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段暄山凝固成一塊琥珀。
他的瞳孔放大, 神情緊張,張口結舌道:“……這話本該是我說的。”
他的聲線由清粼粼的悅耳到微有羞窘、堅定不移的低沉,落進黎潼耳中。
“我很喜歡你, 黎潼。”
黎潼看著他,微笑著回:“我知道。”
她勘破他的心思, 斟酌言語, 說:“但你在猶豫。”
“要等到我再長大幾歲嗎?”
段暄山愣住, 他難掩羞赧地摸了下鼻子,垂眸看向桌麵。
這是默認。
“你還在讀書, ”段暄山有著近乎古板的戀愛觀, “我工作很多年。”
“年齡與閱曆並不對等,由我主動的追求——”
他眼眸清亮,克製情緒, 解釋說:“這並不公平。”
黎潼看他。
漂亮好看的男人, 單看長相, 分辨不出具體年齡。他並不愛笑,隻在私下場合裏,對著貓狗說過“咪咪”“招財”,胡言亂語著“可愛咪寶”“可愛狗寶”這類的話。
黎潼覺得他很可愛。
認真解釋時,那雙瞳孔微微放大,璀璨寶石般熠熠生輝。
“我本想等到你正式畢業、開始工作後。”
“再提追求的事。”
他生澀地說完, 一時相對無言。
黎潼失笑。
她戲謔問:“那就當作我今天沒說過這話?”
段暄山窘迫。
但他並不後悔自己方才說的話, 而是答:“我可以等到你畢業後,開始追求你嗎?”
黎潼在這一刻, 有種自己被珍視的錯覺——她與他對視, 然後發現,這並不是錯覺。
並非社交中的“上位者”姿態, 並非人格的物化,隻是他單純覺得她應該被這樣對待。
源自喜愛,源自愛慕,源自一堆說不清道不明的正麵情緒。
她托著臉頰,深深望著他,笑著說:“好呀。”
=
公安聯考的時間是應屆生大四的上學期。
1月8日到1月9日,為時兩天。
考試內容為:申論、公安科目筆試、行政職業能力測試。
黎潼從大三開始備考,期間看完所有視頻課,重溫數遍,做了不下百套題型。
備考壓力大,貓咪被摸到毛發光亮,腦殼薅了千萬遍,頭型圓潤飽滿的狸花都險些被她摸成“平頭咪”。
考試前一天,黎漴撥來電話,通話時長不到3分鍾。
他溫聲問過她的備考如何,含蓄表示,自己剛好在斕市出差:“潼潼,要是有事需要哥,隨時打我電話。”
黎振偉、楚朱秀的電話、微信聯係方式早已屏蔽,不接收消息提示。
她厭煩黎家人不合時宜的聯絡。楚朱秀、黎振偉總覺得他們倆是她的生身父母,有著與生俱來的權利,自然而然地對她有著要求。
父權、母權的壓迫帶給黎潼的隻有不適和逆反。
放在上輩子,黎潼或許要滿心歡喜著捧出一顆真誠的心,渴求著父母施舍給她的愛意,殷切說“我願意當你們的乖女兒”“隻要你們愛我”。
這輩子的黎潼冷眼旁觀,她給的回答冷酷粗暴:“離遠點。”
楚朱秀給她發過小作文,用的是陌生號碼。
開篇即是抱歉,她似是真摯愧疚,幡然醒悟。
【潼潼,媽媽錯了。我本該在這之前就找到你。讓她偷走你的人生,是媽媽的錯。】
【我曾經懷著愛意期待你的降生,卻沒料到會被命運捉弄。】
【我好恨自己,好恨她……】
黎潼潦草看過幾眼,瀏覽過前幾行內容,迅速關掉,厭煩地直皺眉。
“神經病。”她犀利評價。
黎振偉沒有楚朱秀情感充沛,他彌補的方式無非是在家中項目暫停,收益大減的這幾年,瘋狂往她賬戶上打錢。
——這收益還不如黎潼在股市裏掙的錢。
她嗤之以鼻,不以為意。
誰知道這是不是黎振偉怕將來公司爆雷,轉移財產的手段之一?
