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公孫溶瞧了一眼這隊伍前後的牛羊, 和白亦初說道:“小舅,小舅媽還買了不少雞蛋鵝蛋呢,就置放在那幾輛馬車裏。”公孫溶仍舊是社恐, 但是麵對著白亦初他們幾個,想是因為熟悉了許多,因此倒不曾像是此前那般, 說話吞吞吐吐的。
與他們一起坐在馬背上的白亦初一時扯住了韁繩,隻順著公孫溶所指的那幾輛馬車看去,“她買這許多雞蛋作甚?”這一路上雖是嚴寒,但是待翻過了紫蘿山脈,那邊就是陽光普照,炎熱如夏。
如此,那雞蛋怎麽能放得長久?更何況這路上如此顛簸……
公孫溶見他陷入了沉思, 似乎也是猜到了他心裏想什麽, 隻又說了一句:“在裏頭墊了穀子呢!倒也不怕蛋碎了。”
白亦初鬆了一口氣,“還好,我就怕她將衣裳都墊在下麵呢!”畢竟那幾輛馬車,有兩輛裝的,可不就是這些衣裳的箱籠麽?
哪裏曉得公孫溶又說了一句:“衣裳也用上了。”
白亦初聞言,不禁兩手攤平,“罷了, 她高興就好, 反正到了屛玉縣,那些厚實的衣裳,也穿不了幾件。”
挈炆隻在一頭低笑著, “她怕是早料到你不會說個什麽,才這樣放心大膽的。不過阿梨也著實是個厲害的了, 我想過她會買些莊稼種子,卻沒有想到,她連活牛羊都要買著帶回去。”聽說那些蛋,也是到了那邊要用來孵小雞小鵝的。
一麵瞧著那泱泱大群,“萬幸有景翁他們這些人。如今想來,也是上天定下的緣份,在全州遇到的難民不少,唯獨是就和景翁他們結了伴,相互信任,這一路上也多得他們的幫忙,不然任由咱們是長了七腳八手,也是忙不過來這許多食物的。”
幾人說著,又看著這龐然大隊,不免是想起了那話本子裏的某位公主遠嫁到番邦去,也是帶了許多種子牛羊匠人。
他們本來還缺匠人的,卻偶然從景翁口中得知,他們這景家村,祖輩原來是煉金的能手,以前他家的老輩們,還到靈州來煉過金。
靈州多年前是有一處金礦的,不過早就挖空了去,聽說為此坍塌了不少地方,傷了許多人。
富饒的靈州,也是從那時候開始逐漸當初帝王富賈們的視線,被邊緣化掉。
但這都是成年老舊事,莫說是周梨他們,就是景家村的青年輩份們也不知曉這個事情。
隻聽景翁說,他也是小時候跟著長輩們一起到過靈州。
金礦雖然是沒有了,但是這祖上傳下來的手藝,他們還是一直記著,唯獨是缺個實際操作的條件罷了。
不過這項手藝終究是沒有地方用得上,自然是無法解決他們的生計,因此後來他們村子又因得天獨厚的環境,撿著四周現成的大竹林,學起了那竹藝來。
如今那一根竹竿到了他們手裏,可變換成桌椅房屋,或是小到一隻蟈蟈。
反正也是無所不能了。
周梨聽說的時候,隻覺得是遇著了寶。
大隊很快就出了十方州,彼時這隊伍已經龐大到頭瞧不見尾,布滿了這蜿蜒的道路。
如此可是辛苦壞了大家,也萬幸是周梨乃一細心之人,不但給大家備了棉衣棉褲,連那手套鞋子也沒有給落下,所以走在這寒風凜然中,眾人也並不覺得冷。@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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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要趕路,這邊也不缺糧食,也是兩餐變成了三餐。
又過了三日,便是到了靈州的州府衙門。
按規矩他既是經過,便是車馬勞頓,也要去拜見這位上司大人的。隻不過如今隊伍龐然,自也是不方便隨意停駐,更何況那許多牛羊在身側。
因此商議了一回,由著公孫溶的隊伍先陪著周梨繼續往屛玉縣方向走,韓玉真也一起隨行。
這樣就他和挈炆帶著蘿卜崽,到時候三人輕裝上路,快馬加鞭能追上他們的隊伍。
因此,這進入靈州州府衙門的,便是他三個人。
也是一路匆匆,三人跨著馬,各自背著一個小包袱,便直接在衙門口遞了拜帖。
這靈州同十方州一般,處處都透露著一股的陳舊味道,街上的道路雖看得出來,本地州府大人已是十分盡力修葺了,但因為常住人口實在是少,兩旁的鋪麵都是稀稀落落的,沒有全部開滿,絕大部分都是緊鎖著門窗。
瞧那生鏽了的門環,隻怕是幾年幾代都不曾開過一次門呢!
