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神童不神童的, 崔亦辰可沒有那樣在乎,比起他這個神童之名來講,崔家的名聲更是重要。但邵家真的不應該, 拿這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還要連累整個崔家的名聲。
但是,現在他不是榜首, 邵家那些個上不得台麵的手段,便什麽都不是了。
他笑的肆意張揚,若不是眼下還早,就恨不得叫人將茶換成酒了。
“那你家公子我第幾?”嘴上說是不在乎,但到底也要曉得個結果的,他笑問。
小廝黃豆精神十足地笑著:“公子您啊,第二!那邵家的還在你身後呢!”
果然, 得了這話, 崔亦辰更高興了,“去,叫人備厚禮,送往銀杏街。”至於送給誰,自然不用多說。
小廝黃豆應了,馬上就打發隨從侍衛回去府裏叫人準備。但一想起明日要上金鑾殿,見自家公子這個狀態, 也是十分擔心他一高興, 忘記了正經事,貪杯恐誤了明日大事。
便也是趁著崔亦辰心情好,勸道:“公子, 不如咱也回去吧,反正也曉得個結果了。您這回去好生休息, 明日到了那金鑾殿上,可不能叫邵家的給比了下去。咱得將最好的狀態給拿出來!”
這黃豆是會說話的,最後那話可算是說在了崔亦辰的心坎上,當即也是爽快地放下長腿,將手中折扇把玩了一圈,“走,回府!”
一行人浩浩****下樓去,隻見這四周全都是各府邸的家丁們。不禁發出一聲嗤笑:“這上京是沒男人了麽?非得要從考生裏找女婿?”
他的嘴巴就是這樣賤,本又傲氣。
所以這話說出去,頓時引得了一隊強壯護衛裏的玉笙煙,“崔亦辰,你狗嘴裏是吐不出象牙了吧?是不是看人家不捉你,你心裏嫉妒不服氣啊?”
玉笙煙自然不是來榜下捉胥的,她來這裏隻為蹲守周梨和顧少淩,也怪自己天真,那日好不容易遇著了,沒問他們住在哪裏。
那天明明說了,霍三娘和何致藍的後續要告訴自己的,可這等了多久,音訊也沒有。
雖曉得周梨和那公孫曜有些來往,但為了這樣的事情,她也不好意思去找公孫曜,因此便想了這樣一個不算聰明的法子,跑來這裏蹲守。
想著周梨的小夫婿不是也參考麽?沒準他們今日也來看榜。
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將人給逮住。
但別人不知道這些個實情,自然以為她也是來捉胥的。
不過各家都是管事帶著家丁護院,哪裏有姑娘家親自帶人來的?
她如今這樣回崔亦辰,崔亦辰這嘴上自然也不會饒了她:“我有什麽不服氣的?倒是你我記得前些天不是才成親了麽?怎麽對你那病懨懨的夫婿這樣不滿意,今兒帶了這麽多護院來,是準備抓個身材健壯的回去?嗯?”
他末尾那個‘嗯’字,似乎一下賦予了這句話些許的別樣色彩。
那玉笙煙聽得,頓時嬌容怒麵,從耳根子往上,更是紅了一大片,氣得就直接要朝他動手,“崔亦辰,你再胡說八道,老娘把你的嘴巴縫上。”
“啊呀呀,這是叫我猜中了,惱羞成怒了不是。”崔亦辰也是欠揍,既是怕玉笙煙朝他動手,卻又管不住嘴巴,一麵往他自家馬車上爬,一麵那忍不住扭頭嘲笑玉笙煙:“你才新婚,丈夫不行,你心裏著急有點旁的想法,人之常情嘛!我們都懂,都懂!”
隻是話才說完,便覺得什麽東西朝自己砸來,連忙躲開,一麵喊著自家的車夫,“快快快走!這婆娘是真能下手的!”
馬車很快就掉頭走了,可憐那黃豆還沒能爬上馬車,隻能兩條腿跟在後麵跑,一邊跑一邊淒淒慘慘地喊:“公子,公子,等等小的,等等!”
等是四麵八方人聲鼎沸,崔亦辰這會兒在那馬車裏,哪裏能聽得到黃豆的呼喊聲,隻是坐在馬車裏,總覺得是少了些什麽?好像馬車裏比平時顯得有些空落落的,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到底短缺了什麽。
又說蘿卜崽這裏急匆匆跑回家,從街上分進院子的那條小巷子裏,已是塞滿了人。
他是如何也擠不進去,隻能在外頭幹著急,一麵喊:“大家讓一讓,大家讓一讓!”
他這裏擠不進去,裏頭的白亦初等人也有些發愁,明日他們還要去參加殿試呢!今日自然是不可能招待這些個客人了。
周梨起先還能招呼著阿葉和那兩個媳婦給人端茶倒水,可隨著人越來越多,便心有餘力不足了。
於是隻得歉意請大家先回去,等殿試結束了,再答謝大家的好心意。
因此便叫了韓玉真在門口守著,若是報子來,打發紅包請喝茶便是。
如此,那些人便都擠在巷子裏了。
周梨當初在蘆州的時候,就見過鄉試,七八個報子跑來家裏,現在白亦初是會試榜首,自然是隻多不少。
所以準備的紅包倒也充裕。
隻不過已經打發了十一二個出去,想來也不可能再多了,他們總不可能就隻盯著白亦初這一隻羊薅,該去那邵家和崔公子府上才是。
那才是真正的有錢人呢!給的應該都是真正的大紅包。
於是便同阿葉悄悄說,“應該差不多了,等過會兒將巷子裏的人也都打發了,若還有,便是挈炆也上了榜。”
她話音正落,忽然聽得外頭又有報子高聲唱起來:“恭喜挈炆老爺,高中會試第三百名!恭喜恭喜!”
周梨一聽,當即就樂開了花,顧少淩卻比她積極,跑來拿了紅包,“我送出去,不叫他們進來了,想不到挈炆也有吊車尾的時候。”
“這車尾不知道多少人想上呢!”周梨見他那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沒好氣地說著。轉頭又朝阿葉吩咐,“今兒好好吃一頓,晚些叫他們兩個早些休息,明日讓先生送他們到皇城去。”
阿葉應了,又高興道:“幸虧姑娘有先見之明,早買了食材,不然這會兒如何擠得出去。”
周梨卻是有些擔心,蘿卜崽怕是在外麵沒能擠進來呢!也不知早上他去的時候,身上帶錢了沒,這都要午飯了,不曉得能不能擠進來。
而這時候,外頭還有報子在唱挈炆那第三百名。
人也仍舊沒有散去的意思,顧少淩去看了一眼,“多的是些普通老百姓,隻怕多半是為了討喜錢來的。”
周梨聞言,隻抓了幾把銅錢出來,“你拿去叫他們吃茶去吧。叫他們拿了快些走,這巷子本就不寬敞,人擠人的,出了事對哪個都不好。更何況現在還早,去別家沒準還能遇著分喜錢呢!”
顧少淩拿了錢出去,果然這鈔能力是有用的,那些個老百姓們得了喜錢,高高興興地,又朝著別家湧去了。
蘿卜崽終於得以進門,卻是餓得前胸貼後背的,見了周梨有氣無力道:“不要我說了吧?”報子那樣多,而且都走了。
周梨見他滿頭的汗,也是
心疼,“往後咱也不去費這力了,你快擦擦汗,馬上吃飯了。”
“好勒。”蘿卜崽忙去打水洗了把臉,又去將自己滿是汗的髒衣裳換下來,剛好趕上吃飯,少不得是與他們說起那邊的人山人海,還有那各家來捉胥的隊伍。
周梨一聽,隻覺得新鮮不已,“現在便要捉胥了?那明日殿試結束,晚上瓊林宴散了,可會還有人捉胥、?”
一時有些憂心地看朝白亦初,“你怎麽辦?可別叫人捉走吧?”
