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比起這滿城的熱烈議論, 那公孫府裏如今也是十二分的熱鬧。
白亦初起先一下馬車,就被霍琅玉給拉著哭了好一陣子,進了府裏又不肯鬆開他, 就怕這一鬆手,原是個美夢,到時候人就沒了。
大家唯恐她哭傷了身體, 好說歹說給勸了,才把眼淚給止住。崔氏見此又道:“小子們都還等著和這小舅舅說話呢!您老倒是高抬貴手,叫他們一起玩兒去,再說阿聿一個少年郎,同我們擠在一個屋子裏,有什麽意思?”
霍琅玉這才放了他出去,卻是千叮嚀萬囑咐, “你雖是同韓玉真學了些功夫, 可你這幾個侄兒都是沒有輕重的皮猴子,他們要是邀你去練武場,不要理會他們。”
就生怕白亦初叫這幾個孫子給揍了去。
崔氏聽罷,隻拿手絹掩嘴笑:“瞧您老真是,咱家這幾個皮猴子平日再怎麽胡鬧,但也曉得那是自個兒的親舅舅,哪裏敢真動手。”
白亦初笑著與周梨招呼, “我去外頭和阿瀟他們說話, 一會兒便來。”公孫家的人對自己熱情萬千,也是真心相待,可是白亦初想, 這多半是因血緣的關係。因此有些擔心周梨留下來不自在,走近她身旁, 悄聲安撫了幾句。
周梨可沒有什麽怕的,最不濟的,也就是公孫家的人嫌棄自己的出身低微罷了,但這些年在外拋頭露麵做生意,什麽難看的臉色沒遇到?什麽難聽的話沒聽過?
但看這光景應該不會。她們若真看不上自己,那眼神是瞞不住的。
便笑著叫他放心,“不必擔心我,快些去吧,莫讓他們久等了。”
白亦初這才走了。
崔氏卻是見他們這一對青梅竹馬如此要好,心裏也是歡喜,隻見著坐在霍琅玉旁邊的周梨也是落落大方,一點小家子氣也沒有,相貌又十分端莊文雅,若仔細裝扮起來,也是個難得一見的嬌美人兒。
她這般樣子,實在叫崔氏難以相信她在外行商,又有些心疼,隻責備起那公孫曜來:“這阿曜也是的,認出阿初了,也不早早同你們相認,如此也不叫你們白吃這麽多苦頭。”
霍琅玉也道:“是了,這個小子,回頭該打!”又瞧著周梨,見她眉眼間滿是堅韌,心裏是很喜歡的,想著霍家的兒媳婦,就該是這般模樣才對。也是拉著周梨的手不願意鬆開,“若不是阿聿要來上京參加春闈,我瞧他那意思,是要打算瞞著我們一輩子了。”
“我們在蘆州時候,也是多得二表兄的照顧,不然我一個小姑娘在外做生意,也不可能這樣順利。”周梨雖曉得霍琅玉不可能真去打公孫曜,但還是連忙為公孫曜說些好話。
“他那叫什麽照顧?我聽說一個子兒都沒出,就好意思厚著臉皮同你分那客棧的錢,回頭我叫他全還給你,這個混賬東西,連你這兄弟媳婦的銀子都要昧著良心拿,真不是個東西!”霍琅玉也不知道是從哪裏聽來的這事,咬定了就是公孫曜占周梨的便宜。
周梨試圖解釋,不想霍琅玉越聽越覺得公孫曜在蘆州的時候,一點不周到。
於是周梨便默默地將嘴巴閉上,隻聽霍琅玉和崔氏婆媳倆說白亦初小時候的事情。
然後又說到了白亦初父親霍輕舟小時候。
崔氏是個特別愛笑的女人
,哪怕已是不惑之年,但那臉上的一對酒窩將她那張臉襯得年輕了好幾歲,加上性格又活潑,這會兒說起霍輕舟小時候的事情,更是眉飛色舞手舞足蹈的,一點老態都沒有。
可見這平時,也是叫婆婆和夫君寵愛著的,不然眼裏怎會有光?