如此這長街一眼望過去,竟是清冷不已。
見此光景,蘿卜崽心憂萬分,“這州府尚且如此,還不曉得那屛玉縣是什麽光景呢?”
別說是蘿卜崽,就是白亦初也是隱隱擔憂,但既已是授命到此,也是坦然接受,隻朝他安慰道:“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一片陌生的土地城池在我們的努力下變得繁榮昌盛起來,豈不是更有成就感?”
挈炆聽得他這話,不禁失笑起來,“你何時和千珞一般,學著給人灌起這些個雞湯來?”
白亦初正要說什麽,隻見那衙門裏走出來一個穿著玄色儒袖圓領袍子的中年男子,國字臉神仙胡須,生得白淨,腰間掛著一把佩劍,瞧著像是從那道觀畫卷裏摳出來的人物一般。
他走出來隻一眼就斷定出哪個是白亦初,朝他打躬作揖,“某乃靈州知府羅大人身邊的師爺蕭十策,拜見白大人!”
白亦初隻覺得這人的名字略有些熟悉,但一時間也不起是何處所見?當下隻忙著同他回禮,一頭介紹著身後二人,“這位是挈炆,我的師爺,另外一位乃長隨蘿卜崽。”蘿卜崽這個名字,大家想過改的,畢竟他大了,但是曾經埋怨蘿卜崽字數多筆畫多的蘿卜崽卻不願意改了。
挈炆和蘿卜崽也紛紛朝那蕭十策見禮。
蕭十策的目光卻是一直都停留在白亦初的身上,裏麵透著一種難以用言語來表達的興奮。“白大人請!”
一番寒暄完畢,他隻親自做了這引路人,將白亦初一行三人,請去了書房見著羅又玄。
羅又玄已經是古稀之年,他的眼睛裏,見過貞元公和霍輕舟波瀾壯闊且又短暫的人生。
他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四朝元老,也看過了這個朝野之上,幾代帝王的更迭變換。
白發白須的他,見了白亦初,心有萬萬分的激動,顯然已經知曉了白亦初的身份,隻移動著那垂老的身軀過來。
白亦初哪裏敢?且不說他是上司,便是這年紀,也要敬愛有加。
當下隻忙迎上去將人給扶住:“大人小心。”
卻叫那羅又玄一把抓緊他的手,“萬萬沒有想到,我羅某人此生還能瞧見霍家的孩兒。”一麵打量著白亦初,十分喜歡,“果然是個好孩子,難怪被打發到了這邊陲之地來。不過孩子你也不要怕,老朽在這裏將近二十年的光景,好得很!”
白亦初早就從韓玉真那邊曉得,這羅又玄是個什麽人物,年輕的時候,也同自己一般,是個三元及第的狀元郎,當時也是在朝堂上大放異彩。隻不過這過於耀眼輝煌的人,很是容易就將上位者的光輝所掩去。
所以蒙塵是必定的。
因此羅又玄的這一生,可謂是命運多舛,哪怕經曆過四位帝王,他仍舊是不得重用,到了最後直接就被流放到了這靈州,叫朝廷不管不問了。
他隻見白亦初三人一身輕裝,更是心疼不已,忙問著那蕭十策,“可是叫人準備了飯菜?”
