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營養液12000加更】

“那家夥……居然還活著!?”

在從城中的探子那裏得知消息是, 城主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和魔神正麵遭遇後怎麽可能還活著?他究竟用了什麽手段!”他猛地從審判席上站起身,在空****的高塔正廳內發狂一樣來回走動著, “還有骨龍, 我的骨龍呢?”

作為魔神的召喚物, 城主根本沒有足夠的力量驅使它, 隻能靠著每天上供一定量的法晶,才能在關鍵時刻讓骨龍聽從他的命令。

但是現在!

整整十幾天了!那頭骨龍居然再也沒有回來過!

感覺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城主恨得把牙齒咬得咯噔咯噔響, 安靜了幾秒鍾後,突然暴起,一腳踢翻了旁邊的一尊獸人石像。

石像砸中了一名仆役, 那人當場被砸得吐出一口血來,眼看著活不成了。

聽著那淒慘的呻.吟聲,城主毫無動容地盯著那顆咕嚕咕嚕滾到牆角的頭顱, 忽然冷笑一聲, 穿過走廊, 大步走到自己的收藏室前, 小心翼翼地從鎖死的石櫃中取出了一個通體漆黑的水晶瓶。

透過窗外的光線, 隱隱能看到水晶瓶內似乎裝著某種粘稠的**。

“本來這是為了我的好師妹準備的, ”城主喃喃道, 用繩子將水晶瓶串起來掛在了脖頸上, “便宜你了。”

“來人!”

等做完這一切後, 他重新恢複了麵無表情的狀態,扭身喊道:“通知下去,把三年一度的拍賣會時間提前到本月底, 讓所有擁有審判席資格的法師務必到場!”

再一次收到城主邀請函的當天, 穀梁一正和宗秦遠一起, 在遠霧之森的精靈部落內做客。

他們坐在一間類似於涼亭的木製架構建築物內,頭頂爬滿了藤蔓的枝條和嫩綠色的葉片,無數和深海水母一樣細長的半透明菌絲從上方垂下,隨著風泛起陣陣波瀾和銀白色的生物電微光。

涼亭周圍花團錦簇,叮咚的幽藍色熱泉蒸騰著淡淡的霧氣,五顏六色的花朵沐浴在日光下,按照某種特定的頻率呼吸舒張,散發出陣陣沁人心脾的香氣。

這夢幻又神奇的一幕讓穀梁一情不自禁地仰起頭,臉上也露出了放鬆的笑意。

“幽,你看到了嗎?”他迫不及待地問道,“這裏真的好美啊,你真的不出來感受一下嗎?”

“免了,”穀梁幽說,“你也知道的,我對這種需要交際的場合很不適應。而且你旁邊坐著的那家夥讓我很不愉快。”

穀梁一聞言不禁轉頭望去,他左手邊坐著正和央祭司聊天的宗秦遠,幽對宗校長的觀感不好也不壞,所以應該不是在說他;至於另一邊……

穿著寬大黑色連帽衛衣的易言低頭摩挲著杯中的白色**,這是精靈們用來招待客人的白露泉水,低頭淺抿了一口。

但還沒入口呢,他的眉頭就深深皺了起來,雖然轉瞬之間就恢複了平靜,但放下杯子的速度還是比平時要快了那麽零點幾秒。

易言抬眸時,卻正好對上了穀梁一的視線。

他微怔了一下,隨即輕聲問道:“怎麽了?”

“沒,沒什麽。”

穀梁一下意識避開和他的對視,餘光注意到易言緊抿的唇,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和對方好好說上幾句話了。

而且自打那次易言從複活點出來後,穀梁一想,自己也一直沒問過他現在烙印對他的身體還有沒有影響,需不需要幽幫忙解決一下。

“他既然沒提,那你操這個心幹什麽。”穀梁幽覺得主人格的想法完全是多此一舉,“要是真撐不住了,他早就去找宗校長或者來找我們了。”

“萬一他隻是在忍耐呢?”

