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眼中的笑意褪盡, 隻剩一片茫然,再看向月嫵時,又變成了冷漠與怨憎。
“來做什麽?”他沒動, 雙眸盯著月嫵。
“說是來、來接公主回府……”杜宇越說聲音越小。
溫慎將月嫵緊皺著的眉撫平,勾了勾唇, 道:“請人進來。”
“請去偏廳嗎?”
“請進正房裏來。”
月嫵一驚, 抓他臂膀的手無意識緊了緊, 急急搖頭,啞聲求:“不要。”
“這……”杜宇在門外也是急得抓頭撓腮,雖說正房和臥室隔了一扇小門,但可是什麽都聽得見。他現在就想扇自己一耳光, 罵自己方才多了那一句嘴做什麽。
溫慎卻雲淡風輕重複一遍:“將人請進正房裏來。”
“天色已晚,不如讓人回去,明日再……”
“叫他進來!”溫慎突然怒斥一聲,門外的杜宇和帳內的月嫵都被嚇得一抖。
月嫵鼻頭一酸,眼淚又要往下掉, 小聲哀求:“溫慎,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溫慎低垂著頭, 眼中一片漠然, 不急不慢抹掉她眼角的淚,聽著外間的門被推開,便俯身狠狠在她脖頸處撕咬。
她受不了這個,忍不住要出聲,卻又不想被人聽見, 隻能死死咬住唇。
她的忍耐,她的抗拒, 她的眼淚,全成了她問心有愧的證據。
溫慎居高臨下看著她,忽然覺得好沒意思,恍然又想起前幾日在城裏問過的。
凡是京城人士,沒有不知道平陽郡主和裴大公子之事的,所說的故事毫無二致,皆是他二人如何恩愛如何甜蜜。
他想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可裴喻就活生生地站在外麵。
這幾次的交鋒他皆落於下風,裴喻眼中的勢在必得清晰可見,這樣的自信來自何處,他很難不多想。
他翻身而起,扯開帳子,冷聲道:“你回去吧。”
月嫵眼淚止不住往下掉,緩緩撐起身,小聲抽噎。
溫慎心中越發煩躁,匆匆套好衣裳,要起身:“我讓他進來接你,你可向他證明我們還未來得及如何。”
“不要。”月嫵抓住他的手腕,“不是你想的那樣。”
“從今往後,我如何想的,都與你無關了。今日回去後,再不要來尋我,若是來尋,我也不會再見你。”他扔下一句,甩開她的手,大步朝門外走去。
“溫慎!溫慎!”月嫵顧不上穿衣裳,隨手披了一件薄紗,追下床,從身後抱住他,哽咽道,“你想這樣便這樣,我不哭了,你別走。”
他被困在原地,沉默不語。
“小嫵,明日要回門去見殿下,你還是跟我先回去吧,待回去見過殿下,我再送你過來。”外間裴喻突然開口。
沉默被撕開一道口子,溫慎心中的妒意再也關不住,賭氣道:“還請駙馬以後看好公主,莫要叫她再往我這裏來了。”
“溫慎,溫慎,你聽我解釋……”她哭喊得大聲,門外都能聽見,“我們現下就去見舅舅,我這就去求他和離,你別走別走。”
她鬆開他,快速穿好衣裳,踩上鞋,拉著他,猛得推開門,急急往外走。
“公主公主,莫再鬧了,現下宮門已要落下,你如何進宮?”裴喻在後麵追。
“不用你管!”月嫵長發未梳,走得極快,猛然回首,發絲全纏在脖頸上,隱隱約約露出些紅痕。
裴喻上前要牽她那隻空出來的手:“夜闖宮門是死罪,莫鬧了,我並未不許你來溫大人這處,隻是明日回門的日子,若不回去,殿下知曉了會怪罪。”
她用力掙紮,想要甩開那隻手:“我說了!不用你管!即便明日被砍頭,也與你無關!”
裴喻一陣苦笑:“結發為夫妻,我如何能不管你?”
“我從未想過要嫁給你!我早就與你說明白過!你……”月嫵正在爭執,她握住的那隻手忽然掙開。
她轉頭,看見溫慎失望的雙眼,她要解釋,可溫慎退開幾步,已先一步開口:“從前一切,皆為過往,還望公主珍惜當下,莫要沉溺在過往當中。”
說罷,他轉身離去,隻留下一句:“杜宇,送客。”
月嫵怔怔看著他的背影,被裴喻往外牽。
她不肯,就站在門口大吵大鬧起來:“我不走!你鬆開我!你我除了強行許下的一紙婚約,其餘的什麽也沒有!”
溫慎府宅位於京城官員府邸聚集處,來往的都是些有名有姓的人,此刻一鬧起來,門外的經過的馬車肉眼可見地放慢了行速。
月嫵顧不了那麽多,掙開裴喻,又往門裏跑:“溫慎!我不走!”