“已是好了,可要請過去先吃飯。”蕭十策問著。
羅又玄連連點頭,不由分說,隻將他們三個喊去旁邊的小廳房裏吃飯。
這時候又才看朝挈炆,“我知曉你,隻是可惜了你父母,經曆了那千難萬劫,卻是終究沒能再一處,實在是叫人遺憾得很。”
這才謝過拿起筷子要動手的挈炆忽然怔住,一時也是失了態,隻忙站起身朝羅又玄急切地問道:“大人知曉我父母之事?”
羅又玄不解,似乎不知道作為孩兒的,難道還不曉得他父母的事情麽?即便當年許多外人不得而知,但這挈炆到底是臨安公主的親兒子啊。
就在他的疑惑中,白亦初看出了端倪,隻朝著羅大人解釋著:“他少時與我一般,也是受到了重創,不記得從前的事了。也是萬幸遇著薑雲長先生,把他救下。”
羅又玄這時候似才想起來,“我倒是忘記了,你二人也是我們武庚書院的,薑雲長如今可還好?早幾年我便勸著他放棄,或是直接到靈州來,他總是舍不得那方寸之地。”
這話又使得白亦初和挈炆一次驚訝,尤其是白亦初,他是熟讀了那武庚書院藏書閣裏先輩老師們的各種書籍,卻是不曾曉得,原來這羅大人,也是那武庚書院裏出來的。
一時滿是愕然,“大人也是武庚書院的學生麽?”
“正是,隻不過年少頑皮,惹了不少禍事,實在是怕戴累了書院,隻從中除名出來。不過即便如此,我這骨子裏,仍舊是流著武庚書院的血液啊。”羅又玄的那些所謂禍事,隻怕是自己為官之後,因初入朝堂,剛正不阿的性子,得罪了不少人吧。
不過當下挈炆最為在意的,是他父母之事,隻急忙趁機問:“大人可是方便,與我道一二我父母之事?”
羅又玄卻是一聲歎氣,“其實你不記得了,反而是好事情。”
可是作為人子女的,怎麽可能不願意知曉父母之事呢?挈炆隻再三請求。
那羅又玄才緩緩道來。
原來當年他父王乃迦羅國王子波覺.阿鹿,到我朝遊學,認識了少年活潑的臨安公主,陛下也是有意結親。
當然迦羅國乃西域千萬小國之一,將公主下嫁,到底是他們高攀了,所以也是許了許多黃金。
那迦羅國,最不缺的,也就是黃金。
本來一切都順理成章,兩人好事將成,卻沒有想到臨安公主卻被人劫走了。等找回來之後,人卻是已失去了清白之身。
但好在那迦羅國的王子波覺.阿鹿並不在乎臨安是否為完璧,仍舊是要以此前約定好的禮節迎娶她回伽羅國做王子妃。
這件事情,很快就被他們的盛世大婚給掩蓋了過去,一年後波覺.阿鹿登基繼承王位,次年臨安公主生下王子挈炆。
這一切看著都像是往好的方向發展,卻不知那國師大人何時與我朝人來往,且得了其暗中相助,幾年後伺機毒殺了波覺.阿鹿,臨安公主帶著挈炆被迫逃回朝。
說到這裏,羅又玄不禁遺憾地歎了一口氣:“那時候陛下已經派人去接,卻不曾想,這快要到我朝地界,臨安公主卻忽然被人劫走,你這孩子也因此丟失。”雖說陛下這一輩子是做錯了許多決斷,但對於臨安這個女兒,他還算是極好的。
挈炆聽完這些話,隻垂下眼簾來,可惜那比中原人還要長的睫毛卻怎麽也掩不住他眼眶中的淚水。
白亦初伸手輕輕地拍在他的肩膀上以作安慰。
挈炆隻將心底的悲傷壓下去,艱難地扯出一個笑來,“最起碼,我的夢沒有騙我,我的父王母後,他們是真心相愛的。”而並非李晟所告訴他那樣,被迫嫁到迦羅國的。
蘿卜崽也沒有想到,挈炆的身世是如此艱難,也連忙說道:“挈炆哥,你也別擔心,有朝一日我們會找出凶手,替你母後報仇的。”
挈炆頷了頷首,仇一定要報的。
席間一陣沉默,直至那蕭十策開口問白亦初,“韓玉真怎不在你身邊?”