穀梁一還是有點擔心,因為他覺得易言就是這樣的人。

“那就讓他忍著吧。”穀梁幽冷酷道,“活該。”

穀梁一歎了一口氣。

“說到底,還是不甘心吧。”無論是他還是幽,在這方麵都是一樣的,“想問清楚當年的真相,但又覺得沒有必要開口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可是如果不問的話,這個心結就永遠也解不開。”

穀梁幽沉默著沒有說話。

見狀,穀梁一垂下眼眸,注視著杯中倒映著自己影子的泉水,眼神也逐漸變得柔軟起來:“幽,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現在不是在福利院了,漠大是個很好的地方,我們也不用再像當初那樣偽裝了。”

兒時的他就像是一隻刺蝟,因為害怕自身受到傷害,所以會在那些人麵前裝出弱小可欺的模樣。

而當他逐漸長大、發現為了利用自己那些人也會在某些方麵妥協之後,便逐漸向外豎起尖刺,開始反抗那些束縛他的東西、環境和人。

無論弱小還是強大,這兩幅麵孔,都是他為了適應生存而被動學會的技能。

“再說吧。”

興許是被主人格說中了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想法,穀梁幽這一次沒有再用激烈的言辭反駁,而隻是模棱兩可地丟下一句話。

穀梁一也鬆了一口氣,正巧這時候宗秦遠和央祭司聊到了淨化藥水的用途,央祭司知道他們最近和莫頓城的城主發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矛盾,便提醒道:

“這位城主曾經給他的老師,也就是上一任魔法公會會長下過毒,當時是魔法公會的人來找我們討要淨化藥水才救回一命,隻可惜拖得太久,毒素已經深入體內了,導致那位會長沒過幾年就因為疾病去世。你們要記得小心。”

宗秦遠點點頭,慎重道:“所以如果及時服用淨化藥水,可以解毒嗎?”

“可以說,對於高品質的淨化藥水,這世上就沒有它解不了的毒。”央祭司自豪道,“如果不是因為產量太少,我們精靈族早就成了安斯艾爾大陸的第一富商了。”

穀梁一瞬間想起當初老獸人帶來的那瓶淨化藥水。

……可怕,那位大預言家竟然連這個都料到了嗎?

“其實,”央祭司忽然說道,“這次的拍賣會是個很好的機會,到時候全大陸絕大部分墮落法師乃至中立商人都會到場。這麽多年下來,對城主不滿已久的人從來不少,如果你們能夠借此掌控莫頓城的話,打通了費馬的商路,整個遠霧之森的種族都是很樂意助你們一臂之力的。”

說著,他讓底下的精靈們拿出一卷厚厚的羊皮卷遞給宗秦遠。

“這是?”

宗秦遠疑惑地看著央祭司,這玩意兒要是完全展開的話,估計都有一張地毯那麽大了。

央祭司笑了笑:“這是安斯艾爾大陸的地圖,我想你們應該需要它。你們應該是來自其他大陸的人吧?”

“啊……對,對。”

看到宗秦遠一本正經點頭的樣子,穀梁一努力忍住笑意,他也不知道精靈們怎麽會這麽認為,不過從某種角度來說,這話倒也不算錯。

“可以打開嗎?”宗秦遠問道。

“當然可以。”

央祭司做了個自便的手勢。

這張地圖的內容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豐富,原本隻有一個模糊方位的勢力分布被清晰地用輪廓線標注了出來,精靈們甚至還在旁邊的附錄上,體貼地加上了不同國家和部落的種族名稱、特產物品和生活習性!

整個安斯艾爾大陸的形狀類似於一條鯨魚,他們所在的位置,則是在鯨魚的尾巴末端。

穀梁一注意到,莫頓城就坐落在鯨魚的尾巴根處,正好把遠霧之森截成了兩部分。地處這麽關鍵的位置,怪不得會被人稱為要塞呢。

比起遠霧之森內的各個部落,最精彩的,還要數費馬疆域內的十幾個大大小小的人類國度:有的國家農業發達、有的國家盛產美酒、有的國家以開采礦石作為支柱產業……甚至還有一個小國,被特別標注了一句“盛產俊男美女”!

