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營養液8000加更】

“你已經能和他溝通了嗎?”

在離開地下室做最後的準備之前, 易言突然停下腳步,問了穀梁一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穀梁一從某種奇異的情緒之中抽回心神,有些茫然地看著易言:

“什麽?”

“沒什麽, ”易言收回目光, 淡淡道, “當我沒說好了。”

“…………”

穀梁一望著易言上樓的背影, 覺得他有些怪怪的。

像是別扭,又像是在……逃避著某種事物一樣。

他忍不住扭頭望了望身後, 自己是最後一個從監控室內離開的,除了照常執勤的特動組成員外,他後麵就沒有其他人再跟著出來了。

難道是在躲他?

穀梁一想不明白, 但當前最重要的事情肯定還是應付接下來的宴會,因此他很快就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三步並兩步地跟著上了樓。

他其實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危, 因為顯然那位城主是個有野心之人, 而有野心, 通常就意味著惜命——隻要有了這個把柄, 穀梁一就不怕他在宴會上對自己下手。

在製造毀滅性武器這方麵, 人類從不心慈手軟。

“一定要穿好防彈衣, ”金萱忙著給他張羅要帶的東西, 嘮嘮叨叨的像是穀梁一的老姐一樣, “還有信號屏蔽器和遙控器, 記得怎麽用吧?不行不行,我還是再把說明書找出來讓你看一遍好了。”

穀梁一不得不阻止了她到處翻箱倒櫃的行為:“學姐,我已經記住了, 真的不用再看一遍了。”

換做平時, 看到金萱這樣關心他, 穀梁一肯定會一邊紅著耳根擺手拒絕一邊內心暗自感動,但可能是因為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他的心跳速度一直保持在一個高於常人平均值的水準,大腦也異樣的亢奮和活躍。

他甚至為了驗證這一點,在和金萱對話的同時,又一心二用在腦海裏推導了一邊流體力學的三大方程——這是他很久以前經常和幽一起玩的一個小遊戲。

隻不過那時候他是自己和自己較勁,一心二用解兩道題,再用左右手分別在草稿紙上寫下答案。

至於流體力學的三大方程推導,他目前的記錄保持在三分二十七秒。

但今天,他隻用了兩分三十四秒,就把全部的計算過程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不正常,穀梁一想。

這很不正常。

思考問題的時候,他就像是被分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部分,感官接觸到周圍的事物反饋給大腦,意識保持著高度的清醒,但情緒卻被單獨抽離了出來。

這種感覺,就像是通宵熬夜後喝著咖啡趕論文一樣。

穀梁一有些麻木地眨了一下眼睛,他咬了咬舌尖,以為自己隻是因為昨晚沒怎麽睡而狀態不好——雖然他上午已經補了好幾個小時的覺,現在根本一點困意都沒有。

“老四,打起精神來!”

嚴北辰還以為他是害怕了,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臉頰:“放心好了,接下來有我陪你呢!”

穀梁一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老四?”

看著那副詭異銀麵具背後的冷光,雖然知道麵前的黑袍人是自己朝夕相處的室友,但嚴北辰心裏還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你今天是怎麽了?”

穀梁一停頓了幾秒,才垂下手。

“抱歉,剛才有點走神,”他心不在焉地說,“易言呢?”

“在這。”

易言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他已經換上了和穀梁一的同款黑袍,並重新用紗布把脖頸上的死囚奴烙印纏了起來。

畢竟是要去全都是墮落法師的宴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易言被詛咒的事情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穀梁一和他對視一眼,內心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泛起一股強烈的反感。

“怎麽了?”

易言走到他麵前,但穀梁一卻下意識退後半步,避開了和他麵對麵的交流。

盡管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做。

見狀,易言的眼神微暗。

但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偏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鍾。

距離宴會正式開始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

高塔,地下一層。

“不愧是傳聞中殺了三百個嬰兒的血腥惡魔啊,”一位墮落法師站在血汙彌散的擂台邊上,望著上麵拚死搏鬥的兩位獸人死囚奴,嘶聲笑著對身旁人說道,“看來你的玩具這次又要贏了。”

“這可是我千挑萬選選出來的,”那位被他盛讚的墮落法師扯了扯麵具下的嘴角,“可惜已經三年了,磨損程度不小,看來是時候該換一個了。”

台上,損失了一顆眼珠和四顆牙齒,渾身血淋淋被宣布勝利的獸人死囚奴身體搖晃了一下,到底還是因為傷勢過重和體力不支,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對手死不瞑目的屍體旁邊。

“主人……”

他哀哀呼喚道,希望主人能夠再一次大發慈悲地“修補”好他。

但那名墮落法師卻隻是不滿地冷哼一聲:“贏得這麽難看,真是夠丟臉的!好好的宴會開場節目,興致都被你給攪了。”

“主人,我——啊啊啊啊啊!!!”

