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如果是野獸, 那眼睛會反光,而且移動的那黑影不是四腳爬行,而是直立行走。她頓時覺得一顆心哢在了嗓子眼。
到底還是有人來這村裏了。
條件反射地想要叫白亦初和杜儀, 但好在很快反應過來,輕輕拍了拍阿黃明顯瘦了下來的屁股,“快去喊阿初。”
阿黃好像是能聽懂一般, 坐在周梨麵膝蓋上時發出的那快活的咕嚕嚕聲頓時戛然而止,迅速地順著瓦片爬到屋簷,靈活的身軀一躍,就鑽到了屋簷下。
很快白亦初就上來了,“怎麽了?”他問話間,也下意識朝著村口看過去。
但那幾個影子這會兒早就進村了,房屋片片, 完全將其擋住, 根本看不出到什麽。“好像有五六個的樣子,沒點火把鬼鬼祟祟進來。”可周梨想,這夜裏正是那些野獸活動的時候,那些人就算是沒有點火把,隻怕也會驚動這些聽覺嗅覺都一流的野獸。
一麵又有些擔心,“會不會是咱們村裏的人回來了?”
白亦初想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隻輕聲安撫, “我去看看, 你們鎖好門,任何人敲門都別開,家裏也不要亮燈。”
早幾天前, 天黑後,他們就都不點燈, 就算是房屋裏生了火,窗戶也會遮住,隻在屋頂上留個出氣口。
反正野獸進不來,倒也不用專門燒火防備他們。如今最要緊的,反而是防備著人,畢竟白亦初在鎮子上看到的光景實在是太駭人聽聞了。
白亦初走後,杜儀很快就順著竹梯爬上房簷,“阿初去探了?是人麽?”
周梨頷首,“也有可能是村裏人。”
“如果是外麵的人呢?”杜儀問她。
周梨沉默了片刻,“我們眼下也自身難保,不具備救人的本事。”不是她無情見死不救,實在是這樣的天災之下,人心難測,她怎麽保證,那些人一個個都有著向善之心,不會對他們起什麽不軌之意呢?
她說完,有些擔心地抬頭看朝杜儀,“表哥,你會不會覺得我實在心狠冷漠?”
杜儀卻是蒼涼一笑,不知是想起了什麽,黑暗中兩眼裏閃過一抹深深恨意,“不,你這樣才是正確的。有時候做好人需要付出的代價,極有可能是自己和親人的性命,咱們付不起。”
不過周梨一顆心都在白亦初和那幾個人身上,沒有留意到此刻杜儀的不同。隻是有些慶幸,表哥也不是那種婦人之仁。
至於元姨那裏,這個家裏她一直都聽自己的,從來不會問對錯,所以即便那些人真僥幸躲開村裏的野獸找上門來,元姨也不會去開門的。
姐姐就更不用多說了,她防備心比誰都要重。
他們算是達成了共識,如今就等著白亦初的消息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這長久以來都處於這種心驚膽戰中,周梨隻覺得自己的心口跳得特別的快,咚咚咚的,好像心髒都已經跑到耳朵邊上一般。不免是有些緊張地扯了扯杜儀的袖子,“表哥,我總覺得心慌慌的,阿初不會出什麽事吧?”
杜儀心裏何嚐不怕?這整個村子裏十口人,阿梨雖能像是個大人一般主持所有事宜,可說到底她還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啊!真要與人動起手來,不見得能比得過元氏。
所以真叫人找上門來,能分得出來的人力就是自己和元氏阿初。
但他們這些人,還要留一個來保護阿梨他們這些婦孺。
可這個時候,作為這一群人中唯一的一個成年男人,他不能怕,隻故作輕鬆地安慰著周梨,“沒事的,你別太擔心,阿初的功夫好著呢!”
承他的吉言,約莫是盞茶的功夫,白亦初就安全回來了,一麵在院壩裏招手示意他們倆下來。
見此,兩人不敢耽擱,輕腳輕手地下了房頂,與白亦初一起進屋去。
剛關上門,不等他們問,白亦初滿是擔憂的聲音就響起:“總共七個人,是練家子,其中一個人力氣還不小,將那發現他們的豺狼直接一拳打死了。”
聽得這話,周梨呼吸一下急促起來,“他們發現你沒?”
白亦初搖頭,“不過遲早的,不過我看方向,他們朝著爺家的那頭去了,今晚指不定會在那邊休息。”
周梨這個時候腦子裏就隻有一個念頭逃,既然都是成年漢子,還都是會功夫的,他們也不怕野獸,隻怕天亮後,他們該挨家挨戶找食物了。
所以急得朝白亦初和杜儀看過去,“咱們眼下怎麽辦?趁夜偷偷走,還是找地方躲起來?”可是家裏能躲的地方,除了那地窖,似乎也就沒別處了。
若是井還幹著,還能到井裏避一避,那些人應該不會想到人會藏在水井裏。
而且還有柳小八祖孫倆那邊,即便是躲在地窖裏,但是人可比不得動物那樣缺乏智商,必然是會檢查地窖的。
黑暗中,依稀能看到杜儀皺著眉頭,口氣裏都是對命運的不甘心,“不能坐以待斃,天亮後他們必然會找到這裏。咱們的生活痕跡立馬就能被察覺。”若就他和白亦初就算了,興許還能混到那群人裏。
可這家裏除去徐娘半老的元氏,還有周秀珠這個年輕女人,以及杜屏兒這個正值好年華的姑娘家。
杜儀覺得不能拿大家的命和清白來賭。
白亦初沒有言語,房中一片可怕沉寂。
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大家一起商議,人多主意多。但是無論如何,這會兒村裏是不安全的。”
周梨也正是這個意思,當即三人便去敲隔壁大家休息的房間。
自打野獸來了村裏,幾乎都歇在一個屋子裏了,二來也是為了節約柴火。
天冷得很,大家晚上即便休息也穿得厚,這一敲門,睡在靠門邊的元氏立馬起身來開門,見著他們三人都在。
沒留一個在房頂上放哨,心裏立即就有種不好的預感,“有人來村裏?”
開門聲和那從外一起灌進來的冷風,一下叫大家都從被窩裏驚醒過來,這會兒都睡眼惺忪地爬起來。
周梨也趁機將外麵的情況說了個遍兒。
元氏一聽,怕得緊,“怕不是什麽好漢,若隻是要些錢財糧食是不打緊,咱給就是了,就怕……”她後麵的話雖沒說出來,可一雙眼睛看著周秀珠和杜屏兒,大家哪裏還不明白?
可不就是怕這個嘛。
然而他們還是太單純了些,這自打發生幹旱後,就一直在這村裏,唯一的醜惡大抵就是花慧奶奶的屍體和白亦初從鎮子上帶回來的消息。
卻壓根不曉得其實外麵現在是有多民不聊生,為了吃的,什麽都能幹出來。那吃飽了的,又開始思**欲。
那夥人雖像是白亦初所言,去了周梨奶他們原本住的那院子,但也隻待了一會兒,就開始在村裏挨家挨戶地收,這會兒已經到了柳地甲家中。
柳地甲祖孫倆也被從地窖中提溜出來。
尋著了他們祖孫倆,那些人也歇下來在他們家中吃夜飯,然後一邊將柳地甲捆了,使喚柳小八幹活,一邊問他們這村裏的狀況。
柳地甲到底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有著看人的一雙眼睛,見著這幫人,在這災荒時節裏還生龍活虎的,顯然是沒挨過餓。
這樣的人,能有幾個好心好肺的?
所以對方問起,他自然說就他們祖孫倆。
可這些同樣走南闖北,三百六十樣的人都見過,如何能讓柳地甲蒙騙過去。但他們也不說懷疑,其中一個大漢隻一把將在給他們做飯的柳小八薅過來,充滿了力道的大手毫無預兆地一把捏住柳小八的脖子。
重新問道:“村裏還有誰?”
