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儷陽長公主府。
嘩啦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 隨即又是其他物件砰地落在地上。
“郡主......郡主息怒!”
“郡主莫氣了,氣壞身子可不好!”
“滾出去!”
接著,一隻茶盞從屋裏飛出來,堪堪砸在儷陽長公主的腳下。
她身邊服侍的嬤嬤嚇得大跳, 忙將儷陽扶開。
儷陽長公主沉臉, 走進去:“誰惹著你了?”
“公主。”婢女們行禮。
儷陽長公主瞥了眼一地狼藉, 麵色不虞, 吩咐道:“不必收拾了,先下去。”
“是。”婢女們魚貫而出。
待室內安靜下來後, 儷陽長公主再次問:“到底因為何事?”
“娘!”玉敏郡主眼眶發紅:“那個宋四到底哪裏比我好?容表哥為何就這般執著娶她?我聽說睿王府和襄陽侯府已經定下婚期了。”
兩家定婚期不是秘密, 當日就在京城傳開來。
儷陽長公主當然也聽說了, 她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
“我還當什麽事呢, 值當你發這麽大脾氣。”她說:“你在南陵如何驕縱我不管, 但來了京城, 收斂些,免得傳出去對你名聲不好。”
“娘,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容表哥的婚期定下了, 女兒該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不就是定婚期嗎?又不是成親。”
玉敏郡主心下一動, 期待問:“娘, 你可有法子?”
儷陽長公主繞開地上的碎瓷器, 緩緩坐下來:“隻要還未成親,一切皆有可能, 況且婚期定在明年六月,離現在還有半年呢, 你急什麽?”
玉敏郡主高興:“這麽說,娘有主意了?”
儷陽長公主道:“此前忙著設宴, 一直沒入宮看望你皇上舅舅。既如此,我下午就入宮一趟。”
這事,總該獲得皇上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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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此時本該是午歇的時候,但乾清殿後殿傳來女子似痛苦似歡愉的聲音。
若仔細聽,還能聽見男子的喘息。
“皇上......皇上近日怎這般威武?臣妾快不行了。”
“啊.....皇上......不——”
這最後一聲帶著驚恐戛然而止。
候在門外的張德芹嚇得心一緊,他湊近幾分細細聽裏頭動靜。
自從得了幾個能人異士,皇帝這些日龍精虎猛,連午歇的時候都要臨幸妃嬪。
今日侍寢的是正得寵的林嬪。
林嬪年輕貌美,在**放得開,很是得明惠帝喜愛。連著兩日,明惠帝都寵幸她。
這會兒,也不知裏頭發生了什麽事,林嬪的聲音突然沒了。
張德芹心驚肉跳地聽了會。
沒多久,裏頭喊人服侍,張德芹趕忙帶宮人進去。
他低著頭不敢亂瞧,走入內殿,見榻上淩亂不堪。腳踏邊倒著些瓶瓶罐罐,還有顆帶血的緬鈴。
明惠帝坐在床邊,微微喘氣。
“禁軍統領在何處?”他說:“派人喊他來,朕有事吩咐。”
“是。”張德芹立即出門,吩咐人去請禁軍統領。
再回去時,皇上已經起身走出來。他低聲吩咐宮人:“將林嬪送回去,好生養著,莫要擾了龍嗣。”
侍寢後的妃嬪都極有可能懷上孩子,張德芹每回這麽說,皇帝麵上都會高興,卻不想,今日皇帝沒什麽表情。
張德芹不知怎麽回事,然而下一刻,殿內傳來陣短促的驚呼。
他正要轉頭斥責,卻驚住了。
林嬪被人從床內抬出來,身下全是血,有些還順著大腿滴到了地麵。
“張德芹!”那邊,明惠帝喊他。
“奴才在。”張德芹顧不得旁的,趕緊過去伺候。
“聽說睿王府與襄陽侯府的婚期定下了?”
“正是。”張德芹說:“定在明年六月的日子。”
皇帝臉上看不出情緒,但眸子一貫陰冷。
他默了會,兀自忖道:“看來朕的動作要快了。”
他問:“儷陽長公主那邊情況如何?”