“那不至於。”白亦初心想,自己文武兩手抓,文能拿榜首,武應該也能混個名次的,幾個護院就想綁走自己?不是白日做夢麽?
不過見周梨不放心,便道:“到時候叫先生接我便是。”
無人關憂的挈炆隻能將目光落在埋頭幹飯的顧少淩身上,“少淩啊,你不會不管我吧?咱們這麽多年的兄弟情了。”
顧少淩頭都沒抬,就專心吃飯,“你放心,你這張臉一看就是外邦人,這些上京的人可講究什麽血脈不血脈的,絕對沒人捉你去做女婿。”
“真的?”挈炆半信半疑,“這樣說來,我這臉還能免我一劫?”
幾人說笑著,吃過了午飯,周梨原本是要叫他們去午睡,卻都道沒有睡意,隻去了書房裏翻書。
反而是這明日不進皇城的顧少淩,跑去睡了個午覺,又因那窗戶開著,一陣陣如雷般的呼嚕聲不斷從中傳出來。
周梨忍不住扶額,自己也是被吵得不行,隻喊院子裏紮馬步的蘿卜崽:“去一腳踹醒他,吵死人了。”
不多時,便聽得顧少淩不滿的抱怨聲,“唉喲,幹什麽,睡個午覺而已,都不讓人安寧。”
“首先你得叫人安寧才是。”周梨白了他一眼,又喊:“現在有個發財的機會,你要不要去?”
說起發財二字,顧少淩的瞌睡一下就醒來,幾乎是閃現到周梨跟前的,“怎麽發?”
“明日就殿試,今兒必然有人開了局,你不去壓點?”周梨打算拿那天從花慧手裏賺來的五百兩去買白亦初的狀元郎。
原本還對這個發財大計十分熱忱的顧少淩一聽要投錢,頓時沒了精氣神,一臉頹廢地坐在旁邊的藤條椅上,“你故意的吧?我總共就那麽幾兩銀子,全都投給阿初了,如今就算賺了,就是二三十倍,也是百兩銀子不到。”
他說著,忽然反應過來,隻兩眼興奮地看著周梨,“你押了阿初一千多兩吧,我記得。”
而白亦初並不是榜首的熱門人選,大家幾乎都投在了那邵鶴軒和崔亦辰的身上,白亦初幾乎就他們幾個投了。
自己那幾兩銀子都翻了幾十倍,那周梨這一千多兩……
如果不是介於和周梨男女有別,他早就撲上去抱著周梨又親又啃了,如今隻能做小伏低地討好著:“阿梨,你好有錢啊,要不你借我一點,我去投阿初狀元!”
“這次倍數沒那麽高,他拿了榜首,將崔邵兩人都壓在底下,最多也就是一兩倍罷了。基數太低,賺不了多少。”所以周梨也隻打算投個五百兩算了。
白亦初已經拿了三個榜首,這三個榜首也叫自己賺了不少錢,人不能太貪心,得見好就收。
但見顧少淩這樣可憐兮兮的樣子,還是拿了一百兩給他。
得了錢,顧少淩哪裏還坐得住,馬上就喊著蘿卜崽別練了,一起出去下注。
周梨隻將自己的五百兩銀票給他,托他也幫忙。
那阿葉見著,有些心動,尤其是在旁醃菜的時候,聽得周梨賺了那許多錢,也拿了自己身上的五兩銀子,讓顧少淩幫自己下注。
家裏的兩個媳婦見此,也把自己的俸祿拿出來。
白亦初和挈炆雖在書房中,但偶爾也聽到他們在外麵說話的聲音,畢竟這院子又不是很大。
他隻按著太陽穴歎氣,“這下你該知道我壓力多大了吧?我不拿個榜首回來,除了咱家裏這幾個,還不知多少人要回到那一貧如洗的狀態中。”
挈炆也在白亦初頭上沒少賺錢。但是聽著他這話十分不讚成,隻糾正道:“不對,因為你拿了榜首,一貧如洗的更多!”
畢竟投旁人的更多,投白亦初的,也是這些相熟的親戚好友罷了。
白亦初眼皮子都沒抬,“那跟我什麽關係,我又不是活菩薩,總不能為了他們不虧錢,便作假吧?”一麵將自己寫的幾個策論都推給他,“你看看,明日沒準就要問這些。”
“咱這是作弊吧?”挈炆覺得不好。
“怎麽算了?這和看書一樣的道理,你就當我白某人出的書,借給你看。”
“有道理。”這個說法挈炆十分讚同。
書房裏逐漸安靜下來,唯有那翻書的聲音。院子裏也隨著顧少淩和蘿卜崽出門,變得靜悄悄的。
今日的晚飯吃得早,因下午顧少淩和蘿卜崽出去了一趟,隻眉飛色舞地和大家說著,“聽說那邵家氣得不輕,原本早前說要準備的十萬喜錢,今兒撒了不過十來斤出來,好生摳門,難怪那麽多人都擠在咱們這巷子裏。”
又說周梨抓的那幾把,都有兩三斤了,他們那樣的人家,居然隻撒了十斤。
“那崔家呢?”周梨好奇,白亦初這拿了榜首,那這邵太傅應該說是天子的心腹,他兒子也不算太差,竟然會排到了崔家的後麵去,實在是匪夷所思。
顧少淩隻八卦道:“我猜想肯定聖上嫌邵家進來太過於高調了些,而且我覺得他其實可能也不太信任邵太傅,不然怎麽隻給他大官做,卻沒有實權呢?”
這話倒很是了,他雖是太傅,但其實宮裏的皇子們,並不是由他教授的。
所以說來,這邵太傅的身份,的確是有些尷尬的。
七零八碎地說著外頭那些事情,周梨忽想起那柳相惜下午打發人送來的酸筍,隻叫在邊上認認真真布菜的阿葉說:“那酸筍吃到嘴巴裏雖是香,但味道卻是不怎麽好聞,你給放密實些,別把壇子給摔了,那這方圓五裏,都要被那味道籠罩。”
柳相惜沒能上榜,下午些人少了,周梨也打聽了一回,榜上也沒有安先生的名字,不免是要將白亦初誇讚一回,當他作那神算子,竟然真的算準了。
蘿卜崽卻還惦記著那安家遷墳的事情,“那個算命先生不是說,安先生命中帶了文昌麽?怎麽就止步於此?還是得三年後才能考上?”
“這些事都說了,信一半就好。”周梨隻信那安姑娘的眼睛因此好起來的這一半。
至於安先生將仕途放在祖宗的身上,自己不繼續用功看書學習,那是沒用的。
吃完晚飯,隻讓白亦初二人坐了半個時辰,便催著去休息,又和阿葉將明日他們要到殿上的衣裳都準備好。
樣樣打點妥當,卻不想竟也是戌時三刻了,周梨也是打著哈欠洗漱,早早歇下。
眼見著還在自己屋子裏搭鋪睡的阿葉,下定決心早日將那元寶街的院子給收拾出來。
所以第二天一早,韓玉真顧少淩他們送白亦初和挈炆去皇城,周梨叫了蘿卜和阿葉,三人也往元寶街這邊來。
此前叫顧少淩卻花鳥市場訂了不少花卉樹木,今日也要搬進來。
她這才過來開門等了不一會兒,人便將草木都送來了,又隻見她這裏一個小廝和一個丫鬟,那管事的便問:“趁著這兩日還有春雨落,姑娘要早些種下才是,不然怕是活不得,要不我這裏幫你找幾個工人來?”