而周梨這個時候才曉得,原來這會兒將軍府的老太太覃氏,當年居然隻是霍琅玉母親身邊的一個丫頭,不過是趁著霍輕舟母親在懷中他之時,趁機爬了老將軍的床榻。
她年輕美貌,又在霍將軍母親身邊伺候許久,更是十分了解老將軍的各種喜好,不多久便仗著有孕,被開臉抬成了良妾。
也是如此,霍南民不過比霍輕舟小了幾個月罷了。
霍輕舟也算是老來子了,畢竟那時候他的長姐霍琅玉都成婚,有了兒子。
他母親又因為覃氏此舉,傷心勞神,加上有一次霍輕舟險些被乳娘悶死在繈褓裏,老夫人就越發不放心府上的人了。
隻叫了霍琅玉將繈褓裏的霍輕舟給接了過去。
但那時候霍琅玉一頭要照顧將軍府病了的母親,還要顧著自己在戰場上中毒多年的丈夫,於是這個親弟弟,隻有交給了才成婚沒多久的長子公孫冕照顧。
所以說,霍輕舟這個小舅舅,是公孫冕和崔氏養大的。
老夫人走的時候,他也才幾歲,老將軍那時候隻滿眼都是年輕美貌的覃氏,早忘記了自己垂老的發妻,更顧不上這個小兒子。
因此霍輕舟在兵家上的造詣,其實和將軍府沒有一點關係,全都來至於自己那個在戰場上中了毒的姐夫公孫將軍。
但這大抵是命了,他長大後掙來的榮耀,卻是屬於將軍府,和公孫家又沒有什麽關係。
他在最輝煌的時候離開這個世界,所留下來的一切,他的妻兒也沒有享受到,全落入了覃氏母子的手中。
說到這裏,霍琅玉又難過地哭起來,周梨和崔氏忙寬慰她。
哄了好一陣子,周梨說起他們在鄉下的人日子,還有白亦初十來歲時候最叛逆的時候做的那些蠢事,當初還嚷著要去戰場掙功勳等等。
便說:“那時候來征兵,人人都不願意去,唯獨他是爭著搶著要去,虧得年紀不夠。不過如今看來,倒是血脈裏天生的罷了。”所以即便他失憶了,仍舊想著子承父業。
霍琅玉聽了,隻慶幸地握緊著周梨的手:“虧得你這個好孩子阻攔了他,不然真上了戰場,可不就正是在霍南民那狗東西的旗下,叫他發現了,如何能活得下去?”
那戰場上,沒準他就明目張膽地將阿聿給害了。
崔氏也道:“正是,攔得好。如今走了和阿曜一樣的路,又是三元及第拿了狀元,這仕途好得很。一樣是能這老百姓們做事。”
說著,又問起周梨家中的其他人來。
周梨自是細細說了,又將當初如何結識公孫曜的事情告知她們,兩人聽了既然是高興周梨那時候聰明又仗義,救她姐姐於水火中,又心疼她小小年紀,便要做這些事情。
不過周梨倒覺得沒什麽,隻笑道:“這些事情,總是不白做的,早叫我接觸了這許多形形色色的人,倒也是長了許多見識。”
想是周梨的描述能力又強,這一日霍琅玉竟也不午休,隻同崔氏一般精神抖擻地和周梨說著話。
一直到了晚上在飯桌上,也還十分精神,問著白亦初的打算,到底是擔心將軍府那邊隻怕明日就要打發人來接白亦初回去了。
這也是公孫府全員最擔心的問題了。
回去的馬車上,周梨也問白亦初:“如今你的身份,怕是已經傳遍了整座上京城,到時候將軍府便是要做樣子,也會接你回府,你如何想的?”
