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氣氛很尷尬。

海歸實習生長得不錯,打扮也很精致,本來對沈權章有點意思,這時候下意識地挪了兩步,生怕被拽入這種難言的氛圍。

他沒想到和曖昧對象的前任居然是老板的合法對象。

組長下巴還沒合上,眼神在沈權章、楚瀨和岑蔚上來回轉悠。

心想:現在年輕人的關係都這麽勁爆的嗎?

這小子心理素質也太強了吧,沒記錯的話老板早就帶對象到公司過?

口風未免太緊,居然一點破綻不露。

沈權章沒想到岑蔚居然直接說了出來,他下意識看了一眼楚瀨,對方抱著狗,低著頭摸對方的耳朵,不知道在想什麽。沈權章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到楚瀨了,隻能通過對方的社交軟件窺探對方的狀態。

楚瀨很少直播,隻是發發遊戲進度,日常比以前發的多。

大部分是吃的,看得出是兩個人的分量。

這也是為什麽上次那張圖片露手有人問是不是對象的原因。

沈權章想: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這麽……

這麽什麽呢?

沈權章這才發現自己和楚瀨雖然同居,但好像已經到了沒什麽交流的程度。

他有段時間怕麵對楚瀨,被索要擁抱像是打卡任務,再親密對方反應又很冷淡,不如找別人放鬆。之前同居的房租基本是楚瀨付的,沈權章是沒什麽錢的實習生,出的都是小頭,等分手後楚瀨追著他要錢,沈權章沒還完,楚瀨還回了一句:你可以貸款還我。

氣得沈權章差點吐血,正要回點什麽,楚瀨就把他拉黑了,似乎是惡心他到不在乎那點錢了。

現在外麵的風好大,吹得楚瀨外套拉鏈的細繩都飄起,他裏麵是一件毛衣,圖案是某遊戲的一個像素元素,毛衣太大,就算披著外套也顯得他身形消瘦。

這樣看楚瀨好像和從前沒什麽區別,就是岑蔚站得太近了,稱呼過分親昵,讓沈權章刺耳又刺眼。

沈權章嗯了一聲,他看著楚瀨懷裏的狗,伸出手說:“大財,爸爸帶你去玩一會?”

一邊的海歸實習生心裏不斷臥槽,心想什麽爸爸啊,你怎麽好意思說的,分手就是養的寵物也要斷的幹淨啊,狗又不是真的小孩。

他都懷疑沈權章是故意的了。

楚瀨懷裏的柴犬蹬了蹬腿,似乎想走,楚瀨說:“不用了,我會帶他玩的。”

他看向岑蔚,說:“回去吃飯吧,我好餓。”

岑蔚嗯了一聲,對一邊的組長說:“周一見。”

他態度還算溫和,仍然給組長一種強烈的壓迫感,這三個字又讓他想到之前周一被岑蔚提問的痛苦。

年紀比岑蔚還大一輪的組長一臉菜色,等岑蔚走了,看向還沒收回目光的沈權章,說:“你藏得也太深了。”

“狗是你們一起養的?”

沈權章嗯了一聲。

楚瀨和岑蔚一起回了包廂,半開的小院關上,狗也沒出來,在室內溜達來溜達去。

沈權章想:大財和楚瀨一樣無情。

裏麵的柳淵隻能看到三個人湊在一起的場麵,又聽不到說了什麽,看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來,特別想問,氣氛肉眼可見的凝重,他又不知道怎麽開口了。

反而是江理雍問:“剛才那是楚先生前男友?”

他看得出來年紀大的那個是岑蔚的下屬,比起柳淵的不敢開口,江理雍倒是多了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勇氣:“他前男友在你公司上班啊?”

岑蔚點頭,桌上的菜都上齊了,除了宣蓉青按照兩人份點的菜,又加了幾個新菜。

岑蔚和楚瀨認識到現在,也對楚瀨的口味有了幾分了解,知道對方口味偏甜。

之前楚瀨提過一嘴的脆鱗魚也是這家餐廳的招牌之一,他加了一道。

這家餐廳消費很高,以柳淵和楚瀨的薪資也不是消費不起,隻是不會花那麽多錢到這麽遠的地方吃一頓,頂多放進收藏夾種草一欄。

柳淵結合昨晚楚瀨的話和剛才和江理雍尬聊得出的信息,蓋章這倆人根本就是互相心動但不敢越界,作為朋友都恨不得推波助瀾。

柳淵說:“沈權章那人可討厭了,出軌還把鍋推到我們楚瀨身上。”

他歎了口氣:“楚瀨對他那麽好。”

江理雍和他不在一個頻道,看岑蔚不說話,問楚瀨:“楚先生不知道他在岑蔚公司上班嗎?”