“再好不過了。”周梨原本想著,叫蘿卜崽到那街上找幾個閑散工人的,眼下聽得這送花木來的管事有人介紹,自是應了。
但也添了一句:“可要仔細些,若是不用心,這銀錢到時候我是不結的。”
管事隻笑道:“姑娘放一百個心,他們都是常做這一行的,我們忙不過來時,也是喊他們來動手,專業得很。”
“如此甚好。”周梨當即便與他說定了價錢,就等他叫人來。
因院子裏實在是空****的,一如當初周梨接手弘文館那條巷子的破房爛屋一般,所以小到一根草,大到一從竹林。
又有無數春羽或是羅漢鬆梅花盆景等,還有這個把月後就要開花的牡丹,更有芍藥無數,還有那最容易養活的月季薔薇等等。
反正現在前院裏堆滿了這些綠植,看起來是有些淩亂的,但隨著那些擅長園林的工人進來,將這喜陰耐旱的各自分派到該種的地方,雖也還沒種下地,但看著也算是有了些樣子。
周梨看了一會兒,這些工人們倒也算是用心的,便讓阿葉在這裏看著些,自己則去街上,又買了窗紗。
這已經是三月了,轉眼到了四月很快就入夏,也不糊窗戶紙,索性便直接買了窗紗,既是透氣又能擋蚊蟲,催促著店家盡量早些替自己給換了。
她這院子大大小小的房屋,總共有三十多間,其實算得上是一單大生意了,店家人手是不夠的,但又怕她等不及,跑去了別家再找人,那就少賺一大筆,便承諾道:“姑娘放心,後日就打發五個人去,要不了三兩日,就給全部都換了。”
周梨得了這準話,這才領著蘿卜崽回去,瞧見又快到午時,便叫給了蘿卜崽些許銀子,喊他去附近的小酒樓裏訂了飯菜,直接送往院子裏去。
幾乎是她前腳才到這院子裏,和阿葉轉了兩圈,一邊跟著幫忙澆水,蘿卜崽就同酒樓裏的腳夫挑著一筐飯菜來了。
她和阿葉到一處去吃,蘿卜崽陪著這幫工人。
大家隻想著她既然請客做東,多半也是擔心大家回去吃飯耽誤功夫,因此這一吃完,便要繼續幹活。
卻叫蘿卜崽攔道:“我們姑娘說,中午好生歇息,晚些再動工。”
這反而叫幾個工人過意不去了,“這不太好吧?”白吃了人家一頓豐盛的午飯,還要跟大老爺一般學著午休。
“剛吃完也不宜勞作,對身體不好,歇息吧,我們姑娘是個菩薩心腸,你們若真覺得過意不去,該忙的時候就用心些。”蘿卜崽隻示意他們安心休息。
而周梨和阿葉吃完飯,也是去街上買了些枇杷來給他們吃。
那些個工人就越發感動了,沒有說她不好的,等開工後,也是用了一百二十個心。
也是如此,周梨這後來滿院子的綠植幾乎是沒有需要重新再補的,都長得十分不錯。
隻不過眼下阿葉覺得她雖是善良,但這樣花錢如流水,還是十分擔心的。也是悄悄勸著:“我知姑娘眼下也不缺錢,可也好歹要省著些才是,您這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聽蘿卜崽說,起初周梨剛起家的時候,就靠著一個小鹵菜鋪子,也是艱難啊。
“錢該省的時候自然要省,隻不過這樣的小錢倒不必執著。”一麵指著這滿院子幹活十分起勁的工人,“他們出門在外,雖是求這點碎銀子,但人要將心比心,本來咱三也要吃飯,請他們一並吃,也是順手的事情,卻反而得他們當個恩情記在心裏,幹活的時候自然也是用心幾分。”
阿葉聽了她這話,果然去偷偷觀察這些工人,發現他們幹活比上午要細致許多,可見這一頓飯後,是真用了心。
又好笑又好氣,一麵覺得他們早上果然是有些敷衍了,但如今好好做,她一個丫鬟也不好多說什麽。
一麵在心裏算著周梨中午這花出去的錢,不管是飯菜還是水果,其實也沒有多少,但如今不用催促他們一句,或是叫他們幹得好些,他們就自主勤快認真,倒是再好不過了。
也是有些佩服周梨,又有些驚訝,想不到這其中還有這樣大的學問,難怪周梨和什麽人都能打交道。
她正想著,忽然聽得外麵熱鬧起來,敲鑼打鼓聲響起,正是疑惑著,忽然見周梨從那房中急色匆匆走出來,“狀元遊街了,咱們也去看看。”
說來也是好笑,她幾乎是和白亦初他們一並出門的,隻不過到這邊一忙,把正經事忘記了,今日可是殿試啊。
這會兒隻激動又緊張地提著裙擺向外跑,一麵朝著那些個也有幾分好奇的工人道:“你們想看也去看會兒。”反正也耽誤不了什麽時間,人就從這元寶街走過而已。
工人們聽了,對她更是感恩戴德,急忙放下手中的花木和鏟子鋤頭,也跟著出去瞧熱鬧。
這院子大,大門正是對著元寶大街,並不像是銀杏街那邊一樣,還要轉個小巷子才看到門頭。
幾乎是他們一出門,便見著街上已是人山人海,她生怕阿葉被擠開,隻抓著她的手,“小心些,人太多了,別叫他們撞著頭。”
人群裏多,多的是女人拿著花枝或是什麽香囊的,隻高高地舉著要往那遊街的隊伍砸去。
以至於她倆身前都是烏泱泱的手,壓根就看不清楚那打馬而來,穿著一身大紅袍子戴宮花帽的到底是誰了。
阿葉個頭比她還要矮,幾乎是被湮沒在人群裏,這會兒急得不行,“姑娘姑娘,看著了麽?狀元是哪個?”是不是咱家公子?
周梨隻叫後麵不知道誰的荷包砸中了,雖不疼,但是那香味實在是嗆人,直叫她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耳邊又全是這些女人不矜持的叫聲。
也不怪她們了,今年的科舉和曆來不一樣,聽說這前三甲都是神仙一般的風流人物,她們如何能錯過了?
更何況三年前那狀元又老又醜,連帶著對相貌要求最高的探花,也是黑黝黝的,榜眼相貌雖比探花狀元像樣些,偏又是個又幹又瘦的,一點沒有男人的高大英俊。
所以這四處的女人得知今年的三甲都是年輕俊美的公子哥,自然是不可能再矜持了。
可憐周梨,這噴嚏打完了,才得以踮著腳朝那紅豔豔的遊街隊伍看去,卻隻有狀元郎一個背影了,反而看到了榜眼,竟是那個江南鷺州崔家的神童崔亦辰,隻見他滿臉的紅光,不但接了姑娘們的花和香包,還十分放浪形骸地給人回著飛吻……
隻是這會兒可沒人說他不像樣子,那姑娘們反而因為他這個隔空飛吻激動得尖叫不止。
更是聽得那耳邊好似在女人嬌嫩的聲音中,還夾雜著男人的聲音大喊,“崔公子,我愛你,我要嫁給你!”
這聲音十分響亮,好似那高大紅鬃馬背上的崔亦辰也聽到了,臉色倏然一變,可見是被嚇得不輕。
卻是引得眾人哄然大笑。
周梨也忍不住笑起來,唯獨阿葉在身後追問:“看到公子了麽?”
“沒,這榜眼是崔公子,狀元已經過去了,就瞧見個背影,我看著像,但又不確定!”心想都怪那個扔香包的。
她話音剛落,也難為這周邊的人群裏,竟然有人聽到她的話,隻熱情地回著:“狀元郎就是榜首啊,蘆州來的白公子!神仙一樣的樣貌,崔公子都比不得他!陛下欽點他為天子第一門生,不知多大的榮耀呢!”
可不是,就這李晟而言,上一屆的科舉並非他意屬,所以這一屆的殿試,才算是他欽點的第一屆。
那白亦初可不就是第一天子門生麽?
人群裏,不知道誰這時候添了一句:“就是,崔公子有些沒有男人氣概!”
而周梨已經沒有仔細聽了,她和阿葉已經激動地抱在一處歡快地跳著,“中了中了,阿初真的中了!”
但這上京女子們的熱情太過於洶湧了,又是一陣高呼聲,於是耳邊全是尖叫連連,有那膽大的女子們,學了剛才那個像崔公子大喊要嫁給他的話,隻高聲呼著:“哇,我要嫁給探花郎!”
