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沒事, 阿德阿福都挺好的,這兩天外麵出疹子的多,我們
也沒敢讓他們兄弟倆出去。姐, 現在鎮上真這麽嚴重啊?”
都到縣令大人開始不讓人出門的地步了?
“嚴重”周桂香看看外麵,拉著周氏進了屋, 才悄聲道, “你也知道你姐夫這幾天一直在碼頭那邊給一戶人家建房子。那戶人家據說是縣裏數一數二的大戶,家裏消息特別靈通那種。他們家管事偷偷跟你姐夫說的。說是,縣裏已經有人死了。”
周氏驚愕, “死人了?”
周桂香重重點頭,還死了不止一個, 要不她怎麽會得知消息這麽擔心呢?
“這次這出疹子,明顯比以前我們那會兒出疹子要麻煩, 你小心些。平時阿德、阿福的衣服吃的,見的人都多注意一下。千萬不能馬虎。”
“我知道了, 姐。”周氏連連點頭。
見周氏被嚇的臉都有些白了。周桂香忙又道,“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 你姐夫聽那位管事說, 現在克製病情的方法已經找到了。隻要我們小心些做好防範,估摸著應該是不會出什麽大事的。”
周氏點頭。心裏祈禱著這事趕緊過去。
誰曾想,隻第二天傍晚就收到了周夫子家阿喆要不好的消息。
“哥, 要不好是什麽意思?”不是他想的那樣吧?
錢有福手裏還拿著他哥寫字的毛筆,正隨意的在他哥之前練字的廢紙上塗鴉。聽到這個消息,愣了下, 小手上毛筆一個沒拿穩, 直接掉到了地上。
錢有德也有些不敢置信,不過他很快回過神來, 彎腰替錢有福把毛筆撿起來放到旁邊的竹製筆山上,然後把錢有福抱過來放到自己腿上,摟著錢有福輕聲道,“應該就是阿福你想的那樣,阿喆他……”錢有德聲音哽咽,幾次張口,想繼續說下去,卻因為太過難受吐不出一個字。
錢有福這才想起來,比起他,他哥估計更難受,畢竟他隻是因為知道阿喆是周夫子的兒子,是他們山南村的人,離他很近而難受。
他哥跟阿喆卻是兩年同窗,兩人一起長大。
“哥,你要想哭,就哭出來,不要憋著,對身體不好。”
錢有德用袖子抹了把臉,紅著眼圈哽咽點頭,“嗯,我知道,我就哭一會兒,阿福不要笑話哥哥。”
“不笑話,阿福不笑話哥哥。”他心疼還來不及呢,怎麽會笑話他哥?錢有福心疼的用自己的小胳膊緊緊抱住錢有德,試圖給他哥些安慰。
屋外,周氏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屋裏的動靜,朝錢長林揮揮手,兩人去了外麵說話。
“怎麽樣?阿德沒事吧?”
李氏、錢存貴見兩口子出來,忙迎上前。
“正抱著阿福哭呢。先讓他緩緩吧。爹、娘,你們去周家那邊看了嗎?人到底怎麽樣啊?還能不能救?”
錢存貴搖頭,“畢竟這病可能會傳染,周家那邊沒讓大家夥進去。不過聽周家自家人的話,恐怕難。阿德阿福那,這幾天你們兩口子多注意一下。事情已經這樣了,人總要學會接受。”
說完錢存貴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之前李氏一樣,也想到了自己夭折的一兒一女,身形有些傴僂的轉身去了後院。
錢長林、周氏對視一眼連連點頭,“爹,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注意的。”
“哥,你好點了嗎?”屋內,錢有福抱了他哥一會兒,感覺抱的小胳膊有點酸了,他哥好像也沒再哭了,錢有福昂起小腦袋看了眼他哥。
錢有德放開錢有福,用手背擦了擦眼睛點頭,“已經好多了。”
“那我給哥哥背詩聽好不好?”他哥這幾天在家的時候剛教他的《千家詩》,正好背來轉移一下他哥的注意力。
錢有德點頭,“好”。
錢有福便搖頭晃腦的開始背,從第一卷 五絕第一首孟浩然的《春眠》開始,奶聲奶氣的一直背到這一卷的最後一首太上隱者的《答人》。
流利的很,中間無一處磕絆錯漏。
“阿福真厲害。”不等錢有福問他哥,他背的怎麽樣,錢有德便主動開口誇了起來,“比哥哥背的都好。”
“真的嗎?”錢有福雙眼發亮。
錢有德頷首,“真的。”
“那哥哥給我寫下來好不好?不僅這一卷,還有下一卷,下下卷,下下下卷。我都要。”錢有福掰著手指,眨巴著烏溜溜的大眼睛跟他哥撒嬌。
錢有德自然是來者不拒,不多時,注意力便集中到寫字上去了。
錢有福心下鬆了一口氣,偷偷從房間裏溜出來,正準備去找他娘他奶再細細打聽些情況,就聽一聲淒厲哭喊,“我苦命的兒啊……”
周喆沒了,這個比他哥隻大了兩歲的小少年,都還沒能長大,就被麻疹奪去了生命。
周喆得的是麻疹,這是錢有福後續聽他娘他奶說的。
之前他們家一直以為周喆出疹子,出的是風疹。周氏之前還嘀咕過,出疹子怎麽會弄得鎮上那麽多人染上。
人沒了,衙門的人過來,錢家人這才知道,周喆這次得的不是不怎麽容易傳染的風疹而是極易傳染的麻疹。
“聽說鎮上因為這個,已經封了大半地方了,好些人染上。我們這邊所幸平時村裏人都不怎麽去鎮上,阿喆那孩子……接回來後,也沒怎麽接觸其他人。要不然,可就麻煩了。”
這個時候,可不像錢有福上輩子,已經有了麻疹疫苗,接種後發病率大大降低,這年頭隻要有一個病了,在眾人沒有意識隔離飛沫傳播的情況下,很容易一片片傳染。
“大姐,那姐夫那……要不你跟姐夫說一聲,暫時別幹了。”錢總沒有命重要。雖說現在碼頭那邊還沒人染上,可誰知道呢?萬一有人染上怎麽辦?
