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宋家珠寶冊◎
客廳內燈光暖黃溫馨,可他的話比外麵的天要冷上幾分。
沈薔雙手垂落下來,心裏委屈心酸和無助讓她臉上的笑意消散。她住在這其實也存有私心,就想看看能不能遇見他,但她沒說,“趕設計圖,我覺得通勤太久,就在這過渡幾天,22號交圖了我就回宿舍住。”
沈薔最後這句話一出口,宋泊禮的眉頭微不可見的蹙起,他情緒控製向來很好,得知自己問出口的話應該是被誤解了,出聲解釋道:“隨口一問而已,沒趕你走的意思,你不必太敏感。”
可能是今天畫稿很累,也可能是她早已習慣他偶爾說話的直白,她沒有再像以前一樣和他爭論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轉身走向廚房,端起那碗本打算當成宵夜的西紅柿雞蛋麵,她怕麵坨,將湯和麵分開裝好,湯一直保溫著,她指著道:“要吃點嗎?”
西紅柿雞蛋麵味道香濃,吸引了宋泊禮的目光。
他起身踱步走到餐廳,沈薔見他過來,把麵擺放好,放在桌子上。
待宋泊禮走近了,沈薔才聞到他身上有酒味,在港城無人敢給他灌酒,但偶爾他會給麵子喝上兩口,但她不知道他酒量到底好不好,隻知道他從未喝醉過。
宋泊禮並未先坐在餐桌前吃麵,而是繞過餐桌走到冰箱從裏麵拿了一瓶冰鎮的礦泉水,手輕輕一動擰開瓶蓋,一分鍾將冰鎮礦泉水一飲而盡。
“冰水耶,”沈薔眼眸微動,有些驚訝,“不冷嗎?”
她認真的詢問,也乖巧的等一個答案,如此天真的瞬間,讓宋泊禮停步側眸看她,語調閑散道:“挺冷的,”說完,他就將喝完的礦泉水瓶準確丟在兩米開外的垃圾桶裏。
繼而踱步往前走,垂眸看向那碗麵,熱騰騰的冒著白煙,開口問道:“這是你做的?”
她怕他說不好吃,想說不是。
但又怕他覺得好吃,想說是。
點點頭,她說:“嗯,你嚐嚐。”
麵條是沈薔剛才才加的湯,所以吃上去還很筋道不會坨,宋泊禮平日裏吃慣了山珍海味,吃麵條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
宋泊禮坐在歐式餐椅上,餐廳頂上暖黃的灑下來,零零碎碎的光圈在他肩膀上跳躍,他低頭淺淺品嚐,側臉匿在光影裏,顯得輪廓線條愈發流暢,刻在骨子裏的素養和氣質,令他吃麵也吃的賞心悅目,慢條斯理,仿佛碗裏的是極其珍貴的食材。
沈薔的心跳就像是在打擂鼓戰,像是小孩等著老師誇讚,那雙水汪汪的杏眼直勾勾的盯著他,見他放下碗筷的那一刻,沈薔上前一步,道:“怎麽樣?”
宋泊禮拿著紙巾擦拭唇角,見她一臉期待,他難得好心情逗她,賣了個關子,若有所思的看著沈薔。
沒有等到他的回答。
“不好吃嗎?”沈薔失落的問。
她想過他吃不慣覺得不好吃,但他如果真的說出來,那對她的打擊將會是翻倍的。
宋泊禮向來逗她不超過十秒,很快便恢複了認真的樣子,語調輕緩,在夜色裏格外撩人,“好吃。”
“將來誰娶了你,是誰的福氣。”
沈薔的心就像是跳樓機,前一秒還留在高地,下一秒聽見宋泊禮說的這句話時,就驟然下墜。
眼裏的光瞬間黯淡下來,那一刻,星河皆暗。
他們在一起眼看著就要跨過第四年,可他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兩人的未來,包括她畢業之後在哪就業?是否還留在港城?就連她實習時,他都是偶然才得知她在那座大廈找了個實習單位。
他從未主動維護過兩人的感情。
她其實也知,他對她難有愛。
她隻是芸芸眾生裏的普通人,世間塵埃,又豈會奢求山巔之頂的人來彎腰愛她。
她也從沒覺得兩人能夠真的走下去。
但親耳聽他口中說出她與別人的未來時,她心裏疼的直抽,鼻子也不爭氣開始發酸。
她如果去問他,為什麽要說出這句話。
恐怕在他看來,她為什麽對每句話都要這麽敏感...