穀梁一越看越覺得有趣。

他指著地圖上的一角,忍不住問了央祭司幾個問題,央祭司也很樂意回答。宗秦遠在一旁聽得興致勃勃,時不時插.上兩句話,氣氛倒也十分和諧。

因為地圖太大,他便往前坐了坐,不自覺地將身體微微前傾,但當視線掃到地圖的右半部分時,肩膀卻突然撞上了坐在右側的易言。

易言也在看這張地圖,神情十分專注,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在感覺到身體接觸的瞬間,兩人幾乎是同時抬頭望向了對方。

穀梁一怔怔地和那雙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眸。

半垂的眼睫下,沉沉的眼珠倒映著他的臉龐,在無人關注的時候,易言的神色並不像平時麵對他時那樣和緩,反而更接近他們最初見麵時的樣子。

收斂起笑意後,深邃挺拔的眉骨為他增添了幾分陰鬱和冷淡的氣質,微卷的碎發落在臉頰一側,骨節分明的手一直放在膝上靠近槍柄的位置,安靜又淩厲的模樣,像極了一頭爬伏在草垛間休息時,突然被成群獵物驚醒的黑豹。

“抱歉。”

雖然是穀梁一撞的他,但易言卻先他一步出聲道歉了。

不僅如此,他還移開視線,主動把座位往旁邊挪了挪,留出一段既有分寸、一旦發生危險又能及時護住對方的空間。

穀梁幽頓時惱火了:“他什麽意思?嫌棄我們?”

“怎麽可能,”穀梁一回過神來,哭笑不得地說道,雖然他的心裏也有些小失落,“就是……下意識的反應吧。”

“這算什麽下意識反應?就是在嫌棄!”

穀梁幽在意識裏重重地哼了一聲,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看到易言躲開就會不爽。

穀梁一試探著問道:“那等回學校之後,我去問問他?”

“……隨你。”

穀梁幽本想拒絕,但他轉念一想,明天他們就要一起合作去幹掉那個城主了,他可不想易言在關鍵時刻因為個人情緒掉鏈子。

沒錯,就是這樣,他隻是為了保證計劃的順利進行,其他跟他沒有關係。

感受到內心想法的穀梁一:“…………”

算了,還是不說幽一點也不坦率了吧。

穀梁幽惱羞成怒道:“有區別嗎?你想什麽我都知道!”

說完,他便強硬地搶奪過主人格的身體控製權,操控著身體抬起手,將杯中的白色泉水一飲而盡——

“咳!咳咳咳……”

入口的瞬間,那股仿佛牛奶混合著酸奶、再加上奶油蘑菇湯的古怪味道就讓穀梁一的臉扭曲了,就連重新回到意識裏的穀梁幽,也被這傷敵一百自損八千的招數惡心的夠嗆。

“幽!”

穀梁一默默地接過易言遞來的紙擦了擦嘴,一時間,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說實話,比起他來說,強硬的穀梁幽反而有時候更像是一個小孩,愛憎分明又睚眥必報,可能這也和他作為人格誕生的時間太早有關?

央祭司好奇地看著他:“雖然它對身體好,但是味道有點刺激,你喜歡喝的話,我可以再讓精靈們送你一罐。”

穀梁一又開始覺得反胃了,他努力擠出一抹笑容:

“……那就不用了,謝謝您的招待。”

在精靈部落做客了一上午,熬過了日頭最烈的時間段,宗秦遠便帶著他們向央祭司告辭了。

趁著今天天氣不錯,穀梁一便打算把宿舍裏的被褥枕頭都抱到外麵的晾衣架上曬一曬。

但是在翻枕頭芯時,穀梁一盯著枕套內側的編號,卻猛地愣住了。

他當初入校時,因為不想郵寄被褥,就買了學校統一的**用品。而為了方便申領,每個枕套內部都繡著一串學號。

可他的學號是17450101,17450102,這不是易言的學號嗎?