“已經回來了。”周桂香點頭,“這幾天家裏人我都拘著呢。家遠、家紅、家磊他們幾個我也都沒敢讓他們出去。艾草、臭蒲水也每天燒。”
說到艾草、臭蒲草,周桂香又想到件事,“自打知道阿喆染上的是麻疹,這幾天我出去薅艾草、臭蒲草遇到的人越來越多了,再過個幾天估計艾草、臭蒲草都要被人薅光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人都怕死,知道用艾草、臭蒲草洗澡能減少得病的可能,誰都會想要去薅回來試試,反正也不費什麽銀錢,就費點事而已。
錢有福窩在旁邊他哥懷裏讚同點頭,點完了,又提醒他大姨,“大姨要是外麵找不到艾草、臭蒲草了,可以來我們家拿金銀花,用金銀花水洗澡也有這效果。”
“金銀花水也有這效果?”
錢有德附和點頭,他們家剛開始賣金銀花茶水,還有洗澡水,呸,燒洗澡水的茶包時,他爺他奶擔心出問題,特意請孫大夫看過。
他娘、他奶之前所以一開始不給他們用,一個是受老觀念影響一下子沒想到;再一個也是想著艾草、臭蒲草這些外麵一薅一大把,家裏的金銀花省下來,以後沒準能賣點錢。
“那敢情好。”周桂香也不跟妹妹、外甥客氣,當即便道,“那等外麵艾草、臭蒲草找不到了,就來你們家再拿點金銀花。”
錢有福連連點頭。
隻是另錢家人沒想到的是,周桂香他們沒等到,先等來的卻是另一個周家人——周夫子的媳婦。
跟著一起來的,還有另一個消息,可能是這幾天一直貼身照顧周喆,周夫子也染上了麻疹。
“聽桂香說,用金銀花燒水洗澡能止癢……我,我想買點金銀花。”
剛剛經曆了喪子之痛,周夫子媳婦林氏眼底青黑,人瘦的跟個紙片一樣,看著一陣風就能吹走。
李氏心下憐惜,加上家裏兩個小孫子都在周夫子那上學,有這份香火情在,李氏給林氏裝了一包金銀花,並沒有收她銀錢。
“多謝嬸子。”林氏抱著一包金銀花,走遠一些後,回頭感激的朝李氏行禮。
李氏搖頭,目送對方離開這才重新關上門。“哎,這都什麽世道啊,好不容易大家夥能過上兩年好日子,又出這事。”
“奶,你說周夫子會不會有事?”
有了周喆的事情在前,錢有福真的一點都不想再看到村裏死人了,尤其這個人還是教過自己一頓時間的夫子。
李氏沉默搖頭,她也不清楚,這年頭
疫病這種事情根本沒法說,再強壯的人,也能給放倒。更何況周夫子一個讀書人?
“隻盼著,周夫子能撐住吧。”
錢有福點頭,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說服他奶,小嘴叭叭,“肯定能的,周夫子是大人,大人免疫力肯定比孩子好。”
李氏聽不懂什麽‘免疫力’,不過錢有福大概什麽意思她還是能理解的,恢複些笑容道,“那是肯定的。好了,不說這些了,去叫你哥吧,讓他別寫了,一會兒能吃飯了。你爹、你三叔他們應該快回來了,你們昨兒不是還說板藍根葉子涼拌好吃嗎?奶今天再給你涼拌一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