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因著顧一硯的離去, 齊禾便暫時關了鋪子。
一家人都在忙著準備東西,有壽衣有棺木,這些東西齊禾當天夜裏便跑去買了回來, 那棺木也是讓人早早送了過來。
顧一硯在世時早就沒了什麽朋友, 又和顧家斷了關係,前來吊唁的人大抵不多,齊禾和顧默書商量著,趁早下葬,等桃花開的時候, 下麵的顧一硯也可以看到滿山的風景。
齊禾將買來的壽衣給顧一硯小心的穿著,可怎麽摸怎麽不舒服, 這還是買了最好的壽衣, 但仍舊又薄又紮人。
齊禾穿了一隻胳膊便放棄了,人都死了還窮講究那些做什麽呢, 非要穿壽衣嘛。
一旁幫忙的顧默書見齊禾停下了動作不解的看向齊禾。
“要不別穿壽衣了,這料子也不舒服,那櫃子裏還有一件新做好的月白衣裳,我拿過來。”齊禾說完便起身去拿。
顧默書呆愣的坐在床榻邊, 將壽衣一點一點疊好, 一雙紅著的眼不舍得看著床榻上的人。
再也不會有人教他寫字讀書,更不會有人晚上睡覺時輕聲的喚他默書。
小小的孩子,心中悲涼也藏著恨意,若不是顧家的人,何至於此, 顧默書想著握緊了拳手。
齊禾打開櫃子, 便看見了最上麵疊放好的衣衫。
那時正月十五給顧一硯做的衣衫,那時候顧一硯可以下地走動, 齊禾還想著入了夏讓顧一硯穿上出去看看風景所以選了月白色衣服也做的薄了一些,沒有絮棉。
現在攥著衣服,齊禾卻忍不住想,為什麽當時不做厚一些,那樣顧一硯早就可以穿上了。
兩個人小心翼翼的將外衣給顧一硯脫下,又穿上了這件月白的衣衫。
顧默書親自給他爹束了發,將顧一硯整個人打理好。
天徹底黑了起來,門外已經掛上了白色的燈籠,幾個相熟的鄰裏都過來幫忙。
宋沅他爹和李義幫著把送過來的棺木放入了正屋,又幫忙將顧一硯抬起來放了進去。
顧默書和齊禾打算在靈前守夜,明天晌午便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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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一亮,顧一硯沒了的消息就傳開了。
這事齊禾可真沒有暗箱操作,她一整天因為顧一硯的離去都沒有緩過來。
這消息還是那個來給顧一硯看病的郎中傳出去的,病人氣急攻心不治而亡。
再說這可是顧大,顧家的那些事縣城裏的人誰不知道,還有那齊顧鋪子,人們想不知道都難。
齊禾在院子裏忙碌著,另外一邊的顧家也沒閑著。
昨夜她們幾個婦人想了辦法,這髒水得往齊禾身上潑,這事得撇幹淨。
顧老太太這次可是親自去的衙門,那可是她的兩個寶貝疙瘩。
因著齊禾家辦喪事,案子今日不受理,縣令也不見人,顧老太太吃了閉門羹,隻得花重金給獄卒,這才有了機會和兒子見一麵。
牢獄裏潮濕陰冷,牆上隻有一個四方的小窗子可以透進來一點光。
顧老太太帶著貼身伺候的老嬤小心的走在夾道裏。
“你們進去看看吧,不過得趕緊出來。”獄卒將兩人帶到了顧二的牢門口,留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顧老太太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蜷縮在草席之上,心口被狠狠的刺痛。
“我的兒啊。”顧老太太哭喊了出來。
草席之上的顧老二聽見這聲音還有一些恍惚,一抬頭便看見自家老母親站在外麵。
“娘。”顧二從地上爬了起來,跑向了牢門口。
顧老太太摸著自己兒子冰冷的手,心疼的厲害。
“嗬,假好心。”坐在一旁一動不動的顧老三不屑地說。
顧老太太可不知道自家兒子早已經誤會了自己,聽見這話愣是沒明白。
“老三,你說什麽。”顧老太太聲音都有些顫抖。
顧老三這才抬起眼眸,細細打量著眼前的老母親,見她神色悲傷,還以為是因為顧一硯的死破壞了她的計劃,這才如此傷心,見沒了希望這才來找他們二人。
“我說的不對嗎,娘你心裏清楚的很。”顧老三冷笑著說。
顧老太太沒想到自己一直寵著長大
的兒子現在竟然成了這幅模樣,她攥著顧老二的手又驚又氣問道:“老二,你告訴娘,到底咋了。”
顧老二沒顧老三那麽有心眼,再說那些端倪都是顧老三說給他的,他便一五十一道了出來。
“娘,你這個月讓老嬤提著東西去顧一硯那多少次,我們兄弟倆都知道,你以前對顧一硯啥樣現在又啥樣,我們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清楚明白的很,是不是因為顧默書成了童生,你想著他有出路所以捧著他去了。”顧老二說著還心生委屈將自己的手拽了出來。
現在說清楚了,顧老太太也算是明白了。
她這兩個蠢兒子是會錯了意,這才做了糊塗事。
“你們!你們一個個的,竟這麽想,我那是想敲打敲打你們,你看你們兩個前段時間不爭氣的還變賣鋪子,兩個孫兒也對讀書不上心,我這是想讓你們有爭風吃醋之心,更加努力奮進。”顧老太太急言道。
顧老二睜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娘,張了張嘴出聲問:“娘,你說的可是真的?”
