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不用。”周梨就將目光放到官道兩旁的山坡上, 掃視了一眼:“找個地方呆一夜,等。”
阿苗不解,但還是在周梨的授意下, 將驢車送了一副孩童老人較多的人家。
阿苗的年少可沒有周梨那樣坎坷,見過許多生死,所以麵對著那一家老小的感恩戴德, 她覺得十分心酸難過,等爬到上坡上,看到坐在那枯草旁的周梨,“阿梨姐,我們什麽都不做麽?”
一麵看著從周梨手裏飛走的那鷓鴣鳥,“等著這鷓鴣把上京開戰的消息送出去,怕也是七八天後了。”而且隻是將消息送去也沒有什麽用, 難道豫州還能分得出兵馬來麽?
這種麵對戰爭所帶來的無力感, 阿苗覺得自己白學了一身武藝,壓根就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一時沮喪不已,歎著氣在周梨旁邊坐下來。
地麵雖是墊了包袱,但一沾地,仍舊是感覺到了一股涼颼颼的寒意瞬間侵占了渾身上下,她下意識地抱緊了胳膊, 一麵看著山下沿途逃命的老百姓:“分明都到了正月裏, 為什麽還這樣冷?那些老人家和孩子到了夜裏,要怎麽度過啊?”她瞧見許多人,大抵是匆匆從城裏逃出來, 包袱都沒帶什麽,更不要說有鋪蓋了。
夜裏還不曉得要怎麽熬過去呢!倘若那身體虛弱的, 怕是這夜裏就要將性命給葬送了。
“是啊。”周梨附和著她的話,思緒不知是飄到了何處去,再沒了言語。
阿苗還想再說什麽,可是看到周梨臉色還沒愈合的那道劃痕,忽然想阿梨姐也和自己一樣,其實就是個普通的姑娘家罷了,眼下的問題,她又能怎麽辦?自己與她說,反而是與她添堵罷了。
兩人這一宿便真的就在山裏度過了,燒了一堆火塘,兩人便靠在火塘邊上取暖驅寒。
而山下還有斷斷續續路過的行人,也有因為疲勞而暫留在路邊,直接拾柴取暖的老百姓們。
一家或是一個族,圍在一起。兩人從這山坡上望下去,隻見星星點點的火堆,布滿了蜿蜒的道路兩旁。
倒也還熱鬧,隻是這熱鬧之下,卻多有一份背井離鄉的苦。
她兩人靠在一起,也不知是不是這連日以來疲憊的趕路,使得她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睡著了。
後來是被一陣驚呼聲給吵醒的,阿苗是習武之人,比周梨還要警惕,睜開眼的同時,人也倏然站起來,滿身戒備地朝山下看去。
卻見老百姓們都不約而同地退到了道路的兩側,站在山溝或是斜坡上,那充滿了驚呼和歡喜的聲音,正是從疲憊的他們口中發出來的,那樣整齊又響亮!
除去他們這聲音,還有一種氣勢磅礴的雜遝聲音,這樣混雜的吵鬧之中,她還沒從老百姓口裏判斷出他們喊的究竟是什麽口號,就聽不知道什麽時候也站起來,朝著遠處被山巒擋住的路盡頭望去的周梨說:“我們的人來了!”
阿苗並沒有多激動,因為她太清楚靈州手裏能拿出來多少兵馬了,如今要抵抗的是遼兵,怎麽可能像是這李木遠一樣,能分得出人來呢?
所以她也沒有抱多大的希望,直至那第一麵旌旗出現在她的眼中,他看到了那個騎在馬背上的銀甲青年,忽然驚呼起來:“是公孫家的小將軍!”
周梨不知道她是如何辨認出來的,反正現在那些逐漸出現在大家視線裏的將士們,個個都是渾身銀甲,麵戴頭盔,而且又離得這樣遠,壓根就沒有辦法辨認誰是誰?