隻聽一聲慘叫,那名墮落法師打了個哈欠,抬起食指和中指懶洋洋地隨手一指,那名自生下來起就一直受盡折磨和欺辱的獸人便在慘絕人寰的淒厲喊聲中,被火焰徹底焚燒成了一具焦屍。

但在場沒有任何人,對此露出哪怕一個驚詫的眼神。

他們對這一幕早就習以為常,甚至不少人連頭都沒有抬,隻是繼續端著手中的酒杯,和周圍的墮落法師們隔著麵具自顧自地交談。

不值一提的玩具而已。

若是不滿意了,便丟棄掉再換一個就是。

“哥哥,城主什麽時候來?”一人問道。

“不知道,”和他一起來的兄長輕嗤一聲,他同樣也是一位墮落法師,“不過,不是說那位‘魔神大人’也一樣會來嗎?怎麽不見人影?不會是不敢來了吧。”

自從魔法公會被襲擊一事後,對於賽裏斯商鋪背後之人的身份,便在城中再次掀起了波瀾。

但這一次,不少墮落法師們都已經蠢蠢欲動地盯上了這家商鋪。

盡管知道最後大頭肯定是落入城主的口袋,但是,萬一他們還能喝著點湯呢?

“希望他們最後千萬不要歸順城主,”弟弟用嘲哳難聽的聲音嘎嘎笑道,“正好,我的死囚奴需要補充一點‘材料’了。”

“吱呀——”

宴會即將開始的最後一分鍾,入口處的大門再一次被兩名仆役緩緩打開。

一股奇異的感覺同時掠過在場所有墮落法師們的心頭。

作為對危險預知極度強烈的窮凶極惡之人,他們不約而同地猛地扭頭,神情緊張地朝著大門的方向望去。

猶如流水般乳白色的煙霧從走廊外傾瀉而入,幾息之後,數個披著黑袍銀麵的法師破開濃霧,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這些人每一個身高都高大得驚人,但又和天生壯碩的獸人有所不同,即使披著黑袍,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被深色布料包裹下,身軀蘊藏的強大力量——

他們仿佛每一位都是戰士,無論是走路的姿勢還是挺拔的肩頸,都能看出他們是統一接受過訓練的對象。

尤其是站在最前方那位身後的兩人,一個高大得讓人誤以為這是哪位獸人種,還有一位,則比他還要引人矚目一些。

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脖頸上纏繞著的紗布,結合之前在城中流傳的那個傳言,在場不少墮落法師的眼神都變得複雜起來。

作為法師,他們都覺得自己天生高人一等。但如今看到自己的“同類”也被人豢養成了死囚奴,這份心情可以說是既惱怒又貪婪。

但是,如果能把這個嶄新的“玩具”據為己有的話……

剛才那對墮落法師兄弟中的哥哥在想到這裏時,已經有些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了。

他假笑一聲,側耳和弟弟打了一聲招呼,舉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走過來。

“這位怎麽稱呼?”

他雖然是對著為首的穀梁一講話,但那雙隱藏在麵具後的陰邪猩紅小眼睛一直在不住地上下打量著易言。

身高完美……肩寬也完美……很好,非常好!

注意到他注視著易言的貪婪眼神,穀梁一周身的氣勢也陡然一冷。

但他並沒有理會這個一看就是來挑事的家夥,反倒是嚴北辰主動上前一步攔下了對方,同樣也擋住了墮落法師不懷好意的視線。

“你找魔神大人什麽事?”他粗聲粗氣地問道。

沒錯,即使已經猜到了魔法公會那邊出現的變故大概率和魔神複蘇有關,但宗秦遠還是堅持讓穀梁一把這個“魔神”的設定繼續偽裝下去。

“你也是法師?”對方似乎是被嚴北辰的身高驚到了,下意識後退半步,但隨即便因為自己的動作惱羞成怒起來。

“還是說,你其實也是偽裝成法師的死囚奴?膽子夠大啊,這可是城主的宴會,你們這些螻蟻竟然敢偽裝成至高無上的法師!”