杜宇站在門口又尷尬又為難,看了一眼裴喻,小聲道:“駙馬爺,您看,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裴喻未答話,追過去幾步,將月嫵打橫抱起,強行往外去,吩咐一聲:“關門吧。”
月嫵拚死掙紮,手腳都亂揮在裴喻身上,發出陣陣悶響,仍在喊叫:“別關門!別關門!”
那扇門並不由她指揮,就在她眼前緩緩關上,如同那年她如何也過不去的城門一般。
她掙紮不動了,裴喻也不束縛她了,她緩緩站在地上,將氣全往跟前的人身上撒去:“你為何要來!為何要來?!我已是公主了,你一個無職無權的駙馬,憑何管我?!”
裴喻隻靜靜站在那兒,一臉無奈地看著她,伸手要觸碰她淩亂的發:“莫鬧了,這周圍的人都能聽見,讓人看了笑話。”
“滾開!”她大嗬一聲。
動靜的確大,溫慎坐在正房裏都能聽見。他目光似乎能穿過影壁,穿過厚重的木門,看見她站在門前哭鬧的樣子。
是因為他而哭鬧,但他贏了嗎?或許是輸得徹底。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黑得已經看不見了,隻剩下一束清冷殘缺的月光,外麵的爭執結束了,不知去哪兒了,可他仍舊坐在房中,盯著那座雕花影壁出神,直至天明。
早朝中,皇帝坐在上首,笑眯眯問:“諸位愛卿可還有事啟奏?”
“臣有本要奏。”有臣子上前,“平陽公主藐視聖旨,有失體統,有違婦道,與駙馬成親不過兩日,便與中書令糾纏不清,在其門口衣衫不整,大吵大鬧,實在有傷風化!”
皇帝挑了挑眉,看向溫慎:“不言,你說呢?”
溫慎上前一步,彎身跪拜,沉默不語。
臣子道:“溫大人問心有愧,無言以對。”
皇帝麵上依舊掛著笑,又看向駙馬平時的位置,恍然道:“噢,駙馬還在休沐。既然如此,不如等駙馬休沐結束,朕在親自問他。這畢竟是他們小兩口的事兒,外人也說不清。”
“陛下!”
“朕還有要事處置,退朝,改日再議。”皇帝說罷起身便走,兩旁的內侍隨即鳴唱退朝。
沒走幾步,他又轉過身來:“溫大人,朕還有些事要尋你,進內殿來吧。”
溫慎轉身應是,緩步跟了進去,跪在內殿之中。
皇帝笑了笑,看了看他,朝內侍招招手:“去,給溫大人賜座。”
“多謝陛下。”他叩首,躬身坐在凳上,聽候旨意。
“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臣不明陛下此話何意。”
皇帝微微彎起唇,稍稍直白一些:“你與平陽的事,你是如何想的。”
“公主與駙馬兩情相悅琴瑟和鳴,臣願他們二人今生白頭偕老,百年好合,來世仍在一處。”
皇帝忍不住想笑,又覺如此有失體麵,掩唇輕咳以掩之,抿了口茶水,稍微平靜些了,又道:“朕瞧著,平陽心中還是有你的。”
“陛下切莫聽了旁人讒言,汙蔑公主清白。”
皇帝又是一陣咳嗽,連連擺手:“罷了罷了,你去吧,去處理公務。”
“臣遵旨。”溫慎起身,退出內殿。
皇帝伸著脖子往外望,動動手指,悄聲問:“人走了?”
內侍快步去了門口,往門縫外看了一眼,點點頭:“回陛下,人走了。”
皇帝這才笑出聲來:“朕讓你去探查的,查的如何了?”
“這……”內侍有些為難,“臣也隻能在門口看看,總不能藏去他們床底下,如何能知曉細節如何?”
“你還敢頂嘴了!”皇帝抽了毛筆,朝他身上扔。
內侍雖是跪下了,但臉上並未有驚嚇之色,隻道:“那日是在溫大人門口鬧了許久,否則也不能被人瞧見,今日有把柄來稟告陛下。隻是公主如何吵,溫大人都未出門一步……”
“唉。”皇帝皺著眉,摸了摸下巴,思索一番,“你說他到底是如何想的呢?連朕這個外人都瞧得出來平陽心中有他,他為何不肯見呢?”
內侍偷看皇帝一眼,垂首道:“陛下這樣了解溫大人,尚且猜不出,更何況臣這個外人呢?”
“若是朕能隨意出宮,去親自看看便好了。”
“陛下說笑了,這天下都由您管著,一天離了您便都轉不了了,您如何能出宮?”
“還是你說話好聽,改日教教溫慎那個木頭。來伺候紙筆,朕要批折子了。”
內侍一臉諂笑,提著下裙,小步跑過去,跪坐在一旁,緩緩研墨。
一直到晚上,天黑了時,有內侍來勸,皇帝終於放下紙筆,起身要走。沒走幾步,他又停下,問:“今夜還是溫慎當值?”
“正是,溫大人一早來便與當值的大人商量了,今夜由他當職。”內侍答。
“一直住在這兒算是什麽事兒?快要休沐了,休沐日不許他賴在宮裏
,否則朕去哪兒看這樣不用花銀子的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