所以周梨是詫異的。
隻不過緊接著更多的隊伍出現在眼中,周梨的目光一下就鎖定在了隊伍中的白亦初身上,一下就了然。忍不住笑起來,原來喜歡一個人竟然是這樣的,哪怕他在萬人中央,自己也能一眼就發現他的所在。
她一麵笑著問阿苗:“那是老三還是老四?”
“是公孫溶啊!”阿苗並不知周梨問這話的意圖在哪裏,隻興奮不已地抓著周梨的手,後知後覺地問道:“阿梨姐,所以你這幾天鷓鴣送去的消息,並
不止是告訴他們上京的狀況?”
不過阿苗還是很擔心,那李木遠可是有二十萬大軍啊!即便是靈州能勻出一些人來,但能有多少?當下是生怕公孫溶去送死,於是急忙問周梨:“阿梨姐,我們來了多少人?”
“三萬。”但夠了,因為這些將士一部份是玄虎軍出身,要麽就是霍家的甲字軍組成,且他們的身上還有臨淵窪配齊全了的鎧甲和最精良的武器。
李木遠是有二十萬軍隊,但那又如何?李晟難道就一無所有麽?鷸蚌相爭,非死即傷。
反正怎麽都是現在趕來的白亦初得了便宜。
阿苗卻沒有想那麽多,隻是單純從這數字上,就有些替公孫溶擔心起來:“三萬這,這這也懸殊太大了。”
“我相信阿初。”周梨這些天想了,那個夢的確很真實很可怕,的確一度讓自己產生了以自己死來換大家結局的想法。
可是她不甘心啊,人都是貪生的,她也想活著。更何況她信白亦初,所以在玉笙煙的父親寧安侯玉阿滿去往豫州替代了白亦初這主將之位後,白亦初便立即馬不停蹄趕來此處。
隻是為了避免那皇甫越的耳目和察覺,來時的確是花費了不少功夫。
但好在來的時間不算晚。
“阿初哥也來了?”阿苗十分震驚,一麵墊著腳尖朝著那氣勢浩**的隊伍裏尋找白亦初的身影。
隻是前麵的隊伍如今已經繞過了遠處的官道,早就消失在她們的目光中。她也才反應過來,一麵心急如焚地問著:“阿梨姐,我們不去麽?”
去肯定是要去的,周梨還想看著李木遠怎麽死的呢!她想現在唯一能給造成自己那惡夢場麵發生的,除了這李木遠之外,暫時她是想不到任何人了。
皇甫越是難得的大將 ,但那又如何?如今的靈州軍中,最不缺的便是將才。
他們又不是霍南民那樣的貨色!所以即便人數上不占任何優勢,但那又如何?在武器之上,他們卻遠朝了那皇甫越的隊伍不止兩個階梯。
所以如果以後和皇甫越打,勝算其實是很大的。
再說白亦初這三萬人的隊伍,聽起來同那李木遠的二十萬大軍相提並論,實在是太少了,但還是從這官道上走了好一陣子,隊伍才徹底消散在大家的視線中。
山下的那些老百姓們,本意就是打算往蘆州吳州等地逃去的,因為他們發現許多達官貴人,或是世族們,都紛紛朝著那個方向走。
便一下想到了白將軍此前帶著人平定了一處又一處的叛軍,那些州府也如今屬於他們靈州所有,那麽去往那片土地上,他們的生命自然是能得到保證。
最起碼那裏是安全沒有戰亂的!
因此靈州本就是他們心之所向,如今忽然見到打著靈州金色麒麟旌旗的隊伍,自然一下就認了出來,那是靈州來的兵馬。
一定是要像是去往江南時候一樣,也將那上京的內亂給平定,還給老百姓們一個安穩的天下。
所以大家怎麽不歡呼不高興呢?