這話不免是叫白亦初一時戒備起來,“先生認識韓先生?”
蕭十策唇間劃過一抹笑意,“自是認識,他多半以為我已經死了吧?也是了,當年將軍一走,我們這些人,也沒有幾個能逃去的。”
他說到這裏,隻又朝白亦初問,“為何就你們三人到這靈州?我早前便聽得人說,你已是有了夫人?”那贅婿兩字,他實在是沒有辦法說出口來。
不能接受將軍的骨血,卻做了人家的贅婿去。
白亦初聞言,又看了看羅又玄朝自己點頭,一時也是反應了過來,這蕭十策原來是父親的舊部,難怪自己覺得聽過他的名字。必然是韓玉真同自己提過了。
當下也是連忙起身抱拳行禮。
隻不過叫蕭十策給攔住了,“
公子不必對屬下如此客氣,在得知公子要來這屛玉縣做縣令後,屬下便早早在這邊等著。”
白亦初卻是有些疑惑,他不是羅又玄的師爺麽?卻聽得羅又玄說道:“我這把老骨頭,如今也是混日子罷了,他在我身邊,也是龍困淺灘,實在是沒有什麽前途,倒不如隨了你去才好。”
這番話說,自當是扯出了許多舊事來,那羅又玄有幾分高興,隻要叫人拿酒喝兩杯。
白亦初雖是有心敬他老人家三杯,但奈何周梨他們的隊伍在前麵等著,若是吃了酒,到外頭騎馬一吹風,十分怕醉酒。
於是便是以茶代酒,隻說家眷們在前麵等著,不好耽擱。
羅又玄這才放了他,也不強留了,隻叫吃了飯,往他那任命書上也蓋上自己這知府大人的大印,且便放了他去,才說:“千萬小心,那屛玉縣,其實已經十幾年不曾有縣令到此了。”
朝廷雖是派了人來,但是給那巍峨掩麵的山脈攔住了去路,心想反正朝廷也不管他,他索性就不去那屛玉縣,隻在別處生活過日子去了。
而那蕭十策早就在這裏等著,如今也是早就收拾好了包袱,當下便與他們騎馬,一路朝著屛玉縣方向追逐而去。
那蕭十策早前聽說白亦初說家眷,已經猜到了是那個姓周的姑娘,但是等第二天中午,追上了這所謂的家眷隊伍時,蕭十策頓時傻了眼。
且說那隊伍裏老老少少的還不少,這些就算了,竟然是上千的牛羊?那行李更是誇張,竟然是幾十輛馬車,也不知道都是拉了些什麽。
彼時大家正休息好,要收拾啟程,一個披著氅子抱著手爐的姑娘快捷地穿插在人群中,麻利有序地指揮著眾人。
身後跟了個和她一般年紀大小的姑娘,想來應該是丫鬟,嘰嘰喳喳地和她說什麽,她一時回頭耐心地應著,一時同隊伍裏的眾人打招呼。
隻見那不管是老少或是護衛們,一個個看了她都是滿臉的歡喜敬重,一時那蕭十策也是十分意外,隻朝一雙眼睛也是隨著那姑娘轉悠的白亦初問,“她便是少夫人麽?”
白亦初叫他這樣一問,頗有些不好意思,難得臉上露出些尷尬笑容,“還沒有正式成親。”說罷,一麵踢響了馬肚子,朝著周梨那方向跑去。
周梨聞得馬蹄聲,也是忙將目光眺望而來,見著是白亦初,一時也是顧不得什麽,隻將手伸出來,不停地朝他揮舞著大聲呼喊:“阿初!”