火光之下,柳小八滿是驚恐的臉上瞬間變得青紫一片,柳地甲嚇得一個哆嗦,哪裏還敢隱瞞,“快放了我孫子,這村裏除了我們祖孫,另外還有一家八口,就是村裏另外一座大院子裏,最是好尋。”
他說完,對方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隨手將柳小八扔了,一麵整理這衣裳起身,“哥兒幾個一起去?”隨後惡狠狠地朝地上還摸著喉嚨大口喘氣的柳小八吩咐:“把豺狼烤透了,不然回頭仔細你的小命!多放胡椒。”
一行人說罷,大咧咧地拿了刀和長槍,就出了轅門去。
柳小八這才反應過來,翻身一骨碌爬起來,哭著去解柳地甲身上的繩子,“爺,您糊塗,怎麽能
說?你快逃,我去通知阿初他們!”
說罷,不等柳地甲反應過來,拔腿就朝外跑去。
柳地甲心中這會兒也後悔,自己活了一輩子,這塊要死了偏要將名聲給毀掉,又是自責又是擔心已經跑進黑暗中的柳小八,嘶聲竭力地喊:“小八你回來,小心外麵的野獸啊!”
可是柳小八現在哪裏顧得上?他知道爺爺是為了救自己的命才出賣阿初他們的,但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阿初他們被那些人抓到。
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好人,方才自己還聽他們說,要找個什麽女人解渴。
他是年紀小,可是鄉下人家葷話可不少,地裏田間幹活的時候,可沒少聽那些老爺們說。
所以他幾乎可以預想到,若是阿初他們一家子被發現,是什麽慘狀。
因這會兒他也顧及不得什麽野獸了。
不過要說那些個惡人,也是真有本事,一路在村子裏橫闖直撞的,那些餓了許久的凶獸們反而怕他們,挨了一頓打,又見他們手段殘忍,直接殺了幾頭,這會兒都老老實實地縮在暗中。
所以柳小八抄著小路,竟然一路暢通無阻地跑到了周梨家中。
隻不過周梨家這房門上釘了好幾層木板,他敲門還不曉得裏頭幾時聽見,哪怕可能驚動那些不熟悉村子,還在黑暗中找周梨家的惡人們,也隻能扯著嗓子大喊,“阿初阿梨,快逃!”
他連續喊了幾聲,也不敢多待,立即就原路返回。
隻不過這次運氣並不是那樣好,叫一頭狼給追著,一路跑回家去,還沒來得及舉起火把反擊那頭餓了許久的瘦狼,不知道從哪裏又冒出來一頭同樣餓得肚子都癟了的花豹子,忽然將他爺柳地甲給撲倒。
“爺!”幾乎是柳小八嚇得大喊著要將手裏的火把朝那花豹子揮過去的時候,一股腥甜**就濺在了他的臉上。
那是他爺的喉嚨被花豹子一口咬破了,他眼裏滿是他爺在花豹子剩下劇烈掙紮的四肢。
可他卻再沒向前一步行動了,因為他的後背上此刻傳來一陣劇烈的撕裂痛感,同時人也摔倒在地上了。
那頭狼不敢去肖想花豹子的戰利品,隻能繼續選擇攻擊柳小八。
被撲倒在地的柳小八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那劇烈疼痛叫他難以忍受,他幾乎能感覺到狼帶著腥臭的牙齒已經穿透了自己的後背,可他還是抬起手舉起那火把反手揮去。
狼到底是害怕那咫尺再近的火,枯燥的毛幾乎都惹上了火星子,它隻能暫時鬆開牙齒,後退了兩步。
柳小八看了一眼已經氣絕不在動彈的爺爺,兩眼猩紅含淚,似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直接朝著那地窖口飛撲過去。
隨後就感覺到了自己的五髒六腑似乎都被震得移位了一般,渾身上下分不清楚到底是哪裏痛,隻是曉得那狼對於這種底下的陷阱有著天生的恐懼。
果然,他勉強側過頭,能看到地窖口那雙綠幽幽的眼睛。
地窖沒有樓梯,那狼隻能眼睜睜在上麵看著他這個到嘴的食物飛了。
然後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暗,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又說周梨家這頭,他們還沒商量出來是找地方藏,或是逃,就忽然聽得柳小八在外麵的喊聲。
所有人的聲音立即噶然截止,周梨最先反應過來,“背上包袱,馬上走!”村裏多的是野獸,柳小八不可能不知道,卻拚著命跑來喊,顯然躲在地窖裏的他們被發現了。
雖然不知道柳小八是怎麽逃過那些惡人的視線跑來通知的。
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沒有時間商議了。
好在早前就隨時準備好了不少可以長存的幹糧,而且還提前收拾好了包袱,就是怕以防萬一來不及。
如今得了周梨的話,大家像是齊齊反應過來,連帶著最小的小樹也急忙去背自己相應的包袱。
一行人立即從房中出來,踏上了再早前就規劃好的逃難路線。
因猜測那些人是從柳小八家那頭來的,那應該離後門更近,所以大家這會兒便直徑選擇走前門了。
周梨念念不舍和阿黃揮了手,阿黃像是懂得一般,喵嗚地回應了她一聲,然後轉身跳上了屋簷,消失在了黑夜裏。
白亦初走在前麵開路,元氏拿這兩把磨得光亮的菜刀走在中間,杜儀墊後。
可即便如此,沒馬上將那些惡人引來,也吸引了不少野獸。
好在這些野獸餓懷了,隻要白亦初順利解決一頭,它們就六親不認立馬朝那一頭受傷的野獸撲過去。
如此倒是給隊伍節約了不少時間。
可是這與野獸動手的動靜和野獸製造出來的騷亂,反而很快就將他們的坐標給暴露,將那些惡人給驚動了。
不過是短短幾息間,就能依稀看到那些惡人追來的身影了。
周梨不知道大家現在是什麽心態,但是她本身的求生感大過於恐懼感,頭也不回地催促著大家,“別回頭,快跑快跑!”
可即便如此,周秀珠她們還是被嚇得叫聲連連。
不想著叫聲像是給了後麵惡人無數的鼓勵一般,讓他們立即血液沸騰翻湧,大喊著有女人,然後很快追了上來。
而就這樣的追逐中,不知不覺竟然已是出了村子,慌不擇路,似乎也朝山裏走去了。
這會兒他們這一行人,任由誰也想不起凶獸的恐怖了,隻覺得後麵那追逐的惡人們才像是地獄惡魔。
這種無盡的恐懼感驅趕著他們一個個不要命地朝前跑。
進了林子裏,雖說都是些枯枝敗葉,但因為是晚上,倒也能擋住他們的身影。
此刻一行人在慌亂中躲在了一處巨石下,各人耳邊都是自己咚咚的心跳聲和那急促的喘息聲。
“這樣逃下去不是辦法,咱們體力比不上他們。”白亦初大口喘著氣說道。
隊伍裏到底有小樹這樣的孩子,還有小姑娘們的身體如何比得過那些健碩的漢子?
“分開走。”周梨當機立斷,隨後表情嚴峻地看朝杜儀,“表哥,你帶他們走,我和阿初去將人引開。你們朝著被火燒過的荒坡走。”那頭幾乎沒什麽野獸了。
隻是她話話音剛落,就找到了大家異口同聲的拒絕。
杜儀拒絕,是因為他作為一個男人,怎麽可能在這生死關頭逃命去?
