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天上的雲壓得有點低, 氣溫降得也稍微有那麽點快。

錢有福考試之前在外麵那麽長時間沒感覺怎麽冷,進考場答題答了不過兩刻鍾,又一次拿起毛筆舔墨水的時候, 竟然發現硯台裏剛剛磨的墨不知道什麽時候凍上了。

錢有福沒辦法,隻能舉手示意然後求助考場的監考夫子。

監考的兩位老夫子發現這個問題後, 兩個人走到旁邊耳語了一番, 一個人便走了出去,再過了會兒,就有人端了兩個炭盆走了進來。

錢有福抬頭, 眼角餘光突然發現,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 已經飛起了漫天大雪。

早上他們過來的路上,早已經蓋上了一層雪被, 一些樹枝都已經被壓彎了。

這樣的天氣,要是在師父那, 絕對是跟師父圍爐喝茶,吃烤栗子的好機會, 可惜他現在是在考場上。等他考完了, 這場雪也不知道會不會停。

錢有福胡思亂想了一小會兒,等硯台裏的墨化開了,忙收斂精神, 埋頭繼續作答。

這一答,就是一上午,等到所有題全部答完, 錢有福把筆放下, 隻覺得整個肩頸酸痛的不行。

而外麵,大雪還在下, 紛紛揚揚的大雪已經把整個世界都裝扮成了銀裝素裹的一片。

人踩在上麵,發出令人愉悅的枯嗤枯嗤聲響。

錢有福覺得好玩,回去路上,特意挑那種沒有人踩過的新雪踩,覺得特別有意思。

馮重瞧著好笑,正好錢有福走過的地方有一顆樹,這人也是心壞,直接一腳上去。壓在樹枝上的雪撲簌簌往下落,落得錢有福滿臉滿身。

其他離得遠的人見了,哈哈大笑。

離得近同樣落得一頭一臉雪的人卻仿佛被馮重打開了某個開關,也開始這麽招呼其他人,於是回去的路上撲簌簌的雪落聲不斷。

而後很快發展成追打笑鬧聲,最後直接成了一場打雪仗混戰。

錢有福被迫卷入,也分不清自己陣營,反正到處都是人,都是飛舞的大小雪球,樹上落下的雪,隻抓著雪扔出去就是了。

等夫子們得知消息趕來把他們哄散,已經是一刻鍾以後的事情了,彼時錢有福已經玩的渾身冒熱汗了。

“今天玩的太暢快了。”回到小院,錢有福一碗薑湯灌下去,整個人神清氣爽。

馮重捧著薑湯碗,別小口吸溜邊笑, “確實暢快。淮安府有幾年沒下這麽大的雪了,今天還不咋看得出來,這雪要是一直不停,明天說不定能到膝蓋高。”

“那我們夜裏要不要爬起來上屋頂掃雪啊?”雪如果下的太大,他們又不及時掃雪的話,很可能屋子會被壓塌的。

“這個……”馮重也不確定,這在他家壓根就不是他需要考慮的事情,“要不晚點看看?如果雪下的大,屋頂上積壓的雪比較厚的話,就掃掃?”

錢有福點頭應下。

晚上兩人看書到亥時,出去看了眼,雖然屋頂上落得雪看著好像也沒多厚,錢有福跟馮重還是在院子裏找了根竹竿在屋簷的位置敲打了幾下,讓屋頂上的雪都順著瓦片滑落到了院子裏,這才安心回屋躺下。

隔壁還沒睡的徐濤、戴遠聽到動靜出來看到幹幹淨淨的屋頂,沉默了兩息,兩人注意到對方,彼此對視一眼,又默默關門退了回去。

“這場雪真大。”

第二天,揮舞著木掀準備在大腿深的雪裏艱難挖出一條道的錢有福痛並快樂的道。

馮重比錢有福大,個頭比他高,力氣也比他大,也幹的滿頭大汗。看到徐濤他們從屋裏出來,笑著招手招呼他們一起。

這次徐濤沒拒絕,把袖子挽了挽,衣擺往上撩了撩便埋頭跟著幹了起來。

戴遠、張家寶起來後一起加入。

幾個人一起動手,很快便挖出一條通往大路的道來。

到了大路上,挖路的人就更多了,他們的進度也更快,於是,哪怕沒有現代鏟雪機,他們依然靠人力硬生生趕在考試之前挖了一條差不多兩尺寬的道出來。

“這麽厚的雪,河裏是不是也結冰了?”那他們過幾天等大考結束,還能坐船回去嗎?

錢有福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一下子有點發愁。要是坐馬車或者牛車回去,一天他們可到不了家。

而且他跟他哥都沒從府城坐馬車回去過,也不知道路上好不好走。

“河裏肯定也結冰了,不過結多厚就不知道了。”馮重指著旁邊明顯結了一層厚厚冰的湖給錢有福看。“今年,我們多半是要租車回去了。”

錢有福點頭,心裏想著如果大家都租車回去,他們臨時去租,也不知道能不能租到?