那蕭十策見了,前一刻明明還覺得是個穩重的大家閨秀模樣,又能主持這些個事,頗有些當家主母的樣子。
卻不想這一刻,儼然又變成了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一樣活潑天真。
白亦初這時候已經到了她跟前,跳下馬來,也不顧眾人目光,隻任由她撲過來拉著自己噓寒問暖。
但這一次去見羅大人,收獲實在是太多,白亦初也不知該如何同她說起,隻道:“比預想的要順利,且還意外知曉了挈炆父母的事情,回頭我與你細說,先指你認一個人。”
說著,要朝周梨介紹了那蕭十策,卻不想此刻的蕭十策竟然叫韓玉真給抱著,即便是離得有些遠,周梨也是聽到了韓玉真的嚎嚎大哭。
天曉得韓玉真這個人在他們的眼裏,那向來都是個極其穩重的,平時又是不言苟笑,如今見他撲在另外一個人身上嚎嚎大哭,極大的反差,到底是有些大吃一驚。
白亦初也是愣住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蕭叔叔是我爹身邊的副將,當年以金蟬脫殼之計,逃了出來,便一直在羅大人身邊。韓叔隻怕也不知他在人世,如今見了才這般激動。”
且不多說這一次兄弟舊友的重逢,隊伍很快就整列好,繼續啟程。
周梨因考慮到他們是連夜騎馬追來的,隻叫白亦初他們先行休息,所以等知道挈炆身世的時候,已經第二天了。
聽得那話的時候,她第一反應其實就是李晟,不然的話憑何要騙挈炆。不但如此,關於臨安公主的事情,所記載的都不實,且又十分少。
知曉臨安公主之事的宮人,更是在李晟奪位當初,就處死了個幹淨。
但又覺得不可能,畢竟這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更何況也沒有證據,隻安慰著挈炆,“你也別擔心,真相總是有大白一日,你也莫要太過於焦急。”
挈炆點著頭,其實和周梨想到一處去了,但因為李晟的身份是他的親舅舅,因此也實在是難以啟齒。
所以這件事情便這般揭了過去。
也是奇怪了,隊伍裏明明隻有蕭十策的加入,可是一下就像是加入了個千軍萬馬一般,大家都精神抖擻幹勁十足的,竟然是不過幾日,便已到了這石馬縣。
隻要翻越過石馬縣和屛玉縣中間這天然大屏障紫蘿山脈,就是屛玉縣的地境了。
馬車裏,白亦初同周梨說著,“韓叔和蕭叔的意思,將我父親的舊部都通知一遍,叫他們直接來這屛玉縣。你覺得如何?”
“他們若是願意,再好不過了。反正這裏山高皇帝遠的,我覺得安全性是第一,再有咱們正好缺人,他們比誰都要可靠。”已經到了這靈州,所以周梨對於這屛玉縣的了解也越來越清楚。
當下自己簡單繪製了一個圖紙,將屛玉縣下麵的五個鎮子都給畫了出來,且那各處的地貌環境都用不同的顏色給標注好。
然後再一次忍不住感慨:“屛玉縣可真大,我覺得比燕州還要大的樣子,你看這西邊的奇蘭鎮,有雪山和高山草原呢!!可是南邊緊靠著南眉河的半月鎮,卻是隻有一個夏季,實在是奇妙得很,聽說那邊的水果可多了,旁邊的山民們就是靠著吃這山裏的野生果子,河裏打打魚,就得日子了。我覺得到時候這月半鎮,咱們也不用種什麽莊稼,隻一個勁兒地將這些野生果樹給馴養,到時候種出更好更大的果子來,拉到外麵去賣。”
不過她話說到這裏,昂然的興致頓時就淡了去,歎氣起來,“算了,就這破路,咱們能去得了哪裏?等果子運送出靈州,早就已經壞掉了,更何況十方州的老百姓,不是我看不起他們,他們是真沒閑錢花在這上麵。”
白亦初見她那因失望不悅蹙起的眉,伸手過去溫柔撫平,指著一旁的南眉河:“你忘記了麽?還有河啊。不見得要從十方州走,反正你是打算將這些果子賣到江南富庶之地去,對不對?”