白亦初拒絕,是覺得自己一個人引開他們就好,不能讓周梨跟著自己冒險。自己若是真短命死了就死了,反正早前被人賣來賣去的,也沒幾天好日子過。這幾年在周家快活,算是賺來的了。
而元氏她們拒絕,則是單純的不希望周梨和白亦初冒險,想著大家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白亦初更是馬上就直接替大家做出了決定,背著自己的包袱直接跳進了一旁的林子裏,且還弄出巨大的動靜聲,分明就是故意引那些惡人去追他。
他速度太快了,快得周梨想開口喊他回來都來不及。如今見他如此決絕而去,也顧不上自己迸發而出的眼淚和哽咽的聲音,隻喊著大家:“走。”
然後朝著白亦初所走的反方向輕腳輕手逃。
不是她冷漠絕情,實在是她不該叫白亦初白白犧牲自己做活靶子。
眾人的心情大抵與她也是相差無幾,當然可能更多是害怕和顧不上多餘思考,就比如年紀還小的小樹,隻能機械性地跟在後麵跑。
也虧得是鄉下娃兒,過了年就是三歲的他早也不要體弱單薄的母親周秀珠抱,反而因為那矮小的身體,躲過了許多樹枝的障礙。
他們也不知道在林子裏走了多久,反正這山裏不見什麽野獸,甚至鳥雀都極少,大家就這樣不要命地埋頭逃命,除了小樹其他人身上都有著無數被樹枝劃傷的痕跡。
隻不過也顧不得了,周梨和許青苗連鞋子都跑掉了,但這寒冬裏也不覺得冷,反而覺得腳底火辣辣的,跟身上那些被樹枝刮到的地方一樣。
中途他們歇下來了一次,吃東西解手,然後又繼續趕路。
天微微亮的時候,他們周邊再無樹枝刮臉了,此處的山頭望去,連綿不斷都是那被大火燒得光禿
禿的黑地。
他們臉上的傷痕也被炭黑取代。
這裏沒有人,也沒有鳥獸。
除了腳下炭黑的山地,就是上空那黑沉沉的天。
確定了安全,大家幾乎都像是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大口地呼吸著。
躺了好久好久,像是才恢複過來一點精神,周梨用那同樣黑乎乎的手摸了摸哭得腫痛的眼睛,“大家吃點東西,這裏應該安全,我們找找看有沒有山洞。”
現下,這山裏倒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暫時這各自帶的幹糧,緊細點吃,再挖點草根,是能熬過十天半月的。
但是天冷,總就這樣在外麵,他們遲早給活活凍死。
杜儀第一個爬起來,這會兒隻覺得這個一晚上都如夢似幻,一切都那樣不真實。
明明好好在家中的,忽然來了那些惡人,大家倉惶逃跑,躲過了村裏那些凶獸,卻沒有躲過那些貿然闖進村子的惡人。
“阿初不知如今怎樣了?”他喃喃說了一句,滿目的自責,明明自己才是這個隊伍裏唯一的成年男人……
周梨也擔心,無時無刻不擔心。但是她又理智地曉得,擔心是沒有用的。就比如自己一個晚上流了這麽多眼淚,除了讓眼睛變得腫痛之外,並沒有什麽意外收獲。
所以她不敢去多想,如今隻想著找個地方將大家安定下來,自己再回村子去探消息。
但是她暫時不敢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大家可能也不會同意,也就給放在心裏。
沒有人再說話了,除了四周那呼嘯的冷風聲,也就是他們嚼著食物的聲音了。
吃完了大家伸展了一下四肢,檢查了身上的傷勢都是些不要命的皮外傷,也就沒多管,然後四處找庇護所在。
功夫不負有心人。又或者是老天爺終於憐憫了他們一回,在這一大片被燒得光禿禿的山嶺中,他們找到了一處絕佳庇護所。
山洞雖不大,但是進口宛若那迂回長廊一般,外麵的寒風竟然無法灌進去,可謂是東南夏涼,即便是不燒碳火,裏頭也是也不冷。
更絕的是居然還有一處小泉。
也就意味著他們完全不用出去找水源。眼下唯一不好解決的,反而是上廁所的問題了。
裏麵空間不大,肯定是不能在這洞穴裏解決的。
因此隻能是在外麵。
但是比起這裏不燒火堆就溫暖,又有水源,那又不算什麽了。
唯一的遺憾是這片山都在幹旱時候的山火燒了個幹淨,實在湊不出一團像樣的草來墊床鋪。
為此,大家隻能去撿那些沒被完全燒成灰燼的動物皮。
至於毛早就覆滅在大火之下了。
那皮在土灰裏來回擀,雖談不上柔軟,但好歹也不硌人,能隔絕地上的寒涼之氣。
等第二天一行人收集來的動物皮能勉強湊成幾張地鋪,周梨又見大家身上的那些刮傷沒惡化,都幾乎結巴,也沒有誰覺得哪裏不舒服,那顆一直懸著的心也算是放了下來。
她和許青苗都掉了鞋子,元氏擔心她們倆凍壞了腳,當天晚上就在山洞裏摸黑繼續擀皮。
第三天的時候,就用杜儀磨的骨針和地裏挖出來的樹杆碾碎搓出來的繩子,給她倆各自縫了一隻獸皮鞋子。
雖然是醜,但終於不用光腳著地了。
這兩天裏,大家除了在山裏找那些大火之中殘留下來,沒有被完全燒完的獸皮之外,杜儀還用自己的手藝用這些骨頭墨了骨針,也不知是什麽野獸的腦頭骨,還做了一隻鍋子。
這樣一來,許青苗姐弟倆還杜屏兒挖來的草根就能放在鍋裏煮來吃。
如此他們的幹糧又能多撐一陣。
也是第四天夜裏,周梨終於決定要走了,雖然知道現在回去可能已經晚了,可即便是晚了,她也不能不回去。
她現在就算回去不能救到白亦初,但終歸能替他收屍。
這一幫人的命,都是他拿命換來的,還有柳小八和柳地甲,如今也不知道生死如何?
她趁著大家都睡熟了,窸窸窣窣地爬起來,然後拿了一天的幹糧,便偷偷出了山洞。
然而就在她剛走出山洞,寒冽的山風迎麵而來的瞬間,身後忽然傳來杜儀的聲音,“眼下這裏算是事事安排好,我去。”
周梨一怔,不免是詫異,自己明明沒聽到聲音,他什麽時候跟來的?一麵回頭看了看他,見著就他一個人,身後並無旁人,便鬆了一口氣,隻朝著洞口走遠了一些,示意杜儀跟過來。
然後才道:“表哥,你當初說我救了你的命,以後是要報恩的,如今我便將姐姐他們的性命都交托給你,我們就兩清了。”
“胡鬧。”杜儀皺著眉頭,那張與周家人一點不相似的英俊麵孔上,隱約是有些惱怒的,口氣也十分決絕,“你不能出事,我不可能讓你走。”
周梨見此,沒有再言語,垂著頭也不知想什麽?
片刻,就在杜儀以為她把自己的話聽進去後,周梨忽然抬起頭來,一臉驚愕地盯著杜儀的身後,“表哥,那是什麽?”
她那吃驚的表情太過於真切了。
真切到杜儀一點沒有去懷疑她。
可就在杜儀轉頭的瞬間,她便朝對她毫不防備的杜儀出手了。
這幾年的農活不白幹,力氣是有的。
一包袱砸過去,那硬邦邦的餅子就砸在杜儀腦後。
但杜儀沒有馬上昏死過去,轉過頭來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周梨,一個‘你’字才說出口,人就翩然倒去。
“對不住了表哥。”周梨忙扶住他高大的身軀,以免他砸在地上,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強將他拖進洞裏。
這是白亦初教她的,敲人腦後那個地方,很容易昏闕,不過撐不了多久罷了。
那樣也正好,她不可能把表哥拖進洞裏的獸皮上,那樣肯定會驚動大家的,到時候自己怎麽可能走得成?