黎漴識趣,平日裏會說點與家裏有關的八卦,被黎潼暫時容忍。
他也曾發過癲。
某次,深夜喝酒,哭嚎著給黎潼打電話,說自己隻有一個妹妹,就是潼潼。
方業識在一旁勸他少喝點,接了電話,苦笑著想說幾句話,解釋黎漴目前的情況。
黎潼懶得聽。
她冷笑兩聲,幽幽回方業識:“把他拴好,別半夜發瘋煩人。”
翌日,黎漴愧疚萬分地尋求她的原諒,說自己並非有意。
他足足等了幾個月,終於等來黎潼將他拉出黑名單。
此後,黎漴再不敢發“清醒瘋”——黎潼嘲諷地說過他,“男人三分醉,演到你自己都信了吧?”
他有苦難言。
……
考前,黎漴的一通電話,沒讓黎潼心中起過波瀾。
她按照自己的節奏,早睡早起。翌日,進考場前關閉手機,交給考官。
全神貫注地完成全部考題。
連續兩天,筆試內容結束。
周曉曉和她分在同一個考點,兩人在考試結束後碰麵。
兩人約了下周回校吃飯,“我媽讓我請個假回去一趟,說怕我這段時間學習瘦了。”
周曉曉不好意思地撓了下臉:“讓我回去養養膘。”
“要不要我幫你帶點東西回去?”
兩人都是江市本地人,大一至今,關係一直不錯。寒暑假時,隻要在江市,兩人都會約個時間見麵吃飯,她們倆還互相介紹彼此的高中同學,擴大一波交友圈,認識了各個專業的同級大學生。
黎潼婉拒:“不用,我沒什麽想帶的。”
周曉曉親昵地抱了抱她。
分離時,她動作遲緩幾拍,忽的,小聲道:“有個大高個在看你誒。”
黎潼疑惑,她朝著周曉曉看的方向,側身望去。
段暄山站在懸鈴木下,斕市一月的風狠辣,落在他身上莫名柔和。難得的白日晝光,他的臉上印著紛至遝來、遊離瀲灩的葉影,襯得他唇紅齒白,清朗漂亮。
周曉曉:“還是個帥哥大高個!”
她冒出驚歎。
黎潼笑眯眯地對她說:“是我的朋友。”
周曉曉:“誒?!”
她目瞪口呆著看著黎潼揮手告別,隨後,大步往他的方向走去。
那個大高個帥哥,約莫有一米九的身量,穿著得體合身的衝鋒衣,利落筆挺。他低頭看向黎潼時,目中盈盈泛光。
像是有星星墜在他的眸中。
又像是黎潼才是那顆點亮他瞳色的星星。
周曉曉看得發愣,好半天,回過神來,興奮得手舞足蹈,為好友的“疑似戀人”甜蜜畫麵,尖叫連連:“哇!”
斕市,初雪已下過幾場。
地麵覆著未褪未融的霜色,空氣中充盈著涼意,吐息時如同吸入薄荷。
黎漴點著煙,看著不遠處的段暄山、黎潼。
他麵無表情地吸光煙,瞥見黎潼對著段暄山說話的那一刻,側臉線條溫柔平和。
迥異於麵對他,麵對爸媽時展露的情態。
她彎眸微笑。
周身縈繞著的,叫人心疼,泛起憐意——或許可以稱為陰暗、潮濕、冷淡的厭世感,消失無蹤。
黎漴喉結滾動,他靠在車旁,喉頭湧動著嫉妒與不甘。最終,凝結為無可奈何。
他想,還能怎麽辦呢。
潼潼沒把他、爸媽當一回事,即便談了男友也不會支會家裏一聲。
段暄山察覺到外人凝視。
他捕捉到人群中他的身影,而後,對黎潼低語幾句。
黎潼麵上有著隨意,她抱著手臂,遙遙望來,歪著臉,眸中冷漠,無聲口型道:“你來做什麽?”
