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冰雪來信
風聲呼嘯而過,大雪漫天遍野,霧氣霏微,靳俞寒闊步走來,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他沒戴眼鏡,能把所有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那雙黑色的瞳眸裏的霧凇消融,流露出急切,一片溫和。
為她而溫和。
感覺人類在大自然下無比渺小,溫苡怕極了,顫著聲音,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道歉:“對不起……我不該擅自上山。”
靳俞寒意外她的反應,都怕成什麽樣了,第一念頭竟然是道歉。
他憂心問:“傷到沒有?”
溫苡無聲落淚,隻會搖頭。
靳俞寒替她整理好淺藍色的格子圍巾,手抬起一半又要收回,怕親密的動作唐突到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在看到她哭得眼睛和鼻子通紅,於心不忍,最後摟過她肩膀,往懷裏帶一些,他柔聲細語:“沒事了,先回去吧。”
溫苡哪裏顧及其他,拽著靳俞寒的衣角,往熱源湊近,此時此刻的她需要他的擁抱,就這樣緊挨著,平複一顆差點要死絕的心。
擔心交通工具被雪阻攔,靳俞寒是徒步上的山,保險起見把車停放在安全的地方後帶著溫苡走回去。
溫苡不是在屋子裏就是在有暖氣的車裏,加上是來見客戶,穿的衣服首選是美觀,其次才是保暖性,穿的是淺灰色大衣,抖得不行,又容易腳冷,就算高強度運動,身子半截是冰冷的。
靳俞寒把圍巾脫下來給她裹上,摸到她手時嚇了一跳,路邊的雪溫度都還高,幹脆把自己的手套也給裹到她手套外麵。
聽陸戚碎碎念過溫苡的事,她打小身子骨不好,體弱多病,一直被溫家人護著,嬌花似的。
靳俞寒脫下保暖的衝鋒衣,套在她最外麵,溫苡裹成了行動不方便的小粽子。
“我背你?”靳俞寒想得長遠,擔心她凍出毛病,今晚大雪封路出不了村,去不了醫院,盡快回到村子裏才安全。
溫苡牙齒在打架:“你,你不冷麽?”
靳俞寒蹲下:“背你就不冷,上來吧。”
溫苡聽從靳俞寒的指揮,摟住他脖子。
靳俞寒行動敏捷,背著她徒步仿佛走在平底,提了些步行速度,快速走出這片冰天雪地。
回到山腳,靳俞寒的黑色大G停在不遠處,安頓好溫苡,他用後座的毛毯包住她,再把車內暖氣打開,接著不知道去哪了,沒了蹤影。
十分鍾過去,暖氣抵達車內每個角落,溫苡才緩過來,還覺得有些熱,把靳俞寒的外套脫下,懵懵地想,他不穿外套跑去哪?萬一生病怎麽辦。
溫苡摸出手機給靳俞寒打去電話,默認鈴聲響起,手機被落在外套的兜裏,他並未隨身帶著。
就在她要下車去找人,車門打開,靳俞寒坐上來關好門,不讓一絲冷氣跑進來。
“你……”
去哪了?
話到嘴邊,看到靳俞寒手裏的保溫水壺瞬間明白了。
應該是和農家要了熱水。
靳俞寒手覆蓋在暖氣出風的地方,把風向擺過一邊,避免對著溫苡吹,遞過保溫壺:“問到的熱薑湯,喝完。”
前半句是溫柔的,最後一句帶著一絲嚴肅不苟。
溫苡接過來乖乖喝完,紅糖甜得齁鼻也忍下,不希望再給靳俞寒添麻煩。
大雪封路,靳俞寒突然出現,溫苡信命但最近偶遇的次數太多,她還沒失去理智覺得是他們之間的緣分是命中注定,問道:“你怎也在這?”
靳俞寒壓好毛毯的被角,漫不經心朝她一瞥:“你前天告訴我周末來這邊出差,我正好有朋友出來辦事,跟過來看看。”
溫苡已經忘了自己提過:“你怎麽知道我上山了?”