所以就隻將杜儀拖到洞裏。
但到底杜儀是個成年男人,如今又昏死過去,用周梨的話說,不如拖一百斤的糧食袋子容易。
所以隻能將他拖進洞口,便頭也不回走了。
從他們當初打桐樹村逃出來到這裏,差不多用了一天一夜,而這片土地上被什麽野獸,到處都燒得光禿禿的,周梨也是一路暢通無阻,連夜趕路。
等著天亮,她果然到了當初他們逃過來的樹林。
這是這片樹林不小,且還有野獸活動,那晚也是完全純屬運氣。可周梨如今不敢這樣冒險,所以便爬到樹上休息,打算等下午,大部份野獸都習慣性休息的時候再趕路。
她用樹根碾碎後搓出來的繩子將自己跟樹枝綁在一處,這寒冬天氣裏,雖爬得越高就越冷,但也越安全。
若是那仲夏夜,或是前陣子那樣的天,還擔心蛇呢!
她太累了,畢竟腳不沾地走了一夜路,這會兒將自己和樹枝綁牢,吃了兩口餅子,腦子都沒顧得上想白亦初一下,人就睡沉了過去。
然後做了夢,夢見自己被那些惡人追殺了,正拚命地逃,耳邊都是呼嘯的風聲,忽然她像是被什麽絆倒,臉撞得生疼。
也是這疼,讓她忽然醒過來。原來是不知何時起了大風,那旁邊的樹枝被吹得啪啪打在她的臉上,如今火辣辣地疼。
天上沒有星子,無法根據夜空星判斷時間,和白天一樣黑沉沉的,就好像這天幕被什麽髒東西擋住了一般。
但是她覺得體內精神充沛了不少,應該是睡了好久。
又啃了兩口幹餅子,發現樹枝上似乎結了些冰花。
話說這天雖然是降溫了,本該屬於臘月的寒涼終於姍姍來遲了,但是並未見霜花。
所以如今看到這霜花,就意味著天氣有好轉了,寒露來了。
也許就要到了那萬物複蘇的季節。
隻要這災情一過,大家都會各自紛紛回到自己的家鄉,那麽流民就沒有了……
她這樣一路想著,一路小心翼翼地走在林間。
不過天亮後,她仍舊在林子裏。
那夜隻拚命逃,壓根不知道什麽東南西北,如今她也隻能在林子裏靠感覺走。
事實上證明感覺是不靠譜的,等著天又重新黑下來,她還在山林裏。
快天黑
的時候運氣還不好,站在豁口上的她原本是想看遠處的山脈方向,試圖尋找一點桐樹村的影子。
但凡隻要是能看到桐樹村四周的山,她就能確定桐樹村的方向。
然而事與願違,入目的山巒都是那樣陌生。不但如此,還看到了山下一處淺溝裏的有一群豺狼正在圍幾隻角鹿。
也虧得那風是往自己身後吹的,不然自己這大活人的氣息立馬就能叫那些狡猾的豺狼發現。
所以她換了個方向走。
也就導致在夜裏仍舊在山林中過夜。
和此前一般,爬樹休息。
隻不過今夜似乎冷了許多,她被凍得有些睡不著,穿著獸皮鞋的那隻腳,因為獸皮的粗糙不合腳,不斷有風灌進去,使得她的那隻腳整個夜晚都處於一種僵冷中。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隻覺得那隻腳都麻了,按了好久才算是恢複些知覺。可是肉眼可見,腳趾和腳後跟都腫脹了許多。
分明就是著了凍瘡。
可她這個時候哪裏顧得上?隻想著村裏老人們常說的,小孩子要大氣量,不要把病當病,這樣的凍瘡不要去管他,反而會自己好,若是真當了病,又是熱水燙又是拿藥敷,反而給這凍瘡慣起來,往後每年寒冬臘月必然造訪。
於是她就完全給忽視了。
更何況她現在被困在這山林裏,還擔心白亦初的生死問題,可謂心急如焚,哪裏顧得上這點凍瘡?
隻不過天氣的確變了,樹枝上開始裹著一層霜凍,很好看,隻是也看得將周梨那點期盼春天到的希望漸漸湮滅了。
她開始絕望了,漫無目的地走在這林子裏,開始回想起自己多病多災的前世,又想起自己作為一個穿越者,怎活得如此艱難又悲哀。
前世的時候沒少看那些什麽穿越小說,人家不是王妃就是公主,再不濟也是被各種位高權重或是家纏萬貫青年才俊圍繞寵愛的美人啊。
就自己成了個病秧子,艱苦度日,好不容易看到人生的希望,老天又忽然開這樣的玩笑。
一向積極向上的她,頭一次開始怨天尤人了。
但命運就是這樣可笑,狠狠給了你一巴掌,然後就會立馬饋贈你一顆糖。就好像生怕你放棄了,不在繼續與他玩這一場人間遊戲一般。
就在周梨快要絕望放棄,準備在山林裏叫野獸果腹的時候,她忽然發現了遠處的一座山,被燒去大半,那不就是她家的火燒坡麽?
她的激動和興奮再也掩飾不住,‘啊’地歡快叫出聲,然後拚命地朝著那個方向跑去。
這個時候完全感受不到腳上的凍瘡。
好幾次因為踩著裹了一層冰霜的樹枝滑倒,她沒半點抱怨,立馬又高興地爬起來,繼續朝著那方向趕路。
這樣的雀躍中,她終於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桐樹村。
隻不過入目卻是一片被燒得漆黑的廢墟,從幾處殘垣斷壁中,能勉強認出自己的家。
她的所有希望在這一瞬間都被無情給擊碎了,原本輕快的腳步好似灌了千斤一般,往前一步都是那樣艱難。
可她又不能不走。
眼淚不受控製地順著臉頰掉下來,她找到了自己的家,從那沒被完全燒毀的廢墟中,找了一雙不合腳的鞋子,好像是姐姐的新棉鞋,她還一直舍不得穿。
穿著這一雙不合腳的棉鞋,繼續在村裏轉悠。
忽然,她聽到一個熟悉無比的聲音。
這一聲‘喵嗚’對她來說,仿若那天籟之音一般,讓處於絕望中的她又重新看到了生機。
阿黃更瘦了,身上的毛被大火炙烤到,被燒去了大半,連帶著胡子也沒了,好似個得了病的癩子。
可周梨還是眼含淚將它抱在懷裏。
阿黃似乎也對與周梨的重逢開心,不停地拿頭蹭她,用舌頭舔她那粗糙小臉上鹹鹹的眼淚。
歡喜過後,因為與阿黃的重逢,讓周梨又相信了白亦初還活著。“你知道阿初在哪裏麽?”
阿黃沒回,但從周梨懷裏跳下來,朝著柳地甲家的方向走去。
在那地窖口停了下來,然後往裏‘喵嗚’地叫了一聲。
隨後裏麵傳來虛弱的聲音,“阿黃,是你麽?”
周梨聽到柳小八的聲音,忙湊到地窖口,借著那微弱的光,能瞧見人不人鬼不鬼的柳小八。
柳小八一樣瞧見了她,眼裏閃過驚喜震撼,隨後才歡喜道:“阿梨!”
村裏被燒得七七八八,哪裏去找繩子和樓梯下去?周梨在四處找了許久,才吭哧吭哧拖來一根沒被完全燒掉的長梁,往地窖裏放下去。
然後自己順著那燒得黑漆漆的長梁下了地窖,阿黃也跟在身後。
一進地窖,迎麵撲來的就是一股子難以言喻的惡臭。
這讓周梨立即想到了當初花慧奶奶屍體發出的那味道。
她立即擔心的朝柳小八看去,“小八?你受傷了?”
