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們聽到沒?聽到沒聽到沒?”

從校長室回宿舍的路上,諸葛逍興奮得滿麵紅光,跟隻猴似的在嚴北辰和穀梁一兩人之間來回亂竄。

起因隻是央祭司臨走前對他隨口說的一句話:

“我很少見到有人類的元素親和力與精靈族水平差不多的,如果你願意的話,將來可以嚐試著學習一下操控植物的魔法,會事倍功半的。”

穀梁一還好,每次都老老實實地回答“聽到了,恭喜”,嚴北辰卻沒他這麽好的脾氣,在諸葛逍重複說第三遍的時候,他的額頭就猛地蹦出了青筋:

“差不多得了啊!”

等到諸葛逍第四次繞到穀梁一麵前炫耀自己成功脫離麻瓜行列時,他終於忍無可忍,閃現過去一巴掌糊在了青年臉上。

“嘚瑟什麽?不就是能學魔法嗎,瞧把你興奮的!”

諸葛逍擰著脖子奮力掙紮,還不忘開努著嘴巴嘲諷:“怎麽,換你你不興奮啊?嚴老二你就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香葡萄酸,平時連盆仙人掌都養不活……”

“你還好意思說!?”嚴北辰暴怒道,“要不是你偷偷往裏麵澆水,它能死嗎?它能死嗎你告訴我?還我仙人掌命來你個無恥之徒!”

穀梁一歎了一口氣,勸了半天架,嚴北辰才罵罵咧咧地鬆開拎著諸葛逍領子的手,一路攢著怒氣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諸葛逍被他晃得眼冒金星,身子一歪就倒在了穀梁一身上,兩隻手緊緊抱著他的腰,還裝模做樣地哀聲叫喚:“老公~人家走不動了嘛,要背背~”

穀梁一:“……你不走我走了。還有,別忘了直播。”

在80億人麵前撒嬌叫老公,不得不說,諸葛逍的臉皮厚度再一次震驚到了他。

柔弱無骨的某人立馬直起身,露出一臉山崩地裂的表情,顯然是忘了這碼事。

“開個玩笑觀眾朋友們,節目效果別當真。走走走,別丟下我啊!”

嚴北辰已經往前走了一段了,正站在路口不耐煩地回頭望著他們,高聲喊道:“諸葛你又纏著老四搞什麽?穀梁你也是,別每次都由著他煩你!磨磨蹭蹭的,趕緊跟上了!”

“來了!”

他的這兩個室友也挺有意思,穀梁一一邊應聲一邊想。

雖然無時不刻不致力於給對方使絆子,嫌棄對方嫌棄到無以複加,但穀梁一又一直詭異地覺得,他們關係其實相當不錯。

……這大概就是損友吧。

“嚴老二你簡直是在殺人,”回到宿舍後,諸葛逍站在鏡子前,一臉肉疼地看著自己脖子上的勒痕,“下手這麽重,想靠謀殺室友保研就直說。”

嚴北辰衝他的背影比了個中指。

然後他直接端著盆進了浴室,懶得再跟諸葛逍廢話。

“直播……”穀梁一無力地提醒了一句,不過也沒什麽用處就是了。

聽著浴室裏響起的嘩啦啦水聲,他坐在桌子前,想了想,還是從抽屜裏翻出了監控儀和耳麥。

他想要再聯係一下易言。

之前白天暈倒的時候,諸葛逍順便幫他把這些東西都收起來了,但估計還沒來得及跟易言報平安,畢竟自己是在耳麥還聯通的時候倒下的。

而且穀梁一也很想知道,知道易言現在的狀況如何。

“……喂?”

果然,頻道一秒就接通了。

“沒事嗎?”在鏡頭一陣晃動後,易言的臉龐出現在了屏幕上。

他把鏡頭對準了自己。

穀梁一按著耳麥,朝屏幕裏眉頭緊鎖的卷發青年略顯局促地笑了笑,盡管知道對方不可能看到。

“放心,好著呢。”

“教官跟我說了你的情況,”易言的表情卻並沒有因此而好轉,語氣依舊很嚴肅,“有做過全身檢測嗎?校醫那邊怎麽說?”