“探花郎好俊美啊!”
“今年的探花郎名至實歸!”
她們這一浪又比一浪高的尖叫聲,迫使周梨和阿葉不得不分開,朝著那馬背上的探花郎瞧去。
於是兩人才分開的手臂又纏在一起,抱起來歡呼,“哇,挈炆也中了!”
隻是這時候四周的歡呼叫聲裏,忽然聽得一陣驚馬嘶鳴,周梨和阿葉忙看過去,卻見一個被挈炆迷得失了神智的姑娘穿破了侍衛們的屏障,居然想跑到挈炆跟前扔手絹。
雖是被侍衛們反應快,給攔了下來。
但馬背上的挈炆也被嚇了一跳,生怕撞著人,急得勒緊了韁繩,讓馬兒停下來。
這才沒造成意外。
不過這個小小的插曲並沒有影響什麽,隊伍依舊風光前行,許多人仍舊追著隊伍去,在後麵大喊著這前三甲的名字,周梨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他們喊的小白,就是白亦初!
洶湧的人群隨著遊街隊伍離開,逐漸鬆緩下來,蘿卜崽滿臉的汗,衣裳都被擠得皺巴巴的,隔著中間的人群朝周梨大喊:“阿梨姐!阿梨姐!阿初哥中了中了!”
周梨笑著大聲回他:“我看到了!”然後一起朝著自家大門走去。
幾個工人也跟著蘿卜崽一起進門去,顯然也從蘿卜崽口中曉得了狀元郎的身份,這會兒隻挨個道喜。
周梨也歡喜,隻朝阿葉示意,喊她去街上的雜貨鋪買些現成的小紅包,然後兩人在屋子裏麵裝了,便塞給這些工人們。
工人們自然是歡喜,加班加點地給幹到了天不見亮。
周梨他們回去也晚,反正白亦初他們今晚還要參加宮裏的瓊林宴,又不回來,所以也在外麵吃了夜飯,才回銀杏街的。
在飯館子裏時候,就忙朝店家借了紙筆來,寫了一封信,借著這裏離驛站近,便叫蘿卜崽把信先給寄了。
這會兒回了家裏,少不得是要給兩個幫傭的媳婦塞紅包,大家又歡喜一回,雖是夜已深,卻是沒有哪個瞌睡來,都滿是興奮精神地等著狀元和探花回來。
一邊磕著花生瓜子吃著小點心零嘴,熱火朝天地議論著今天的殿試。
隻不過大家得來的都不是一線消息,而是坊間各處流傳的,十分不靠譜。但恰恰是這樣的話,很是容易引人入勝。
周梨是聽得津津有味的,也和他們一般八卦,“那邵家公子近來怕是沒麵目出門了,第四名第五名的傳臚都是不他呢!”
一個幫傭的媳婦聞言,立即接過話:“我有個遠親,在禮部尚書府裏當差,聽他們老爺說,什麽陛下有意敲打的,何況那邵公子也不是有多優秀,往日裏大家捧他,不過是因他爹在聖上麵前得青睞罷了。”
周梨聞言直咂舌,“沒準有這個可能的,我今兒也看過他以往做的文章,覺得也不怎麽樣。”
這話她十分有發言權,畢竟她沒少看狀元和探花的文章。
不過挈炆這學問多少,他們心裏還是有數的,哪怕是外麵的人,都心裏門清他為什麽做了探花?隻因他這樣貌占了大便宜。
畢竟此前他是會試倒數第一,如今殿試一躍成為第三,不是因為臉,還是因為什麽?
其實他策論也不錯,畢竟有白亦初在跟前給他惡補知識。
更何況,他還有另外一樁身份呢!
隻不過旁人不知道,這會兒已是有不少馬屁精在歌頌李晟胸懷廣闊,明顯這挈炆就是有外邦血脈的,卻允人入朝,還給了個探花郎。
她們四個女人外加一個本來就十分擅長打聽小道消息的蘿卜崽,正說得津津有味,口幹舌燥,茶水都添了幾回,終於是聽得人敲門了。
雙腿盤在椅子上的蘿卜崽立刻跳下來,“我去開,準是阿初哥他們回來了。”
眾人一聽,也都急忙起身迎出去,沒曾想開了門,來人卻是個麵生的少年郎,身材高高大大的,穿著一身勁裝,但周梨覺得也有點呆頭呆腦的樣子,一雙眼睛裏透著的光簡直是清純又愚蠢,挨個兒在大家身上掃視,一手撓著頭,也不說話,像是在找人。
就在周梨一度懷疑他是不是敲錯了門的時候,阿葉悄悄在她身後扯著她的袖子低聲說:“這好像是公孫府的小四公子。”
周梨腦子裏飛快地轉著,將陳老太太的話一遍遍回想,所以眼前這個呆頭呆腦的,是公孫曜大哥公孫冕的小兒子公孫溶?
於是試探地開口問:“是公孫府的小四公子麽?”
“啊。”那公孫溶一時緊張地站得挺直,整個人的神經都像是繃緊的一般,導致那行為舉止和麵目表情都十分僵硬,“那個那個,我小叔說,說小表叔和挈炆叔叔被留在宮裏,今晚怕是要晚些回來,叫你們不要等,早些休息。”
說話的時候,眼睛也到處瞟,壓根不敢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小偷兒什麽的來踩點呢!
周梨憋住笑意,再也想不到原來大戶人家裏即便是有多少人,還是會出社恐的。
因此也不難為他,隻笑道:“好,這夜深了,我也不留你,你早些回去,免得叫裏人擔心你。”
說罷,隻喊蘿卜崽送他一回。
“好好好。”公孫溶連應著,隻是見著蘿卜崽從門裏跨出來,急忙又擺手,“不用不用不用,我,我我騎馬來的。”然後說罷,急忙轉身跨上旁邊的馬背上,腳踢著馬肚子,噠噠噠地跑了。
等他出了巷子,眾人才忍不住笑起來,唯獨蘿卜崽一臉不開懷,“我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他跑那樣快作甚?不送就不送嘛!”
關了門,又問周梨:“那我們還要等麽?他們不回來,少淩哥和先生也要守在皇城外麵麽?”
“對啊,他倆怎麽辦?也沒問清楚這所有進士都留下來了,還是單就他們倆?”周梨有些後悔,早曉得多問那公孫溶幾句。
公孫溶這裏直至跑出了銀杏街,這才回想起剛才到底見了幾個人,因為緊張也沒仔細看到小表嫂嫂到底是哪個,後悔得要死。
又怨三個兄長,早不忙晚不忙,偏偏今兒忙。
隻歎著氣回了府中,老太太已經歇下了,他小叔公孫曜還在宮裏,就他爹娘等著,見了他隻問:“可瞧見人了?”
“瞧是瞧見了,可是一開門,好幾雙眼睛看著我,我也沒敢去多瞧。”公孫溶也滿是遺憾,回來的路上隻想著早知道,就大膽一些。
他爹似乎早就想到了這個結果,隻歎了口氣:“罷了,就曉得你是個沒用的,野貓出不得火燒地。”
他母親崔氏卻是不死心,還拉著他問:“那你就沒看清楚她多高麽?長得什麽臉盤?”
“我忘記了,好像就這樣高,臉不怎麽大。”公孫溶比劃著,但事實上他娘越是問周梨什麽樣子的,他就越是想不起來,覺得模糊不已。
崔氏見問不得個什麽,終是死了心,“罷了,果然像是你爹說的這樣小狗兒見不得那大世麵。你說你這孩子,往後娶了媳婦可怎麽辦?上丈母娘家去,你是不是也這般模樣?如此哪個敢要你?”說著隻挼了他的手臂一把,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公孫冕聽著,隻給打斷道:“夫人你也莫要說他了,又不是一朝半日才這個性子的。”一麵問著,“你娘家那邊,明日你領了老四一起過去?”