白亦初今日聽了許多關於他父母的事情,起先明明覺得自己對父母都沒有一點記憶了,可是今兒聽來卻還是莫名地很高興,甚至想了解更多。
隻不過怕大家多提了又傷心,便給忍住了。
眼下聽得周梨問,隻道:“他們就算真打發人來接我,也不可能是真心實意叫我認祖歸宗,多半還是看著偌大的府邸沒有一個像樣的子孫,怕我父親給掙來的功勳養不了他們了,便想接我回去,繼續替他們勞累。”
他說到這裏,眼裏閃過一抹嗤笑:“這些個蠢貨,我可沒有我父親的高風亮節,更不會為了那所謂的血緣,而忽略了他們的企圖和輕易原諒他們的算計。”
周梨鬆了一口氣:“聽得你這話,我就放心了。要是他們真要你回去,那也不能白白回去,該你的就該拿回來,你父親拿命換來的功勳,憑什麽叫他們享受?”
“那是自然。”白亦初想著今日姑姑好表哥他們的話,自己的確像極了父親,不單是相貌,更有這才智和練武的天賦。
但是他們不知道,自己和父親其實是不一樣的。他沒有父親那樣善良,他的眼睛裏,可容不下那些沙子。
廢物垃圾,就該待在他們該待的地方,如果將軍府果真要逼迫自己回去,那將軍府所迎來的興許不止是自己,還有這無盡的暴風雨。
不過如今他對這些都不是十分感興趣,而是看朝了阿梨,那目光不知覺得多了幾分期待討好,“阿梨,我如今也中了狀元,咱們幾時正經成親?”
成親?周梨是拒絕的,現在不是挺好的麽?最起碼也要等真正成年後吧?但見白亦初那滿臉的期待,隻哄騙著他,“咱們不是拜了堂的麽?你看今兒我還以你妻子的身份到你姑姑家裏做客呢!”
一麵將手上的金銀玉鐲都揚給他瞧,“你看,你姑姑給的,還有你母親留下來的,還有大表嫂給的。我又不好意思都摘下來,這稍微一動就叮叮當當的不說,還蠻重的。”
白亦初這才發現周梨拉開袖子後,那手上好一串手鐲,又是花花綠綠的,一時也是沒忍住笑出聲來了,“難怪吃飯的時候我看你拿筷子的手那樣抖,還以為是今兒姑姑表嫂一直拽著你不放,你手酸了呢!你也是傻,快些摘下來,仔細傷了胳膊。”
說罷,連忙給周梨摘。
周梨也不掙紮,隻笑盈盈地看著他溫柔地替自己將那些鐲子一個個摘下手來,隨後又伸出另外一隻手,“還有呢!”
白亦初掀起她那另外一隻手的袖子,想著那隻手剛摘下來的那些個各種質地的鐲子,也是好幾斤,心裏萬分心疼周梨,“下次我同她們說,真要送你折成銀票就是了。”
周梨搖著頭,“那不行,這好幾個鐲子都是有市無價的,哪裏是銀票能衡量的,咱留著沒準以後留個子孫後代們,到時候能換一座城池也說不定呢!”
說著,一手拿起剛才白亦初給她退下來的一隻羊脂白玉,“你看這個。”
“不就是個玉鐲子麽?質地倒是極好,白璧無瑕。”白亦初瞥了一眼,隨口誇讚。
周梨覺得他實在敷衍,當然也有可能男人看這些首飾頭麵,大抵都是沒有什麽區別的,最多也就分個顏色,可能款式他們都覺得沒二樣。
隻沒好氣道:“你外行了吧?這是幾代人傳下來的,和傳國玉璽共用一塊玉呢!另外一半做了傳國玉璽,餘下的便打了一對鐲子,一支玉簪子;還有男子的玉冠,以及一隻玉扳指。不過如今除了傳國玉璽和這隻鐲子,旁的都一百多年沒麵世,沒準早就摔壞了,所以你想這隻玉鐲子豈不是有市無價,無可估量?”
兩人從這手鐲上,也不曉得如何就扯到了白亦初的祖母和父親身上。
周梨想起霍琅玉和崔氏所言,不禁歎道:“你祖母和你爹,比咱們更像是工具人和炮灰,替這覃氏母子掙來這偌大的家業和功勳,隻要不作,夠他子孫後代享受好幾輩子呢!”