穀梁一站在原地,腦袋有些發懵。

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這意味著什麽。

穀梁一又看了看自己的被子,還好,被子的學號是他自己的。

……所以為什麽易言要換他的枕頭?明明都是一樣的啊。

穀梁幽當場就炸了:“變.態嗎他!有病!神經病!惡心死了!”

在他的催促下,穀梁一又回了宿舍一趟。

洗漱間裏傳來嘩啦啦的聲音,不知道誰是在裏麵洗澡。

穀梁一估計是易言,因為他是出了名的愛幹淨,再累也要洗了澡再睡,會這個點洗澡的全宿舍也隻有他一個了。

趁此機會,他踮起腳,看了眼易言**的枕套。

“也是17450102……?”

意想不到的結果,兩個人格同時都愣住了。

“你在幹什麽?”

熟悉的低沉聲音讓穀梁一猛地一激靈。

他抬頭望去,剛洗完澡的易言站在陽台門口,正靜靜地看著他。

浴室內,洗漱的水聲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了。

被當場抓包的穀梁一睜大眼睛,心虛導致他的心髒呯呯直跳起來——可他隨即又說服自己,明明不是他的問題,自己為什麽要心虛?

“我的枕頭呢?”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盯著易言問道,“是不是你換了?”

易言沉默了許久。

他似乎沒想到穀梁一會發現,攥著毛巾的手指骨節都開始泛白。良久,才直勾勾地看著他,啞著嗓子回答道:“你**的枕頭是新的,我重新找宿管阿姨領了一個。”

“你看,我就說吧!”穀梁幽怒道,“就是他拿的!”

穀梁一忍不住問道:“可你為什麽要拿我的枕頭?”

易言沒有回答,隻是扭頭望向角落,輕聲道:“抱歉。”

自從穀梁幽蘇醒,青年體內魔神的力量便相當於從潛伏期變成了活火山,因此,他的情緒波動對易言的影響也越來越大。

對主人的忠誠幾乎刻在了死囚奴的本能裏,他們會無條件服從主人的一切命令。然而,易言和那些從小被豢養在牢籠內的死囚奴們不同——

他是個三觀人格都已經基本定型、且接受過正常教育的成年人。

所以,埋藏在心底的、對主人的臣服欲.望,混合著對青年強烈的保護念頭,便漸漸開始發酵變質,變成了某種更加扭曲的……占有欲。

他無比渴望著靠近對方,渴望一切擁有著對方氣息的物品,渴望看到那張臉上因為自己而露出既隱忍又動情的神色。在易言最卑劣不可告人的夢境中,他甚至夢到過自己俯身半跪在黑發青年的腳下,青年用一種蔑視螻蟻的神情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抓著他的頭發,毫不留情地“使用”著他的唇.舌,在他為了對方這種把自己當成物品的冰冷眼神而感到痛苦難當時,神明又會喘.息著舒緩眉眼,朝他露出那種柔軟繾綣的淡淡笑容,垂首在他被汗浸濕的額頭上,落下一個溫柔的輕吻作為獎勵……

易言閉了閉眼睛,再度睜開時,他已經被怒氣值拉滿的穀梁幽拽著衣領,一把抵在了宿舍上鋪的梯子上。

“你倒是說話啊,”穀梁幽死死盯著他,瞳孔中燃燒著熊熊怒火,語氣陰沉地質問道,“啞巴了?”

易言的喉頭滾動了一番。

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了,憤怒之下,青年的身體幾乎貼了上來,因為身高的差距,穀梁幽現在是微微仰著頭跟他說話的,易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滾燙的呼吸噴灑在自己的鎖骨和脖頸的皮膚上,帶起一陣陣難以自禁的戰栗。

“我不想嚇到你。”許久之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五指攥緊又鬆開,“……對不起。”

他再一次道歉。

“傅敬言你知道我有多惡心你嗎,”穀梁幽咬著牙,冷笑著對他說道,“你要是識趣點,從那裏逃出來之後這輩子再也不出現在我麵前,那也就算了,我就當救了隻白眼狼,被咬了一口算我自己倒黴。”

易言張了張嘴,卻又再一次被穀梁幽拽緊領口打斷:

“可你偏偏又老是在我麵前晃悠!每天陰魂不散,還敢大言不慚地說什麽,是為了保護我?傅敬言你簡直無恥到家了!”