柳小八的聲音很虛弱,“那日叫狼咬傷了後背。”掉下來後,又摔了腿。
後來他昏過去了,再度醒來是被熱醒的,村子也就是那個時候被燒掉的。
連帶著他爺爺那被花豹子啃幹淨的骨頭也一並給燒成了灰燼。
周梨也與他說著那日後發生的事情,隻不過聽著柳小八的話,實在無法想象這日子他是怎麽過來的。但當務之急,安慰的言語蒼白無力,首要還是要將他帶出去,把後背上那些爛肉給刮掉才是。
柳小八聽到周梨要想辦法帶他出去,怔了怔,隨後愧疚道:“阿梨,你別管我了,如果那天不是我,我爺就不會告訴那些惡人,你們家裏還有人,也許後麵的事情就都不會發生了。”
周梨稍稍一愣,不過很快就釋然了,“那遲早也會叫他們發現的。”最多,隻是提前逃罷了。
然後周梨就沒再說什麽,順著房梁爬了上去,發現自己始終沒有辦法將柳小八帶出地窖,雖可以用蠻力,可是他身上的傷怕是會造成二次傷害。
於是隻能帶著阿黃在村裏到處轉悠,在各家各戶的地窖中來回找,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在郎中家的地窖裏找到了些藥,還在自家燒毀的反廚房廢墟裏找了刀。
尋了塊石頭磨得光亮,點了一堆火塘把刀子反複灼烤。
然後又帶著阿黃下去,把要藥草放在一旁,重新點了一團小火堆照亮,扔給柳小八一節燒得漆黑的木棍子,示意他咬住,“忍著點。”
柳小八一見這光景,便曉得她要作甚了!
隻是這疼痛比他預想的還要痛數倍,他終究是沒熬住,渾身抽搐了幾下,昏死了過去。
周梨終究不專業,將那腐肉剜掉後,就拿藥粉往那傷口上敷,然後裹上同樣從郎中家地窖翻出來的紗布。
是否有效,他又能不能熬過去,周梨並不知道。
隻是想著他這麽多天都沒因為感染而亡,想來是能撐過去的。
不過他沒醒來周梨也不敢走,這段時間裏在村裏的廢墟裏翻了不少東西,棉被衣裳什麽的。
她自個兒也穿得跟個四不像一樣,頭發亂糟糟的,滿臉全是黑灰。
柳小八果然是熬過去了,周梨見此也沒多待,給他打了兩瓦罐水,讓他繼續在這地窖裏養著腿和後背上的傷,然後離開了。
這時候地麵的凝凍越來越厲害了,她那不合腳的棉鞋滑了好幾次。不得已她自己搓了繩子綁在鞋子上麵,以此增加鞋底和地
麵的摩擦,以免再滑到。
那凍瘡也不知是因為這棉鞋的功勞還是什麽緣由,果然是好了。
她帶著阿黃往鎮子上去,好不容易來了這一趟,村裏沒有白亦初,她總該去鎮子上找一找才是。
她想白亦初又不蠢,和大家分開後,如果活下來了,絕對會找個自己能找到地方躲起來。
她思來想去,覺得除了鎮子上姐姐家的地窖裏,再沒有第二處了。
路上太滑了,哪怕她鞋子上纏了繩子,可山路艱險,她好一次險些因為腳滑滾下山。
所以也是小心翼翼慢慢行走,以至於那原本走半天就能到的鎮子,她走了一天。
天好像更冷了,零零落落地還飄了幾朵鵝毛雪。
像是桐樹村那樣藏在山窩窩裏的村子,都沒能慘遭毒手。更何況是這地勢顯眼的鎮子上呢?
記憶中趕集天熱鬧的鎮子,早就麵目全非,與村子一般處處的殘垣斷壁,唯一不相近的,便是這裏的殘破裏多了幾分陳舊。
顯然很早以前,這鎮子就遭受了滅頂之災。
可經過了早前那樣的艱險,周梨在不確定這鎮子上似乎有人的情況下,也是不敢貿然而行,帶著阿黃挑揀著那些偏僻的地方走,繞路到了姐姐家桐油鋪子的廢墟。
隔壁王家的鋪子也被一把火燒沒了,什麽都沒留下,如今隻有那黑漆漆的牆頭上堆著一層薄雪。
她看了一眼,一路見慣了,如今反而沒有多餘的情緒和傷感,隻朝姐姐家的後院遺址走去。
這是夜裏,她瘦小的人影包裹在那不合身的棉衣裏,一點都不像是人,倒像是個奇怪的小獸,蹣跚消失在廢墟裏。
地窖當初為了以防萬一,白亦初和杜儀給封死了。她找到了原來的位置,隻見上麵堆放著不少破爛,似乎就像是有意隱瞞藏在下麵的入口一般。
她忽然有些緊張起來,有些害怕撥開這些破爛後,下麵的畫麵不是自己心中所期盼的。
那麽這一路上她所有的期盼,才真真正正地徹底消失了。
她隻能想白亦初如果活著,會藏在這裏等自己。
其餘的地方,她實在是想不到了。
所以她遲遲不敢下手。
黃貓兒卻急了,一路上乖巧地知道不該出聲音,以免驚動人的它,現在卻忽然急切地喵嗚叫起來。
周梨第一反應,是想去捂住阿黃的嘴巴,生怕這叫聲將藏在附近的人給驚動,但是很快她腦中閃過一個想法。
阿黃這樣激動,莫非白亦初真的在這裏?
想到這裏,她遲遲不肯落下的手終於將那上麵的雜物破爛撥開了。
地窖入口,果然有被撬開過的痕跡,她顧不得多想,急忙打開地窖門,順著樓梯下去,“阿初?”
但是擁擠的地窖裏,並沒有人回應她。
就在她失望之際,阿黃已經率先下去了,黑暗中仍舊急切地叫著。
周梨摸出火折子,吹出了一朵小小的火苗。
早就已經適應了黑暗中的她,這一朵小火苗好似那白日青天裏的太陽光,將整個地窖都照得明亮。
也使得她看見了阿黃身旁卷縮成一團的人影。
她激動又欣喜的同時,將火折子插在牆上,然後伸手出地窖,扯了那堆破爛仍舊擋住入口,才徹底將地窖門放下。
急匆匆下來,檢查白亦初的身體狀況。
和柳小八差不多,隻不過柳小八的傷勢集中在後背上,而白亦初的身上,總共十幾處刀傷,衣袖褲子都被劃得破爛,有幾處傷口簡單包紮過,隻是他體溫冰涼,臉色蒼白。
如果不是胸口處還有細微的起伏,周梨幾乎以為他已經死了。
那種失而複得的歡喜,周梨是無法言述的,她抹去眼角的眼淚,熟練地在各個架子和筐裏翻找藥物和幹淨的紗布。
這地窖裏,本來隻是儲存菜的。
後來又隔了一處幹爽的地方來堆糧食,再後來那天他們決定要去鄉下避難的時候,又將家裏原本就有的各種藥物和其他日常用品都搬了下來。
周梨當時跟著搬,自然最清楚每一樣東西都放在哪裏。
可是當她給白亦初將所有傷口都收拾好後,就發現自己頭昏得厲害,而且還伴隨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惡心感覺。
昏昏沉沉中,她看到那朵不斷閃爍的燈光,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麽,挪動著那根本就不聽使喚的手腳,一點點地爬上了樓梯。
後來如何將地窖門推開留出縫隙的她也不知道,她就這樣因為二氧化碳中毒昏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她覺得臉上涼颼颼的,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舔舐,有種微微的麻痛感覺。
這才叫她醒了過來,對上的就是阿黃泛著光的大眼睛。
“阿黃。”她仍舊覺得難受,抬起虛軟的手輕輕摸了摸阿黃粗糙的皮毛。然後又試圖將地窖門再推開些。
外麵雖然比往日的夜裏都亮,但周梨仍舊能判斷出來,現在還沒天亮。
因此曉得是夜裏,也才有這個膽子。
隻不過此刻她也反應過來了,這地窖當初為了更好地保存糧食和蔬菜,壓根就沒有專門留透氣口。她進來的時候,隻擔心著怕點了燈叫外麵的人發現這裏有光,所以將地窖門關死了。
本來那氧氣也就稀薄,一個人在裏麵興許能撐一撐,可是如今添了自己,還點了燈,自然撐不了多久。
她擔心又自責地朝下看去,也不知道現在的白亦初怎麽樣了?自己一個健康的人都險些喪了命,更不要說白亦初這樣的重傷患者。