“聽農戶說有個外來的年輕女人冒雪上山。”靳俞寒看著溫苡越來越低的頭,揉了揉,玩笑說,“想了想,大概隻有溫苡小姐才會這樣吧。”
一般人聽到天氣有變都不會冒險,溫苡少有獨自出門,也對危險無法察覺。
他的笑聲帶著幾分寵溺,溫苡縮著肩膀往後靠,羞赧說:“你……就能確定是我?”
問完她心底也有了答案。
簡單邏輯推理。
靳俞寒知道她在這,像她這樣無知莽撞的人少之又少,所有線索放在一起想想,靳檢察官怎麽能不猜到。
靳俞寒:“休息會兒,今晚要在村裏過夜。”
去農家問薑湯時,順便打聽情況,不知道路什麽時候才會通,估計明天,也可能後天。
溫苡拿出手機給張琴報平安,怕她擔心,隻說自己安全無恙,沒有提及剛才發生的意外。
靳俞寒看到她拿著老式的鍵盤手機,好奇問:“你不用智能機?”
科技高速發展時代,年輕人用老式手機,還是第一次見。
溫苡捧著BlackBerry,說:“它……也不算是老式手機,能上微信聽音樂。”
這部手機是溫苡高中跟風買的,身邊的女生幾乎人手一部,放在當時是潮流,迭代太快,幾年前的潮流機放在現在已經是靳俞寒眼裏的老式手機了。
“念舊?”靳俞寒問。
溫苡摩挲著手機背麵可愛卡通貼紙:“不上班會用這台手機。”
“因為好看?”手機上的貼紙粉嫩可愛,和溫苡給人的感覺一致。
“因為不想被人聯係到。”
溫苡回答完看向靳俞寒,他給的反應很淡然,不外顯他的驚訝,所給的反應是她這顆經曆暴雪後冒出的玻璃心能接受的。
“知道了。”靳俞寒拿過另一個通體黑的保溫杯,“喝一些,溫的。”
溫苡放下手機,雙手接過:“謝謝你。”
想了想,她說:“因為工作大多走OA辦公係統,同事們也喜歡打微信電話,這部手機都沒有這些功能,所以假期用這部心理壓力會小一些。”
其實彈出消息也可以不去處理,但溫苡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溫苡小姐,你真的是個……”靳俞寒說,“超出我預期的女孩。”
溫苡:“算好,還是壞?”
靳俞寒:“我尊重你所有的個性發展,沒有評價權,如果要說一個,我選好。”
選好。
就是不管是好是壞,對她,靳俞寒隻會選擇好。
溫苡靠緊車凳,心跳聲的實感愈發清晰,看向窗外紛飛的大雪,忽然之間覺著山路封了挺好的,她在逼仄的車廂裏找到片刻安寧,是一年來少有的感覺。
外麵的雪越來越大,農家沒有可以住的地方,他們隻能在車裏等,靳俞寒和好友通過幾次電話,對方也被困在隔壁的村莊,暫時回不來。
身體回暖沒多久,溫苡打噴嚏停不下來,用著紙巾擦鼻子,揉得發紅。
靳俞寒從前座轉身,看她又要扯出新紙張擦鼻子,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別揉了,再下去會出鼻血。”
溫苡眼底一片氤氳,開口鼻音特別重:“不好意思,我有鼻炎,暖氣對著吹很容易犯病。”
靳俞寒把後座的暖氣關掉,用他的外套蓋在她身上:“這樣會不會好些?”
