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你是錢有福吧?”進了大通鋪, 錢長林忙活著收拾東西。錢有福也沒閑著,跟他爹一起把他娘給準備的床單取出來鋪到鋪子上,又把自家帶來的那床被子鋪上, 錢有福這邊正擺弄自己的書箱呢。一個穿著書生服看著大概十八九歲的年輕人突然走過來道。

“?你認識我?”錢有福動作一頓,抬頭詫異的看向眼前人。

來人搖頭, 看了看鋪的整整齊齊的床單被子道, “不認識,不過我聽說青陽縣今年的縣案首是個隻有十一歲的小孩,你看著挺像的。認識一下, 我叫馮重,是青陽縣另一邊的桃源縣今年的縣案首。”

“啊?你是縣案首啊, 你好厲害。”錢有福下意識誇了一句。

人生第一次被人這麽直白誇獎的馮重: ……

“錢小弟謬讚了。錢小弟才是真厲害。”十一歲的縣案首,都能寫進地方誌了。

錢有福搖頭, “還是馮兄厲害,我雖然沒去過桃源縣, 卻也聽說過桃源縣高手如雲,馮兄能從那麽多高手中脫穎而出, 這才是真正的厲害。不像小弟, 隻是趕巧遇上大雪,很多厲害的師兄都因為身體原因缺考了,才讓小弟僥幸得了這個名次。”

“錢小弟你這就太謙虛了。錢小弟的算學、詩賦名聲可都傳到我們那去了。”再說這次大雪, 又不是隻影響到了青陽縣?大雪的情況下還能中案首,隻能說明這位錢小弟不僅能力非凡,身體素質也非常好。旁邊另一個看上去二十出頭的青年走過來笑著道。

錢有福笑著拱手, “哪裏哪裏。”完了拉上王吉一起又跟兩人互相寒暄了一會兒, 看著時間不早了,幾人才各自洗漱休息。

隻是這一覺, 錢有福睡的並不踏實。這邊大通鋪雖然睡的大多都是過來趕考的讀書人,卻依然不乏打呼、磨牙、臭腳的,錢有福又擔心有人偷東西,一晚上醒了三四回。

中途還聽到隔壁通鋪有人哭嚎,好像是夜裏睡得太沉,銀子被人半夜摸了。

“幸虧咱們沒有丟東西。”

從驛站出來,

王吉拍著胸口後怕的不行。

錢有福點頭,同樣心有戚戚。轉頭看到不少跟他們一樣急著往城裏趕的趕考書生,錢有福難得生出幾分急切感,生怕進城後,也住不上中等房,要睡大通鋪。

好在,他們運氣不錯,在離考院差不多兩裏地的地方,找到了一家還有房的客棧。看他爹跟客棧裏麵小二、掌櫃的說話,好像還是熟人?

錢長林跟掌櫃的訂好房,到了二樓跟王吉叔侄倆分開,等進了房才笑著道,“之前你哥考院試的時候,我們就住的這。這家掌櫃的為人不錯。後來知道你哥中了,還給減了一半房錢。”

當時他開玩笑說,家裏小兒子也念書,過兩年估計還要來,到時候再住掌櫃的這,沒想到,掌櫃的、小二竟然還記得。

正說著,就聽有人敲門,錢長林正收拾東西,錢有福過去開門。

小二拎著茶壺笑著朝錢有福道,“小公子,給您送的我們客棧免費送的茶水、點心,您要是還需要其他的隨時叫我。”

“多謝。”

“不用謝不用謝”,小二進來放下茶水、點心笑著連連擺手,“應該的。您跟您家兄長還真是一個樣,都這麽客氣。”

錢有福笑笑。

送走小二後,一邊跟他爹一起收拾東西,一起商量下午去衙門換這次府試的考引。

因為府試不需要像縣試那樣準備考籃,除了考引所有東西都由考院方麵提供,所以錢有福考前需要準備的東西不多。

他又不是喜歡考前出去亂晃的性子,準備去一趟衙門之後就回來安安靜靜複習。

“行啊,回頭爹跟你一起去,回來的時候,正好爹去附近買點菜。”他跟掌櫃的商量好了,這段時間借用一下廚房,買點菜回來,他們自己做著吃,一個是省錢,另一個也安全。

去年他跟阿德來的時候,親眼看到有人故意從樓上往下扔花盆砸人,也道聽途說了些不知真假考前識人不清被人下藥的事,這種事情上,他可萬不敢有丁點馬虎。

然而有些事千防萬防還是防不住,錢有福約上王吉,兩人並錢長林從衙門換完考引出來,眼見著就要走到客棧了,路過一處酒樓時,二樓突然摔下來一個酒壇子。

“阿福,小心。”

酒壇砸下來很突然,錢有福隻覺一陣酒香朝自己飛過來,身體下意識往後側退了一步。

“啪……”酒壇擦著錢有福胳膊砸在地上,摔碎後濺起的酒液濕了錢有福的鞋,碎片把錢有福書生服的下擺割出一道道口子。

錢長林、王吉臉都嚇白了,反應過來,第一時間上前來檢查錢有福有沒有受傷。

“爹、阿吉,我沒事,酒壇沒砸到我,聽到風聲我就趕緊退開了。”錢有福也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笑著安撫他爹跟王吉,然後才轉頭看向酒壇砸過來的方向。

那裏剛剛好像站著幾個穿著書生服的書生,可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那裏已經沒人了。

錢長林順著錢有福目光看過去,臉上滿是壓抑的怒火,“阿福,你看見剛剛是誰砸的了嘛?”