“真的沒事,”穀梁一怕他不相信,還又補充了一句,“校醫說我健康著呢,血管結實的很,心肺功能也完全沒毛病,不信你自己聽!”

易言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耳麥那邊就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

他皺了皺眉,還以為又是頻道出現了雜音,正準備調試,突然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咚,咚,咚……”

隱約的心跳聲從遙遠的另一端傳來。

猶如在某個船隻獨自遠航的漆黑夜晚,從茫茫大海深處傳來的沉悶鼓點,伴隨著衣料窸窣摩擦的聲音,在昏暗狹小的房間中顯得格外清晰。

易言瞳孔微縮,連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放輕了。

半晌,右手緊握槍柄、正對著房門躬身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緩緩吐出一口氣,從進入要塞後一直緊繃到現在的神經,終於漸漸放鬆下來。

他將身體後仰,後腦勺靠在椅背上,漆黑的眼眸安靜地注視著上方潮濕滴水的天花板,壓抑的呼吸混合著耳麥中規律的心跳起伏,於靜謐的氣氛中,漸漸醞釀出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穀梁……”

聽到易言低沉的聲音,穀梁一也下意識放輕了聲音,微微上揚的尾音略顯含糊,又帶著些許疑惑:

“嗯?”

等了幾秒鍾後,穀梁一沒聽到易言的回答,就又耐心問了一遍:“怎麽了?”

“……沒什麽。”

易言低聲道。

他仍沒有放下那把槍,隻是直起身,用牙齒咬下戴在左手上的戰術手套,然後張開五指,用力按在了脖頸滾燙的印記上方。

詛咒的效用在加深。

咽喉處的疼痛感時刻提醒著他,自己此刻仍舊命懸一線。

青年閉上雙眼,脖頸隨著他朝後仰頭的動作伸展出一條蜿蜒的曲線,凸起的喉結難耐的滾動著,他的五指漸漸收攏,窒息感混合著皮膚麻癢的刺痛,讓易言的呼吸聲漸漸粗重起來。

穀梁一看不到他的動作,但易言突然移開鏡頭的行為讓他有些不安。

“易哥,你真的沒事吧?”

五指已經深深嵌入皮膚的易言神情有些恍惚,直到穀梁一焦急地提高了聲音,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等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後,易言瞬間沉下臉來。

他垂著頭,掩著唇有些狼狽地咳嗽了兩聲,扭頭望向房間一側擺放著的殘破鏡子。

黑暗中,咒文暗紅色的不祥光芒在脖頸上一閃而過。

“我沒事,”幾秒種後,易言收回目光,淡淡回答道,順便重新把鏡頭調整好。

“隻是有點累了……剛才走神了,不好意思。”

宿舍內的穀梁一眉頭微皺,總覺得易言的聲音哪裏不對。

聽上去比平時好像要更加沙啞一些,難道是因為缺乏水源嗎?

他正準備問對方,突然,一道煞風景的聲音插.了進來:

“喲,易哥,你現在這是在哪兒呢?”

諸葛逍的大頭湊了過來,衝著耳麥大聲問道。

穀梁一的思路被驟然打斷,心中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覺也隨之消散了。

“城中一家旅館。”易言說,“這裏的哥布林老板對法師很敬畏,我付了一塊法晶當住宿費,它恨不得把我捧到天上去,一個下午來敲了好幾次門。但我不敢出去,外麵……噓。”

他忽然神色一凜,將食指比在唇前,似乎是聽到了外麵什麽動靜。

穀梁一和諸葛逍兩人立刻識趣地安靜下來。

易言把攝像頭的方向調轉對準門外,起身走到門口。

但他沒有第一時間開門,而是隔著薄薄的門板沉聲問道:“誰?”

“是我,法師大人。”門外傳來一道尖細又諂媚的聲音。

由於央祭司賜予的印記,現在穀梁一和諸葛逍都能聽懂他們之間的對話了。

“現在是晚上,”易言皺眉道,語氣很不耐煩,“我都說了不要再來敲門!”