算什麽呢?
她想去問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想問他是不是不打算在一起,想分手了?
但是她又害怕。
害怕聽見他真的隨性的點頭說那就分手吧,也害怕他對她沒有安全感這件事厭煩,她發現自己特別沒有骨氣,她沒有談過戀愛,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正常的情侶對話,但她敢肯定的是,他不太重視她。
想斷不斷、又密密麻麻的糾纏、沒有勇氣說再見的關係,是最難受的。
沈薔沒有勇氣麵對,隻能選擇無視宋泊禮的話,隻是默默的收拾他吃完的碗筷,水流在她的手背上,冰涼的水可她卻沒有感到冷。
她的心痛蓋過了所有感知。
宋泊禮起身走進了浴室,拋下了又陷入內耗中的沈薔。
往日沈薔都喜歡在他洗澡到一半時,拿起浴巾去尋他,至少這一刻他獨獨屬於她,但是今天,她沒有再去,洗完碗折回書房,繼續埋頭設計。
愛情她得不到。
但畢業證和實習證明,她怎麽都得拿到吧?
半個小時後,客廳和走廊傳來宋泊禮輕慢的腳步聲,緊接著,臥室的門就被推開,宋泊禮肩上披著一條毛巾,身上穿著深藍色的家居服,頭發還未幹,往下滴著水。
宋泊禮深邃的眼眸望向書桌前低頭畫畫的沈薔,一邊擦拭頭發一邊道:“你打算幾點睡?”他說話向來如此,語調輕淡,聽不出感情。
也有點諷刺,半個鍾前還說會是誰娶了她,現在就“邀請”她一起睡。
沈薔忽然很慶幸,她覺得自己至少在工作和愛情上不會失了天秤,沒有盲目到因為愛丟棄工作,哪怕她平時內耗再嚴重,但是工作忙碌起來時,能分走她很多注意力。
偶爾她還挺開心自己能忙碌。
比如現在,她不會因為宋泊禮而放棄畫畫,陪他去睡覺,她頭也不抬,道:“還沒那麽快,你去睡吧。”
宋泊禮並沒有離開,聽不出情緒的語調,問:“為了那張證明?”
沈薔愣了幾秒才知道他口中的那張證明是什麽。
是她在車上和他訴苦時,說Bella拿實習證明威脅她,難為他還記得。
沈薔本想告訴他並不完全是,還有很多其他原因,例如她想突破自己挑戰自己,但張口的瞬間,卻又泄氣了。
反正說了他又不懂。
難道她還想指望他聽完後會發表意見或者能夠安慰她,更甚至會幫她什麽?
“嗯,實習證明對我畢業很重要。”
“需要我幫忙嗎?”
沈薔聽見宋泊禮這句話,她知道,隻要宋泊禮一個電話,她就可以平安無事甚至比任何人都早要拿到實習證明。
但性質就變了。
她不想是因為他,她才得以實習結束。
沈薔繼續低頭畫畫,道:“不需要,我能完成。”
宋泊禮並未言語,轉身離開。
宋泊禮難得在家裏過夜一次,但沈薔卻忙到了淩晨三點多。回到臥室時,她已不再像之前那樣,借著窗外微弱的光去細細觀摩偷窺他的眉眼、鼻子、嘴巴、然後幻想他們未來的孩子是怎樣的好看。隨她還是隨他。
還有兩天就交稿,沈薔依舊困在水滴心形裏,期間她畫了無數個圖紙,第一眼覺得很驚豔,但看多幾眼就覺得黯然失色。
一個設計師設計出來的產品,就是她的審美和實力。她不想她的處女座定製珠寶,會是隨隨便便的成品。
不對得起誰,也得對得起自己。
上午十點多,沈薔意外接到了一直跟在宋泊禮身邊的陳秘書的電話。
“沈小姐,我在你公司樓下,麻煩您下來,宋董讓我給您一個東西。”
沈薔有點想不通,宋泊禮會給她什麽東西,居然還親自讓不離身的陳秘書送來...