便是現在,即便大軍已經走完了,但是老百姓們的熱情依舊不減,大家甚至放棄了繼續逃命的打算,有的青壯年竟然還自己拿著哨棍和自家的農具,便朝著大軍的隊伍追過去,他們也要為平定這戰亂,出一份力。
所以即便是周梨看到老百姓們自發組成的隊伍朝著白亦初的大軍追去,心中也是十分震撼的。
這便是民之所向!她心情忽然有些激動起來,對於白亦初此去的勝負,又多了一層信心。
“我們也去。”她激動地喊了一樣激動的阿苗,兩人很快便朝著那老百姓們自發組織的隊伍追了上去。
如今的她們兩個仍舊如同小子一般,並沒有引起大家的懷疑,還有人看到她們倆空著手,沒有任何武器,將自己多餘的菜刀遞給了兩人。
這是一場熱血沸騰的戰役,即便她們手裏拿著的隻是最為尋常的菜刀,但是這個氣氛卻是讓人渾身都充滿了精神。
周梨回過頭去,隻見身後的隊伍還在不斷增加,甚至還有不少年輕的女人也加入了其中,高高舉著的釘耙和老人家用的拐杖,這一刻在他們的手裏,仿佛都成了什麽絕世的武器一樣。
阿苗激動得加快了步伐,壓根已經忘記了兩個人身上還沒愈合的傷,隻快步地追隨著隊伍,一起朝著上京去。
沿途仍舊是逃難的老百姓,隻是他們已經知曉了周梨他們這一支隊伍是去支援前麵扛著金麒麟大旗的靈州軍隊,所以那有作戰能力的都加入隊伍中,沒有的則將自己的食物都給遞進來。
周梨的手裏,被塞滿了各種各樣的食物,甚至還有小孩子珍藏的糖葫蘆。
她感動地看著手裏的食物,激動的心情自然無法言喻的,忽然覺得前陣子自己竟然想去死,現在想來實在是可笑,這樣美好的世界,自己怎麽能有那樣的念頭呢?
忽然,身後有人高聲大喊:“讓開快讓開!各位好兄弟們,讓我們衝前鋒,我們的武器比你們的要精良!”
周梨和這些普通老百姓們一樣,停下腳步朝後看去,卻見是一個騎著馬的青年,他的身後背著一麵旗子,黑底的旗子上,有一隻金色的麒麟。
然而等他走近了,周梨才看清楚,那黑色的旗子分明就是一張黑色的披
風做成的,上麵的金色麒麟則不知道是用什麽顏料畫出來的,但的確是有幾分相似。
可見,他們這是臨時拿能找出來的材料做出來的旗子。
他的身後,還跟著許多世族和大戶人家的護衛們,各家護衛們衣衫不一樣的顏色,如今全部混雜在一起,使得這支臨時湊起來的隊伍,雖然也是五彩斑斕,但的確是比周梨他們這些底層老百姓們臨時組織的像些樣子。
最起碼人家手裏的武器,是正兒八經的,且前麵的隊伍還有馬,上頭坐著的,出乎意料,都是大家以前十分看不上的貴族公子們。
於是這是一次富人間和平民間最和睦的合作,大家紛紛將路讓開,讓這些比較像樣的隊伍走在了前麵。
按理說,這樣一支參差不齊的隊伍,走到上京去,明明要一天,可是這一路上,大家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精神,分明一個個都在逃難的崩潰邊緣,但是現在一個個卻像是渾身都打了雞血一般,竟然沒有一個喊停下來休息的。
加上沿途有聞訊來的老百姓們沿途投喂,使得大家一個個都精神抖擻,對於這接下來的戰役都充滿了期待。仿佛他們這並不是要去戰場上,而是去參加什麽登基大典,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
便是周梨和阿苗也不覺得累,跟著隊伍行軍,雖是不正規,但這氣氛卻是有了,讓人完全就處於那種激動的心情中,壓根就感受不到什麽是疲憊。
等他們這隊伍趕到上京的時候,白亦初已經在攻城了。
這是李木遠絕對沒有想到的,他才將李晟連帶著他的親信們都殺了,一個沒留下,還沒來得及清點自己在這一場並沒有討到好的勝利下,究竟還剩下多少兵馬,隻感慨萬千地看著這被鮮血然後的城池,終於又屬於自己了。便忽然有斥候來了急報!
靈州軍隊來了!