餐廳是茶主題,餐中前後都會有新泡茶上來。

現在是餐中,紅茶的味道很濃鬱,楚瀨喝了一口,他神色淡淡地說:“知道。”

岑蔚沒敢看他,他看著漂著茶葉的茶湯,楚瀨第一次來他公司是他們要領證那天。

沈權章是子品牌竹閑產品部的員工,試用期剛過。

所在的工位就在岑蔚的下一層,那天電梯維修,楚瀨是跟著岑蔚一起從那走上去的。

楚瀨可能沒見過沈權章,但沈權章絕對知道楚瀨來過。

岑蔚又想:他們曾經是那麽親密的戀人,會不知道對方在哪裏上班嗎?

柳淵想到這茬就生氣,“分手那天我們楚瀨本來還打算給那小子慶祝轉正的,結果對方居然劈腿!”

岑蔚想到那天楚瀨拎著的禮物,忍不住看了一眼對方。

青年捧著茶杯,喝一口抿一下,沒意識到自己眉頭蹙起,好像很困擾一般。

楚瀨隻是懊惱自己朋友圈關了消息閉塞,他就算戀愛也懶得看對象發的內容,才導致和岑蔚領證前完全不知道沈權章入職的工作室也是岑蔚公司旗下的。

這個場麵,實在尷尬。

柳淵:“你應該沒事就去岑蔚公司轉悠,氣死他。”

江理雍:……

他覺得這人說話挺潑,完全不是同父異母弟弟過年介紹的文靜可愛款。

楚瀨:“我管他幹嘛。”

他剛放下茶杯岑蔚就打算給他續上,這件事就算站在協議的角度也是楚瀨理虧,是他出了紕漏,他隻能佯裝堅定地說:“我不如多看看眼前人。”

心想:回去和他道歉。

岑蔚卻手一抖,茶水倒了出去。

楚瀨伸手去拿茶壺,說得還挺體貼:“還是我自己來吧,岑先生是不是熬夜熬了有點累了?”

對麵的柳淵越聽越覺得這本來生疏「岑先生」聽起來都像是調情。

岑蔚嗯了一聲,說的內容卻和累完全相反,“那等會回去還要去商場嗎?”

他指的是之前敲定的行程,陪楚瀨去電玩城。

柳淵好奇地問:“你們周末都幹什麽啊?”

楚瀨:“我們也沒住一起多久。”

柳淵:“就你倆這眉來眼去的倒水不知道的以為住了一年了。”

他本來就愛胡說八道,岑蔚都沒想到楚瀨唯一的朋友居然是和他完全相反的性格。

江理雍嘴角抽搐,也表示讚同。他之前也不是沒和岑蔚吃過飯,這人從小的紳士禮儀在楚瀨這好像變成居家版,說殷勤不對,說周到也顯得客氣。

你說他不是很客氣吧,他倆又盡在不言中,已婚感強烈到江理雍有種已經忘了這倆人是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閃婚。

太可怕了。

楚瀨聽得驚訝,問:“有這麽誇張嗎?”

柳淵點頭:“不過岑先生不是很忙嗎,周末都要加班的話還能和你一起去電玩城?”

楚瀨很愛打遊戲,但他對那些跳舞機興致不高,他指了指岑蔚:“他也挺愛玩的。”

他想到第一次見麵和岑蔚聊到的電玩城戰績,“他說他跳舞機連冠。”

柳淵無法想象,岑蔚實在太精英了,不會是穿著西裝在人來人往的跳舞機前玩吧?

一方麵他又挺高興的,“也好,起碼可以一起去電玩城,不像沈權章那個晦氣貨色。”

他口氣宛如小孩嫁人,眼神充滿慈愛,落在岑蔚身上更是讓人毛骨悚然。

反而是江理雍問:“那明天呢,本來約你明天聚會的,你是要約會嗎?”

岑蔚:“去楚瀨媽媽那。”

江理雍沒胃口吃了,他突然覺得單身很是罪惡。

這一桌三個有對象的,他還不如上樓相親。

柳淵震驚地看向楚瀨,楚瀨點頭,正好岑蔚把覆盆子冰淇淋推到他麵前,楚瀨很不客氣地瓜分了覆盆子。

這兩人你來我往,比當初柳淵和沈權章一起吃飯看上去氣氛好多了。

柳淵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日光簾拉上了,但還有一條縫隙。

沈權章居然還在外麵!

他的腿在桌下踢了腿楚瀨的腿,等楚瀨抬眼示意他看手機。

[柳淵]:渣男怎麽還沒走啊?

[楚瀨]:你管他幹嘛?

[柳淵]:我還是覺得很爽,他劈腿出軌,你和他上司閃婚。

[楚瀨]:假結婚,你不是知道嗎?

