頭發緩緩飄落。
“抱歉,我還以為是野獸,差點失手了。”
一名金發青年從樹上跳下來,像一片羽毛般輕盈落地。“你是遊客吧?”他端詳著柯維斯。
柯維斯不覺得能在最高難度世界生存超過一個月的高手能把野獸和人類搞混。這家夥搞不好隻是單純想秀一秀他高超的箭技。
“我很好奇是什麽人能在這種難度下生存。”他說,“我能四處參觀一下嗎?”
“請便。但是遊客隻能圍觀,不能幹涉這個世界。”
柯維斯點點頭,跟隨金發青年朝針葉林深處走去。他們交換了彼此的姓名,青年自稱風棘。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和老老實實在地麵行走的柯維斯不同,風棘是在樹梢上跳躍的。他從一棵樹躍向另一棵樹,在樹上比在地麵上還要靈活敏捷。時不時的,他會停下來采摘一些野果或是草藥。
柯維斯追著風棘的身影,跑得氣喘籲籲,衣服都被樹枝劃破了。難道風棘就是靠著敏捷的身手才堅持一個月的嗎?
就在他的體力快要耗盡的時候,眼前霍然開朗。
三棵茂盛的巨型黑雪鬆屹立在山坡上,每一棵黑雪鬆的枝丫間都坐落著一座樹屋。
三座樹屋之間由棧橋相連,長長的繩梯垂落到地麵。繩梯旁邊還有一族簡易滑輪,可以將沉重的物品吊到樹上。
樹屋外側還搭建了幾座高低不一的平台,上麵擺放著插滿羽箭的箭筒,看來是用於放哨的。
黑雪鬆下方則挖掘了壕溝,溝中埋著用獸骨製成的尖銳陷阱,一旦掉下去就會被插成肉串。
好一座固若金湯的堡壘!柯維斯大為震撼。他以為自己搭建的避難所已經算是荒野中的豪華酒店了,可是和這座樹屋堡壘相比,那就跟紙箱子做成的狗窩差不多!
“你……究竟是怎麽蓋起這東西的?”柯維斯喉嚨幹澀地問。
風棘跳到一座瞭望平台上,奇怪地看了柯維斯一眼:“這不是有手就行嗎?”
柯維斯:“……”
啊對對對,他是沒有手的廢物。
“我能參觀一下嗎?”
“請便。”
柯維斯沿著繩梯爬到最大的那座樹屋中。如果有野獸來襲,繩梯可以收起來,這樣野獸就爬不上來了。而風棘他們則可以在高處遠程攻擊。別說是動物,他們恐怕連一支小型軍隊都能輕易擊潰。
最大的樹屋似乎是臥室。堅固的地板上鋪著柔軟的草墊。幾張用木塊拚成的小凳子整整齊齊碼在牆角。樹屋中央有一座簡易的火塘,燃燒的火焰上架著三腳架,正在烤果幹。
牆壁上掛著幾支笛子。柯維斯想破了頭也沒想明白笛子是哪兒來的。更離譜的是,牆上居然還掛著一幅用草葉編成的風景畫,表現的是日出時的景象。
“這些都是你們做的?!”柯維斯大聲問平台上的風棘。
“是的,有什麽可驚訝的嗎?”風棘平淡地問。
“那笛子,還有那幅畫……”
“那不是很容易就做出來了嗎?有手就行啊。”風棘聳聳肩。
柯維斯開始懷疑自己是個廢物。“我們光是生存就要耗盡精力了,你們居然還有閑情逸致玩樂?”
“玩樂也是生存的一部分。”風棘說,“遊戲裏有‘精神值’這個設定,當身處黑暗或者目擊不合常理的超自然現象時,精神值就會下降,這時候人會產生幻聽和幻視,嚴重的還會敵我不分,將同伴當作怪物砍殺。而保持精神值的方法就是欣賞一些美好的東西。”
風棘泰然自若地講解著遊戲機製。“演奏音樂和觀賞繪畫都可以增加精神值。雖然遊戲中沒有具體數值的體現,但是當出現幻覺的時候,隻要聽音樂或是看畫,幻覺就逐漸消失。
“遊戲係統應該也提醒過你要搞點娛樂活動吧?你們搞的是什麽?”
柯維斯沉默了一會兒,說:“講故事。”
“哦,那也算娛樂之一,就是每次都得講不同的故事。”
“……是鬼故事。”
風棘肅然起敬。“這就是所謂的‘用魔法戰勝魔法’嗎?”