黎漴忍著酸澀,衝她朗朗一笑。
他給黎潼發消息:【哥買了一束‘上岸鮮花’,特好看,花開得又香又大】
黎潼翻了個好看的白眼。
段暄山握了下她的手,像是在哄人,又像是在撒嬌,臉上的表情認真專注。
黎漴:“……”
他到底沒有勇氣上前。
被拉黑過幾個月,無從得知妹妹的動態,已經叫他知道得罪她的後果會是如何。
渴望聯絡的從來隻有黎漴,沒有黎潼。
她對他來說很重要,而他並非對等。
黎漴曾想過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在乎黎潼——後來,他想,這應該是兄妹之間本能地趨向。
他本該做那個愛護她,讓她快樂、幸福長大的好哥哥。
命運並不給這個機會,讓他們錯過許多年。
錯過她最需要家人的那些年,而後再遇。她心如玄鐵,不再為之動容。
……
段暄山:“黎漴在看你。”
他發現黎漴的第一反應,是告知黎潼,“他有提前告訴你,要來找你嗎?”
黎潼煩得擰眉。
她不畏於在段暄山麵前表達對黎家人的態度,毫不隱瞞她對黎家人的厭惡。
“沒有。”
旋後,黎漴悻悻低頭發消息,露出可憐尷尬的笑。
與黎潼幾分相似的五官被冬日冷意吹刮,耳廓、鼻尖凍得微紅。
黎家的優良基因在這雙兄妹身上展示得淋漓盡致。
段暄山毫無波瀾,並不憐憫。
同為男性,他窺見黎漴這舉動下刻意表達出的“楚楚可憐”,意在獲得黎潼的關注。
黎潼:“不用管他。”
她有一雙銳眼,隻消一凝,便將黎漴這副模樣下的小心思猜得七七八八。
段暄山聽從她的決定,不再看黎漴。
“回學校,還是看貓貓?”
他問她,黎潼思忖,選了後者:“給它們開點零食罐頭,獎勵它們在我備考期間做出的努力。”
段暄山忍俊不禁。
回程路上,他為已經被摸到可以頭頂個鍋蓋的小狸抱不平:“小狸的腦殼都沒那麽圓溜了。”
黎潼頗為心虛:“給它開兩個。”
一路閑聊,歡聲笑語。
自駕車程足足有七個小時,中途路過服務區,黎潼吃了份漢堡,蜷在副駕,打了個哈欠。
日光稀薄,穿透車窗。
濃黑筆直的長睫如扇微垂,她倦意深深,在平穩車程中,陷入淺眠。
段暄山專心開車,扭頭看了她一眼。
洶湧著的歡喜,叫他心髒砰砰,神采奕奕。
再次途徑服務區,他停下車,從車後取了件毛毯,蓋在她身上。
黎潼依舊在睡。
長時間的備考讓人精神緊繃,驟然迎來考試結束,鬆懈讓人昏昏沉沉,進入睡眠。
段暄山將毯子攏好,把她妥帖地置於溫暖下。
……
三月出公安聯考的成績。
去年12月報名和選崗,一批次的選崗麵試時間在3月9日。
公安聯考綜合成績,行測成績占比40%,申論成績占比30%,公安基礎知識成績占比30%。(注)
黎潼的綜合成績為78分。
中隊長收集應屆生公安統考成績時,排過名次,黎潼的分數位於刑事警察學院這屆經偵專業前10。今年申論壓分嚴重,依照往年公安統考的成績來看,能過70分便很不錯,算是公考佼佼者。
她選的崗位是省直經偵總隊。
公安聯考成績排名依照排名分布前後,優先排崗。
應對麵試前一天,孫旺祖來電鼓勵她:“放心去麵,不要有心理壓力。”
“叔覺得你指定能成!”