[柳淵]:得了吧,你敢說你沒感覺,不知道誰說自己有反應了。

楚瀨沒臉再回,等吃完飯下山的時候,柳淵和他分別,江理雍也回同事那邊了。

攝影團隊先走一步,隻剩下他和岑蔚還有一條狗。

下午沒了太陽,天氣陰沉,走到半山腰的時候下起了綿綿細雨。

溪上點點漣漪,岑蔚在山腰的店鋪買了一把傘,把戴著帽子抱著狗的楚瀨拉到傘下。

楚瀨問:“自己賣傘的出門不帶傘嗎?”

岑蔚:“在車上。”

他笑著說:“賣傘的也不可能預知天氣吧。”

楚瀨好奇地問了句:“那你會希望天天下雨嗎?”

這個問題有點幼稚,岑蔚笑了笑:“可能我太爺爺會希望,那時候他就是在街邊賣油紙傘的。”

這個話題難免拐到岑蔚的工作,新工作室產品的推進,木材的選購,還有公司的製傘工坊。

這些都是楚瀨生活之外的東西,很是新鮮。

他也無所謂岑蔚試探後落在他肩頭的手,還有自己幾乎嵌入對方懷抱的姿勢。

山路修得平整,下山也不會很難走。

他們走得很慢,看蒼山煙雨,這樣的時刻有種難言的親密感,好像世界隻剩下他們兩個。

懷裏的小狗都睡著了。

岑蔚想了想,說:“你如果想看,可以改天到工作室看看工藝流程。”

楚瀨問:“在公司裏嗎?”

岑蔚搖頭,“在城郊。”

楚瀨瞥了一眼岑蔚撐傘的手,驟然想到對方指尖嵌入指縫的觸感,又想到和對方的親吻,迅速地移開了目光。

岑蔚以為是自己自作多情,說:“對不起,可能會耽……”

楚瀨卻搖了搖頭,他停了下來。

已經到了山腳,再遠一點就是景區的停車場,這個時候路邊也有一些撐傘的人路過。

雨聲砸在傘麵,不同材質傘布搜集的雨聲也不一樣。

此刻雨的質感有點沙沙的,宛如咽了一口幹麵包,滾動喉結,想要消解這種口幹舌燥。

楚瀨看了岑蔚幾眼,又低下頭,他抱著狗,指縫都是狗狗毛發,他很久沒有這種緊張感了。

上次……好像還是查高考成績。

他喊了一聲:“岑蔚。”

沒叫岑先生,也不是阿蔚,更不是老公。

岑蔚嗯了一聲。

楚瀨:“我覺得我們……”

他還是很猶豫,和岑蔚同居沒多久,就算之前也有周末留宿的經曆,楚瀨也沒辦法判斷這到底是不是荷爾蒙和他的怪癖導致的空虛作祟。

或許他們隻是被「協議婚姻」套住,籠了一層「我們不一樣」的氛圍,所以曖昧,所以心動。

楚瀨不想忘記他們領證的初衷,卻也沒辦法忽略此刻自己產生的懊惱。

是平靜被打破,登上渡船,畏懼風浪的開始,如果可以,他希望心動也有風險評估。

“我們……”

楚瀨抿了抿嘴,岑蔚耐心地聽,沒人知道他的心幾乎要與雨聲同頻。

他們早就不對勁了。

楚瀨閉了閉眼,說:“我們是不是要適可而止?”

他說完抬眼,大膽地和岑蔚對視,認真地說:“我怕變數。”

岑蔚有點失望,卻也沒有意外。

這才是楚瀨,他有自己的舒適圈,即便岑蔚感覺到了對方的情不自禁,也能理解楚瀨的害怕。

他隻是怕受傷而已,證明了現在的岑蔚並沒辦法給楚瀨需要的安全感。

岑蔚嗯了一聲,手握緊了傘柄,很是用力,“那接下來要分床睡嗎?”

楚瀨詫異地抬眼,男人卻沒看他,目光落在小狗上,想到沈權章自稱的「爸爸」。

那瞬間卷起的嫉妒幾乎要把岑蔚的理智掀翻,他從沒如此深刻地體會到這樣的斤斤計較。

在乎稱呼、身份、和所有權。

但他的名分是假的,伴侶是假的。

什麽都是假的。

那昨晚彼此呼吸交纏的時候,楚瀨會有一瞬想過和我的以後嗎?

楚瀨思考了幾秒,嗯了一聲:“那我再買一張床,還好公寓有隔間。”

雨越下越大,打濕了他們的鞋麵和褲腳。

岑蔚低低喊了一聲楚瀨的名字,楚瀨看他,問:“還有別的提議嗎?”

岑蔚握著傘柄的手更是用力,他問:“我可以吻你嗎?”

他補充了一句:“我想再確認一下,如果很冒……”

楚瀨看了看懷裏的小狗,像是對岑蔚這種話沒什麽驚訝。

他輕輕嗯了一聲,說:“去車上親。”

“這裏……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