顧老太太狠狠地跺了跺腳,“那還能有假,我怎麽可能放著自己的兒子不要去養別人家的兒子,你們怎麽一個一個蠢笨成了這副德行。”
顧老三還不死心,仍覺得自己猜的是對的,又問:“現在顧一硯死了,顧默書沒了家,娘是不是想把人接回來,當孫子好好培養,日後家產都給他?”
顧老太太倒是沒有想到這一茬,現在一聽這個倒是覺得有些道理,但不是把家產給顧默書,而是想沾光。
“哪能啊老三,不過你這話倒是提醒我了,顧默書到底是咱們顧家的孩子,若是他原諒你們肯回顧家,定是不會追究這次的責任,這倒是個辦法。”
顧老三這才從地上站起走了過來,不滿道:“娘還真想把他接回來?”
“一個半大的孩子,沒爹沒娘,隻有顧家了,他還能怎麽著?”顧老太太不覺得顧默書會拒絕。
“娘,你別忘了,顧默書還有一個後娘呢,有她在,我覺得夠嗆。”顧老二這次倒是聰明了,說的的頭頭是道。
老太太想了想,仍覺得這個辦法是解決事情的最佳途徑,一是顧默書回了顧家,可以讓顧老二和顧老三免牢獄之災;二是顧默書現在是童生,若是供他繼續讀書,以後成了官爺,倒是真的可以幫襯一下他們顧家,畢竟顧默書現在才十一歲,還是個孩子,而齊禾再怎麽樣也是顧家的兒媳。
顧老太太把自己的想法和兩人說了說,又把利弊分析了一通,幾人覺得這法子不錯,便安心讓自己老母去做了。
交代好一切,顧老太太也懶得現在和兩個兒子算賬,便急匆匆回了家,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帶著人去顧一硯家堵門去。
一個孩子一個小娘子,顧老太太還真沒有放在眼裏,帶著兩個兒媳和幾個仆人便趕了過去。
齊禾這邊還沒忙完,家裏來了些幫忙的鄰裏,下葬的地方她也一早跑過去看了,倒是可以,現在這個時代在哪裏埋倒是不用花錢疏通關係。
齊禾麻煩來幫忙的嬸子們做下飯,一般喪事會留下幫忙的吃飯,雖是喪事但是來的人挺多,大家互幫互助也沒人覺得這晦氣,齊禾自然感謝大家,讓人買回來的吃食也多。
一切準備的差不多,就等著晌午吃完飯後去下葬了,這時門外卻來了人。
顧老太太專門換了一身素色,可那頭上還插著一把忘記摘下來的金簪,顯然是急匆匆趕過來的。
齊禾想把人趕出去,可顧及到顏麵也沒這麽做,隻想著顧老太太上完香趕緊走,別在這裏纏著她求放過那兩個人。
顧老太太一進來便抹淚,去了正屋上了香,還要趴在棺材上看看人。
齊禾攔住了她,沒讓她叨擾了沉睡的顧一硯。
“既然已經上完了香,你可以回去了,顧夫人。”齊禾嚴肅道。
顧老太太畢竟是見過世麵的人,聽見齊禾這麽說也不生氣,反而目光在屋內尋找著,看見顧默書後直接小跑了過去,將人一把摟在懷裏。
“我可憐的孫兒,你以後可怎麽辦啊,奶奶實在放心不下你。”顧老太太一邊說一邊掉淚,裝的和真的一樣。
周圍來幫忙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豎著耳朵聽屋內的動靜,這場麵和他們想的可一點也不一樣啊。
顧默書從她懷裏掙紮開,離她遠了一下,不滿的看著這個所謂的奶奶。
“您若是為您牢裏的兩個兒子來的,那就趕緊離開,若是為顧一硯來上香的,現在香已經上完了,您也可以走了。”齊禾走過來將顧默書護在身後,擋住了顧老太太的視線。
一同前來的兩個兒媳可坐不住了,剛想上前就被顧老太太攔了下來。
“你說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我自是來送送我這可憐的兒,也是想接回我這可憐的孫,你這話當真是傷了我這老太太的心。”顧老太太抽出手帕抹著淚,從屋裏出來到了院子,她就是想讓街坊鄰居都看見她現在的樣子。
院內的人可不是傻子,齊禾他們家過的什麽日子他們也知道,一開始來杏花巷時那可像是被趕出家門的。
現在顧老太太過來,怎麽可能是好心,定是為了牢獄裏那兩個兒子,周圍人這麽想著。
一個婦人終於瞧不下去了,拿起灶邊的白菜就往顧老太太的腳底下扔,罵罵咧咧道:“你這個黑心眼子的老太太,以前怎麽沒見你來,現在人沒來你倒是來了,就是不知道你安的什麽心,現在誰不知道是你那兩個好兒子氣死了顧大,現在還有臉來這裏,人真是越老越不要臉。”
有人起了頭,說這話的人可就多了,院內你一言我一句,看向顧老太太的眼神都帶著鄙夷。
顧老太太哪裏遭過這些,氣的臉色蒼白,攥著帕子的手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