張德芹正欲回話,這時,內侍進來稟報:“皇上,儷陽長公主求見。”
明惠帝看了眼張德芹,張德芹明白,立即進內殿讓人快速收拾屋子。
沒多久,儷陽長公主進殿來。
“皇兄,”她行了一禮,見皇帝麵色比以前好了許多,高興道:“皇兄氣色不錯啊,想來是身子大好了。”
明惠帝點頭:“近日確實是好了許多。”
服用丹藥後,他不僅覺得身體比以前精神了,在臨幸宮妃上也比從前更得滋味,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人逢喜事精神爽,難得這些日明惠帝心情也變好了幾分。
“儷陽這時候入宮,有什麽事?”
“皇兄,”儷陽長公主斟酌了下,跪下來:“小妹有件事想請皇兄做主。”
“說說看。”
“是關於玉敏的親事。”
“哦?”明惠帝故意問:“她看中了哪家子弟?隻管說來,朕為她賜婚。”
“此人......不是別家,而是睿王府的世子容辭。”
說完,她小心翼翼觀察明惠帝臉色。
明惠帝沉默了片刻,斥責道:“胡鬧!容世子已經定親了,怎好拆散?”
見他似乎並不生氣,儷陽長公主鬆了口氣。於是道:“皇兄,小妹我也深知此事為難,可我隻有玉敏這麽個女兒,實在不忍拂她意。”
她欲言又止道:“她對容世子一見鍾情,得知容世子定了婚期,如今在府上茶不思飯不想。前兒我入宮時,還哭了一頓,模樣瞧著實在可憐。”
“皇兄,玉敏也是您看著長大的,她是您至親的外甥女,您就忍心看她這樣消沉下去?”
“可容世子是何人?”明惠帝也故作為難道:“他自然是個好的,若是玉敏能嫁他,我也歡喜。隻不過容世子定親了,我雖是皇帝,卻不可硬拆臣子婚事。”
“隻要皇兄同意兩個孩子的婚事,旁的倒也不難。”儷陽長公主道。
明惠帝露出些笑:“儷陽有法子?”
儷陽長公主道:“無須硬拆婚事,我自有法子讓容世子娶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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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兩日,就到了除夕。
除夕夜,襄陽侯府三房坐在一處吃席說笑。
襄陽侯府大房一家人常年在外做官,隻有過年才得機會回來。如今各家孩子都已長大,甚至有的成家生子。是以,宴席還未結束,院子裏就聚集了一堆小孩。
而阿黎是個孩子王,她披著條狐狸圍脖,跟一群孩子在庭院裏堆雪人玩。
五歲的小侄兒調皮,在她身邊的雪人中悄悄放了顆炮仗。“啪”地一聲,炮仗炸開,雪沫子四濺,連阿黎的臉上都是。
“好哇!你居然敢使壞,看我不收拾你!”
“略略略......小姑來抓我呀!”
阿黎拔腿就去逮人,其他小孩見狀也紛紛加入混戰。一時間,庭院裏鬧聲不絕。
襄陽侯府老夫人看了眼,笑盈盈道:“一轉眼阿黎長這麽大了,我還記得她小時候跟她二哥出去看狀元遊街,被我罰在祠堂背書,那模樣乖巧又可憐。我原想著她以後長大應該也是如此,不料長大後竟是比小時候還活潑調皮。”
“要我說,阿黎就該這模樣,瞧著多有生氣呀。”這時,三房的尤氏開口:“倒不像她三姐姐,整日清冷寡言,跟個悶鼓似的。”
宋槿芝早已嫁人,抱著孩子在膝上,依舊如小時候那般冷淡清高,似乎旁人說的不是她般。
眾人見狀,笑得不行。
宋家用過除夕宴,便開始守歲。宋老夫人年紀大了坐不得夜,跟大家說了兩句話就回去歇息了。
而小輩們也開始跟冬瓜似的東倒西歪,到最後,阿黎也哈欠連天。
宋縕白見了,說:“阿黎還是回去歇著吧,不必你們小輩守歲。”
阿黎說:“可我還要看煙花呢。”
“明日也有,明日再看也是一樣的。”
阿黎想了想,實在困得不行,點頭:“好吧。”
她起身,給叔伯嬸母們福了福,然後出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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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到了子時又開始紛紛揚揚下雪。庭院寂靜,廊下燈籠在雪地裏落下一片昏黃陰影。
阿黎熟睡間,感到有人捏她鼻尖,令她呼吸不過來。
她正在夢裏追調皮的小侄子呢,也不知誰這麽缺德居然阻撓她。
她抬手揮過去,“啪”地一聲脆響。
自己也驚醒了。
睜眼一看,居然是容辭坐在床邊。
他坐在光暈中,眸子含笑。
“醒了?”