“……對不起。”

穀梁幽再一次俯身靠近了些:“你就隻會說對不起嗎?啊?你以為你是在贖罪嗎?傅敬言我告訴你,我不需要你做這些!那兩天……那兩天裏,你知道那群人對我都做了些什麽嗎?”

易言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他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但不僅僅是因為窒息。

苦澀彌漫在唇舌間,他看著麵前的青年用手指狠狠戳著自己的太陽穴上的傷疤,紅著眼睛嘶吼朝他道:“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等你回來!我堅持了那麽久,幾乎要變成傻子,差一點點就要瘋掉,可我什麽也沒等來,幾十個小時之後我終於不得不承認,我他媽就是救了一隻頭也不回丟下我就逃跑的白眼狼!……哈哈哈哈,你知道嗎,就連那些毒//販都覺得我可笑!”

說到最後,他的嘴唇哆嗦著,半邊身子都已經靠在了易言的胸膛上。

因為情緒過於激動,他現在的四肢都開始發麻,腿腳根本支撐不了身體的重量。

在這一刻,即使是穀梁自己都分不清,剛才朝易言呐喊出心聲的究竟是哪個人格了。

那些懦弱的、不堪的、痛苦的記憶終於得以釋懷,意識中永遠停留在那個午後的陰沉天空也開始漸漸放晴,雲開霧散後,金色的陽光灑在了成片的玉米地上,湛藍的天空一望無際,就像是傅警官背著他坐上救護車的那一天。

他曾以為,那就是救贖。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能原諒自己的人隻有自己。

穀梁一淚流滿麵地低下頭,把自己的額頭靠在抓著易言衣領的拳頭上,努力抑製住喉嚨深處發出的哽咽聲。

……太狼狽了。

天幕直播幽在剛剛對峙的時候就關閉了,但穀梁一這會兒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他具體是在什麽時候掐斷直播的了。

積壓在心底多年的情緒一朝發泄出來,他拚命地喘著氣,雖然眼淚仍然止不住地流,內心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感。

“算了,”他漸漸冷靜下來,鬆開了抓著易言的衣領,“這些話,你就當沒聽過吧。都過去這麽多年,你也還了我一條命,現在咱們兩不相……”欠。

宿舍內,黑發青年的身體突然猛地僵住了。

易言緊緊將他抱在了懷裏,滾燙的身軀緊貼上來,結實有力的手臂以一種不顧一切的姿態將他緊錮在懷中。

對方胸膛內的心跳急促而有力,宛如一下下重錘敲在胸口,體型差讓黑發青年被密不透風地裹在熾熱的臂彎內,被迫感受著對方身體的一切變化。

恍惚間,他幾乎分辨不出究竟是誰的心髒在跳動。

就在愣神的時候,耳畔響起一道顫抖的、飽含著無邊愧疚的沙啞聲音:

“對不起……”

“對不起……我……”

易言深深把頭埋在他的頸間,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穀梁也不知道是怎麽了,見他這個樣子,反而有些不忍心。

他歎了口氣,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都過去了。”

即使是穀梁幽,也覺得沒有必要再恨下去了。

易言自始至終沒有為自己辯解什麽,但任誰都知道,特動組一隊的隊長從來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

見主人格把談話的機會讓給自己,穀梁幽繼續說道:“就這樣吧,我都不介意了,你也不用再放在心上了。”

易言身體的顫抖漸漸平息。

但他仍沒有鬆手,不顧懷中青年別扭的掙紮,隻是靜靜地享受著這片刻來之不易的親密共處,用沉悶的氣聲說道:“別動,讓我抱一會。”

穀梁幽:“…………”

穀梁一天真道:“感覺易哥這些年肯定也挺不容易的,我記得他好像是單親家庭,要不就安慰他一下吧。”