“自然,半月鎮的許多水果,都是特有的,便是儋州那邊我也打聽了,不曾有這些品種了。”但是既然是要運送到外麵去賣,少不得是要將這運送的昂貴成本算在其中。如此一來,除了那江南富庶之地的能消費得起,就隻有上京了。
但是上京暫時不考慮,因為太遠了,可能果子送不到那邊。
這時候隻聽白亦初取笑起她,“你既是已經想到了儋州,怎麽就沒有想到,南眉河一路入南海,到時候咱們可以找少淩啊。他家的船隻來一艘,不知一次能運走多少果子呢!到時候入了南海,再延上走江南,也就是半個月的功夫罷了。”
周梨當即就激動地要站起身來的,但是完全忘記了這是馬車裏,若不是白亦初眼疾手快,先將手護住了她的頭,該是叫她吃一壺的。
她悻悻地重新坐下身來,關憂地看著白亦初的手,“沒事吧?”
“沒事,就輕輕碰了一下。”這點皮肉疼痛,算個什麽?白亦初又看著另外五個鎮子,“這些鎮子,你在上麵塗塗畫畫的,可又有什麽道理?這些綠色代表什麽?”
“綠色代表綠植覆蓋,這個青綠是樹林,黃綠是草地,灰綠則是荒廢許多年的土地,不過這個不準確,因為這屛玉縣好些地方百年都無人了,隻怕也算不得是荒地,小樹苗都變成了百年老樹呢!所以到時候是否有開墾價值,得實地考察。”
白亦初聽得這話,連讚同地點著頭,“到時候我自己去,咱在鄉下種地那幾年,也不是白混的。”
“好。”周梨笑應著,又給他指了一旁那些淡藍色的,“這些是水域,聽說水很淺,山民們隻吃糯稻,所以本地老百姓們也多受他們的影響,種植糯稻。我看綜合口頭打探來的消息,這裏的天氣,應該一年是能種植三季才是,這樣的話等於一畝地,其實隻要上心努力,一年是能收成九百斤左右。”
可惜了,如果是有自己那個世界的種植技術,那麽一年就是幾千斤了。可惜現在一畝田,就算種植得好,最多也就是三百斤左右。
普通的,二百五十多已經算是不錯的。
白亦初聽得周梨竟是做得這般認真,一時心中大受震撼,“這個縣令,該你來做才是。”
“我可做不得,我就是在這些小事上能幫一些忙罷了,耍嘴皮子的功夫,真要執行還得看你。”周梨還是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的,大部份也是占了上輩子學來的知識的便宜。
但白亦初已經覺得她做得萬分好了,尤其是這些個圖紙,用顏色分化出地理環境。讓人一眼醒目,當即也是給周梨將圖紙借走了,拿去同蕭十策挈炆他們看。
當然,同時也不忘朝眾人炫耀,他的阿梨是怎麽聰明。
聰明是聰明,但是她這份心實屬是難得了,叫那蕭十策如今也不得不對她生出敬畏之心來。也十分理解為什麽韓玉真這個強牛性子,居然能這樣尊敬周梨。
如今看來,果然這周梨是配的。
眾人又見周梨將這圖紙畫出來,甚至和白亦初商議著了何處牧牛羊,哪些地方種植水稻或是果樹,反正沒有一個地方是閑置著的。
終其目的
,都是要經濟農作物雙重發展,現在唯一所缺的,就是人了。
白亦初卻是笑得一臉神秘,“應該是不缺了。”他想著,杜儀表哥應該快來了。
他即便不會來,但也不會叫這屛玉縣缺人的。
貞元公的號召力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他看過不少當年有關貞元公的事跡,雖都是禁書,但每一次看,他自己都覺得熱血沸騰,若是叫貞元公做了這皇帝,隻怕這天下,就是另外一番盛況了。