不過周梨覺得,導致他們這樣為他人做嫁衣的命運,一部份極有可能是他們太過於重情義,或是看重家族榮耀了。
情義和家族榮耀都重要,但如果已經被排除在這個家外麵了,還要講這些作甚?這還不如去博愛眾生呢!最起碼叫人家記住,死了還能享受幾年的香火。
說到這裏,便同白亦初說,“咱們幾時去你父親墓前?”
“後日吧。”白亦初如今也該光明正大去看一看他父親母親了,他總覺得,父親正值壯年,怎麽就忽然患了急症去了?
但是這些事情,他曉得要徐徐圖之,是急不得的。
因此也是耐著性子在等時機。
他們回到府裏,已經極晚了,周梨隻將那些個今兒從公孫府得來的首飾都一一叫阿葉給收起來,又與她提起後日去霍將軍墓上的是事,叫她幫忙做些青團。
雖是把清明給錯過了,但現在也是做得青團的。
阿葉隻說好,小心翼翼將那些個首飾好生收著,一麵回著她元寶街那邊宅子的各項事宜。
窗紗已經全部裝好了,顧少淩也重新找了人來修葺那後院的倒座,但她覺得人不大可靠,今兒下午來幹了一會兒的活,隻見他們腳手不順的,還摔了不少瓦片。
便同周梨說:“我也不是不信顧公子,可是他找來這人,實在不靠譜,要不姑娘你明兒得空了,親自去看看。”
周梨自是應了,一夜無話。
她今兒雖是沒怎麽走動,但在公孫家那邊,一直都在說話,也是累,這倒床就睡著了。
卻不曉得如今那將軍府裏卻是亂成了一鍋粥。
除了還在當家的覃氏之外,還有霍南民的正室夫人馬氏,以及她的一對嫡子嫡女。
還有霍南民的一堆妾室和一幫庶子庶女們在跟前。
“外頭都傳成了這樣,怕也是假不得了。”霍南民和馬氏的第一個兒子,不到半個月就夭折了,所以這霍建安他們夫妻寵愛寶貴得很,連覃氏都十分偏愛,自小不舍得他吃一分苦頭,如今也是金銀玉貴地給養著,整個人都油光滿麵的。
想起外頭人那些個傳言,氣得那豐腴的臉頰一直跟著抖動著。
這叫他同胞的妹妹霍海棠看了,有些厭惡。但她什麽都沒說,似乎白亦初的事情,與她是無關緊要的,隻淡淡地垂著眼簾,玩著藏在帕子裏的那枚男子玉佩。
覃氏的臉色一直都不好,她也就比霍琅玉大幾歲罷了,想是這些年錦衣玉食養著,自己又是這府裏的掌權人,兒子又在跟前,繼承了將軍位置,大好的前途。
所以竟然是比霍琅玉還要看著年輕一些。
也是了,霍琅玉因霍輕舟一家的事情,所受打擊並不小,自然比不得順風順水的覃氏要過得艱難。
她掃視了一眼這滿堂的兒孫,隻疲憊地揮著手,“建安他娘留下,餘下的都去休息吧。”
眾人一聽,也不敢多言,那霍海棠更是巴不得早些回去。
等大家都散了,那覃氏忽然滿臉怒意地撿起旁邊的茶碗朝馬氏砸過去,“你說你有什麽用?這點事情都辦不好,還有臉到我跟前哭訴南民不鑽你的屋子。”
霍南民雖不如蘆州那吳同知一樣好女色,但是這府裏的妾室可不少,兒女更是一大堆。
他好不容易從軍營裏回來一次,即便是想要雨露均沾,奈何時間也不夠,自然是撿著那漂亮年輕的先來。
所以每一次馬氏眼巴巴盼著他回府,最終都是落了個獨守空規的命運。
馬氏沒有躲,那麽一大隻茶碗,就這樣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她的身上,疼得她發出一聲悶哼,然後才掛著眼淚朝覃氏看去,滿臉的委屈:“母親這會兒怪我,可當初母親身邊的蘇嬤嬤是親眼看到,他已經斷氣了,我們才叫人給扔去河裏的。”
哪裏曉得命大,不但活了,竟然還這樣有本事,三元及第,回了上京。她心裏也急,生怕白亦初回來,將屬於兒子的一切給奪了過去。