穀梁幽還是渾身不適應,但要換了其他人他早就一腳踹開了,不得不說,易言對他來講還是不一樣的。

“……那你來吧。”

他選擇把這個爛攤子丟給主人格。

穀梁一本以為易言隻是想多抱幾秒,然而,兩人的姿勢直到好幾分鍾後都沒有變過。

不知何時,宿舍內悲傷和憤怒的情緒餘韻漸漸淡去,本該是多年宿怨一朝諒解的寧靜氣氛,漸漸變得不怎麽對勁起來。

手掌下的腰線勁瘦滾燙,幾乎能被易言一手把住,瘦削的脊背上還能清晰地摸到凸起的形狀,也不知道平時訓練的肌肉都去哪兒了。

懷中人的身上還有股好聞的淡淡氣息,那是皂角和男士洗發水的味道。

雖然易言用的也是同一款,但他就是覺得穀梁身上的味道和其他人不一樣,縈繞在鼻尖時,有種似有若無的勾人感覺。

感受著兩人發絲交纏時微涼的觸感,易言突然覺得喉嚨有些幹澀起來。

“穀梁。”他啞著嗓子道。

“嗯?”

穀梁一也開始為難了,他試探性地問道:“那個……能不能鬆手了?”

易言沉吟片刻。

“再一會。”他一本正經道,“穀梁,對不起,我想好好補償你一下。”

他這句話差點把穀梁一的CPU給幹燒了。

為什麽抱他算是補償他啊?

看著他懵懵懂懂的樣子,易言心中的野獸再度咆哮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咬了咬舌尖提醒自己穀梁還沒成年不能太過分,但還是情難自禁地微微側頭,垂眸望著那道淺白色的傷疤,頓了頓,用最溫柔的方式,落下了一道飽含憐惜和熾熱情感的輕吻。

意識內,穀梁幽的眉毛擰了起來。

他剛想問這人是不是蹬鼻子上臉了,到底準備抱到什麽時候,突然,感覺到主人格突然炸裂的情緒,他的意識也懵了幾秒鍾,隨後怒氣值瞬間飆升到極限——

“啪!”

一聲響亮的耳光,易言的臉頰被他狠狠抽到了一邊。

黑發青年的臉頰通紅,他再一次墊著腳拎著易言的領子把人懟到了梯子邊上,剛想問這個變.態好好的為什麽突然要親他,突然感覺到不對,整個人徹底僵在了原地。

他緩緩地低頭,看了一眼易言的下麵。

易言攥緊拳頭,平靜解釋道:“這是烙印的影響。”

穀梁幽瞪大眼睛,麵對著如此無恥之人,他哆嗦著嘴唇,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滾你的吧!當他是傻子嗎?

主人格這會兒已經在意識裏暈成小趴菜了,穀梁幽的大腦也成了一團漿糊,但他還是勉強支棱起來,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易言,然後一言不發地把自己上鋪的枕頭丟出了宿舍,怒氣衝衝地下樓去找宿管阿姨換新枕頭了。

變.態!

他咬牙切齒地想,等明天解決完那個城主之後,他打死也要換宿舍!

“滴滴滴……”

空****的宿舍內,易言揉了揉被打得通紅的臉頰,接通了特動組的通訊聯絡。

“易隊,穀梁他怎麽回事?”

這兩天天幕直播有事沒事就會中斷,地球那邊也漸漸習慣了,反正穀梁一的心跳監測儀一直保持得好好的,又在校內,出不了什麽大事,估計又是他自己掐斷的。學校聯絡部那邊也隻是例行來問一句而已。

“沒事,”易言說道,“他……回宿舍洗了趟澡。”

聯絡部不疑有他,然而地球上的彈幕卻早就炸了鍋:

“啊啊啊啊啊啊氣死我了!為什麽這麽關鍵的時候把直播掐了啊,我也想知道易言到底說了什麽啊!”

“我靠好變.態啊,易言為什麽要拿穀梁的枕頭?”

“易言你小子濃眉大眼的,我小瞧你了啊!”

“?我還等著他們明天組隊大殺四方呢,這氣氛怎麽一下子變得這麽焦灼了?我走錯片場了?”