他覺得這是不可能的,必然是誰裝神弄鬼,他敢在這個時候來上京奪回自己的皇位,本就是因為清楚地知道靈州到底有多少兵馬。
因此一開始並沒有放在心上。
哪裏曉得一道又一道的急報來了,他才問起係統。
係統也懵了,按理現在它的能量不少,怎麽會沒檢測到有大軍靠近呢?
卻不知不是它的問題,而是白亦初那三萬軍隊實在是不算多,怎麽能被稱之為大軍呢?更何況他那隊伍身後,跟著的都是些臨時組織起來的野路子,還有破衣爛衫的老百姓們。
所以即便是有所檢測到,也當是那逃難的老百姓們又跑回來罷了。
也是它這個錯誤的判斷,和李木遠的自信,使得白亦初的隊伍很快便破城而入。
那李木遠急匆匆披上鎧甲來的時候,戰鼓喧天中,穿著靈州‘番號’的軍隊正如同潮水一般洶湧地從各個城門裏衝進來,直接就衝破了城裏還沒接到上方防備命令的兵馬。
他還沒來得及清點的殘兵們,在這巨大的衝擊之下,一下亂了方陣,被殺了個措手不及,更是驚訝於那靈州精良軍隊後麵跟著的那些普通老百姓們。
原本任由他們踩在腳底下的那些老百姓,現在隻扛著各家的屠刀柴刀鋤頭,竟然一個個好似那身經百戰的老兵們,沒有一點怯意,一個個殺氣衝天圍攻而來。
李木遠看著那一幕,自己有著精良武器裝備的將士忽然被一群在他眼裏猶如烏合之眾的老百姓們圍攻,眼裏產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震驚來,然後大喊著:“瘋了,瘋了!這些庶民們都瘋了!放箭!放箭!都給朕放箭!”
他撕聲揭底的咆哮聲中,皇城上麵飛出來的箭羽頃刻間便插滿了皇城外的廣場。
隻不過這些靈州將士們,竟然在第一時間就變換了陣型,那一張張盾牌疊起來,竟然組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城牆,將那些箭羽都給攔在了外麵,完全將身後的人都給護住了。
李木遠傻了眼,看著自己數萬支箭竟然半點作用都沒有起到,隻憤怒地讓人在箭上加上火油和火種。
但是卻沒想到有屬下來稟,“陛下,箭已所剩無幾!”
是了,他才和那李晟一場惡戰,連殘兵所剩餘多少都還沒來得及清點,怎麽可能準備好物資呢?
李木遠不甘心,齜牙欲裂,他不信老天爺要和自己開這樣大的玩笑,他才將失去的東西給奪回來,更何況自己還有那所謂的‘係統’幫忙,怎麽可能失敗呢?
所以他又大喊增援。
可是許多位置倒下去的人,卻長久沒有人來替補上。
站在皇城上的他看著自己那稀稀落落的將士們,和皇城下麵整齊的大軍成了鮮明的對比。
但是真正刺痛他的,並非是白亦初那三萬精兵,而是在他們身後全力以赴的庶人們!
他紅著眼睛,隻將這些老百姓們狠狠地罵了一回,但是並不起什麽作用,他的失敗似乎已經注定了。
有忠心的屬下來勸他快逃!
他搖著頭,“不,朕是不可能輸的!”