黎潼謝過,她抱著三花,狠狠搓了兩把,親它的肥臉蛋。
三花咪咪叫,甜甜地安撫人類的不安緊張。
段暄山人在外地出差,給她寄來孔子廟祈來的好簽。
【金榜題名,順利上岸。】
而後,自然是一切順遂,平安度過。
體檢、體能測試、政審……
大四下學年,六月,黎潼收到單位的入職通知,提前入職安排工作。
省直單位位於省會嶸市,距離江市高鐵路程不到3小時,距離淮市高鐵路程有5小時。
嶸市的夏秋酷熱無比,與江市相差無幾。
黎潼忙於適應工作。
閑暇之餘,她仰著頭望向省直單位附近的高樓大廈,衝形色各異的各部門同事們頷首示意,禮貌打招呼時,心中湧過奇妙寧靜的悸動。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生活。
——一個體麵的、具有社會價值的工作。
畢業答辯需要向單位請假幾天,黎潼返校後,和考入江市公安係統的周曉曉見麵。
兩人給了彼此一個擁抱。
不忘問候彼此:“怎麽樣,提前入職感想如何?”
往年師兄師姐們的入職經驗都在7月正式拿到畢業證後,隻有小部分單位缺人,會提前喊應屆公務員入職,協助單位。
黎潼遇到的就是以上情況。
巧合的是,周曉曉所在單位亦是如此。
聊了半晌,周曉曉提起路過孫旺祖片區,孫旺祖聽說她是刑事警察學院這一屆畢業生時,問起黎潼的事。
黎潼:“我以前受過孫叔關照。”
周曉曉了然。她拍拍她的手臂,自然而然地轉移話題:“孫副所挺熱情,我覺得他有點惋惜你沒在江市,但是省直肯定比市直強,他也為你高興。”
黎潼笑彎眼。
工作的事八卦結束,周曉曉清嗓兩聲,好奇問道:“前幾個月那個高個大帥哥呢?”
黎潼翹著鼻子,無敵可愛、神氣十足的樣子:“在追我呢。”
周曉曉樂了:“誒呦!”
“我們漂亮警花黎潼要談朋友啦?!”
“嗯呐!”
她們親熱地聊了好一陣。
校內答辯順利輕鬆地通過。離校前,幾個熟悉的老師在停車場準備驅車離開,遇到黎潼、周曉曉兩人。
警務基本技能教學部的翁老師,上課頗為凶狠,威風喪膽的三級警監衝她們倆點頭示意,難得柔和麵部表情:“好好工作,為人民服務。”
另一個溫和的女老師大笑:“老翁你天天嚇唬學生,都畢業了還來講課呢?”
她對麵前兩位成績優異的女學生印象極深,露出的神情柔和澄淨,“好孩子,記住校訓。”
“忠誠、求實,奉獻、正義。”
她們立正,向老師們敬禮示意,目送告別。
……
黎潼二十三歲這年,順利從警校畢業,考上省直偵查總隊,警銜為三級警司。
楚朱秀一語成讖。
黎婭的成績險險擦過本科線,僅多了一分。
報考誌願時,要麽花大價錢上民辦本科,要麽選個公辦專科。
楚朱秀得知成績,早有預料般,笑了一聲。
她冷冷地說:“我看你也就這水準,直接上吧。”
黎婭垂下腦袋。
黎振偉滿麵紅光,和朋友聊著自家親生女兒潼潼考上省直單位的好事。
他對黎婭成績如何並不關注,兀自沉浸在女兒潼潼的“出息”“本事”上。
“不愧是我黎家的種,我閨女就是出息,這考上省直單位,誰不說一句牛x!”