可蘇嬤嬤都死幾年了,覃氏總不可能下去責問蘇嬤嬤,自然隻能是拿馬氏發脾氣。
“沒用的東西。”覃氏一直不喜歡馬氏,當年若不是馬氏的哥哥在吏部裏有些說話的份量,她也不可能同意馬氏進門的。
她一直都覺得侄女和兒子青梅竹馬,才是最天造地設的一對。
這會兒罵了馬氏一句,見她隻垂著頭哭啼,越是氣不打一處來,怎麽看都不順眼,“南民娶了你進門,真是晦氣,要不是還有建安,我是一定要叫南民把你休了的。”
馬氏委屈,但麵對婆婆多年來的打壓,她已經習慣了逆來順受,如今就算叫覃氏這樣辱罵,也不敢反駁半句,隻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母親,如今您罵我也沒用,咱們還不如想想法子阻止他進府裏才是。”
“怎麽阻止?如今宮裏都認他這身份了?我們還能不叫他進門?”不但要叫他進門,還要高高興興地去接他回來。
一想到這裏,覃氏心裏就憋得慌。
馬氏垂著頭,想著那二姨娘,也就是覃氏的侄女小覃氏,以往都是個最有心計的,便道:“不如喊二姨娘來,她那樣聰明,一定能想個好法子的。”
可惜這話說出口,又叫覃氏拿了茶碗砸過來,“不要臉的東西,這樣的事情,豈能是岫兒那樣心思單純的人懂的?”
馬氏聽到這話,隻覺得一陣心寒,想著那小覃氏到底是婆婆的侄女,她偏愛看小覃氏哪裏都好,竟然拿‘心思單純’這樣的字眼來形容小覃氏。
但這些話她也不敢說出口,隻萬幸小覃氏肚子不生氣,生了三胎,沒有一個兒子,不然哪裏還有建安的位置?
也是想到這裏,馬氏心裏舒坦了些。不管怎麽樣,自己有兒子,以後這將軍府都是建安的,等自己做了當家主母,就將小覃氏給趕出去,她那些女兒,全嫁給那些好色的老東西們做妾去。
而覃氏見馬氏垂著頭,屁都不放一個,也是不指望她了,隻罵罵咧咧的,將她給趕了出去。
一麵自己琢磨起來。
不想有丫鬟來稟,說是二姨娘來了。
她便叫進來。
小覃氏一進門,就自然而然地坐到她跟前,掃視著這滿地的茶碗:“姑姑,可是為那個贅婿傷神?”
“我辛苦這些年,才得了這偌大的家業,實在不甘心落到他的手裏去。”麵對著自己的親侄女,覃氏也是個慈祥溫和的長輩。
小覃氏附和著,“是了,外頭的人不知道咱們府裏的心酸,隻說姑姑和表哥是占了便宜,可這若是沒有姑姑這些年的辛苦操持,府上哪裏有現在的繁榮昌盛?要我說那贅婿既然是做了別人家的贅婿,就該跟著他那鄉下媳婦一起過日子,不該上門來。”
這小覃氏,果然是個有心計的。
覃氏聽她說來,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但有些為難,“可宮裏已經承認了他的身份,他便是給人做了贅婿,咱這裏還要有所表示,不然如何堵住那悠悠之口?”
又歎自己不是舍不得這錢財房屋,而是覺得辛苦掙來的,憑什麽給了旁人去,要留也是留個自己的親親血脈子孫。
小覃氏卻笑道:“姑姑,叫著我說,倒不如咱們大方些,將他連帶他那鄉下媳婦一起接進門來。”
覃氏自然是馬上反對。畢竟這將軍府就是從人手裏奪來的,哪怕能容許白亦初再度進府呢?
“姑姑,你倒是聽我說完啊。”小覃氏笑意盈盈的,臉上是沒有覃氏的半點憂愁,“如今表哥不在府裏,姑姑您又年事已高,還是做祖母的人,自然是不可能親自去接他,照著我說,不如叫姐姐去,她怎麽說也是這將軍夫人,那贅婿也要喚她一聲嬸嬸,她去接人,也是給足了臉麵,到時候看哪個還敢說咱們府裏的閑話?”