如此也難怪,他會有那麽多忠實的追逐者。
如果當初不是他願意履行了這個‘忠孝’二字,怕是早早他手底下這些人,就已經將他擁簇到皇位上了。
大家還欲多問,公孫溶那裏卻打發人來問,“前麵有河,但是橋已經多年失修,如今隻能原地紮營,待他們伐木搭橋過河。”
白亦初得了這話,當即隻準了。
不想片刻那景翁就帶了族裏十幾個青壯年過去幫忙,他們雖學的是竹藝,但本就草木一家,如今有他們加入了公孫溶小隊,那橋的製作,竟然是快捷又紮實。
不過一個多時辰,第一輛馬車就便順利過去。
這叫周梨再一次忍不住感慨,團結力量就是大啊!技術和力氣的結合,更是出其不意。
當下隊伍度過了這條河域,正式踏足這紫蘿山脈。
紫蘿山脈其實是有兩個名字,在屛玉縣那邊叫紫蘿山脈,隻因從那邊四季溫暖,一眼朝著山脈望過去,便是漫山遍野的紫色藤蘿花,這名字由此而來。
但石馬縣這邊的半邊山嶺,卻是一年四季清晰不已,所以紫藤花隻能是春暮初夏時節才能瞧見,因此石馬縣管這山脈又叫大金輪山脈。
叫大金輪,說來也是好笑,隻因有個傳說,這裏有天上的神仙下凡到此處,給老百姓們點石成金,連木軲轆都能變成金的。
於是就從一開始的金軲轆,變成了大金輪山脈。
不過是什麽山脈也不要緊,要緊的是這山脈將屛玉縣死死地隔絕在了這個原本就屬於邊陲州府的靈州外。
所以這所謂的官道上,早就已經覆滿了藤蘿野草。
公孫溶萬萬沒有想到,他們那原本是用來在戰場上斬殺敵首的刀劍,如今卻是揮汗如雨落在這些藤蘿荒草之上。
偏數量之大,延綿不斷,竟是磨刀石都換了幾回,才勉強清理出一條僅夠馬車通行的山路來。
他們在前麵開路,景翁帶著族人提著鋤頭,在後麵挖著泥土碎石,把那些坑窪填平,然後再將牛羊趕著從上麵路過,踩得緊實了一些,再讓馬車跟上。
這樣的話,幾乎是沒有打滑的可能性了。
周梨本就不是那閨房裏嬌養出來的千金大小姐,如今也是紮好了衣袖褲腿,穿著短衣,頭發挽得同男子一般無二樣,整個人就像是個野小子一般。
然後帶著身邊的小丫鬟們一起拿著鐮刀鋤頭幫忙。
她雖是這般樣子,沒有主人家的架勢,但一個人受眾人尊崇,並非是要憑著華麗的衣著,其實更重要的還是人格魅力。
更何況她這個人,本身骨子裏就有那種氣勢,便是如今和大家一般裝扮,但仍舊是能叫人在人群中一眼將她認出來的。
再有她又非是做樣子,是真能吃苦下力氣,對於這林中花草,認識又寬廣。
還偶然挖到了一株老參,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白亦初也是一樣,畢竟當初他們在鄉下過窮苦日子的時候,他和元氏可是家裏最出眾的勞動力。
因此現在幹起這些來,也是得心應手,有模有樣的。哪怕現在景翁他們已經知道,白亦初也是朝廷命官,但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他們已經十分確信,白亦初和那些以往都官員是不一樣的。
更何況他的身邊還有周梨這個賢內助。
所以也沒有去糾結當初被白亦初哄騙的之事了。
隻不過大家萬萬沒有想到,這開路是何等艱難,哪怕他們人手不停歇,但是走石馬縣這邊的大金輪山脈,竟然是花了七八天。