心裏存著事,考試的時候,錢有福卻依然能做到全神貫注,隻是等考試考完,怎麽回去這個問題,便再次襲上了他的心頭。

然而還不等他去尋他哥商量,另外一個消息,就先一步差點把他砸暈了——鬆鶴院有屋子塌了,把他師父黃夫子給砸了。

“師父沒事吧?”得知消息,錢有福急匆匆就往這邊趕,因為走得急路上還摔了一下,撲在雪裏半天才爬起來,是以身上全是雪粒子,看著頗有些狼狽。

“先生受了點小傷,問題不大,剛剛已經請大夫過來給看過來了,也已經敷了藥了。你這是啥情況?你是不是路上摔了?”鬆子拿著毛巾過來給錢有福拍打身上的雪。

錢有福點頭,“外麵雪太深了,不好走,這邊又沒有挖出來路,一時走的急了,就摔了一下,不過沒多大事。師父傷哪兒了?”他師父年紀大了,年紀大的人骨頭脆,錢有福還是挺擔心的。

“先生傷的是腳,積雪把房子壓塌的時候,夫子聽到動靜往出跑的時候,不小心把腳崴了。”

“隻是崴了?”

“隻是崴了一下,你別擔心啦。”

錢有福輕呼出一口氣點頭。

“我進去看看師父。”

鬆子點頭,給錢有福指方向。

房間裏,黃夫子正坐在**看書,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鬆子過來了,招呼鬆子給他拿個手爐。

錢有福知道黃夫子的手爐放在哪兒,去取過來之後,給黃夫子加上炭火,又收拾妥當之後才拿進去遞給黃夫子。

“阿福?你不是考試嗎?怎麽來了?”看到錢有福,黃夫子有些欣喜的道。

“考完了,知道您這邊房子被雪壓塌了,您還受了傷,我過來看看。您的腳不嚴重吧?”

“不嚴重,大夫說好好養著,過些日子就好了。就是可惜了我那半書櫃的書。剛剛一陣兵荒馬亂的,我讓鬆子去用爐子細細把書烤幹,那小子哭哭啼啼的隻說要請大夫。現在大夫也來看過了,我的腳也沒事了,你跟鬆子一起去把那些書收拾出來,用爐子細細烤一下,別離得太近給燒了。”

那裏好些可都是他這幾年的心血。

“知道了夫子。”錢有福笑著應承,然後轉身去給鬆子幫忙。

夫子這次屋子塌了,確實濕了不少書。

錢有福過去的時候,鬆子已經一一都撿出來了,正攤在邊上晾著。

錢有福先取來幹的棉帕子小心翼翼把書表麵的雪水都給吸了,這才取來炭盆,放在一個合適的距離上,讓炭火烤書。

所幸由於這個時代的書一般都比較薄,連續烘烤了小半個時辰,這些書終於都烤幹了。隻是到底還是出現了一些損傷,紙皮皺巴巴的,有的地方還有暈染,“這些書恐怕要重新抄一遍了。”

鬆子點頭,“回頭我問問先生,要不要把這些書放到府學藏書館去,還是找人專門再抄一本。”

錢有福搖頭,“別折騰了,回頭我來抄吧。”反正他每天也要練字,抄什麽都一樣的。

“你抄?這麽多呢?你抄的完嗎?”

這裏受損嚴重的,就有幾十本呢。

“慢慢抄的話,也要不了幾年,當然如果師父著急的話,你可以找其他人抄。”

“那我問問先生,現在時間不早了,你明天還要考試,晚了不好

走,先回吧。”

錢有福頷首,過去跟黃夫子打了個招呼,就回去了。

“爹?”回到院子,看到錢長林,錢有福整個人直接驚喜的傻掉了,“爹,你怎麽來了?你啥時候來的?”

“昨天就到了。你爺奶他們說今年天氣冷,河裏結了冰沒法通船,叫我過來接你們。”錢長林笑著上前幾步,抱住小兒子,習慣性的轉了幾個圈,把人放下才又繼續道,“知道你們兄弟倆這兩天要考試,爹就沒過來打擾你們。”

“那你在哪兒住的?外麵那麽冷……”

“你這小子,這麽冷的天,爹還能住外麵啊?傻不傻你,爹在你錢伯父那新開的客棧裏住的。聽他誇了你一宿。”說到這,錢長林笑著揉揉小兒子頭。“你剛這是去你師父那去了?你師父傷得不重吧?”

錢長林過來,已經聽馮重說了黃夫子受傷的事。

“不重,就是腳崴了一下。爹你等多久了?怎麽不讓人去叫我?”

“也沒多久,剛到還不到兩刻鍾,我估摸著你也快回來了,就沒讓人去叫,讓人去叫你,你師父要是知道我來了,不還得勞累一番?等明天,爹找個雪地能拉的車子,把家裏你爺你奶你娘他們讓爹給你師父帶過來的東西一起帶上,爹再跟你一起去你師父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