當走到一樓時,這個疑問就得到了答案。
陳秘書交給沈薔一個沉甸甸的冊子,和藝術照給的相冊差不多厚度大小,上麵寫了幾個大字——宋家珠寶冊。
“沈小姐,這是宋家曆年來珍藏的珠寶拍下的相片都放在這裏,”陳秘書說的隱晦,“是屬於宋家內部的,不輕易給外人看,沈小姐看完的話,請通知我及時取回。”
沈薔忽然感覺手裏的冊子沉重了許多。
“這...”
她剛開口,陳秘書卻說自己有事忙,開車離開。
沈薔站在大廈門口。
她手裏的冊子宛如千斤重的石頭,想到它價值這麽昂貴,沈薔立刻帶著它回到工位,她沒有急著打開,而是發了個信息給宋泊禮。
——【你怎麽給我這個冊子?】
——【希望你能順利拿到實習證明,祝你好運。】
沈薔甚至都能幻想出宋泊禮當麵說出這話的表情,應該是一副淡然閑散卻又不失溫柔爾雅的氣質,語調隨性低沉。
她以為他的幫忙是打個電話要到實習證明。
卻沒想到是送來的一本借閱冊子。
要是這樣的“幫忙”,她倒是能心安理得接受。
從拿到冊子時,沈薔就疑惑這冊子裏是什麽?
為什麽宋泊禮會直接讓陳秘書送來,他好像很肯定能撥開她的迷津。
直到她看了幾頁後,她找到了迷路的曙光。
這本冊子裏是市麵上沒展出過的珠寶還有古玩。
換個說法,宋家的珠寶古玩多到需要用專門的冊子記錄,而裏麵的每一樣珠寶,都是世上罕見,色彩斑斕。
沈薔原本有雛形的水滴心形,在翻了幾頁後,忽然來了靈感,在原本的畫稿中添了幾筆,當出現心中的樣式時,她瞬間彎眼笑了。
迷路時看見曙光,會比任何時候都有幹勁。
接下來的兩天裏,沈薔早出晚歸,一邊忙著確定顏色混合、一邊忙著建模、雕蠟定型等一切收尾工作,待完成時,已經是22號淩晨的三點鍾。
沈薔動了動酸痛的脖子,忽然發現宋泊禮這兩天都沒有再回這裏。
是知道她在家,所以不回來嗎?
想著快要還回去冊子,沈薔幹脆利用休息的十分鍾,翻開了剩餘沒看完的幾頁冊。
每看一頁,給她對珠寶世界改觀就多一分,也讓她見漲很多世麵。
欣賞、激動的心在翻開最後一頁時戛然而止。她看見最後一頁夾著一張紙。
這張紙裏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借閱人的名字,都是行內有名號的珠寶設計師。
男女都有。
當陳秘書再三叮囑不能泄露、當她知道這份冊子的寶貴時,她心裏就像是蓄滿了一瓶包裝著五顏六色糖果紙的軟糖,覺得他或許是明白了她生氣,拿來這麽寶貴的冊子哄她開心。
可當她看見這密密麻麻的筆跡、有名的設計師都曾借閱過這本冊子時,她心裏的這瓶糖果瞬間打翻。
她撿起來嚐了一口,沒有想象中的甜,而是酸的。
酸的她想落淚。
原來,這本冊子,不是隻有她能看,別人也能看。
她以為那麽稀有、昂貴的東西、是他給她的例外、偏愛、特殊通道、可殊不知、那不過就是他隨手施舍的一點好,她卻以為這份好,是專門、獨獨給她的。
作者有話說:
明天繼續九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