“應該……”溫苡又打了一個噴嚏,生理淚水湧出,“不行。”
靳俞寒眼神沉了沉,抿唇片刻,套上外套,又去旁邊好友的車找出一床毛毯給溫苡蓋好,接著冒雪走遠,不知又要去哪。
溫苡用紙巾捂著鼻子,不敢再揉,猜不透突然離開的靳俞寒去了哪。
一個小時後。
靳俞寒帶著一身風雪回來,上車後便把衣服脫下,放到離她最遠的地方,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全新的藍色醫用口罩:“這裏沒有藥店,基礎的鼻炎藥也借不到,暖氣隔段時間我關上一次,不能全關,氣溫太低你容易著涼感冒,先戴口罩,減少鼻子的刺激。”
溫苡頓住:“你……一家一家問的?”
醫療資源稀缺,並不是每個村莊都有醫療館,據她所知,醫療館是在隔壁村,如果問藥隻能一家一家問。
靳俞寒默認下這個事實,笑說:“應該的。我不是和你邀賞。”
他為她風雪裏幾次來回,溫苡受寵若驚,不知道怎麽回報他,說了一句最單薄的‘謝謝’。
“靳俞寒。”溫苡不熟練地叫著他全名,“你可以不用叫我溫苡小姐。”
每每聽到,第一感覺是過於正式,再琢磨會不好意思,總覺得這個稱呼下有更深的含義。
“叫我溫苡就好。”對麵前和自己有著七歲差距的男人更多的是敬畏。
靳俞寒玩味淡笑:“可我不想叫溫苡。”
溫苡疑惑,不叫名字叫什麽?
電話打斷靳俞寒的回答,溫苡看到來電顯示「父親」,一顆心又死靜下來,表情冷硬。
靳俞寒瞥見備注,眼裏有微小的波動。溫苡看似被家裏人千嬌萬寵,實則她和親人之間好像有跨不去的距離感,媽媽的備注是女士,爸爸的備注是父親。
靳俞寒低聲問她:“需要我幫忙嗎?”
“可以……?”溫苡不需要親自接父親的電話,求之不得。
靳俞寒接過那部少女心滿滿的手機,點接通,溫父急衝衝地說:“溫苡你周末不好好在家休息你去見什麽客戶,那邊大雪封路都上新聞了,你是不是被困了?情況怎麽樣?有沒有磕著碰著?”
父親的語氣憤怒又帶著關心,而溫苡的心早麻木,不知如何應對,無措地看著靳俞寒。
電話那頭有道蒼老又溫柔的聲音勸道:“是給小喜打電話嗎?你別凶孩子,有話好好說。”
聽到外婆的聲音,溫苡眼底發熱,咬緊下唇。
“小喜?”靳俞寒壓低聲音問,“小名?”
溫苡把口罩拉上去,遮到眼瞼,掩蓋落寞:“嗯……因為外婆很喜歡我,所以叫我小喜,我爸覺得好聽,就給取了小名。”
小時候大家都會跟著叫她小喜,但長大後很少這麽叫了,大多時候習慣叫她名字,錯覺給她一種那份喜歡隨著稱呼的改變而消失了。
靳俞寒手在空中停頓幾秒,摸了摸她柔順的長發:“三分鍾後回來。”
然後打開車門出去。
在他反手關上門前,聽到他說:“叔叔您好,小喜剛休息,我是……”
後麵的聲音被厚實的門隔絕,車廂隻留下胸膛裏那顆跳動有力的心髒在她耳邊響起。
他叫她……小喜?
她把臉埋進毛毯裏,腦子嗡嗡地亂想。
男人不想叫溫苡,卻會叫溫苡小姐,會叫小喜。
要麽生疏要麽親昵,絕對不要不鹹不淡的昵稱。
又或許對靳俞寒來說,溫苡小姐是別種意義的親昵。
如果執著於用古板又正式的小姐來稱呼對象,那也太禁忌了吧!
溫苡看著男人高大的背影,驟然地,呼吸急促幾分,對自己的新發現莫名感到興奮。
性張力的反差感太強烈,不禁深想,靳俞寒……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
老靳:**叫溫苡小姐,床下叫小喜,懂的。
小苡:……你懂個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