他色厲內荏地指著嚴北辰,但才罵到一半指尖就對準了易言,很明顯就是衝著青年來的。

嚴北辰隱藏在麵具後的臉扯出一抹獰笑。

他擰了擰手腕,征詢似地看了一眼易言,卻因為對方微不可查的搖頭而不爽地“嗤”了一聲,又重新垂下了手。

“你是想讓我和你的死囚奴比賽?”

易言沉聲問道。

“比賽?還真是可愛的詞匯,”那名墮落法師哈哈大笑起來,“不過,你要理解成比賽也可以啊,反正玩具壞掉了再換一個就是,隻是怕你的主人舍不得了。”

他的視線落在穀梁一的身上,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挑釁意味。

穀梁一卻隻是環顧四周,整個宴會廳內環境昏暗壓抑,搖曳的燭光照亮了擺滿酒瓶的長桌,看上去倒還挺符合中世紀宴會的氣氛。

但前提是,沒有一張不合時宜的、充斥著血腥氣息的擂台位於整個宴會廳的最中間位置。

而且他們這裏的動靜都鬧了半天了,距離宴會開始的時間也早就過去了十分鍾,那位城主居然還沒有露麵,怎麽可能不是故意為之。

還真是鴻門宴啊,他心想。

“不要拿我的人和那些劣等品比,”黑袍銀麵的青年站在原地,似乎對當下的這一切爭端感到無趣和厭煩,他用一種極漠然冰冷的聲線回應著對方的挑釁,“而且,別誤會了。”

“我說的劣等品並不是你的死囚奴,而是你本人。”

那名墮落法師愣了一下,當場勃然大怒:“你說什麽!?”

但他到底還是對穀梁一那不知真假的魔神名頭有些忌憚,不敢以身試法,於是便把全部的怒火發泄在了易言的身上:“好哇,既然你的主人對你那麽有信心,你也自稱是法師,那你就來跟我決鬥吧!我一定要用鞋底碾碎你的眼珠,把你的頭皮一寸一寸掀下來!”

怒火充斥了他的大腦,他現在已經完全沒有想把易言占為己有的意思了,滿腦子想著的都是該如何狠狠教訓對方。

眾所周知,死囚奴一旦被打上烙印,根本無法對他人產生惡意,每一次上台搏鬥,他們都必須要克服極大的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折磨。

當然,玩具的自我掙紮也是觀賞點之一。

“不敢來嗎,懦弱的螻蟻們?”

那名墮落法師一馬當先地走到擂台中間,衝下方的穀梁一一行人叫囂道。

其他的法師們都站在原地,饒有興致地觀望著這一幕。

穀梁一知道,這是一次光明正大的試探,一旦他們露怯,接下來估計連城主的麵都沒見著,就要在這裏開啟一場大混戰了。

他暫時還不想把底牌全部亮出來。

穀梁一的手指摸了摸戴在晚上的冰涼手環,側頭安靜地看向了易言。巧合的是,易言同時也朝他的方向望了過來。

他的眼神很沉穩,帶著一股令人安定的力量,原本穀梁一麵對他時內心那股異樣的不適一下子被衝淡了,他不自覺地勾起一絲笑容,盡管知道易言看不見。

“主人。”

但緊接著,易言的稱呼就讓穀梁一僵在了原地。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按捺住腳趾摳地的衝動,逼著自己僵硬地站在原地,接受了易言朝自己裝模做樣地垂首行禮,然後注視著他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向擂台。

“三秒。”易言對那名墮落法師說。

“什麽?”

對方一時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但易言下一句話簡直讓他氣得當場背過氣去——

易言用一種平靜的仿佛在討論天氣的語氣說道:

“我贏你,隻需要三秒。”

台下的弟弟嗤笑一聲,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裁判懶洋洋地舉起手:

“預備——”

還沒等裁判喊出開始,那名墮落法師就已經抬起了右手!

這是赤.裸裸的犯規,但在場所有人都像是眼瞎了一眼,沒有任何人為易言發聲,甚至還有人已經興奮地吹起了口哨。每個人都在期盼著這個自甘墮落的弱小法師被虐.殺的場景,那畫麵一定非常美妙絕倫——

“呯——!!!”

一聲槍響。

易言看著那具被擊飛麵具後直挺挺倒在擂台上、臨死前仍舊一副不可置信模樣的羊角獸人法師,淡定地垂下了手中還在冒著硝煙的槍管。

“抱歉。”他頓了頓,真心實意地向台下目眥欲裂的弟弟道歉。

“看來是我高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