但事實上,皇城的大門很快就被破開了。
他沒有看到這些敵軍是怎麽湧進上京的,但是此刻卻親眼看到了他們洶湧闖進皇城的畫麵,那感覺就仿佛是滔天的洪水一般,任由是再怎麽堅硬的山石也沒有辦法阻止,頃刻間便被這猛烈的衝擊力給衝毀了。
而眼下他更感覺就好像自己站在樓上,而樓下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敵人,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麽是搖搖欲墜。
即便事實上,這堅固的皇城並沒有一點晃動,但李木遠卻清晰地感覺到了什麽東西在坍塌。
他終究是產生了懼怕,帶著餘下的人,隻朝著皇城中心去。然後退到了那金鑾殿中,他心有不甘地看著那奪過來後,還沒來得及坐一坐的皇位,大步地衝了上去,嘴裏一邊喊著:“這是朕的,這是朕的,誰也拿不……”
但是那個‘走’字還沒說出口,忽然隻聽得‘咻’地一聲,一支弓箭竟然從他的身體裏直接貫穿,釘在了他還沒觸及到的皇位上。
李木遠即便沒有馬上倒下去,但他的追隨者們這一刻都十分清楚,敗了!所以沒有誰還敢提著武器上去阻擋,隻一個個呆呆地看著搖搖欲倒的李木遠。
看到皇位上那支帶著鮮血的箭,李木遠仍舊不敢相信,竟然從自己的身體裏穿過了。
可是他垂下頭,的確能清楚地看到胸腔正中央的正在往鎧甲外麵冒血的傷口,但滿腹的不甘,讓他堅持著不倒,轉過身朝金鑾殿大門口外看去。
卻隻見此刻那裏已經黑壓壓地站滿了人,一片刺目的銀甲之中,正中間站著的那個年輕人,一手握著長槍,一手拿著弓。
就是他射傷了自己!李木遠滿含恨意地看著他,咬牙切齒地喊出幾個字來:“叛賊!朕才是正統!這天下都是朕的,朕要將你們全都誅殺了!”他認出了那柄長槍,自然也猜到了眼前這個用弓箭射穿了自己身體的人是白亦初。
一個鄉下長大的毛頭小子罷了,他從來是沒有放在心上的,甚至意圖將他的未婚妻搶到手裏來。想到了這裏,李木遠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想起了係統的話來,一定是怪手底下那些人沒將周梨給自己送來,不然自己怎麽可能失敗呢?
是了,如果周梨能順利被送到他的手裏,現在他完全能將周梨做人質,如此那白亦初哪裏還有這樣大的膽子?
但是,這些都是如果……
“這天下,是老百姓的。”白亦初這個時候身上已經沒有了半點緊張,目光淡淡地看著眼前的李木遠。
這李木遠曾經與他來看,仿佛就是一個藏在暗處的猛獸,但事實上,再真正接觸過後,他才發現,原來其實也不過是很普通的一個凡人,他的任何傳言,都是經過言語的修飾而包裝起來的。
所以,壓根就沒有什麽可懼怕的。
“謬論!”李木遠罵了一聲,目光唾棄地看著白亦初,不知忽然想到了什麽:“殺了我,你難道就能做皇帝麽?到頭來,你不過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哈哈!”不過是那杜儀
的一把刀罷了,他們李家可沒有什麽好種子,他不信這功成名就後,杜儀能讓白亦初勸退?
他說話的同時,忽然眾人隻覺得腳下一陣劇烈的晃動,讓不少對於那全州地龍翻身之事還耿耿於懷的人,一下防備起來,大家紛紛是朝外麵那空曠地跑去。
哪裏曉得才轉身,這晃動就停止了,隻是這金鑾殿裏,竟然是沒了李木遠的影子。
李木遠逃了,拖著那中了箭的殘軀。
可憐的係統又救了他,但其實和當初被迫救何婉音是一樣的,隻有這個時候,係統也才能脫離他們,重新去找一個新的宿主。
但是連續換了兩回宿主,係統發現自己再脫離了李木遠後,竟然找不到一具合適可接納自己的身體,眼見著再找不到宿主就要消散,一時情急之下,探測到旁邊有生命體,裏麵就一頭紮過去。
等它緩過來,卻發現自己居然綁定了一條狗……
上京這一場內亂,後世在說書人的口裏,那叫一個波瀾壯闊,比第一次與試圖進犯豫州的遼兵都還要精彩。
螳螂捕蟬,那黃雀在後,使得這一場戰役,那靈州以最少的傷亡,便將這上京和整個燕州都給拿了下來。
而最值得大家津津樂道的,還是這些倉惶逃出上京的老百姓們,才跑出去幾天,便安全返回,不但如此,白將軍和周姑娘還在短時間裏就恢複了這上京老百姓們的正常生活。
如果不是城外忽然多出來的那幾座全是嶄新土包的墳山,實在難以叫相信,此前才這上京才經曆過那樣的血戰。
隻是可惜李木遠又逃了,如果不是白亦初要著急趕回那豫州,必然是挖地三尺,也要將他給找出來。
周梨這一次並沒有留在上京,按理這個時候她該留在這上京才對,即便眼下上京有原來朝廷的不少官員們再此,如今也各司其職。
但李木遠沒有死,終究是個後患,他們就這樣走了,豈不是白白將這才到手裏的上京又送了那李木遠?