直至第九天後,身上的棉衣忽然成了累贅,哪怕這個時候天上仍舊是寒冬臘月裏該有的鉛灰色雲層。
但仍舊給了大家一種炎熱的感覺。
等到了下午,他們翻過了山脈,就很奇妙,好像是進入了一個時空一般,頓時鳥鳴蟲叫,一下就從冬天進入了孟春的感覺。
鉛灰色的天空變得湛藍,枯黃的樹枝充滿了生命力,一望無際連綿不斷的淡紫色鋪滿了整個山脈,中間點綴著各種各樣的綠色,此景一時間,叫人仿佛置身於仙境之中。
畢竟這紫藤蘿花的顏色,本就幻夢不已。
別說是周梨她們這些姑娘家歡聲大呼,便是白亦初這些鐵骨男兒,也為眼前絕美之境感慨不已。
“這他媽的哪裏是什麽鳥不生蛋的地方?這分明是神仙住的地方才是。”公孫溶的隊伍裏,都是軍隊裏挑選出來的兒郎,難免是嘴上粗糙了幾分。
如今眼底竟是仙境美景,如何也控製不住那份激動興奮了。
美景當前,這個位置又剛好在山脈脊之上,正好可觀這兩邊不一樣的景色,尤其是屛玉縣這邊,簡直是夢幻不已。
加上大家也要將棉衣換下,所以隊伍便再此安營紮寨,稍微休息一日。
白亦初這樣考慮是有緣由的,畢竟這樣美景之下,卻無人探訪,生生成了那無人之地,可見這樹林裏的危險,可不是身後大金輪山脈能比的。
所以他也不敢帶著大家貿然繼續前行,隻試圖找這此前還遺留出來的小路,順便探一探這林中的危險程度到底如何?
當下簡單和蕭十策他們匆匆吃過些幹糧,就和周梨挈炆那邊交代,帶了公孫溶一行人,便分別往山裏幾個方向而去。
周梨雖是激動這美輪美奐的仙境之地,但是更清楚這種常年溫暖的地方,是多少蛇蟲鼠蟻的溫床,因此在短暫的激動之後,更多是警惕。
隻將景翁喊來叮囑著,“此處危機四伏,並非咱們肉眼所見的好看那樣簡單,千萬要交代族中之人,在阿初他們回來之際,不可貿然進入林子裏。”最好不要離開營地,要叫人快些將可避蛇蠍的蟲粉翻找出來撒上。
景翁是個聽勸的,當下就去約束族中之人,不許離開營地半步。
但即便如此,蘇娘子母女剛帶著女眷們煮飯的時候,竟然發現就地砍下來安營紮寨的樹枝上,纏繞著一條小蛇。
這等著生物,對於人來說是有兩個極端,喜歡的喜歡得要死,怕的怕得要死。
女人們接二連三的驚呼,穿透力遠超過了牛羊們的叫聲,使得四下的林子裏,忽然一陣陣撲哧響動,飛出來無數的鳥雀。
大的小的,花花綠綠的,甚至還有如鳳凰一般的鳥兒。
周梨也驚呆了,那特麽就是孔雀,但它竟然是紅色的……
此等奇妙生物,也是驚得不少人都連忙跪下來衝其磕頭作揖的。
韓玉真很快便來將蛇給弄走,又叫大家仔細檢查,周梨慌忙喊人快些將防蟲粉末撒在營地外麵一圈。
沒想到真是有用,一下逼出了十幾條長蟲來。
大家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慘叫連連,到後麵的麻木不仁。
周梨隻叮囑著,莫要害它們性命,畢竟他們這些人類才是真正的闖入者,毀壞他們的家園,擾了他們休息,隻叫韓玉真扔進林子裏就是了,不可造殺孽。
周梨並不知道,因她的勸告,大家沒有傷一條蛇,使得他們躲過了一劫。
這是後來大家啟程進了林子裏後,看到那水桶一般的蛇皮,才反應過來,當時在他們營地不遠處,特麽就有這麽一條大蛇盤在此處。
要是那時候他們真動了那些小蛇,怕就惹了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