可她也沒馬上下去看白亦初,隻示意阿黃先下去,自己則勉強爬起身來,從地窖微開的縫隙裏打探外麵的光景。
入目是刺目的白,起初那幾片像是浮萍一般漂泊無依的鵝毛雪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壯大了隊伍。
周梨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從稀落變成密集的,反正她現在能清楚地看到,這雪已經與床邊的腳踏凳那樣高。
而這雪還在不辭疲勞地落下來,她想如果下一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那用不了多久,就及膝了吧。
不過這會兒,周梨心裏已經沒有什麽恐慌感可言了,自打年前太陽從本該掛滿寒霜的天氣裏出來的時候,一件又一件叫人猝不及防的災難接踵而來,她已經沒有多餘的經曆再去猜想,接下來要麵對的是什麽了。
她的身體和心腦,此刻所承擔的一切早就已經超負荷。
所以很淡然地從那白茫茫的世界裏收回目光,仍舊留著那縫隙讓空氣流動著。
新鮮又在大雪洗滌之下的清新空氣不斷地灌入,她的沉重的頭腦逐漸輕鬆了幾分,下樓梯的時候,頭已經不是那種劇烈的疼痛了。
她摸到白亦初的身邊,大概是自己用地窖裏蓋著蔬菜的棉被將他包起,身子終於有了些屬於活人的暖意。
她也不敢再點燈了,眼睛重新開始適應這份黑暗,窸窸窣窣中摸到些吃的。
等著和阿黃吃完,她在樓梯上墊了個貓窩。
阿黃很聰明又通人性,知道那是屬於它該待的地方,不等周梨開口就上去了。
貓的耳朵靈敏,如果真有人出現在附近,阿黃是能第一時間發現的,周梨也來得及封鎖地窖的門。
她自己則鑽進白亦初已經卷縮的那棉被裏,兩個瘦小又多災的身體緊緊挨在一起,溫暖很快就將被子給填滿了。
周梨已經忘記,原來躺在棉被裏睡覺的感覺這樣舒坦,這種感覺太好,也有可能是旁邊躺著的是白亦初,使得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所以這不知不覺中,她又沉沉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還是叫阿黃叫醒的。
她猛地從棉被裏坐起來,驚慌地朝地窖口看過去,下意識以為是被人發現了。
然迎麵而來的,是從地窖口那縫隙裏照射進來的一道刺目白光。
這不是好天氣該有的金色暖陽。
她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白茫茫一片,是雪的光。爬起身來,順著樓梯到地窖口,縫隙外麵一片可怕的寂靜,而阿黃叫她叫醒,是因為那雪還在下,此刻有要將這出氣口給擋住的趨勢。
想是昨日這地窖裏缺氧,阿黃也不好過,所以察覺到後就立即將她給叫醒。
纖細的手指從縫隙裏探出,
立即就觸碰到了那冰涼涼的雪花,她將雪花撥到了一旁,從那縫隙裏又看到了外麵還在不斷落下來的皚皚白雪。
這樣大的雪,隻一夜雪厚及膝。
如果再這樣下,這已經是廢墟的小鎮子是不是很快就會被掩埋?
她朝外吸了一口氣,想將地窖門再推開些,可卻因為外麵已經有了厚厚的積雪,使得她的力道在這些積雪的麵前,顯得不值一提。
折騰半響,紋絲未動。
周梨正發愁著,忽聽得地窖裏傳來的聲音,很輕很輕。
可對她來說,卻又是那樣的清晰。
她連忙下了樓梯,借著那道雪光奔到棉被前,白亦初仍舊閉著眼睛,但是體溫不高不低。
沒有高熱,萬幸了。
她用水拌了些炒熟的麥子麵,那是用炒熟的麥子碾成的麵粉,平日裏用水一衝就能吃。又翻找出些糖添在裏麵,隻是因為水是涼的,所以那和出來的炒麵,也涼颼颼的。
這樣她可不敢給白亦初吃,隻連帶著那碗一起放進自己的懷中,然後自己也到被子裏捂著。
透著冷意的碗在懷中,一絲絲冰涼隔著單薄的裏衣傳到了身體裏,叫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裏一邊盤算著杜儀他們的幹糧。
別說一開始就挖著草根一起吃,就算是隻吃那些特意壓縮過的幹糧餅子,也能撐一陣子的。
現在下了雪,總不可能是隻這鎮子上,那邊隻怕也沒逃過,隻希望他們能熬過去。
又看了看白亦初,隻盼望著他趕緊醒來,隻要他醒過來,一切都好辦。
不知道捂了多久,那炒麵雖然沒有滾燙熱水衝出來的暖意,但也不是太涼,她才一點點地喂給白亦初。
因怕他現在昏睡中咽不下去吃食,所以炒麵和得很稀,正兒八經的清湯寡水,但人即便是在睡夢中,口中如果有**,也會本能地有吞咽感。
她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將那一碗炒麵湯喂給了白亦初。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些食物的緣由,晚上白亦初終於醒來了,隻是人很虛弱,畢竟身上的傷實在太多了,一句話沒說出來,他也許看到坐在麵前的周梨,可能都以為是夢。
可是他這一次醒來,卻叫周梨看到了希望,於是越發殷勤地給他暖炒麵湯。
從半夜捂到了天亮,她不敢有半點動彈,生怕就將那炒麵湯給灑了去。
功夫不負有心人,第二天那炒麵湯入口終於不再是常溫,有了些像是經過灶火加熱過的感覺。
跟昨天一樣一點點地喂給白亦初。
然後繼續清理地窖口的積雪。
昨日大雪又下了一天,不過下午的時候,小了很多,但周梨從這下麵用棍子往上掏出這出氣口,大約也是到自己胳膊下麵了。
也就是說這雪能淹死人。
不過好在,這一場大雪,也是阻攔了不少人的行動,以至於周梨這兩天都安心了許多。
不用再提心吊膽,生怕被人發現這裏的有個地窖,還藏著人了。
轉眼過了三天,白亦初醒來的次數越來越多了,而且醒來的時長也在增長。
在周梨給他換了第二回 藥後,發現傷口都恢複得好,甚至是有結疤的跡象,便曉得他是熬過去了。
所以當白亦初再一次醒來,甚至能用那幹啞的嗓子和自己說話後,周梨激動得滿眶的眼淚。
但她也不敢出聲,怕運氣不好,剛好有路人,被自己驚動到。
白亦初也有種死而複生的感覺,這些天裏他雖是醒來,也瞧見了周梨,可是卻以為是夢罷了。
而此刻他能真真切切地拉著周梨那粗糙且又被凍得滿是瘡口的手,便曉得果然是她。
見她掉眼淚,卻緊咬著牙關不出聲,一下就反應過來這裏也並不安全。因此也沒有言語,隻是抬起那受傷的手,溫柔地替她將眼淚都擦了去。
此刻的周梨,其實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臉雖然還幹淨,可一頭長發此刻發黃枯萎,亂七八糟地綁在腦後,身上穿著的是十分不合身的棉衣,甚至像是成年男子的衣裳,而且還破破爛爛的。
他不知道周梨是如何尋來的,其他人又在哪裏,隻是覺得經曆過了那麽多苦難後,還能看到她,已然是老天的恩賜了。
而白亦初替周梨擦眼淚的時候,她似也想起了什麽,連忙從懷裏拿出那碗捂了大半天的炒麵湯,示意白亦初快吃。
白亦初一怔,隻覺得鼻子酸酸的,有種想要哭的衝動。他這些天那迷迷糊糊中,有人喂自己東西,暖暖的,順著喉嚨到胃裏,炒麵湯所經過之處,都一片暖意。