柯維斯心情複雜地走向第二座樹屋。這裏是儲物室,一個個簡易柳條筐裏堆滿了物資:新鮮的水果、蘑菇、野菜,曬幹的果子,能用來編織繩索的藤蔓,有治療作用的草藥……
為了彌補食物不足,風棘他們還在樹屋下的土地裏栽種了一些野生作物,一棵棵青苗上掛著小小的果實,再過一段時間就會成熟。因為遊戲中可以關閉味覺,因此果實的味道並不重要,無毒可食用能填飽肚子就行了。
他們玩的真的是同一個遊戲嗎?為什麽他一直在忍饑挨餓,而風棘他們的食物多得都要吃撐了?這幫家夥真的是來求生的嗎?柯維斯怎麽覺得他們像是來旅遊一樣輕鬆休閑?
第三個樹屋是武器庫。牆上掛滿了弓、石矛、石斧,一個柳條筐裏裝滿了羽毛,大概是用來造箭的。
柯維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反複確認這個世界的確是各項難度拉滿的世界,玩家不可能擁有弓箭或斧頭之類的初始武器。也就是說,這裏的武器全都是風棘和他的同伴們手搓出來的!
“我似乎既不懂荒野求生,也不懂魔力遊戲。”柯維斯喃喃自語。
他禮貌地告別風棘,離開了這個資源稀少但物質極大豐富的矛盾世界。
難道真是他的水平太糟糕了?柯維斯自我懷疑地想。
他看了看其他的世界,注意到有一個名為“工業之都天才雙胞胎兄弟的荒野之行”的直播間,人氣在所有直播間中名列前茅。
柯維斯好奇地進入直播間。
一名少年蹲在火堆旁,手裏拿著兩枚蘑菇,一枚顏色豔麗,一枚平平無奇。
“這題我會!長得好看的蘑菇都是有毒的!我也是很有求生經驗的!”他扔掉鮮豔的蘑菇,將另一枚用樹枝穿起來,放在火堆上烤。
十分鍾後,少年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直播間內充滿了歡聲笑語。
嗯,看來不是我的問題。柯維斯恢複了自信。
***
風棘送別那名陌生的遊客後,來到儲物室,將剛剛搜集到的野果和草藥分門別類放好,然後再度拿起弓箭,準備去清理附近的野獸,防止它們在入夜後攻擊基地。
他輕輕一躍就跳上了一棵高大的黑雪鬆,靈巧地爬上了最頂端。雙腳站立在震顫不已的樹枝上,凜冽的風在耳畔呼嘯,寒冷卻清新的空氣被吸入肺中。
目之所及是一望無際的綠色林海。整個世界都在他腳下安靜地呼吸。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次自由自在地活動是什麽時候的事了。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還能有再度站起來,用自己的雙腳去丈量大地的一天。
清理完周圍的猛獸之後,風棘回到基地,找了個安全的角落躺下,退出遊戲。
他摘下魔力頭盔。
他安靜地躺在**,傾聽著窗外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聲,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
又回到了這個殘廢的身軀之中。
過去有多少次,他夢見自己恢複了健康,醒來後卻發現一切都是鏡花水月,隻能陷入無盡的絕望之中。
而現在,雖然他明白魔力遊戲中的一切也都是虛幻的,但心情卻沒那麽糟糕了。隻要他想,他可以隨時隨地回到那個自由的世界當中。
“啊!累死了!”
房門被一把推開,紅楓大步流星地走進來,身後拖著如同一條死魚的青葉。總覺得他的嘴裏冒出了某種白色的東西,可能是他死不瞑目的靈魂。
“辛苦了。”風棘語帶歉疚。大家為他忙前忙後,他卻什麽都回報不了。
“那個女人……她一定是從地獄裏爬上來的女魔頭……”青葉的牙縫裏迸出一句斷斷續續的話。
風棘雖然知道青葉等人一直在外麵打工。可他不知道他們究竟在做什麽工作。
“她苛待你們了嗎?”
紅楓說:“沒有的事,我們隻是當模特兒而已。穿著漂亮衣服在街上走來走去發傳單,給服裝店打廣告。很簡單的。就是衣服有點重,還有點熱。”
“那青葉他為什麽……”
紅楓沉痛地閉上眼睛:“穿的是女裝。”
風棘:“……”
青葉:“……”
風棘試圖想象青葉穿著裙子的樣子……不對,他應該把這段記憶從大腦中永遠刪除,否則他和青葉的友誼可能會走到盡頭。
紅楓往青葉嘴裏塞了塊麵包,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抱怨。
“你們要玩遊戲嗎?”風棘問。
紅楓搖搖頭:“算了,玩那個遊戲感覺就像是在虛擬世界裏上班一樣。就算在遊戲裏睡覺也得不到任何休息。”
“呃……好像也是。”
***
結束了對魔力遊戲的考察,柯維斯大祭司再度回到鏡月湖中央大神殿,拜見至高大祭司。
“根據我的親身體驗,魔力遊戲的確可以鍛煉見習祭司們的生存能力,但是效果也因人而異。或許有些人能在自然之中體悟到眾神的恩典,但也有些人會把它玩成旅遊模擬器……”
柯維斯細細說明了遊戲的種種機製。至高大祭司聽完後眉頭深鎖。
“總之,用它鍛煉年輕祭司一事還需要從長計議,我建議先讓一批有經驗的祭司去試驗一下,根據他們的意見調整世界的參數。”
“唔,你說的我都明白。不過我注意到了一件事,”至高大祭司說,“遊戲世界中的時間流速和現實世界似乎是不一樣的?”