至於這接回來了,大門一關,那贅婿和他的鄉下媳婦過什麽日子?哪個曉得?
小覃氏越說越是興奮,仿佛不但看到了馬氏被羞辱的樣子,更看到了白亦初和周梨未來的淒慘日子,“麵子上咱們反正做了周全的,旁人的眼睛又不是千裏眼,如何能看到咱們府裏來?他便是真有幾分學問,可是到底在鄉下長大,能有多大的見識?如何比得過咱們建安?還有她那鄉下媳婦,怕是咱們海棠身邊的丫頭都比不得呢!”
她這個主意,果然是叫覃氏給聽了進去,連連點頭,“你這丫頭,果然還是向著姑姑的,不像是
馬氏那沒出息的東西,一點不會為我分憂,早該如此,當初便不同意這門婚事了。”
又因提起了霍海棠,想著自己原來是見她生得有幾分美貌,才給了精挑細選了那些個好丫頭在她身邊,又專門找了嬤嬤來教規矩,是打算長大後給她送宮裏去的。
哪裏曉得文帝李木遠叫淩王奪了權,淩王做了這新皇帝,也這些年了,竟然還不重新選秀。
再拖下去,霍海棠的年紀都大了。
又想起自己在她身上花了這許多精力和財力,還比不過長慶伯那何婉音,心中就有氣,“海棠那丫頭隨了她那沒用的娘,一點出息沒有,枉費了我這些年在她身上花的心思。”
小覃氏自然是知道姑姑那樣嬌養霍海棠,打的是什麽主意。以前她舍不得女兒們吃這份苦,但眼下這麽多年了,該吃的藥也沒少吃,卻是仍舊生不出兒子。
所以也隻能將未來都押在女兒的身上。
她這三個女兒,第二個女兒霍雲香相貌在三姐妹中最出眾,她這幾年也是想盡了法子培養點,如今見聽得姑姑的話,便趁機道:“雲香今年也十四歲了,前些時日自己作了一首詩,不曉得怎麽就傳了出去,大家都誇好。我想著沒準她也是個才女投到我肚子裏呢!正尋思著,同她找個靠譜的先生來。”
小覃氏這話,讓覃氏想起了這個孫女的臉蛋和身段,與霍海棠相比,雖是欠缺了些,但若是霍海棠那裏扶不起來,的確隻能選霍雲香了。
隻可惜她是庶女出身。但終究是是偏愛的,“既是要找先生,哪裏需要你出錢?隻從公中劃賬就是了。”一頭不知想起了什麽,歎起來:“說起來,咱們也是有底蘊的人家,不該這樣虧待了姑娘們才是,瞧她們也不小了,比不得小時候有個乳娘丫頭什麽的在身邊照看就好。”
小覃氏一聽這話,心裏歡喜得不行,“那姑姑的意思是?”不但是要給雲香請先生不要自己掏錢,還要給女兒們屋子裏都添人?
“改明兒得了空,打發人去牙行裏,姑娘們身邊,都挑些樣貌好的來,貼身伺候的四個大丫頭,二等的也要幾個,另外做雜耍的丫頭,也買一些,要伶俐漂亮的,這樣帶出去也體麵,不丟咱們將軍府的麵子。”覃氏算著,想起馬氏那晦氣的臉,看向小覃氏:“這個事情你來辦,終究是給你的骨血添人。”
“我就曉得,姑姑最是疼她們丫頭幾個的,改明兒叫她們一早來給您老磕頭。”小覃氏歡喜不已,她的女兒就算是庶出又如何?那也該有嫡出小姐的排麵才是。
覃氏也十分受用,又見時辰不早,隻叫小覃氏去休息,心裏盤算著,怎麽讓馬氏去接那賤東西回來。
想著小覃氏說的對,自己當年能弄死他一回,自然還能繼續弄他!他要真敢厚著臉皮上門來,自己有的是手段和法子叫他不好過。
最好從他那個鄉下媳婦開始動手,聽說他拿那鄉下媳婦寶貝得很。想到這裏,覃氏滿臉的譏諷:“沒出息的賤骨頭,和他那短命的爹一樣,拿個來路不明的賤貨做寶捧在手心,真是天生的賤骨頭短命鬼!”