卻不想原來這炒麵湯是這樣熱出來的。
他伸手卻接碗的時候,整個人都在顫抖。
他想,這個世間,除了阿梨,再也沒有這樣一個人會如此對待自己了。他終於是沒有忍住,濕潤了眼眶,大口大口地吞咽著那帶著甜絲絲的炒麵湯。
周梨看著他將那些炒麵湯吃完,眼底滿是笑容,隨後起身到靠牆的箱子裏拿出他們當初做的兔肉幹,遞給白亦初,示意他繼續吃。
這幾天因為白亦初沒有醒來,周梨也隻能調這炒麵湯給他喝,壓根就沒有多少營養,最多也就是補充一下體內的水分罷了。
到底還是得吃肉啊。
白亦初也沒有拒絕,他看著此刻的周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比自己都要像是傷者,所以此刻隻希望自己趕緊好起來。
隻要自己好起來,這一切都不用周梨來扛著了,也不要她一個人再麵對心驚膽顫。
也遞給周梨和一旁蹲在棉被上的阿黃。
這一刻,身上的那些傷痛似乎都不算得什麽了。周梨在,阿黃也在。
他醒來,吃了炒麵湯和肉幹,似乎就是一個很好的兆頭,然後變得有規律起來,一日三餐穩定著吃。
身體也一日比一日要好,周梨終於從他的麵上看到了絲絲的血色。外麵那白茫茫的一片與之對比起來,似乎就不算是什麽事了。
雪隻下了兩天,但後麵因為溫度沒有回升,所以這厚厚的積雪也紋絲不動地堆積在這片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昨天的時候,他們能聽到遠處街上的舊址有人路過,深一腳淺一腳,他們倆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點響動,就連阿黃也乖巧地收起來那因為舒坦而發出的咕嚕嚕聲音。
等著鞋踩在雪地上發出的聲音徹底消失在耳邊,他們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隻是這地窖裏堆著的蔬菜糧食,那是接下來他們一年的口糧,在這樣總是將地窖門打開,糧食雖然能存放,但是這些蔬菜怕是放不了多久。
所以等白亦初身上的所有傷口都結疤,他們也打算從地窖裏出來,帶夠了些幹糧,就準備去尋杜儀他們了。
大家分開太久,雖然白亦初現在的身體狀況和這厚厚的積雪,都不是遠行的好時機。
可是周梨離開大家太久了,她不曉得杜儀醒來後是有多憤怒,元姨和姐姐她們又有多擔心,但是可以想象得到,他們對自己的擔心是不會比自己對他們少的。
隻是兩人將阿黃背著出來後,發現這大雪比他們倆預想的還要厚,而且那雪之下到底是地麵或者是什麽坑窪,他們根本就不知道。
兩個人身高相近的,也就是白亦初比周梨高一點點,但那雪一樣能淹沒到他的胸口下。
一腳踩空,此前的所有努力都付之東流了。
不過辦法總是比困難要多,所以兩人在王家鋪子的廢墟那裏挖雪,根據周梨的記憶,王家鋪子門前有兩扇沒有完全被燒掉的門板,挖出來鑿成幾塊,兩人給綁在腳底。
這樣的話,他們就算是仍舊會陷入雪裏,但也不會像是此前那麽深。
遇著那下坡的地方,還能一下滑過去。
隻不過這積雪太厚了,十裏難見一人,一望無際的白色寂靜中,不見半個人影,甚至那野獸的腳
印也難以尋跡。
周梨與白亦初提了同樣受重傷的柳小八,所以兩人決定回村子一趟,反正他們也要從村子附近的山啟程。
但因為這積雪的阻礙,一步難行。厚厚的積雪改變了崎嶇山路原有的輪廓,使得周梨害怕一腳踩空,跌到山崖下去,所以兩人也隻能靠近山裏走。
如此一來這路程又繞了些。
而且長久麵對著這白茫茫的一切,不見任何一個生命,時而久之便叫人產生一種孤獨恐懼。眼睛也不大能受得住這雪芒。
後來白亦初想到了辦法,他扯下自己那破爛的裏衣袖子,撕出兩條布條來,綁在頭上將眼睛蒙上。
那沾了星星點點血跡的薄薄布條,剛好完美地阻攔了這刺目的雪光,使得兩人的眼睛都得到了些許的緩解。
花了一天多的時間,兩人終於到了桐樹村。
都在大雪的覆蓋之下,和別處一樣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又花了些許的時間,兩人找到了柳小八家的地窖。
地窖門關了一些,隻留了一個出氣口,可見柳小八還活著。
隻不過此刻的柳小八聽到外麵的腳步聲,宛若驚弓之鳥的他早就嚇得跟鵪鶉一般縮在地窖的角落裏,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然而,阿黃這個時候總是能起到安撫人心的作用。
一聲喵嗚,不等周梨和白亦初朝地窖口往裏喊,柳小八激動得帶著哭腔的聲音就從裏麵傳來了,“阿黃阿黃?是阿梨回來了麽?你找到阿初了麽?”
隨後是周梨和白亦初的聲音順著小入口傳進去。
於是不等他們倆撥開厚雪,打開地窖門,柳小八就順著當初周梨扔進去的房梁爬來上來,腦袋從白雪中露出來,和周梨他們一般,也是髒得不像是人,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更像是個鳥窩。
可一雙眼睛卻明亮閃耀著光芒,“阿梨阿初!”他的歡喜難言於表,隻激動地看著兩人。
上麵的周梨兩人挖開厚雪,因為現在也是晚上,兩人也累了一天。在那雪地裏趕路,實在寸步難行,仿若行走在藻澤之中一般,除了艱難難行,心更是時時刻刻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所以此刻兩人也是心身皆疲憊。
也就跟柳小八在這地窖裏歇了一個晚上。
隻不過如今他們都算在鬼門關上走了幾回的人,如今又都見彼此都還活著,那股興奮不是輕易能壓下去的。
但第二天,周梨和白亦初還是照常趕路。
這厚厚的白雪是不好趕路,更不好在山中行走。可是也恰恰因為這滿山的積雪,將野獸們的蹤跡都給淹沒了,它們可不會像是人一樣有思想腦子,曉得在眼睛上蒙一層紗布來隔絕這刺目的雪芒。
所以動物們寸步難行,一來是容易淹沒在雪裏,二來更是因為這白雪刺目的光芒。
因此是一樣的,現在雖有積雪攔路,可如果積雪沒了,他們要麵對的就是饑腸轆轆的滿山凶獸了。
危險一樣存在。
所以不如就現在啟程。
柳小八那後背上的傷勢雖然大好,可腿還是不宜遠行,畢竟那傷筋動骨,少說也是要百來天的。
告別了柳小八,兩人替他把地窖口隱藏好,也啟程上路。
昨日才在山裏走了一天,也算是積累了不少經驗,雙腳也越來越熟練地操控著腳下綁著的木板。
隻不過夜裏休息還是個大問題,露天兩人若不活動的話,隻怕不等天亮就被凍成了冰雕。所以暮色之時,兩人便開始尋找那弧度不算大的斜坡處挖雪洞。
選址也是個技術活,若是沒選好位置,隻怕不等雪洞挖出來,就引發了雪崩。
自然也就等不得天黑後才選址。
運氣尚好,一夜安全度過。
第二天吃過幹糧,繼續趕路。
周梨這方向感也實在是不好,雖然這去往杜儀他們隊伍的方向,她走了兩回,可現在又處處白雪,她就更難以分辨方向。
加之到處都是被大雪砸斷的老樹攔路,因此行路更難。
兩人帶著阿黃在山裏走了四五天,一路上也沒少見那被活活凍死的野獸,大部份都是因為出來覓食,那眼睛終於受不住白色的雪芒,所以便難行半步,停留在了原地。
然後就這樣被活活凍死了。