“是的,時間流速可以自行調整。有些主播為了讓持有魔力石板的觀眾也能同步觀看,就將時間調整成和現實一致。如果無此需求,那麽遊戲中時間流速會更快,大概是5:1左右。”
至高大祭司摸了摸下巴:“那豈不是說,在遊戲世界裏有更多時間可以用來學習?”
柯維斯愣住:“啊?”
“遊戲中學習三個小時,現實中隻過去一個小時,這豈不是太方便了?今後祭司們完全可以去遊戲世界中上課,隻要將遊戲難度調整成最低,關閉野獸和怪物的侵襲,那就能保證上課期間的安全了。難道不可以這麽做嗎?”
柯維斯瞠目結舌,半晌才結結巴巴道:“您、您說得非常對!我怎麽沒想到呢?”
別人隻想著玩樂,至高大祭司卻能想到用遊戲去鍛煉、學習,這就是被諸神所選中的代言人的思維嗎?柯維斯敬佩得五體投地!
“既然可以這麽做,那你先去試驗一下,找幾名祭司試試效果。”
“遵命!”
“對了,柯維斯,你跟我來一趟。”
至高大祭司做了個手勢。柯維斯替他取來拐杖。禿頂老人拄著拐杖,蹣跚地走出祈禱室,向中央大神殿的西側回廊走去。
這條回廊別名“勇者回廊”,因為兩側擺滿了古往今來的藝術家們為曆代勇者所製作的雕像。其中最古老的已經有一千多年的曆史。許多前來朝聖的信徒都會特地來此瞻仰先賢的遺容,回憶勇者們可歌可泣的光輝歲月,從中感受諸神對世人的愛。
至高大祭司漫步在勇者們的雕像之中。“柯維斯,你是否聽說過一種理論?諸神為何平衡世間萬物,會讓光明與黑暗相生相滅,每當有強大的魔王現世,諸神便會賜福人間,召喚同樣強大的勇者。同樣,如果有強大的勇者誕生,那就意味著世間某處出現了同樣強大的魔王。”
柯維斯點頭:“確實聽說過,不過那隻是民間穿鑿附會的說法吧?”
“因為現代勇者那事,我最近重新翻閱了典籍,尤其是過去曆任至高大祭司的手記。對比了各個時代的勇者實力和同時代地下城的活躍情況之後,我認為那種說法……恐怕並非空穴來風。
“我十分不安,於是連續好幾天向諸神祈禱,懇求祂們指點迷津。最終,諸神賜給了我啟示。”
看到至高大祭司那陰鬱的表情,柯維斯隱隱覺得不妙。“難道是什麽不好的啟示嗎?”
“你覺得洛林·地城夠不夠強大?”
柯維斯不清楚洛林的戰鬥力如何,畢竟誰也沒親眼見過他和魔物的戰鬥,但是從他的種種事跡來看,他的確是一名法力高強的魔法師。
“他的魔法造詣非常高超,也很有商業頭腦。”柯維斯如實說,“過去的勇者中也不乏厲害的魔法師,但我從沒有聽聞過像洛林·地城那樣的人。”
至高大祭司突然一把按住柯維斯的肩膀,枯瘦的手指迸發出強大的力道,指尖都陷入了皮肉之中。
“假如洛林·地城就是這個時代的勇者,那麽說明什麽?”
柯維斯吃痛地倒抽一口冷氣。這位看上去衰弱的老人竟然有這麽大的力量!
“可、可是沒聽說過哪座地下城有異動啊!那些魔王不都被末代勇者消滅了嗎……”
“沒錯,明明魔王們都已經被消滅了,可諸神卻降下啟示,告訴我黑暗正在蔓延。這次大敵不在地下城中,那會在哪兒?就隻能在人間——在人類社會之中,在我們身邊!莫大的邪惡將要出現,柯維斯!不,它已經出現了!”
