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匆忙又充實的年關在錢有福每日忙忙碌碌的刷題、看書、練字中轉瞬即過, 轉眼就到了新帝開平元年二月,錢有福準備出發去縣城的日子。

一家人到鎮子口送錢有福他們出發。

“今年這天這麽冷,縣考還不允許穿棉服, 這把人凍著可怎麽是好?”李氏看著暗沉的天色,很怕這幾天再下雪, 到時候凍到孫子。

錢有福其實也有點擔憂, 今年這天實在是冷得很,出了正月還落雪,不過還是笑著安慰他奶, “奶,沒事的, 我不冷,您也知道, 我平時穿的就少,不怕冷。再說您不是用家裏存下來的皮子給我做了件皮衣嗎?那個不透風, 很暖和的。”

李氏聞言連連點頭,“好好, 你一定記得穿。要是實在太冷, 咱就不考了,啊?明天咱們再考。”

“誒”錢有福笑著連聲應好。

另一邊,袁氏、小胖娘也在叮囑錢繼、小胖。

叮囑的話語五花八門, 卻無不處處透著對自家孩子的隱隱關切。

錢有福幾個本來好好地,也沒覺得去縣城考個縣試有啥,被各自家長的話說的不知咋的, 竟然莫名感覺胸中沉甸甸的。

“阿福, 我真羨慕你。”

牛車走出一段距離,已經看不到青山鎮的影子, 小胖突然跳到錢有福家牛車上,湊到錢有福跟前,勾著錢有福脖子輕聲道。

錢有福好笑抬頭看小胖:“羨慕我?羨慕我啥?”

“羨慕你有阿德哥替你分擔啊。你看,有阿德哥在,就算你考不中,也不用太擔心,反正你們家已經出了一個秀才。”在他們鎮上生活,家裏有一個秀才就已經足夠了。

可是他們家就不一樣了。他家就他一個,他爹他娘所有希望都放在他身上。

之前他心思不在科舉上的時候還好,每天開開心心的,可自打……他總覺得如果不能考個秀才好像就對不起他爹他娘這些年對他的好似的。

“其實我也有這個感覺。”而且是越臨近考試,這種感覺越深。不知什麽時候也湊到這邊來的錢繼低聲道。

錢有福:“你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其實沒必要,真沒必要。我們年紀還小,就算這次中不了也沒關係的。”他今年才十一,小胖、阿繼也就才十二三歲,真心不著急。

“我知道啊,可就是控製不住啊。要不我怎麽會羨慕你呢?”

錢有福無奈,“可我並不是因為我哥已經中了秀才,才不緊張的啊。”

“啊?不是嗎?”他們都以為發是因為上麵有阿德哥頂著才……

錢有福無言:“當然不是。我是我,我哥是我哥。”他哥有沒有考中秀才對他沒什麽影響。“我之所以不緊張是因為我相信我自己的實力,相信就算這次不成,下一次下下次我也能中。難道你們不相信你們自己?”

小胖跟錢繼對視一眼,嘴角同時露出一抹苦笑,這個,好像還真不是很相信。不過阿福說的也對,他們還小,才十二三歲,這次不能中,隻要他們繼續努力,下次下下次總能中的。

這麽一想,兩個小少年身上壓力驟減,笑容終於又重新爬上兩人臉頰。

對於這一次縣試之行,兩人也期待起來。“之前一直模考一直模考,我還沒真正進過縣城的考院呢,也不知道真正的號房跟我們私塾那個號房差別大不大。”

錢繼:“應該差別不大吧?師兄們不是說了嗎?差不多大小。就是比我們私塾那個更加破舊一些。”

錢有福也是這麽想的,等自己拎著考籃,經曆了各種讓人覺得有點羞恥又險些把他凍掉半條命的脫衣檢查,真正進了號房,他才發現自己似乎想的太簡單了。

這裏可比他們私塾的模考號房髒多了也破舊多了。

再抬頭看看,頭頂牆角還有蜘蛛網、青苔,剛剛進來的時候,如果他沒看錯的話,爬走的那是蟑螂吧?唯一好的一點,好像就是屋頂沒有破?

錢有福抖抖因為剛剛脫衣服身體還沒有回溫有點冷的身體,把考籃放下,取出抹布,卷起袖子開始打掃衛生。

因為號房太髒,這第一步,錢有福就花了有小一刻鍾。

等打掃完,錢有福身體已經熱了。

這時,錢有福才開始在號房邊邊角角的地方撒雄黃等驅蟲粉。哪怕縣試不用在號房裏過夜,這個也是必須撒的,他可不希望回頭做題做的好好的,一抬頭跟一條蛇對視。

撒完驅蟲粉,還要掛考簾,雨布,這幾天天氣一直陰沉沉的,看著像是要落雪,卻一直沒有落下來,萬一他一時圖省事沒掛,回頭雨雪落下來就大條了。

做完所有準備,錢有福這才坐下,取出筆墨紙硯等著人拿著考題貼板過來。

縣試第一場考的是四書兩篇,試帖詩一首,題目很簡單,四書考的《大學》、《論語》裏的內容,錢有福幾乎不需要怎麽思考,就完成了,剩下的,隻需要認認真真把答案謄抄到答題紙上,保證不會出現寫錯字,該避諱的字沒有避諱什麽的就可以了。

試帖詩也是很常規的題,錢有福作詩的小本本上準備的就有,稍微改改就得了,實事求是的說,這次縣試對錢有福來說,也就是平時簡單練手的水平。

可是就是這樣,依然有人鋌而走險作弊。

那人就在錢有福隔壁,因為掛了考簾,錢有福看的不是很清楚,可人被拖出去的動靜還是被錢

有福聽到了。

從考場出來,跟小胖、錢繼說起這事,三人其實十分不理解,府試、院試作弊還好,最起碼過了就能成為童生、秀才,“縣試第一場就開始作弊,那他後麵難道準備一直作弊過去嗎?”