因此周梨和白亦初商議之下,索性將阿苗和那公孫溶給留下來,又給留了兩萬的兵馬,且還有原本就投了杜儀的幾位大人主持。
如此文武臣都有,也不太擔心那李木遠會將這上京奪走。
更何況已經快信去了那靈州,杜儀那邊自然會安排人來接手這燕州。
又或許他直接就過來了。
畢竟這裏終究是皇城,且保存完好,有這樣一個現成辦公的地方,的確是沒有必要勞民傷財,再修建什麽都城皇宮。
也是這段時間裏,大虞氣數盡,當下杜儀,確切地說,該是李儀的國號,則被大家統稱為後虞。
而豫州這邊,一直以來,主將都是那玉阿滿,以至於皇甫越壓根就沒有留意到些許日子不曾見到了那白亦初。
更何況遼兵還未真正到來,也不用日日相見商量什麽對策,各自是在彼此的大營之中。
而且現在大家都基本在平月關外麵設置陷阱,以此來阻攔遼兵赫赫有名的騎兵。
因此等他留意到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這一夜皇甫越一夜無眠,真正地認清楚了什麽是天命!他是個擅長作戰的人,自然清楚,哪怕白亦初隻帶了三萬人去,李木遠足足還有二十萬。
此等數量懸殊,白亦初該不會得到什麽便宜的。
可是等白亦初趕到的時候,隻怕李木遠已經和李晟打得不可開交了,手裏的兵馬還剩下多少,他實在不敢想象。
那白亦初帶去的又是玄虎軍和甲字軍合並後得來的精銳,且軍甲武器都是最好的,說他們能以一敵十,一點都不誇張。
如此,李木遠還有什麽勝算?
他考慮過當時立馬帶著這三十萬大軍去上京支援李木遠,大不了就不管這些來進犯的遼兵了。
可是他這三十萬大軍,等趕過去的時候,隻怕也晚了。
也是這個時候,蕭十策來了。
皇甫越很不解,尤其是看到他獨身一人來到自己的營中,“蕭將軍,這是什麽意思?”
蕭十策笑著自顧坐下來,似乎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性命之危,反而大咧咧地直接問道:“皇甫將軍已經知道了吧?”
他的話,叫皇甫越忽然胸中生出一股怒火來,“你們這算是違背了此前的約定!”
蕭十策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不是你們先違背的麽?”明明是李木遠自己帶著二十萬大軍跑去上京的,他們不過是效仿一二罷了。
這話讓皇甫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憤怒地看著他質問:“你們到底要如何?”
“皇甫將軍不必動怒,你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便是我們白將軍對你也是十分佩服。而且皇甫將軍應該也能算到了,現在上京是什麽光景,即便是我等願意讓開,任你現在帶著這三十萬大軍去往上京,可是結果如何呢?”
