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齊禾鋪子裏的繡品這些日子成為縣城裏熾手可熱的東西, 尤其是新出的團扇,基本上每戶小姐手上都有兩三把。
齊禾不僅自家鋪子賣,還往別家鋪子裏送貨, 就說一開始齊禾為了掙錢給繡品鋪子送帕子的那家繡莊, 現在齊禾開了鋪子,縣裏不光那家其他幾家繡品商戶的日子也不好過。
齊禾自不會樹敵,便同意將齊顧家繡品優先賣給那幾家商戶,至於他們怎麽賣齊禾不管,但是每一方帕齊禾都給他們便宜了一成, 雖然齊禾這邊賺的少了,但大家共贏, 那幾家鋪子也沒什麽怨言。
今個一大早齊禾便在鋪子裏盤點, 卻見往日一直高高興興來鋪子的雲棠現在卻紅著眼,鼻子一抽一抽的。
“怎麽了這是, 快坐下。”齊禾讓人坐下,又倒了一杯熱茶塞進她的手裏。
李嫣也忙放下手中的繡活湊了過來,說來她們三人年歲差不多,但雲棠更小一些, 且未嫁人, 所以另外二人總把她當妹妹看。
雲棠一直抽噎著,嘴裏說不出話,可把旁邊二人給急壞了,又怕外人瞧了熱鬧便把鋪子關了門。
“別怕,我們倆都在呢, 出了什麽事告訴我們, 咱們一起想想辦法。”李嫣安慰道,畢竟她是經曆過生死的人, 若是錢財出了問題,這都是小事。
雲棠哭了好一會,情緒逐漸穩定下來後才說:“我阿嬤沒了。”
拿著帕子想給雲棠擦眼淚的李嫣手直接停在半空中。
原來自從雲棠來齊顧鋪子學習繡技靠賣繡品為生後,家裏日子便逐漸好了起來,可她一直不在家所以也沒有注意到老嬤的身子已經一日不如一日,那些湯藥吃了也無濟於事,每次她回去老嬤都說好了無事別擔心。
可昨日她帶著糕點回去,還沒進門就聽見裏麵劇烈的咳喘聲,推門進去見老嬤躺在**,手中帕子上竟有鮮血。
她忙去請來郎中,卻為時已晚。
老嬤牽著她的手,嘴裏都是放不下她的話,雲棠這才知道老嬤身子早就虧空了那些補藥吃了進去毫無效果,這些日子老人家也隻是在硬撐罷了。
入了夜人便去了,今個一大早她便找人幫忙下葬了,本來她打算厚葬,可老嬤臨終前交代了很多,說自己是早晚要入土的人,也不必在靈堂裏放著,本來她們二人就沒有親眷了。
雲棠老老實實的聽話天一亮便把人葬在了城郊南坡下,阿嬤說那裏能看見她的家。
齊禾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卻說不出可以安慰的話。
一個十多歲的小娘子,一夜之間沒了親眷,更無所依靠,以後可怎麽辦。
“這幾日可還回去住?”齊禾剛問出這話,雲棠又落了淚。
原來那房子是她們租住的,現下她老嬤死在裏麵,原房主覺得晦氣,不僅不繼續租給她,還要她賠付半年的租金。
李嫣氣的將茶盞重重放在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這不是趁人之危?”
雲棠點了點頭,這她哪裏不知道,自從她來了齊禾這鋪子掙了錢,別人就眼熱的厲害,這次更是如此,知道她手裏有錢,又是小娘子,便想著狠狠敲詐一筆,反正在這裏無親無故更不會有人幫她。
齊禾蹙眉,沒想到這些人竟然欺負一個剛沒了親人的小娘子。
“你別怕,一會我們跟你過去看看,不過那邊真的不能住了,還是要搬出來的,這幾日你就住在我這。”齊禾說。
住在別的地方,齊禾也不放心,一個帶著銀錢的小娘子,總是會被人惦記。
李嫣同意道:“不過光咱們三人可不行,還要帶著一男子去。”
一直站在一旁無法插話的顧默書這才張了嘴,“我和你們一起去吧。”
三人聽見動靜齊刷刷的看向他,這才發現她們沒注意的時候,顧默書早就進來了,一直安靜的待在一旁,讓人都沒有察覺。
“你可不行,太小了,不頂事。”李嫣打量了顧默書一番後道。
雲棠一聽這話噗嗤一聲笑了,顧默書更是紅著耳朵微微垂下頭。
李嫣沒察覺眾人反應又說道:“我還是去把李義叫回來吧,讓他和我們一起去,那邊見了男子倒是不好怎麽難為咱們。”
見幾人沒有異議,便出門尋人去了。
齊禾把顧默書帶到桌邊坐下,摸著他的小腦袋安慰道:“一會你也去,男子漢大丈夫咱們頂事呢。”
顧默書一聽這安慰的話臉更紅了,他心裏祈禱著他小娘可千萬別繼續說下去。
齊禾自然沒有打趣他的意思,隻是發自內心的安慰,見顧默書沒有什麽事這才繼續和雲棠商量。
畢竟能不招惹是非就不招惹是非,能用錢解決就用錢解決,但一切也是按正經流程走,可不是那邊說什麽就是什麽,那邊要多少錢就給多少錢。
沒一會,李嫣便帶著李義回來了,因為幹木匠活,李義經常出汗,這冬日裏穿的衣服也單薄一些更是顯出身材,雖然走路有點瘸但是現在身強體壯倒是可以唬人。
幾人商量好便雇了一輛牛車,畢竟馬車太招搖。
結果牛車剛到雲棠她們住的那個小巷,就見周圍都是人根本行不過去,周圍人見雲棠回來了,竟圍了上來。
“你可回來了,還以為你跑了不成,你不給你阿嬤治病,現在人死在我院子裏,你讓我們以後可怎麽辦。”一個矮小的女人從人群後方擠了進來,哭著喊道。