黎漴冷漠抱臂。
掛了電話,黎振偉想到什麽,扭頭問黎漴:“兒子,你和高家千金相親相得怎麽樣?”
黎漴今年27歲,早到可以成家的年齡。
黎振偉催著他趕緊找個合適對象,最好是能給黎家提供助力的。
這幾年,黎家企業略顯頹勢。雖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可他畢竟是富過闊過,怎麽能甘心黎家事業步步緊縮,難以支撐從前的闊綽體麵?
老黎家可不止他一個兒子,他位列家中老二。過往幾十年,老大、老三都沒他厲害,回黎家祖宗麵前,他都覺得麵上有光,平素威風十足。
近兩年,黎振偉他哥、他弟總要試探著問他是不是公司出了事,樂於看熱鬧。
想到這,黎振偉不由催促:“高家千金條件很優秀啊,國外留學回來,老高還說給陪嫁幾千萬,房產不少,股份也有——”
楚朱秀還沒說話。
黎漴幽幽道:“不來電。”
黎婭濕著雙眸看他。
黎漴彎了下嘴角,眼中毫無笑意——潼潼順利考上公安,他無需顧忌家裏的感受,徑自道:“結什麽婚,禍害人嗎?”
楚朱秀僵住,她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隨後,她憤怒地看向黎婭,咬牙切齒道:“你這個禍害。”
黎漴垂著眼皮,嘲諷地想:這爛到一塊去的家人。
加上他,爛得徹底。
黎婭早已被磋磨得不敢頂嘴。
她倒還是擅長撒嬌賣乖那一套,然而,家裏沒人再願意理會。
他們會說:“還是潼潼好”“潼潼從來不搞這黏糊一套,是好是壞,曲直清楚,愛恨分明”。
他們會說:“雖然潼潼現在不喜歡家裏人,但時間還久著呢,將來說不定她就回來了”。
他們會說:“潼潼多乖,多聰明”。
他們說,他們總是說“潼潼”,不再提“婭婭”。
黎婭悲痛欲絕。考得如此差的成績隻能上她從前看也不會看一眼的學院,上毫無價值、畢業後出來隻能當銷售、客服的專業。
她哽咽著看向楚朱秀:“媽媽,我還想複讀一年。”
這次,黎婭居然覺得自己的年齡還算青春。
她喃喃絮語:“我還有機會,我還能……再來一次,我一定會考得更好。”
黎振偉震驚得挺直身子,瞧著她,好半天,興致索然,“隨便你吧。”
楚朱秀感到好笑。
她說:“你二十歲時,我勸你早點退學複讀,你不聽,對程植說,自己已經20歲了。”
“現在,你23歲了,還覺得自己青春靚麗,能夠再來一年嗎?”
她話到這裏,不再說了,自己也覺得沒意思。
“算了,隨便你吧。”
楚朱秀再度看向黎漴,懇求道:“兒子,要是有什麽問題,媽帶你去醫院查一下?”
“是不是前幾年她的事影響到你?”
隱隱爍爍,含糊其辭。
指的是男科方麵。
黎漴清醒無比,他搖頭拒絕,疲憊盡顯。
“沒必要,傳宗接代哪有那麽重要。”
黎振偉、楚朱秀瞬間被轉移注意力,“抨擊”起這句話來:“什麽叫做傳宗接代哪有這麽重要?你是家裏唯一的男丁,你不結婚生子,黎家就斷根了!”
黎漴滿心荒涼,冷眼看著父母口沫紛飛,勸他一定要“結婚生子”,哪怕做試管、做d孕,也要留下黎家的根。
他想,這就是黎家。
混亂的、不堪的。
被潼潼嗤之以鼻,絕不肯再次踏入的家。
離開前,黎漴望著黎家主宅輝煌豪華的大門,踩下油門,不加留戀,驅車離開。
他恍惚想——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人生是曠野,不是軌道。’
而他覺得,自己的人生越來越窄狹,隻有一條單行道,通往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