王吉也是又驚又怕,“這些人太過分了。”他剛剛看的清楚,那酒壇就是直直朝著錢有福砸過來的。說不是瞄準的,他都不信。

錢有福捏著手指,調整了下呼吸搖頭,轉身走進了旁邊這家酒樓。

酒樓的掌櫃也已經知道了剛剛樓上有客人往下摔酒壇,還差點砸到一個小書生。心裏對做這事的書生惱火的不行,卻不得不為了維持體麵,笑著為樓上客人開解。說是客人無心之失什麽的。

“什麽無心,我都看到了,那就是直直朝著阿福砸過去的。”王吉氣的不行。

錢長林也是拳頭捏的哢哧哢哧響。

錢有福作為當事人當然也生氣,但是一來他並沒有多大事,這種情況下,就算他告到衙門去,差爺也不可能把凶手怎麽樣,二來在這件事裏,掌櫃的也很無辜,所以錢有福拍拍他爹跟王吉,示意他們冷靜,然後把兩人拉到身後,才笑著跟掌櫃的道,“掌櫃的在府城多年見多識廣,想來每年府試院試這種事見過聽過的也比我多的多,坦白的說,您真覺得砸酒壇的這位兄台是無心之失嗎?”

“這……”當然不可能,對方不僅不是無心之失,恐怕連眼前的小書生身份都打聽清楚了。可這話,開門做生意的,他能說嗎?掌櫃的額頭冒汗。

錢有福也不想為難掌櫃的,想了想,錢有福抬頭看看二樓方向,深呼吸了幾口氣笑著道,“掌櫃的,應該不介意我上去看看吧?就算對方是無心之失,我也得知道是哪位這麽粗心、大意,險些砸到我,您說是吧?”

“當然當然”掌櫃的看著錢有福的笑臉,一邊心下感歎著這小書生不簡單,遇上這樣的事竟然還能心平氣和的,說話也有理有據讓你無法反駁,一邊不自然的笑笑,引著錢有福往二樓走。

二樓,正互相攀扯、推鍋的幾個書生聽到樓下動靜,臉色瞬間都有點發白。尤其是被人誘導最後把酒壇扔出去的那個。

人就是這樣,因為嫉妒,一瞬間作惡,等事情做了,被別人發現了,想到後果,又開始害怕。

阜寧縣縣案首徐濤定了定神,輕聲道。“行了,都鎮定點,你們到底在怕什麽?我們又不是故意的,不就是爭搶酒壇的時候,不小心失手把酒壇甩出去了嘛?也沒傷到他,回頭咱們好好跟他道個歉,賠償他的衣服損失也就是了。”

其他人,本身沒有壞心沒想過害人的,想想也是,總算鎮定下來,本身就想害人的,臉色卻更白了。

徐濤平時雖然大大咧咧的,能考上縣案首自然也不是傻子,看出其中兩個人臉色不對,眉心不自覺蹙了蹙。想到他出來趕考前,他爹的叮囑,徐濤心下多少明白了幾分,再想到之前忽略掉的兩人看向下麵的眉眼官司,看向兩人的神色便有幾分冷。

隻是還不等他發作,錢有福就已經在掌櫃的陪同下走上來了。

徐濤忙起身主動上前拱手致歉,並主動提出賠償方案,“在下願意雙賠償這位小兄弟損毀的衣服,並另外拿出十兩銀子作為驚嚇到這位小兄弟的賠償。”

錢有福看看徐濤,又轉頭看看剩下幾人,沒說行也沒說不行,隻問了兩個問題,“你認識我?酒壇是你砸的?”

徐濤搖頭,“不認識。”他也是昨天才到府城,怎麽可能有機會認識錢有福,不過通過剛剛一事,再看到錢有福的年紀,徐濤已經大概猜到錢有福是誰了。

這位應該就是青陽縣那位十一歲的小案首吧?也難怪,那兩人動手,這兩天簡單接觸下來,徐濤已經知道那兩人考了四五次還在府試掙紮。結果人家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就得了縣案首,若無意外,一個童生,已經算是攥在手裏了。兩人心裏能平嗎?

這麽想著,徐濤就更想把自己從這件事裏摘出來了。“酒壇也不是我砸的。但是今日這局是因為我才組的,所以我也有責任。”

錢有福點頭,目光卻在剩下幾人身上逡巡,最終落在一個目光閃躲、臉色發白的人身上。

“不知道這位怎麽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