崔氏雖非崔家直係,但在旁支裏也是有些身份地位的,算起來那崔亦辰也要叫她一聲姑姑。
如今崔亦辰也是中了榜眼,今日去了瓊林宴,明日便讓是要上門道賀的。
然崔氏卻還想留下來,沒準能去看周梨這個小表弟媳呢!有些不願意,“要不夫君你去吧?你看如今阿曜又沒娶媳婦,家裏的事務,難道你還忍心叫娘來操持麽?不如你去,我留下來,也好打點打點,到時候將阿聿他們都接來,也不至於手忙腳亂的。”
可憐公孫冕真信了崔氏這鬼話,還十分感動,“夫人勞累了。”心裏又將那公孫曜責備一回,隻覺得他一棵樹上吊死得了,這輩子是真不打算娶親了麽?
但當著小四兒的麵,也不好說弟弟的不是,隻揮著手,“你也下去早些休息,明日與我一並過去崔家,到底那也是你的表哥。”
可公孫溶一想到崔亦辰向來是個喜歡玩樂的,他自打來上京後,就沒少邀那三親六戚過去聚一聚的,每次都人山人海,還多都是不認識的。
眼下他又中了榜眼,隻怕道賀的人更多,鷺州那邊恐怕也會有來人,到時候都是親戚,自己如何記得住?於是也聰明了一回,“要不,我留下來跟著我娘學家務吧?”
公孫冕一時隻覺得自己必然是聽茬了,不然這舞刀弄槍的小兒子,怎麽想要學習操持家務呢!不確定地看了他一眼,見
他好像是閉著嘴巴的,便以為方才那話是自己幻聽了,便示意他去休息。
一麵與夫人商議著些家中之事,又為公孫曜不娶親的事兒歎了一回氣,便開始憂心白亦初他們在宮裏。
“你說留阿初就算了,怎麽將那個探花挈炆也留下了?”這倒是奇怪得很。
崔夫人如何得知?隻搖著頭,“你也莫要想這些,不如趕緊休息去,明日也早去早回,左右你是長輩的,亦辰那孩子也不是糊塗人,當不會拉著你灌酒水。”
他們倆所疑惑的,被留下來的探花挈炆,一樣很疑惑不安。
但這會兒公孫曜不知道在和聖上說什麽,隻叫他兩個在這殿外等著。
這夜已經很深了,那高公公倒是個不錯的,叫了小太監一人給他倆拿來了一件披風搭在身上,和藹可親道:“你們倒不必懼怕陛下什麽,咱們陛下自來最是個慈祥的,和那家裏頭的長輩呀,沒有什麽不同的。”
白亦初倒是沒有什麽可怕的,就是擔心挈炆怎麽被留下來了?
挈炆拿了探花,除了他這張臉,還有昨兒下午白亦初叫他看的‘書’,所以今日在殿上,也是十分出彩。
兩人朝高公公謝了,仍舊急促不安地等著。
也不曉得是過了多久,公孫曜從中出來,不知道和高公公先說了什麽,才到他二人跟前來,見著兩人都有些緊張,便安撫道:“無妨,陛下便是同你們說些家常罷了,快些進去吧。”
家常?和白亦初就算是有的嘮,那和挈炆嘮什麽?白亦初看了看挈炆,挈炆也是一臉茫然,隻用口型回著,“我什麽都不知道,別看我!”
這倒不是假話,白亦初當初和他這個話少的能成為知己,不就是兩人都有共同的經曆麽?被人拐賣,且沒了從前的記憶。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殿中,少了那幽幽涼風,暖意一下襲麵而來,高公公跟在他二人身後,隻耐心替他二人解去了披風,便示意二人直接去旁邊的偏殿裏。
也是揣著一顆疑惑緊張的心,兩人穿過長殿,便到了偏殿門口。
這殿中燈火通明,仿若白日青天,李晟已經退下了龍袍,隻隨意地坐在椅子上,桌前的長桌上,擺滿了些飯菜。
他看著兩個局促不安的年輕人,隻抬手朝他二人笑道:“好孩子,你們都過來,那瓊林宴上,怕是也沒有吃飽,快些再來用一些。”
果然很慈祥很親切。
但是白亦初總有一種說不上的奇怪。
隻硬著頭皮謝恩,卻不敢真坐下去。
沒想到這李晟不是謙虛話,也不要叫他們跪,反而執意兩人都坐過來。
兩人最終相視了一眼,隻得無奈上前,但又哪裏敢真的動筷子,隻能是那李晟叫吃什麽,就動一下。
但嚼在口中也不知究竟是什麽味。
吃了幾口,那李晟放下了筷子。
他二人見此,也急忙將那象牙筷子給放下,正襟跪坐,倒是一副十分恭順的模樣。
此刻的李晟的確沒有朝堂上的那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又極有可能是沒有了龍袍在身的加持,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的確與同尋常人家的長輩們,是沒有什麽區別的。
他似乎很疲倦,有些懶散地靠在身後的椅子上,最後目光落在白亦初的身上,“你雖是失憶了,但你的身世,隻怕也曉得了吧?”
“是。”白亦初是多一個字也不敢說,誰曉得這李晟是什麽打算,更何況人家說,伴君如伴虎,還是小心為上。
少說少錯。
不想那李晟卻一臉憐惜地看著他,“好孩子,你小時候滿月宴,朕還上將軍府去抱過你呢!隻是沒有想到,朕去了封地,你父母卻就這樣走了,隻留下你這個可憐孩兒。”
他滿臉痛心難過,好似真的為霍輕舟夫妻的英年早逝而不甘心一般。
然後又說:“你以後也不必怕什麽了,有朕在!”
“謝陛下垂憐。”白亦初隻起身朝他叩頭。
“快些起來,你是個好孩子,今日又憑著自己的本事奪了這狀元來,往後啊有什麽想法,隻管同朕說。”他抬起手虛扶了一把,話說得很漂亮。
白亦初又謝了一回,這才起身。
三言兩語說完了白亦初,李晟的目光又落到挈炆的身上,也是直言不諱道:“你這孩子,隻怕現在還不曉得,朕為何也將你留下來了吧?”
挈炆的確不知,坦白地說,他到現在都有些心驚肉跳的,十分害怕。
卻忽然見李晟眼裏竟然出現了淚光,這可把他和白亦初都嚇了一跳,兩人驚慌失措地趕緊又跪下來。
高公公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替李晟擦了那眼角淚光,“陛下,如今人在眼前了,您也莫要太難過。”
李晟這才看朝跪在自己腳下的二人,“瞧朕,人老了,總是這樣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瞧把你們嚇得,快些起來。”
自今日到這皇城中,兩人算是真真切切體驗了一把什麽是伴君如伴虎了,都忍不住悄悄看朝李晟身邊的高公公,這是個人物啊!
兩人又重新站起身來,不過這會兒膝蓋都麻木了,該跪的時候是一點都沒有猶豫就跪下去了,過都不用過腦子。
“好孩子,你走近一些。”李晟見他二人起來,隻朝挈炆招手。
挈炆心裏發毛,但君命又不得不遵,隻能慢慢走上前去。
李晟示意他蹲下些,然後就認真地打量著起他俊美的五官,一邊看一邊歎道:“像,真像啊!”
“陛下?”像誰?但是挈炆可不敢問。
白亦初也十分好奇,好在眼下這殿中還有高公公這個人物,隻見他上前說道:“挈炆公子你原來啊,是那迦羅國的皇子,當年我們陛下的同胞妹妹臨安便遠嫁此去,隻是不想你小時候,遇著那膽大包天的國師篡了位,陛下聞訊後,忙打發人去接。”
說到這裏,高公公長歎一聲,“不曾想,路上遇著了伏兵,還未進入中原地境,就遭到了埋伏,你便是那時候丟失的,臨安公主拖著殘軀,也隻是見到了陛下一眼,便也是銷香玉殞了,走前隻留了你的名字和樣貌。”
高公公也是嗆然灑淚,好不悲傷,仿佛那臨安公主也是他的血脈至親一般,哭得比李晟本人都要傷心難過。
挈炆此刻的反應,大概是和當初白亦初知道自己身份時候是有些相近的。隻不過見著眼前高公公哭得實在是悲切,便壯著膽子問了一句:“你們,你們怎麽確定是我的?”