也是第五天,他們入目所見的山川,前麵那一片白茫茫中,再也不見任何僥幸在大雪裏留下來的樹了。
也就意味著,他們終於到了被山火燒過的那片山嶺。
如此一來,周梨尋著這實在難以辨認的山輪廓,又尋了一天的時間,到底將那山洞找到了。
可是兩人卻沒半點歡喜,因為這山洞他二人進入一半,也不見有人生活過的痕跡,等到了最裏麵,黑暗中更是一片寧靜。
隨著火折子吹然,隻見山洞裏幹幹淨淨的,除了地上那專門擀痞子的土坑之外,幾乎沒有什麽東西能證明,曾經大家在這裏住過。
那些獸皮以及骨鍋,都給帶走了。
就在周梨六神無主,不知該去何處尋他們之時,白亦初忽然發現那牆上有石刻痕跡。
“阿梨你看。”他急忙將火折子朝石壁上湊近了幾分。
隻將上麵有杜儀留下的消息。這山再往北邊走一天,有個無人小村,他們去那村子裏了。
這山裏到底不是人該居的長久之地。
這仿若山重水複之際,柳暗花明。
周梨欣喜若狂,若不是天即將要黑,她都恨不得現在就尋過去。
如此,兩人在這山洞裏歇了一夜,第二天又繼續趕路。
還是因為厚雪的緣故,一天的路程也走了兩天,好在這一片山多的是山洞,隻不過這次運氣實在不好,找了幾個山洞裏麵都有主了。
雖不是人,可一樣是在這殘酷極端天氣下求生存的野獸,他們也沒能將其驅趕出來。
最後是找了一個猴子居住的山洞,兩人在外圍,總算熬過去一夜。
隻是這一夜也不好過,那些個猴子實在是吵鬧,阿黃也被嚇得不輕,好幾次都叫周梨擔心出現應激。
所以那天意蒙蒙亮,兩人就趕緊啟程了。
這一路說起來也是荒唐又困難重,花了七八天的時間,跨過了這一座座雪山。
終於看到了那個杜儀所留下的消息中提的小村莊。
這個小村莊比他們桐樹村運氣好,村裏人雖然都朝外逃難走完了,但卻沒遇到惡人入村,所以房屋依舊。
隻是可惜,兩人注定要落空了,這村子可真幹淨……
不但沒有杜儀他們的身影,更是一塊多餘的破布都沒留下,更不要說能找到食物了。
白亦初甚至懷疑,他們沒留在這村裏,隻怕正是這個緣由。
於是兩人在村子裏歇了一夜,看著捉襟見肘的幹糧,也開始緊細起來。
歇息一夜繼續朝村子外麵走。
而今日終於不在是那種冷漠的蒼白了,天空像是被一雙大手撕裂開了一般,一絲絲金色的陽光從縫隙中照射出來。
周梨此前是那樣厭惡這太陽的光芒,若不是連日的太陽,莊稼怎麽會幹旱,怎麽會出現後來發生的一連串事情?
可現在看著這太陽光,竟覺得那樣親切可人。
太陽光與這白雪冷漠的光芒中和,這個白色世界裏終於有了幾絲暖意,雪有了開始融化的跡象。
雪一融化,本該是好事,可因為雪也因此變得柔弱了些,他們倆不敢再繼續走了。
被迫再一處小鎮子上停下來。
這個小鎮子如同他們老家的小鎮子一樣,被毀滅得沒有了原來的樣子,兩人在鎮子轉了一大圈,才勉強找到一個棲身之地。
隻是沒想到,半夜裏不知道何處湧來了不少人,很大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鼎沸的人聲將睡夢中的兩人一下給驚醒了。
天曉得,這樣的世道,他們不怕野獸,但就是怕人啊。
如今與杜儀他們分開,不就是因為人為的原因麽?所以白亦初
幾乎都沒多想,一把拉著周梨,就上了那搖搖欲墜的房梁上。
這鎮子上能棲身的地方太少,他們這裏很快就被人找來,還帶著餘溫的火塘,頓時讓那些人的眼睛冒出了一種類似於餓狼的綠光。
然後他們進進出出,開始帶出翻找搜尋周梨和白亦初的身影。
兩人在那搖搖欲墜的梁上,也算是居高臨下,將這一切都盡收於眼底。大概能看出來,這個龐大的隊伍並不像是他們所預想的那樣和諧。
女人老人孩子都當屬勞動者,供奉著那些青壯的男子們。而這些女人裏,又劃了兩個等階,好看的年輕的比那相貌平庸醜陋的過得要好幾分。
就比如現在,那些老人孩子以及普通女人們,正在開始收拾場地,青壯男人們一邊找尋周梨和白亦初的蹤跡,漂亮年輕的女人隻需要朝他們投懷送抱便可。
“別躲了,我看到你們了,哈哈!”其中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男人忽然得意的笑起來,盯著某一個地方,就好像真的發現了周梨他們一樣。
然這明顯是詐。
若是他們不是在這房梁上將一切都盡收眼底,而是躲在下麵的話,恐怕真被詐出來了。
那絡腮胡在盯著此處半響,見沒有一點動靜,朝一旁的兩個年輕人使了眼色,幾人便拿著手裏的武器刺了過去。
當然,什麽都沒有。
於是他們開始罵罵咧咧,氣急敗壞地連帶著看那些老人也不順眼起來,隨手打罵。
最後,他們失去了耐心,沒有再繼續找了,都回到了這裏,聚在火塘旁邊。
至於那些平庸的女人和老人是沒有機會的,也就是那些孩子勉強能沾些火光罷了。
周梨見著這一幕,哪裏還不明白這是個什麽隊伍,尤其是見著這些人連糧食袋子都沒有一個,心裏不免是生出了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
果然,等著鍋上了火。
兩個青壯男人站起身來,一個被他們帶走的孩子忽然掙紮哭喊起來。
但於事無補。
不管是那些被勞役的老人或是女人,都無動於衷,甚至眼裏還有這幾分慶幸,被帶走的不是他們。
周梨整個人都在顫抖,但是她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隻任由白亦初緊緊地將她箍在懷裏。
這一夜很難熬,胃裏不斷地翻騰著。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那些男人們驅使著眾人開始在鎮子裏挨家挨戶尋找吃的和防寒的衣裳,原本擁擠的房子裏,一下安靜了下來,隻剩下正中央那團火塘和兩個在門口蹲守的人。
白亦初抱著周梨從梁上跳下來,他甚至待得腿都有些發麻了,下來的時候一個不穩,兩人都摔在了地上。
頓時引得外麵守著人朝裏進來,見著地上的他們倆,仿佛不是看到兩個人,那眼睛一下就亮了。
白亦初反應過最先起身,周梨也蹌踉爬起來,阿黃也在他們身旁,朝著那兩人齜牙咧嘴的。
但並沒有什麽用。
那兩人雖不知道周梨他們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但是明顯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裏,看到皮毛還沒漲回來的阿黃,隻十分嫌棄道:“貓肉是酸的,不要管,抓住他們倆。”
兩個孩子而已,能有什麽上天入地的本事?
自大的他們甚至都沒去拿立在門邊上的武器,直接就想徒手將周梨二人抓住。
白亦初身上的部分傷疤雖還沒落下,但也不影響他的手腳,他朝周梨使了個眼色,自己迎了上去。
但對於他的主動出擊,那兩人仍舊沒有放在心上,反而嘲笑道:“小子膽子挺不小哈!”
白亦初凝著眉,目標其實卻不是他們,而是他們身後立在門邊的武器。
他不是第一次殺人了,那天那七個人,他如果不動手,也許自己留下的就不是這一身傷,而是命了。
當然,那些都是練家子,他不可能都殺完,隻是對其中一個人動了手。
血濺出來的時候,他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