“就是,人家好心把院子租給你們,結果呢,有病不去治,活生生讓自己老嬤病死家中,這都是什麽人啊。”
“就是,聽說在齊顧鋪子做繡娘呢,那一個月可好幾兩銀子,卻不舍得給自己阿嬤請個郎中看看,你看看這造的什麽孽。”說話的人都是那女子身邊的人,圍在那女子旁邊。
雲棠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句,臉色蒼白,句句戳中她的心窩,為什麽她不多留意一眼呢,為什麽。
齊禾將雲棠護在身後,對著牛車前的婦人回道:“嬸子,我們這就是回來收拾東西的,收拾完便和你們家好好商量租金的問題,還有有些話可不能瞎說啊。”
齊禾最後一句話是說著她周圍那兩個婦人的。
那女子一眼便瞧出來這是齊禾,便招呼著周圍的人哭喊道:“你們看,這就是齊顧鋪子的掌櫃,帶著人回來欺負我們一家,我們容易嗎,我們好心租給那小娘子院子,現在人死在裏麵了,以後還有誰租啊。”
齊禾一聽她的話,便發覺不對,乍一聽沒什麽問題,可細細琢磨就會發現,這和齊顧鋪子有什麽關係。
“嬸子,您讓人先讓讓,我們把裏麵的東西都搬走,剩下的事情咱們再商量怎麽解決,您看行嗎。”齊禾帶著商量的口吻說。
周圍也有看熱鬧的,一聽這話覺得真沒毛病。
那女子見周圍有人開始向著齊禾說話便把路讓開了,齊禾他們這才進了小巷。
那個小院就在巷子中間,不大,隻有一個小廚房一個小屋,裏麵東西還都是最近雲棠新添置的,厚被子,新衣服,全都是雲棠這段日子給她阿嬤準備的。
齊禾也沒攔著院門口看熱鬧的人,她就是想讓他們都看看,若是雲棠不孝順怎麽會給老太太準備這些東西。
東西不多,雲裳一會便收拾好了,看著這個充滿她和阿嬤回憶的地方,眼中盡是悲涼。
李義將東西整齊的放在牛車上,這時剛才那女子帶著幾個高大的男人又回來了。
“齊掌櫃的,咱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也知道這雲棠小娘子剛沒了親人,可這房子確實要
賠點錢,您說是不是。”女子拿準了晦氣這一句,一直掛在嘴邊,右看這時又齊禾在,便想著狠狠敲詐一筆。
齊禾從廚房搬出來一把小凳子直接坐在了院子裏,等著女子繼續說下去。
“要不她給我五兩銀子,要不她就買下這院子。”
“這王壯實他婆娘可真敢要,五兩銀子可一年的租金呢。”周圍一老婆婆小聲嘟囔著。
齊禾抬頭冷眼看向她,說:“不是一開始說的半年租金嘛,怎麽現在要一年了。”
女子心裏咒罵著齊禾,他們齊顧鋪子繡品賣那麽貴,一把好看點的團扇就好幾兩銀子,怎麽她隻要五兩她就如此斤斤計較。
“掌櫃的,這院子死了人,都不一定能租的出去,我沒讓她買下來就不錯了。”女子嘴上這麽說。
“哦?那買下來多少銀子。”
女子眸子一轉,換了一副笑臉道:“五十兩銀子,我就賣了。”
五十兩,她也是真敢想,不僅齊禾覺得她白日做夢,連周圍看熱鬧的人都覺得她獅子大開口。
“壯實他媳婦,你們這小破院子咋用的了那些銀子,俺們家就在你旁邊,撐死了十五兩。”
王壯實他媳婦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若是十五兩她可不賣,這還不是看來人是齊禾,這才要價高了。
“若是十五兩,倒是可以。”齊禾拍了拍衣袖,從凳子上起來。
女子:“那可不行!”
齊禾:“那就半年的租金。”
女子仍舊不鬆口,“一年!這房子以後怎麽租的出去。”
“也不是不行。”齊禾鬆了口,但又說道,“不過你也要給雲棠道歉並且賠償她。”
“什麽?”那女子睜大了眸子看向齊禾,覺得她在說什麽玩笑話。
齊禾沒有理她,走出院子來到牛車前,指著上麵的東西對周圍的人說:“鄰裏們,可以看一下,這些東西都是從院子裏拿出來的,看這樣式,這東西,還有這棉鞋,一看就是老太太的東西,雲棠小娘子做到這地步,哪裏虧待了人。”
“還有這湯藥罐子,裏麵還有藥渣,這哪裏是不給老太太看病,人都會有一死,老太太這一生貧苦,但是臨終前也沒怨念,反而掛念唯一的孩子,就這樣,竟還有人誣陷小娘子。”
齊禾回過身看向院內的女子和她周圍的幾人,又說:“損害女子名節,這是多麽不齒的事情,雲棠小娘子還沒有定親就背上不孝之名,這以後還怎麽辦,你隻是張張嘴宣泄你心中的怨念,卻差一點毀了別人的一生。”
周圍人逐漸反應過來,眼裏都是遮不住的嫌棄,隻覺得王壯實他媳婦實在可惡的狠。
一同來的幾人,嘴巴都沒張一下,事情就被齊禾解決了,心中欽佩。
最後,那王壯實媳婦,隻要了兩個月的租金,損害女子名節是大事,齊禾最後能給她錢已經是不錯了。
事情算是解決了,李義架著牛車離開了這個小巷,雲棠看著越來越遠的景象,雙眼逐漸模糊。
齊禾將人攬在懷裏,任由她無聲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