周梨一夜的好夢,壓根就不知道在這同一座城裏,某個老太太已經搓拳磨掌,叫身邊的嬤嬤磨著針準備戳她了。
一早起來,吃過早飯後,隻喊著白亦初同自己去元寶街的院子裏去。
紗窗換了,荒涼的院子裏又多了些花草樹木的點綴,逐漸出了些樣子來。
池子也叫人清理得差不多,兩人隻往那後院去,但見地上一堆碎瓦片,樓梯工具什麽的,亂七八糟地堆放在地上,幹活的工人卻不見一個人影。
便喊了蘿卜崽來問:“人哪裏去了?”
“還沒來呢!”如今院子裏修整出了樣子,找了街對麵一個小二晚上睡這邊的門房幫忙看,一個晚上給他幾個錢。
所以這裏有誰出入,他最是清楚,蘿卜崽早就去問過了。
周梨一聽,隻無奈歎氣,“少淩真是不靠譜,好好地在那木材行裏找人便是了,他非得自己去找,這找來的都是什麽大爺,這個時辰了還不來上工。”又見著滿地的碎瓦片,“照著他們這樣,一百片瓦,得砸了四十片不止吧?”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
白亦初見著這滿地的碎瓦片,也十分發愁,“不然另外找人吧,回頭叫他去和這夥人說,叫他給打發了去。”一麵勸著周梨往後不要叫他做這些事,他那性子是辦不妥當的。
周梨也算是長了個教訓。
下午些又去訂做了些家具,但不知道要在這上京待多久,也不是每個房間都給安排。
隔日一早,便啟程出了城,去霍輕舟夫妻的墓上。終究是自己的親爹娘,白亦初心情也是低落了大半天,周梨便領著他在城裏四處閑逛。
不想回了家,卻被蘿卜崽告知,顧少淩自打早上出門,到現在還沒音訊,問是否要打發人去找?
周梨本想叫蘿卜崽趁著天沒黑去找,但忽然想起了什麽,隻道:“你去寧安侯府問一問?”
她倒是忘記一件事情了,那日和玉笙煙說好的話,這許多事情一忙,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
如今想來,沒準那日她去榜下,也不是捉什麽胥,怕是為了蹲守自己和顧少淩呢!
果不其然,蘿卜崽趕在晚飯前回來了,也把顧少淩給領回來了。
隻顧少淩鼻青臉腫的,自不必說,怕是被那玉笙煙打了一頓。
周梨有些過意不去,“這事兒怪我……”
“這和你有什麽相關的?都怨我爹娘怎麽給我訂了這麽一門親事啊!”顧少淩一邊幹嚎,一邊接過阿葉遞來的冰帕子敷臉,然後朝周梨他們哭訴,“跟上一次一樣,上來就把我敲暈,等我醒來後,也不等我開口解釋,上來就一陣拳打腳踢,要不是老子不打女人,我非得叫她知道我的厲害!”
事實上,當時玉笙煙家的好幾個護衛將他團團圍住,他有賊心沒有賊膽。
挈炆見他那鼻青臉腫的模樣,也是十分可憐,但愛莫能助,隻拍著他肩膀,“兄弟節哀。”
“節哀!”周梨和白亦初也異口同聲道。
於是院子裏又傳來顧少淩的哀嚎聲。
他受了傷,出不得門了,白亦初和挈炆卻是第二日要去吏部報告,也不知要將他們安在何處去。
因此這日也是早早休息了。
隔日大家各自忙去,韓玉真和蘿卜崽與白亦初挈炆一起出門去,周梨便帶著也會些功夫的阿葉去文和巷子。
殷十三娘這一陣子,雖不怎麽外出,但也將外麵的消息聽了個遍兒,見著周梨頗為激動,“公子呢?”想不到竟然是自己偶像的親兒子。
“今兒去了吏部。”周梨回著,隻見她對此事十分感興趣,便給細說了幾句,又瞧她總不能因為這一頭的白發,便總和這霍鶯鶯困在院子裏,而且自己身邊也需要她,便道:“要不你將頭發染一染?”