“非常抱歉!我隻是想問問您需不需要晚餐……”

“不需要。”易言冷冰冰道。

穀梁一第一次聽到他這麽用這麽冷硬的語氣說話,還有些新奇。

“那,那好吧,”門外的聲音明顯很是失望,但仍舊不願離開,“法師大人,我……”

易言戴上銀麵具,纏好脖子上的印記,突然把房門打開一條縫,手臂越過門縫精準地抓住那隻哥布林的領子,將他從原地一把拎了起來。

門外的哥布林店主尖叫一聲,兩隻又瘦又長的細腿在半空中亂晃,凸起的燈泡眼球幾乎要驚恐地瞪出眼眶。

易言盯著它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威脅道:

“不許再敲我的門,我最後說一遍。”

哥布林店主啜泣一聲,顫聲道:“好的,好的,法師大人,我一定謹記……”

但穀梁一看易言這站位,卻覺得有些眼熟。

等易言關上門,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確認哥布林走了之後,穀梁一才好奇問道:“我當初第一次到宿舍的時候,你是不是也是這樣給我開門的?”

也就是說,如果自己當時對他表現出敵意或者讓他不耐煩了,易言也隨時能單手隔著門縫把自己像拎小雞崽一樣拎起來?

易言:“……沒有,習慣而已。”

穀梁一“哦”了一聲,卻忍不住開始思考,到底怎麽才能養成這種開門的習慣。

諸葛逍問道:“易老大,你已經知道法晶的用途了?”

易言點頭:“對,在這裏法晶的價值很高。”

穀梁一沉默片刻,低聲說:“注意安全,記得保護好自己。”

“好。”

易言說完,還反過來叮囑他道:“你也是,遇到危險第一時間逃跑,隻有你絕對不能出事,明白嗎?”

“……嗯。”

諸葛逍看看穀梁一的側臉,又看看屏幕裏易言緊鎖的眉和專注凝視鏡頭的視線,忽然說道:“易哥,其實今天在校長室穀梁一還提到你了,他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穀梁一突然慘叫起來,手舞足蹈地打斷了諸葛逍的話。

別說易言了,這下就連嚴北辰都被嚇了一跳。

他洗澡洗到一半停下了,在浴室裏麵喊了一句:“怎麽了這是?”

“沒什麽,”諸葛逍歪著腦袋靠在易言走後空出來的桌子上,笑眯眯地看著穀梁一對自己雙手合十拚命乞求,提高聲音回答道,“你洗你的就是了,別管這麽多。”

嚴北辰哼了一聲,重新擰開水。

“莫名其妙發神經……嘶,這水怎麽一下子就變涼了!?”

浴室內的嚴北辰手忙腳亂地調熱水,浴室外,易言沉聲問道:

“他說了我什麽?”

“什麽都沒有!”穀梁一搶在諸葛逍之前回答道。

雖然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明明擔心同學安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是當著易言的麵他實在是有些……好吧就是說不出口。

“是嗎,”易言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那就算了。”

正當穀梁一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又聽到他淡淡地來了一句:“等我回去再問老三吧。”

穀梁一:“…………”

視頻掛斷後,穀梁一緩緩地把自己的臉埋在了掌心裏。

他自閉了。

諸葛逍噗嗤笑出了聲:“幹嘛這麽一副表情啊穀梁,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被易哥知道了又怎麽樣?”

穀梁一抬起頭,一臉幽怨地看著他。

“以後不幫你打水了。”

“別別別!我錯了!”諸葛逍趕緊道歉,“放心我嘴很嚴的,就算易哥回來了我也絕不跟他說你在校長辦公室走神想——”注意到穀梁一愈發恐怖的表情,他立馬改口道,“總之絕對不跟他說半個字!我以人格擔保!”

“……好吧。”

穀梁一到底還是太善良,竟然相信了諸葛逍的這張嘴。

“早點休息吧,等老二出來了你就去洗。”諸葛逍看了眼時間,感歎道,“今天也是夠折騰的。”

但穀梁一其實並不怎麽困。

畢竟他在校醫院睡了一下午,現在精神頭足得很。

而且,自打白天看到光屏上那條對易言的備注後,穀梁一內心就隱約有了個想法。在得知共感這件事後,他就更加可以確定了——

這麵光屏,他想,一定對人類隱瞞了一部分相當重要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