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兩人剛踏出門,就見一老先生奔了過來,溫慎立即上前迎接:“張夫子,您在尋我?”

夫子拉著他往外走:“我尋你很久了,還去了你家中,結果三顧茅廬也沒見人。”

溫慎慚愧:“這幾日去鄉間調研了,害夫子往返無功。”

“誒誒誒,那沒有那沒有。”夫子連連擺手,“還沒吃飯吧?走走走,去我那兒吃,邊吃邊說。”

夫子的宅院在江陵城中的一個小巷子裏,不大,但收拾得很幹淨。幾人進門時,正有婦人在往外端菜。

“師娘。”溫慎拱手作揖。

“不知你們要來,沒做什麽好的,見笑了。”婦人邊擦手邊往外來,邀人進門入座。

“師娘客氣了。”

夫子招呼人坐下,給溫慎斟了酒,才開始說正事:“書院都開學好一段時日了,你怎的還未來入學?”

溫慎接過酒杯,看了一眼月嫵,道:“小嫵年歲還小,家裏缺了我不行,我想先不去書院了。”

夫子越過溫慎,這會兒才看清了月嫵。他摸了摸胡子,道:“不若讓這位姑娘借住在我這兒,反正我幾個兒子女兒都成家了在外頭,你師娘閑著也無事做。”

“是啊是啊。”婦人附和。

“這樣太麻煩您了。小嫵頑皮,恐怕會鬧得您頭疼,我再另想他法,如今我在家自學也挺好的。”

夫子不再相勸,隻招呼兩人吃飯。

中午飲了些酒,夫子留兩人在此休息片刻。溫慎和月嫵分了間,微微闔上眸子,正要小憩時,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擠了過來。

“小嫵,莫鬧。”他不用睜眼也知曉是誰。

月嫵爬上榻,抱住他的腰,躺在他胸膛上:“溫慎,我想和你一起睡。”

溫慎有些頭疼:“這是在別人家中,這樣不好,去自己的房間睡。”

“不要,不和你一起我睡不著。”

溫慎覺得好笑:“那你從前十幾年是如何睡著的?”

“我不管,我要和你一起睡。”

溫慎知曉這會兒將她弄出去,她定又會跑回來,一來二去還更丟臉些,不如讓她賴在這兒罷了。

“那你乖乖睡覺,不要鬧。”

“好。”月嫵沒鬧,安安靜靜睡著。

她休息就是真睡著,溫慎隻是闔眸淺眠,沒多久便醒了,繼續與人在外閑

話。

直到下午,她依舊沒醒,溫慎有些坐不住了,找了借口去叫她。

她正睡得香呢,忽然被喊醒,迷迷糊糊往他身上靠:“溫慎,我還沒睡醒。”

溫慎給她披好衣裳,壓低聲音:“小嫵,這是在別人家,不要鬧了,快起來,我在外麵等你。”

夫子正站在院中,他一出門,便對上夫子的目光,耳根紅了一塊兒:“讓夫子見笑了。”

“無礙無礙,陳姑娘若是想睡,讓她再睡一會兒便是。”

“多謝夫子,不能讓她再睡了,這會兒睡久了晚上定又鬧著不肯睡。”

說話間,月嫵已從房中走出來,溫慎上前與她攜手向夫子告別,緩步往院門外去。

夫子還在後麵送:“你若何時安頓好陳姑娘了,歡迎你隨時回書院讀書,自學和老師教還是有所不同的。”

“好,多謝夫子,外頭便到路上了,您莫要再送了。”

繞出小巷,走至大道,月嫵扯了扯他的袖子,問:“你真的不去讀書嗎?”

“在家學是一樣的。我方才說的也並非假話,留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可在家學和去書院一樣嗎?”她問,“我娘說,男子凡是想要做官必要讀書,而讀書必要去國子監,她說以後也請國子監的夫子來教我。”

溫慎頓了頓,更猜不出月嫵的母親到底是何許人也了。但她母親不在了,想出來也無用。

他是覺得這言論有些意思,問:“你想讀書做官嗎?”

月嫵搖搖頭又點點頭:“我不想做官,但我娘說了,做官便能有權力,有權力便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做官的確是能有些權力,但也不是想做什麽便能做什麽。”

“這樣嗎?那我還是不要做官了。”

溫慎覺得好笑:“你想做什麽,需要這樣大的權力?”

“我也不知。”月嫵垂眸看著鞋尖,思索片刻,抬眸又問,“那誰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皇帝可以嗎?”

“皇帝也不可以。皇帝公務繁忙,每日卯時起亥時睡……”

“起那樣早啊,那我也不要當皇帝了。”

溫慎一把捂住她的嘴,左右巡視一圈,見沒人看過來,才鬆了口氣,鬆開手,低聲道:“以後不要說這種話。”

“為何?”

“輕則受罰,重則丟命,總之以後不要在外頭說這種話。”溫慎無法與她解釋何謂皇權,皇權又如何能壓人,隻能如此警告。

她聽了這話,果然慎重許多,沒再往下問。

下午去書館時沒有再遇到那群紈絝,安安靜靜看完書,天已微微暗下來,出城門時,剛巧遇到回蓮鄉的牛車,溫慎付了銅錢,兩人搭順風車歸家。

月明星稀,涼風陣陣,月嫵往溫慎懷裏靠了靠:“好冷。”

無人同行,溫慎直接攬住她,將她包裹在懷裏:“這樣會不會好一些。”

她點點頭:“溫慎,我今日看了鶯鶯傳。”

“嗯?”溫慎等她往下說。

“張生說鶯鶯長得太過好看,所以不要她了,你會因為我長得好看,覺得我耽擱你讀書,就不要我了嗎?”她抿了抿,又補充一句,“不是我說自己好看的,是廟裏的小道士說的。”

這話裏的信息點太多,前後似乎又沒什麽關聯,溫慎稍稍理順,一個個回答。

“張生隻是為自己找了個借口,並非君子所為。我不會因為這個與你分開,也不會與你分開。”

“可是書裏是這樣說的。”

“書裏說的也不一定便是對的。”溫慎頓了頓,“聖賢所說也未必是句句真理。”

月嫵想了想,問:“那公主說的話呢?”

溫慎莞爾:“公主隻不過是出生與旁人不同,並未見得見識便比旁人強。”

這話若是別人說的,月嫵便要反駁了,可這話是溫慎說的,她相信溫慎,溫慎不會信口開河。

“我知曉了。”

溫慎微微頷首,又問:“你說的小道士是如何一回事?”

月嫵聳了聳肩,坦**道:“那日我在廟裏喝蛋酒,轉身便見那小道士臉紅了,我問他為何臉紅,他說我生得好看。”

溫慎眉頭緊皺:“然後呢?”

“然後我就故意逗他,朝他走近兩步,他臉果然紅得更厲害了,我覺得沒意思了,就沒和他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