“錯不了,你雖有西域血脈,但這一雙眼睛,還是有你母親的影子。”說來李晟也是個可憐人,自小便失去了母妃,若不得當年李君佾的庇佑,他和妹妹臨安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宮裏是長不大的。
在李君佾跟前,他也學了許多本事。
如果身下這個位置是李君佾在坐著,那麽李晟一輩子是甘為臣子。
可卻偏偏是那廢物李木遠,如此他怎麽甘心呢?又恨當年臨安之死,跟他們脫不得幹係,因此也才下定決心,做這天下之主。
挈炆聽著他的話,仍舊是覺得過於玄妙了,這麽個大事,還事關皇室血脈,難道沒有滴血認親這一環節麽?
但這個環節他終究是沒有等來,隻和白亦初被迫在這裏聽了大半晚上
李晟的過往心酸。
不過兩人聽起來,實在是無法感受。因為他們經曆過天災,飯都沒得吃,還有那易子而食之事常常發生。
如今挈炆他們眼裏,雲長先生就是他們的父親,謝雲長先生在那最艱難的時候,沒有放棄他們的生命。
因此這一對比,李晟不過是受兄弟姐妹們的打壓罷了。
這種,阿梨家那些親戚,不就是這樣的麽?
所以聽得無精打采的,還不能表示不耐煩。
一直熬到了半夜,似乎李晟自己也熬不動了,他倆才得以出宮來。
也是奇怪,這皇城明明是普天之下最繁華的地方,但出來了,白亦初反而渾身舒服多了,連這空氣都能放肆地多呼吸幾口。
又見前麵一片黑壓壓的,與身後燈火輝煌的皇城,仿若兩個不一樣的世界。
“白瞎擔心了,哪裏有什麽人來捉胥嘛。”他說這,四下尋找不遠處那幾輛馬車,可有韓先生和顧少淩的身影。
挈炆跟在他身後,“聽你這口氣,倒是有些遺憾的樣子了。”
“莫要胡說,前麵好像是少淩他們。”不但如此,白亦初看到表兄公孫曜也在。
當下隻和挈炆忙走了過去。
顯然公孫曜已經道出了這挈炆的身世,顧少淩一上來就拍著他的肩膀,“想不到你小子,居然是聖上的親侄兒,這往後你在上京橫著走,隻怕也無人敢言了。”
挈炆可沒覺得有什麽區別,反而是有些遺憾,若是母親還在就好了。這樣的話,也許他看著這一座城池,會親切些。
“時辰不早,先上馬車吧。再不走,一會兒要同上朝的大人們撞著了。”公孫曜見了見前麵那日晷,再要不了多久,要上朝了。
得了這話,白亦初不禁有些擔心地看著他,“表兄,那你上馬車裏小息一會兒?”這時辰,他怕也不必回去了。
“嗯,你們快些回去。”公孫曜應著,見他們都上了車,韓先生趕著馬車離開,這才轉進自家的馬車裏。
雖是睡不了多久,但大部份問題都已經解決了。
是能安心睡一個好覺的。
隻不過此刻白亦初他們馬車裏,全是顧少淩嘰嘰喳喳的聲音,問的都是那李晟的話。
見兩人一臉厭惡不願意再回的表情,不禁委屈起來,“我也就好奇罷了,畢竟沒見過皇帝不是。”
“那也明日再說,我們眯會兒。”實在是在宮裏,時時刻刻那神經都是緊綁著的,白亦初這會兒可累得不行。
顧少淩聞言,這才作罷,“那好吧,你們快休息。”
然白亦初隻覺得才閉上眼睛,就又被叫醒來,卻不想竟是已經到了家門口,睡眼惺忪地睜開眼,“這麽快。”
“哪裏快?”顧少淩早前在馬車裏睡了一個白天,自然是不覺得困,反而因白亦初二人睡著了,自己無聊得要命,偏韓玉真又是個話少的,他好生無聊。
門從裏麵上了閂,敲了兩回,蘿卜崽披著衣裳來開的門,見是他們興奮地險些要叫起來,不過反應過來大家都是睡覺,便壓低聲音小聲說:“晚上的時候,公孫家那邊來了個小公子,說你們在宮裏,不知幾時回來,叫早點睡。”
又要去打水給他們洗漱。
不過被白亦初攔住,“不必了,省得將大家都吵醒,我倆眯一會兒,天亮了怕是有的忙了。”
蘿卜崽聞言,也隻好作罷,自己也回屋休息去。
果然如同白亦初所言,天一亮門板就被拍響來了,來人是公孫府那邊的,說是大夫人做主在附近的酒樓裏包了席,到時候來客,隻叫他們領過去便是,不必在家裏操勞。
周梨連忙道謝,本來她是打算等搬到元寶街去,再一起請客的。
緊接著,便是川流不息的客人上門。
白亦初和挈炆果然是沒得空閑,才睡了那麽點時間,就被迫到酒樓裏去待客了。
知道的直接去那酒樓,不知道的蘿卜崽這裏領過去。
“小周掌櫃。”客人裏,傳來聲音。
這‘小周掌櫃’四個字,周梨是有一陣子沒聽到了,一時也是覺得親切無比,隻忙望過去,卻見來人竟然是幾個月不見了的安夫人。
正想問她如何找來的?忽又想起如今白亦初是天子欽點的狀元郎,住在何處好打聽得很,隻忙迎了上去,“來了這上京,打聽過幾回,也不知你們在何處落腳。”
“恭喜了恭喜了。”安夫人滿臉都是寫不盡的羨慕,一麵環視著,“狀元公呢?”
“他們去酒樓了。”周梨回著,見安先生也進來了,也急忙去打招呼,隻不過見他情緒有些低落的樣子,與這滿院子的熱鬧有些格格不入,多半是因為落榜的事情,便說這些體麵的話寬慰。
剛巧見了蘿卜崽回來,“你快歇會兒,一回還要你跑一趟,領安先生他們過去。”又問那頭,可是忙得過來?
蘿卜崽兩頭跑,這會兒不說滿頭的汗,更是上氣不接下氣的,“公孫家那邊來人幫忙招呼了,柳公子也在,不妨事。”
那原本有些沮喪的安先生聽到蘿卜崽的話,一時間來了興頭,隻湊到蘿卜崽身旁,悄聲問:“公孫家?是公孫大人家裏麽?”
蘿卜崽這會兒坐在小凳子上休息,手裏捧著涼茶,哪裏顧得上去想他怎麽忽然對此事熱忱起來了,“是了,三位公子都從城外營裏回來了,唯獨小四公子隨大爺去了崔家那邊賀喜沒來。有他們在那邊幫忙招呼,阿初哥他們的確輕鬆了不少。”
安先生聽完,隻在原地愣著,也不知那心裏在想什麽,片刻後便催促著蘿卜崽,“那你領我過去。”
安先生想,這一次本來以為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他把蘆州的房屋都賣了,就指望著這會試能同鄉試那般好運。可現在落了榜,就叫他這樣回蘆州,他是不甘心的。
又想著周梨都能同公孫家如此緊密,自己若是借著今日的機會與公孫府的小公子們結交,到時候再多走動,在這上京留下來,倒也不是什麽難事了。
他到底是客人,蘿卜崽也沒有多想,“好,你稍等我。”然後起身將那碗送去廚房裏,便領了安先生往酒樓那邊過去。
剛到門口,還沒顧得上同安先生說他們公子在裏頭,忽然聽得有人大聲喊,“老弟老弟!”這聲音還有幾分熟悉。
他不禁轉過身去,卻見在前日在侯榜時候遇到的那個人,也不知叫個什麽名字,隻高興地同他揮手:“老哥老哥!”一麵想著安先生,隻回過頭來,卻見他已經進去了,同在樓下招呼客人的小三公子公孫瀟說話。
便也就沒多管,隻問著那仆人,“那日高興,也忘記問老哥你怎麽稱呼?”