“誰知道這些人怎麽想的呢?對了,阿福,阿繼,你們考的怎麽樣?嘿嘿,我覺得我這場考的挺好的。沒準能過。”小胖樂嗬嗬道。

錢繼:“我覺得,我應該也差不多。”

然後兩人一同轉頭看向錢有福,異口同聲道,“阿福那就更沒問題了吧?”

錢有福笑著點頭,“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沒問題。”

“太好了。”他們大概率還能一起考第二場。這麽想著,小胖突然跳起來,“我得趁著還有時間把《孝經》再好好看看。”第二場通常是要考《孝經》的。

“還有四書的默寫。”錢有福提醒,這個也是要考的。

小胖連連點頭。

錢繼笑了笑也把自己的《孝經》拿了出來。

錢有福則繼續磕《春秋》,他正月裏已經把《左傳》學完了,學了《左傳》後,再回過頭來再讀《春秋》,很多地方,就好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一下子通了不少。

錢有福還蠻喜歡現在這種感覺的。

“阿福,第一場發案了,你中了,第二名……”

因為知道自己第一場基本上沒問題,錢有福甚至沒去看發案。

錢長林跟小胖爹、錢繼爹三個自己跑去看的,看到自家兒子榜上有名,三個當爹的都高興壞了。

錢長林在外麵還死命壓著,回到房裏激動地那嘴都快咧到後腦勺去了。

錢有福見了勾著唇角道,“爹不是之前就猜到了嗎?怎麽還這麽高興?”

錢長林高興的在房間裏來回踱步,“猜到是猜到,那榜單沒貼出來,爹這心總提著啊。現在結果出來了,阿福當真中了,還是第二名,爹當然高興了。”

阿福這成績比他哥那會兒還好呢。說不得他們老錢家今年能再出個秀才公呢。到時候他們錢家可就是附近十裏八村讀書最最厲害的人家了。想到這個可能,錢長林一張臉激動的通紅,卻並不敢在錢有福跟前露出分毫,深怕自己隨便說句什麽話,影響到兒子明日考第二場。

錢繼、小胖那邊也差不多,三個當爹的,這一晚都激動的沒有睡好。

錢有福卻睡得很香甜,第二天早上起來,整個人神清氣爽。

可等他從屋裏出來,就傻眼了——外麵落雪了,雪下的還不小。

錢有福拎著考籃坐著錢長林趕得牛車到考場外麵,從牛車裏下來,差點凍得又縮回去。

“這天氣,穿這麽點衣服進去,真的沒問題嗎?”

錢有福嘀咕,拎著考籃哆哆嗦嗦跟著小胖、錢繼一起往裏走。

路上瞧見有的人在外麵站這麽一會兒,臉都已經凍的沒什麽血色了。

“小胖、阿繼,回頭你們注意點,要是實在冷,不要硬撐。”凍壞了身子,不劃算,“尤其是你,阿繼。”

錢繼重重點頭,“我知道,阿福你放心吧,我不會拿我自己的身子開玩笑的。”

三人擠擠挨挨到了門口,照例先核對個人信息,然後脫衣服檢查。

昨天脫衣檢查錢有福就覺得很冷,到了號房裏,收拾了好一會兒號房才緩過來。今天更甚,衣服一脫,錢有福全身的雞皮疙瘩一下子就蹦出來了。

檢查完,進了號房好一會兒,感覺手都是僵的。

好在大人們還算體恤他們這些考生,在所有人都進來後不久,就有衙差過來給每個人都發了一個火盆幾塊炭。

錢有福手放在火盆上烤了有小半刻鍾,又在身上、臉上死命搓了搓,才感覺不那麽僵了,開始抄寫題板上的考題。

第二場的考題是一篇四書文章,一篇《孝經》文章,還有一篇《孟子》的默寫。

題目難度對於錢有福來說依然不算多大,難的是來自自然環境的考驗。

天氣實在太冷,錢有福幾乎是答完一題就要把手湊到火盆前烤烤,搓搓胳膊,站起來走動一下跺跺腳。饒是如此,等他把所有題答完,全都謄寫好,他的一雙腳也已經完全凍麻了,鼻子已經開始有鼻塞的情況了。

其實人更慘,錢有福之前專注答題的時候還沒發現,等到他落了筆,旁邊幾乎每隔個一會兒就會出現一個諸如試卷離炭盆太近被引著了燒了,或是墨水、毛筆被凍住,寫不了字驚呼出聲被拖離考場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