“我早說過!他們!是!真!的!!!”

“而且這個身高差真的好香啊prprprprpr,穀梁想拎易言衣領的時候,必須要微微墊著腳才能跟他講話嘿嘿嘿……”

“據說這是kiss的最佳距離,抱起來也剛剛好(小臉通黃.jpg)”

“你們誰看過易哥剛洗完澡赤.裸上身的樣子?那個肌肉線條簡直了!完全是最恰到好處的那種,穀梁剛才拎著他衣領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感覺到,其實真正的胸肌,在微微緊繃的狀態下是有彈性的……”

“好了不要再說了,默默打開我珍藏的糧單,今晚不用睡了。”

“!!!直播恢複了!咋回事,穀梁怎麽一個人跑走了?”

“看表情好像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啊,易言到底對他幹啥了?”

“笑死我了哈哈哈,穀梁你生氣別霍霍漠大湖裏的魚啊,搞得巡邏隊的學生還以為是有水怪爬上來了,嚇得一個個驚慌失措的衝過來。”

“魔神,一款便攜式炸魚裝置,每半天消耗一碗大米飯hhhh”

“?穀梁不會被易言氣瘋了吧,他怎麽開始盤膝在湖邊打坐了?這是準備入定了嗎?”

“不是,之前宗校長請那位明塵道士給漠大的全體師生上了一堂公開課,他就是這樣教大家心浮氣躁的時候怎麽平心靜氣的,顯然穀梁是被氣狠了哈哈哈哈。”

異世界湖畔,兩個人格正在意識中討論著剛剛發生的事情。

穀梁一還是沒完全緩過來:“他為什麽要親我?”

穀梁幽氣道:“他有病。”

“他喜歡我嗎?”

“他是變.態,不要考慮變.態的想法,”穀梁幽語重心長道,“你忘了嗎?我們小時候討論過的,像貝兒那樣心地善良不介意和野獸共度一生的女孩才是理想型,我們這樣的情況,在普通人的世界裏也是格格不入的,如果未來的伴侶不能做到接納我們,那就沒有必要浪費彼此時間了。”

穀梁一糾結道:“但是易言好像也不怎麽介意我們的存在啊,他對你和我的態度都是一樣的。”

“他是男的!”

“漠大好多男生都內部消化了,之前也沒見你在意過這個。”

穀梁幽被他噎得說不出來話了,咬牙切齒道:“所以你是已經喜歡上他了?”

穀梁一立刻否認:“沒有!我隻是想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親我。”

“還能有什麽理由!不就是喜歡嗎!”

“你剛剛還說他是變.態,不要考慮變.態的想法。”穀梁一不高興道,“幽你真的好別扭啊。”

“……我明天就去找宿管阿姨換宿舍!”

別人是打坐靜心,聆聽自己內心的聲音;穀梁一和穀梁幽則是在湖畔爭辯了一個下午,除了腿麻了以外絲毫沒有任何收獲。

最令穀梁幽氣憤的是,回到宿舍後,易言還一臉沒事人一樣地對他轉達特動組的安排:

“明天上午九點出發,入城後兵分兩路,行動開始的時間由你決定,暗號是‘開窗’。”

穀梁幽關門的動作一頓。

他和座位上正在擦拭匕首的易言對視一眼,注意到易言語氣中的認真,穀梁幽內心的怒意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眼中一抹閃爍的森寒冷光。

戴著黑框眼鏡的黑發青年站在陰影裏,臉上的神色被鏡框遮住大半,看不清全貌,隻有嘴角微微上揚,宛如一頭深海中嗅到血腥氣息的鯊魚。

但僅僅一刹那間,他就又恢複成了平日裏穀梁一那樣,平靜又柔軟的無害樣子。

“易言,你狙中的概率是多少?”

穀梁一問道。

易言擦拭匕首的動作一頓,聞言,下鋪的其他兩個人也趁機豎起了耳朵。

他把閃爍著寒光的匕首插.回刀鞘內,淡淡道:

“百分之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