這小廝也是個自來熟,笑著自我介紹:“我叫四餅。”不但如此,還要將他家的公子段少白介紹給蘿卜崽,“那是我家公子,他會試也上榜了,錄取了第二百六十命,如今得了個同進士。”
又問蘿卜崽,“老弟你又如何稱呼?”一麵拿眼睛往裏探,“好生熱鬧,我昨日看到你家公子遊街了,真是個神仙人物,探花聽說也是你們蘆州的。”
蘿卜崽先是說了自己的名字,又同四餅身後的段公子行禮,一麵請著往裏去,一麵得意道:“那可不,他們一個書院的,蘆州武庚書院,我跟你說,這書院可了不起了。”說著這話,他忽然想起來,怎不見那林清羽今年來參加科舉?
他還要再等三年嗎?
不過眼下也沒多想,繼續高興地說道:“挈炆公子和我們公子也住在一處,今兒也在這裏,我領你們主仆兩個上樓去坐。”
“蘿卜兄弟,你可真仗義!”那四餅一聽,歡喜不已,隻將胳膊搭在蘿卜崽的頭上,然後朝身後的段少白喊,“公子,咱快跟上。”
這架勢,仿佛他才是那個主子一
般。
他那公子也是脾氣好,隻溫和一笑,“曉得了。”然後有些歉意地看朝蘿卜崽:“他素來就這樣,蘿卜兄弟,你別介意。”
蘿卜崽不是沒有看出四餅的打算,但他覺得四餅一個仆從,和自己一樣,卻願意如此為他家公子鑽營打算,可見是個忠仆,他也是十分喜歡,願意做這個引薦。
更何況阿梨姐一再交代,不管什麽人,都要以禮相待,一視同仁。
所以每個帶來這酒樓的,他都會領到白亦初跟前去,不過那安先生這會兒自己跑沒了影子。
但倒也無妨,左右他和阿初哥也是認識的。
於是也就沒有多管了。
隻與這四餅勾肩搭背上樓去,段少白隻提著袍裾跟在他二人身後。
這樓上也沒空桌子,白亦初和挈炆正與一幫同窗敬酒,見著蘿卜崽同一個小子勾肩搭背,便瞧了過來。
蘿卜崽隻興奮地衝他揮手,“阿初哥!”一麵又跟四餅說,“我們阿初哥和挈炆哥都是極好的人,叫你家公子不要緊張。”
“好的。”四餅也聽話,還特意扭頭回去朝那段少白叮囑,“公子,你膽子大一些,狀元郎和探花郎不吃人的。”
段少白頓時隻恨今日沒有拿扇子,不然定將這整張臉全部擋住,他實在丟不起人。
也是了,四餅一個大嗓門,這一聲喊出去,原本在推杯換盞的大部份人,都將目光齊聚到了段少白的身上來,叫他好生尷尬,隻急步走向那白亦初,路過四餅和蘿卜崽的時候,忍不住伸腿踹了四餅一回。
但也沒有真用力,隻是發發泄罷了。
這些個小動作,那白亦初自然是看在眼裏,又見段少白因他那小廝的話,叫眾人這樣一盯,羞得滿臉通紅,隻忍住了笑意,“段兄你這個小廝挺有意思的。”
“是吧。”段少白這會兒極其不想承認,他認識四餅。
但奈何四餅已經跟蘿卜崽上前來,主動朝白亦初介紹道:“狀元公,我家公子比較害羞,你要是有哪裏不周到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段少白直拿眼神去瞪他,多希望他把嘴巴給閉上。
白亦初也看出了段少白的尷尬,隻抬手邀請道:“段兄請坐,今日若有什麽不周到的,也別放在心上。”
跑堂的也是有眼力,見添了人,忙將碗筷杯盞給送來,這才將段少白的窘迫給解開,方跟白亦初說了些道喜的話。
白亦初隻說同喜同喜。
雖一個是狀元,一個是同進士,天差地別。
那四餅還和蘿卜崽在吹牛,直至得知他還要去家裏那邊,便道:“我同你一起去有伴,反正我公子在這裏又丟不了。”走時還同那段少白交代,“公子,你莫要亂跑,我一會就來了。”
蘿卜崽聽得這話,終是忍不住笑起來,實在想問四餅,怎麽拿他公子做個小孩兒一般。
但那段少白已經十分惱怒了,隻朝他揮著手,分明就巴不得他趕緊遁了才好。
隻不過這四餅可沒有像是他說的那般,一會就來,反而跟著蘿卜崽一波又一波地從銀杏街的巷子裏送了客人過來,直至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街上酒樓都掛滿了燈籠。
他還跟蘿卜崽一起打著羊角燈籠替客人照亮。
周梨都有些疑惑,怎麽憑空多出一個人來了?但因為人多也沒顧得上問,隻見他同蘿卜崽有說有笑勾肩搭背的,便以為是蘿卜崽在這上京認識的朋友。
直至這宴席直至半夜,眾人都紛紛散了,周梨和阿葉煮著醒酒湯等他們。
蘿卜崽也這個時候跟顧少淩一起將人扶著回來。
周梨才問他,“你那朋友呢?今日倒是麻煩人家了,可是好好謝過了?”那柳相惜她晚飯的時候過去,倒是親自謝了一回,但肯定不夠,等明兒得空了,備些禮物,讓蘿卜崽送去。
蘿卜崽一時竟沒反應過來,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哦,那個啊!叫四餅,他也扶著他家公子回家去了。”
周梨一聽,這才曉得原來是客人家的小廝,頓時也是傻了眼,“你怎把人家的小廝喊來同你幹活?這可叫人家怎麽想?”不留人在身前照顧。
蘿卜崽想起段少白嫌棄四餅那表情,“他家公子反而要謝我,不然哪裏能得這半天的清淨?”
周梨仍舊覺得過意不去,“改明兒好好謝謝人家。”
“不著急的,我聽阿初哥跟他家公子段公子也約了後日去拜見哪個來著。”他說著,隻聽身後忽然傳來“嘔”的一大聲,隨後就聽得顧少淩的不滿的叫地叫起來:“挈炆你過份了啊!”
原來是那挈炆醉酒了,沒忍住,吐了顧少淩半身。
顧少淩罵罵咧咧的,隻將他塞給安先生,滿是嫌棄地去換衣裳。
他這一吐,頓時小院子裏一團亂,周梨隻忙扶著也是站都站不穩的白亦初,忙給帶到屋子裏灌了醒酒湯,送往他屋子裏去。
才給他將鞋子脫了,拉了些被子往他身上蓋著要走,忽然被白亦初一把抓住了手,“阿梨,別走。”
周梨聞言回過頭來,還以為他裝醉正要說幾句,沒想到白亦初眼睛又是閉著的,便試著想掙脫開,一麵說道:“外頭亂糟糟的呢!我得過去幫忙。”她這會兒能清楚地聽到發了酒瘋的挈炆,好像是抱著院子裏的樹不撒手,把韓玉真和蘿卜崽他們急得不行。
但是白亦初大抵是真的醉了,周梨這小身板在他跟前,哪裏能甩得開,反而因為一直掙紮,叫白亦初生氣了,一下給拽回去。
她整個人就摔在了白亦初身上。
周梨最是嫌棄這種渾身散發的酒氣,但就奇怪了,竟然覺得白亦初身上的酒香還不錯,不禁嘀咕著,“莫不是真喜歡一個人,果然戴了濾鏡?”酒醉了都仍舊覺得樣樣好。
又因這一抬頭,便正好看到白亦初一張完美得沒有半點缺陷的臉,又見他兩頰因為酒精的緣故,紅坨坨的,便伸手去掐了掐,隻覺得捏著還真好。
心裏也忍不住想,果然是十六七歲的少年郎,皮膚都這樣好,於是多摸了兩把。
隻是沒想到那白亦初忽然一翻身,她沒來得及起身,就被帶著卷到了床鋪靠牆那邊,空間並不寬敞。
好在白亦初放開了她的手,趁機急忙爬起來,從他身上跨過,一麵整理著自己淩亂的衣裳。聽著外頭蘿卜崽喊自己,便也懶得再管白亦初,隻趕緊出去幫忙。
這會兒挈炆還抱著樹不肯撒手,阿葉端著那醒酒湯一臉為難,“要不強灌?”