***
海岸王國首都,羅伊爾市。
一場罕見的暴風雨席卷了整座城市。傾盆大雨澆灌著街道,城市引以為傲的下水係統都支撐不住,開始倒灌。狂風吹斷了電線,讓好幾個街區陷入黑暗之中。敢在這種天氣中外出,不是擁有絕大的勇氣,就是瘋子。
老弗萊迪·哈登先生站在自宅的書房中,肩上夾著電話聽筒,雙手焦急地敲打著窗戶玻璃。
雨水漫過玻璃,讓城市的景色變成扭曲的色塊。一道閃電轟然落下,整個書房都被照成黑白兩色。
“快點接電話……快點!要來不及了!”
老哈登先生焦慮地自言自語。
過了良久,電話才接通。一個斷斷續續的女聲從聽筒中傳來:“弗萊迪?怎麽了?”
那是哈登夫人的聲音。
“親愛的,你什麽時候能回來?”老哈登先生焦急地問。
“我不是都說了……這邊有事……我的父母……”
哈登夫人前些日子因為私事回了娘家一趟,原本說好一周後返回首都,但是老哈登先生已經等不了那麽久了。
這件事除了他的妻子,他還能跟誰商量?
“親愛的,出大事了!”老哈登先生握緊聽筒,書房中明明隻有他一人,他卻不由自主地壓低聲音,像是害怕旁人偷聽。
“我覺得弗萊迪……有可能不是他了!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傳言,每一代家主繼位後都會性情大變,變得和上一代家主一模一樣。我本來以為那隻是責任的重擔讓家主變得沉穩了,但是我錯了!傳言是真的!”
他越說越焦急,越說越語無倫次。
“那個人不是弗萊迪,我可以確定!我不至於連自己的兒子都認不出來!
“難怪懷恩一家放棄了繼承權,他們或許早就知道!老東西騙了我們,他根本不是傳位給弗萊迪,而是……”
一道陰冷的氣息拂在老哈登先生的後脖頸上。
“弗萊迪,你在跟誰打電話呢?”
老哈登先生猛然回身。他的兒子不知何時進入了書房,他根本沒聽見開門聲和腳步聲!
小弗萊迪·哈登笑意盈然,可他的眼睛卻冰冷得如同幽深的冰窟。
老哈登先生驚恐地倒退,可他背後就是玻璃,他能退到哪裏去?
“你、你不要過來!”他揮舞著電話聽筒,試圖將它作為武器。
聽筒中響起哈登夫人困惑的聲音:“怎麽了親愛的?出什麽事了?我聽不清你在說什麽,大聲點!”
小弗萊迪從父親手中接過聽筒,隨手一丟。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現的?”他饒有興味地問。
“你果然不是我兒子!”老哈登先生沙啞地嘶吼,“你到底是什麽人?是祖父對嗎?你搶了弗萊迪的身體……”
他驚聲尖叫,可他的聲音很快就被雷鳴和風暴蓋過,無人知曉。
一雙手扼住他的喉嚨。老哈登無法呼吸了。他最後的記憶是他的兒子露出了一抹絢爛而邪異的笑容。
那笑容他曾見過一次。他很小的時候跟隨父母去祖宅拜見祖父大人。祖宅有一條走廊,掛滿了曆代哈登家族族長和知名族人的畫像。其中有一幅是一百五十年前哈登家族的大小姐和她入贅夫婿的畫像。她的名字已經罕有人記得,他的名字卻家喻戶曉。人們稱他為“末代勇者”,終結了勇者時代、開啟新時代的男人。
可他的笑容在陰暗的走廊中卻顯得那麽瘮人,令年幼的弗萊迪·哈登不寒而栗。看了那幅畫後,他回家做了一個月的噩夢。
時隔五十年,噩夢重現了。
又是一道閃電劃破天空。老哈登先生驚恐地瞪大眼睛。一個恐怖的猜測躍入他的腦海。
“不對,你是……!”
他後悔了。他費盡心機讓自己的兒子在繼承人競爭中占據上風,他以為他們終於可以將無盡的權力攥在掌心,可現在他才明白,他才是被攥在別人掌心的那一個。
老哈登先生的身體癱軟了下去,順著玻璃滑落在地上。他的“兒子”冷冷看著他的屍體,然後從口袋中掏出一本小冊子,翻到其中一頁,低聲念誦起書頁上的內容。
老哈登的身體顫了顫,僵硬地爬了起來。
“出去。每天定時在仆人麵前露個臉。”小哈登命令道。
老哈登垂著頭走出書房。
小哈登收起冊子,拿起垂落的電話聽筒。哈登夫人仍在電話那頭嚷嚷:“親愛的,我聽不清你在說什麽!你那邊好像在打雷!”
“沒什麽,媽媽。”小哈登含著笑意說,“一切都很好。爸爸要去工作了,他讓我跟你說再見。”
他“砰”的一聲掛上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