不過是白跑一趟罷了,李木遠的失敗是注定了的。
皇甫越也沒有說話,因為他也承認這是事實。
而蕭十策則繼續說道:“皇甫將軍,我們的敵人在平月關外麵。當然蕭某也知道,你與李木遠有那結袍之誼,但是將軍別忘記了,你一母同胞的弟弟還在齊州。”
皇甫越一下想起了皇甫欽,他想弟弟應該是恨自己的吧。為了全了李木遠的心,所以親手將他送往齊州去做人質,明明知曉他不可能再換回來的。
可是現在李木遠失敗是注定的,弟弟能否活下去,皇甫越終於能自己做主了。
坦白地說,到底是自己的血親兄弟,怎麽可能不在乎呢?他抬眼朝蕭十策看過去,哪裏還不曉得他獨身一人來做這說客,多半也是早就已經想好了對策。
於是最終隻長歎一聲:“命也!罷了,蕭將軍請安心吧!當務之急,以對付那遼兵為主。”
蕭十策也暗地裏鬆了一口氣,隻朝他抱拳行了一禮:“皇甫將軍深明大義,多謝!”說罷,也沒有多待,便轉身告辭了。
皇甫越這個時候心情是起伏不平的,他想即便是蕭十策不來,隻怕那玉阿滿他們也不會放自己走,難不成自己還真能和他們打起來不是?
即便不顧著弟弟的死活,可手底下這些人,跟自己時間太久了。
雖說戰場男兒,哪個不是鐵血鑄造?但這顆心終究是有溫度的。
所以在想了一夜過後,他決定認命了,不能因為李木遠的任意妄為,自己要將這些將士的命都給賠上。
更何況,這對於大虞來說,其實是好事情。
燕州歸了那靈州政權中心後,那麽這接下來要對付的,也不過就是龍玉罷了。
如此,這大虞的內亂也終於是止住了,如今這隻需要一致對外,將這些遼兵攔住,那麽老百姓們就能恢複從前的安平日子。
皇甫越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但是他曉得,如果隻辜負了李木遠的結袍之意,卻能得到皆大歡喜的結果,似乎也是值得的。
所以皇甫越就這樣算是歸在了靈州政權之下。
沒有費一兵一卒。
而此刻的周梨和白亦初,正在趕往豫州的路上。
在得到了蕭十策的消息,白亦初終於放了下心來,將消息遞與周梨,“你也可以放心了。”
李木遠失蹤了,隻要沒有屍體,周梨仍舊不放心,但是現在這皇甫越既然已經選擇投在了靈州,那麽李木遠就算是活著,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難道他一個人,還能如同那混江龍一般,將這天下攪得個天翻地覆的?
那長久以來緊綁著的心,算是徹底放了下來,雀躍地問著白亦初:“我們這是改命成功了吧?”她想,應該是的,因為即便李木遠逃了,她也沒再做那個惡夢。
“嗯,成功了,我們都活下來了。”白亦初有那李司夜的消息,人雖然是還活著,但已經成了個十足的廢人。至於何婉音,如今就在屛玉縣,便朝周梨道:“你出來這麽久,回去一定會有驚喜。”
“什麽驚喜?”周梨明白他說的回去是回屛玉縣,自己也沒打算去豫州添亂,打仗的事情自己不在行,這一次在上京,也是跟著老百姓們占人頭,看卡熱鬧罷了。
但是這熱鬧之下,也叫周梨見識到了戰場的真正可怕,這絕非是齊州那些小打小鬧能比得了的。
更何況如今這皇甫越投了靈州,往後還要管他這三十萬大軍的口糧呢!又是好大的壓力,她再不回去,金商館這幫人要鬧翻天了。
不過現在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天下幾乎已經成了定局,唯獨一個小小的龍玉,倒是暫且不必放在心上。
如今她回去接手這金商館,好叫表哥能安心接手這真正的朝政了。
隻不過他們兩人是許久不曾見了,如今才相處幾日,便又要匆匆告別,終究是不舍的。
眼見著要到分別的岔路了,周梨依依不舍地看著白亦初,“如今你們也沒了什麽後顧之憂,快些將那遼兵都趕回草原去,咱們以後就在屛玉縣定居,小蒼山下聽說近來又有了新果苗,等我回頭去看了,寫信給你。”
白亦初騎在馬上,聽著她絮絮叨叨的話,一點也不覺得厭煩,他甚少從周梨嘴裏聽到什麽想他的情意綿綿話,信裏來往,也隻是簡單明
了地說正事。
但是感情這種東西,其實也不是說了才會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