那木青是孩童智商,怕是也不會太記得殷十三娘的麵容,唯獨她這頭白發太紮眼。所以若是白頭發給染成了黑色,又不同那木青再動手的話,那木青是不會認出她的。
殷十三娘聽了,自然是願意,“我也不想在這院子裏天天待著了。”在周梨身邊久了,跟著她見了許多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如今歸於平靜,竟然覺得十分無聊沒意思。
隻是有些擔心霍鶯鶯這裏無人照顧,不管怎麽說,得找個人給她買菜,順便陪她說說話。
她們說話的時候,霍鶯鶯就一直在邊上,現在知道了周梨的身份,便以為周梨這樣救她,怕是這大部份的緣由,是因為白亦初這個堂兄的緣故了。
因此心裏也打定了主意,自己可不能拖累了他們。所以現在見殷十三娘和周梨商議她如何安排,隻道:“我如今毀了臉,倒也是好事情,我便是出去,大家也認不出我來。至於那個傻子,見到我這臉,多半不會想著殺我了。”
她口中的傻子,正是木青。
話是有幾分道理,但她一個人住在這裏,終究是叫周梨覺得不安分,但接去和自己這一家子一起住,她也不放心。
畢竟這霍鶯鶯,可是那霍南民的女兒,眼下是好,可以後誰知道她站在哪一頭呢?
正是發愁如何安排她?
但當下沒個主意,隻見她信誓旦旦說能照顧自己,這裏的蔬菜食材也是備好,生活用品反正不短缺,十天半月不出去也沒事。
於是周梨便將殷十三娘給帶回去了。
不想才兩日,周梨打發殷十三娘過去看看霍鶯鶯,卻不見她的人,隻瞧見她留了信,說是去牙行裏找
個了差事,到了一吏部一個官員兒子家的外室院子裏做雜,沒準能聽來什麽消息,可以幫到白亦初這個堂兄呢!
這上京的牙行裏,多的是沒有戶籍的孤兒寡崽,所以他們有途經幫人做戶籍,還不違法。
所以周梨便猜想,霍鶯鶯是重新弄了戶籍。
不過見她去意已絕,便也沒再管,隻是想著她去的這人家,怎麽聽著有些像是花慧那裏呢?
但這會兒她也無從考究。那日去吏部,除了白亦初他們這三甲都叫留在了翰林院裏,前一百名有十幾個都被留在翰林院裏。
顯然是暫時沒有合適他們的缺,但又不想隨意將他們隨意下放安排。
所以這眼下是要在上京待好一陣子的,加上元寶街這邊的院子也收拾得七七八八的了,她該買幾個人回去。
便去找老六。
老六正在忙,隻見著她來了,指著一個年過四旬模樣的婦人,“那個女人,死了男人又死了爹娘,聽說傾家**產將他們都埋了,這會兒身無分文,隻求個活計,苦些累些都行,價錢也不高,你看看可要她?”因為劃算,和周梨也熟,就推薦給了周梨。
周梨聞言,便也是看了過去,瞧著對方一臉的苦瓜樣子,她雖不迷信,但這種人她覺得每日都愁眉苦臉的,看多了自己心情也不好。還不如多花幾個錢,雇那些看起來精神頭子好,又開朗的人。
比如金桂蘭她們一般。
於是便搖著頭,“罷了,你重新與我挑選些吧。”
但是那女人卻朝她‘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這位小姐,您便雇了我吧,如今我爹娘男人都沒了,若是再沒有活兒,我是米糠都吃不起,如何活命去?您就當救我一條賤民吧。”
周梨沒有認出眼前這人是周宜蘭。
周宜蘭一樣沒有認出,這個她覺得年輕好拿捏的買主是自己的堂妹周梨,反而想著這樣的小姑娘,沒什麽見識心思軟,沒準自己一哭一求,她就心軟把自己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