“容辭哥哥怎麽在這?”阿黎坐起身。
“來陪你過新年。”容辭說:“我才跟父王母妃守歲結束。”
阿黎說:“可不是沒守到新年嗎?怎麽就來了?”
容辭沒說話。
他沒守到新年就出來,睿王和睿王妃也沒多問,自然清楚他是來找阿黎了。
往回這種事也不是沒有過,不過彼時兩人都還小,大人們就不說什麽。
這廂,宋縕白還在守歲,說話間聽得護院稟報容世子翻牆進了阿黎的院子。
他悶了悶,打算去逮人,然而才起身就被戚婉月拉回去。
“做什麽?”
“去阿黎那看看。”
“阿黎歇下了,你看什麽?”
“容世子來了。”
“來就來。”戚婉月不以為意:“大過年的,兩人說說話不行?”
戚婉月瞪他:“我跟你說,你可別去擾兩個孩子。”
“......”
宋縕白憋屈。
戚婉月的心得有多偏,才能把還未入門的女婿看得比他還重。
大過年的,心堵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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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阿黎讓凝霜給她穿衣,又披了件厚實的披風才出門。
容辭站在門口,轉身幫她攏緊了些,說:“過一會新年煙花就開始了,我帶你去個視野好的地方瞧。”
“去哪?”
“去了就知道。”
“我們乘馬車嗎?”
“不必。”
“那怎麽.....哎——”
話未說完,阿黎猝不及防被他抱起來,然後躍上了屋頂。
所幸雪不大,也停了風。容辭將她整個人裹在披風中,密密實實倒也不冷。
他速度極快,起伏跳躍間就走了很遠。阿黎緊緊回抱著他,緊張又興奮。
約莫過了半刻鍾,容辭帶她上了一座高樓。
進了樓頂的屋子,阿黎發現,裏頭早已備好了炭火,還有瓜果點心。
阿黎好奇地四處打量:“這是哪裏?”
“長天閣,”容辭說:“京城的最高樓。”
阿黎驚訝:“可這裏不是不準人來的麽?樓下就是皇家園林,尋常不讓人上來。”
不過話落,又覺得容辭哥哥不一樣,他是睿王府世子,算是皇家人,來這種地方當人不會有人阻攔。
阿黎心安理得坐下來,問:“煙花什麽時候開始?新年快到了吧?”
她坐在炭盆邊,火光微紅,映得她的麵龐柔美嬌媚。
“快了。”容辭走過去,問她:“想不想飲酒?”
“我能喝嗎?”阿黎歡喜。
容辭勾唇:“平日不準你喝,但今日特例。”
他從旁取了個銀盞來,將紫竹釀倒入裏頭,然後放在爐上煨。
“今日準你多喝兩杯。”
“好呀!”阿黎歡呼,撲過去抱住他手臂撒嬌:“容辭哥哥真好!”
然而話說完,卻見容辭噙笑靜默看她。
阿黎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她倒是忘了,兩人已經不再是小時候,許多事......得矜持些。
她羞赧地放開手臂,飛快而小聲地說了句:“謝謝容辭哥哥。”
然後坐直身子。
容辭煨好酒,分了兩杯,一杯遞給阿黎,一杯留給自己。
恰在此時,外頭鍾鳴響起。兩人皆默契地停下來,安靜等待。
撞鍾一百零八下,新年便到來了。隨即,一陣煙柱騰空,嘩啦啦在窗外炸開,綻放出巨大的花朵。
那絢麗的光將屋內短暫地照亮,阿黎能清晰地看見容辭的臉。
容辭也正望著她,眸子裏像是湧動著什麽。
阿黎一愣,再想細看時,光線暗了下去。
她舉杯:“容辭哥哥,新年好!”
容辭也舉杯:“阿黎,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