周梨見他那張紅唇都要往樹皮上啃了,隻連忙喊:“先生你掌住他的腦袋,蘿卜崽你也過來按住他的肩膀。”
然後自己拿著一隻筷子,隻硬是將挈炆的嘴巴撬開,阿葉也十分默契,立馬將醒酒湯灌了下去。
換好衣裳的顧少淩出來,正好瞧見這一幕,隻覺得萬分粗暴,“阿梨你哪裏學來的?好生殘暴!”居然這樣灌醒酒湯,幸虧喝醉的不是自己。
周梨見那醒酒湯一滴不剩全部被挈炆喝下,十分得意:“以前在鄉裏的時候,養了個老母豬,第二窩的時候吃得不好,我就是這麽給小豬仔們喂藥的。”
顧少淩聽完,隻拍著膝蓋哈哈大笑,“等挈炆醒來,我必然是要同他說的。”
周梨一臉無所謂。
這醒酒湯到底是有些作用的,雖不能叫人馬上醒酒,但挈炆最起碼沒再抱著樹杆了,人軟趴趴地順著樹杆滑坐在地上,韓先生和蘿卜崽兩人給夾著送進了屋子裏去。
至於他吐的那些汙穢物,兩個幫傭的媳婦雖已經給收拾了,但因為院子不大,所以仍舊有不少味道。
顧少淩萬分的嫌棄,拿了香來點著,試圖將這臭味熏散去。
大家也陸陸續續去休息。
因是昨兒晚上他兩個主角醉了酒,天亮後也依舊沒醒來。
周梨便想著昨兒大家都喝得七七八八,怕是今日也不會約的,便叫他兩個人隻管睡。
將蘿卜崽顧少淩一起喊著,去元寶街收拾院子,至於阿葉給留了下來照顧那兩人。
花木昨日已經栽種完了,今兒那貼窗紗的也要來。
周梨叫顧少淩幫忙看一看,還有多少地方需要收整的。
顧少淩轉了一圈下來,隻說那池水得趁著眼下還沒到雨季,趕緊給清理一回,屆時養魚養花都好。後院倒座房屋,他看著滿是青苔,怕也有漏雨之相,隻不過眼下也沒下雨,不知究竟如何?
周梨聽罷,喊著蘿卜崽給幫忙扶著梯子看了一回,果然見著上麵覆滿了青苔,“這不必等雨了,這春天都是小雨自是看不出來,隻怕入了夏,屋子裏還是會遭殃的。”
便想著街對麵那條巷子穿過去,有一家木材行,就叫蘿卜崽去打聽,他們可是承接這修繕屋頂的活?
即便是沒有,他們做這木材生意的,隻怕也是認識不少泥瓦匠。
蘿卜崽去了,周梨喊了幾個散工進來打掃衛生,那貼窗紗的也來了。
顧少淩本覺得是個簡單的活兒,跟那糊窗紙能有個什麽兩樣?周梨怎不買窗紗自己回來做,還要花錢請人?
隻不過他自己去看著工人們做了一回,便過來同周梨說,口氣還有些詫異,“沒想到這活兒看著簡單,竟然還要技術的。”
“不然呢!”這就跟周梨看著那縫衣裳繡花一般,覺得也就是穿針引線,往那布匹上戳戳點點的,花樣不就出來了麽?
可是針線到了自己手裏,任由她怎麽戳怎麽點,出來的都是豆腐渣,哪裏有什麽花樣可言?
“對了,昨兒那安先生一直纏著公孫家幾個兄弟,叫人都煩了,我倒是去提點了兩回,卻是沒有什麽用,你說
他到底想作甚?”這事兒昨日顧少淩便要同周梨說的,但是因為挈炆吐了自己半身,就給忘記了。
然後又想起那安先生從前到底是清風書院的,便道:“你們都說他還算是個不錯的人,可我覺得那清風書院裏的,就沒有幾個好東西。”
周梨聽著這話,也是有些詫異的,“不該啊,他素來不像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又不怎麽擅長結交,怎麽還跑去纏著公孫家的小公子們?”
“這話我還能唬你不是,也不知他到底打個什麽主意。雖說都是蘆州來的老鄉,可他那樣到底是有些丟了咱們蘆州人的臉麵,我看往後還是少與他來往才是。”
周梨聞言,想了想,“他會試沒考上,想來在這上京也待不得多久就回去,倒不必擔心。”
不想聽得他沒考上,那顧少淩卻忽然像是一臉悟了的表情,“我曉得了,難怪他昨兒這樣不要體麵纏著人呢!感情是沒有考上啊。我敢打賭,他肯定是不會就這樣甘心回蘆州去的。”
周梨這才想起來,安家的房子都賣給自己了,沒準真是打算留在這上京了,但想著顧少淩的確是不會拿話騙自己,想著若那安先生真如此,便道:“他回不回,與咱們也沒有什麽不相幹的,左右你也說了,少來往便是。”
正說著,蘿卜崽回來了,“那木材行說若是要缺個什麽木料,他們那邊都有,要泥瓦匠,也能幫忙找,而且還有途徑買瓦,質量好得很,說是燒的質量跟皇城的瓦一般質量。”
“吹牛的吧。要真有那樣好,早就冠上了皇家禦賜的招牌,哪裏還能輪到咱們老百姓來享受?”顧少淩才不信,生怕蘿卜崽年紀小給人騙了。“反正眼下我也沒什麽事,叫我去訪一訪,找個可靠的。”
周梨見他自己攬事兒做,心想這樣也是好事情,“也罷,那你自個兒去。”
顧少淩果然沒在這裏多待,隻覺得看工人們幹活也無聊,便自己去找了。
周梨和蘿卜崽臨近中午,也回了家去。
白亦初已經醒來了,還覺得有些頭昏腦脹的,正在院子裏喝粥。挈炆卻是還沒醒,蘿卜崽一進門,就說起昨晚挈炆醉酒的事情。
聽得白亦初眉頭直跳,再三朝他們問,自己似乎也鬧了這樣的笑話來?一麵想著幸好挈炆是在家裏發酒瘋,若是在外頭,叫人瞧見了,有失體麵不說,他這探花郎怕是要叫人笑好一陣子呢!
於是也堅決表明:“往後還是不能貪杯。”能躲的盡量躲,不能躲的就想辦法。
周梨也歎氣,“那桌上哪裏有這樣容易就躲開了,讓人看見了,心中隻怕還要想法。叫我說你倒不如去雇個酒量十分好的,那種千杯不醉的做隨從,有酒就他替你喝。”
“這樣的人怕是打著燈籠都難找,我看倒不如想辦法弄些藥,我聽人說坊間是有賣解酒藥的,吃了再喝酒,就不會容易那麽醉了。”阿葉從廚房那邊過來,手裏端著菜沿著屋簷下的長廊往廳裏去,嘴裏一邊說著。
周梨一聽,“若果真有這樣的藥,不傷人身體,多少銀子買來都劃算。”正說著,房門隻忽然咚咚地響起來。
也不知敲門的到底是何人,似要將這門砸了一般,那敲門聲十分急促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