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知是不是身邊有了人讓齊禾莫名的安心, 她這後半夜睡得倒是很踏實。
翌日天剛亮,齊禾就醒了,她迷迷糊糊中想要側一下身子, 卻發現手被壓住了。
她一瞬間就清醒了過來, 看著倚靠在床榻邊的顧默書她腦海一片空白,這是..夢吧。
若不是夢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她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見眼前之人緩緩睜開了眼。
二人四目相視,一時無言。
昨夜點燈做的事情一下子湧現在齊禾的腦海中, 她不僅拿出繡繃刺繡,還在上麵繡的是那方帕子的繡樣。
她不知道顧默書瞧見了沒有, 畢竟那繡繃就放在桌上, 若是讓他瞧見了...
“醒了?”顧默書將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挪開,關切道。
“...嗯。”齊禾趁機抽回了手, 順帶將被子往上麵又拽了拽。
瞧齊禾這般模樣,顧默書心裏歎了口氣,到底沒有拿昨日的事情說事,若是說了她這般好麵子怕不是又要不承認。
顧默書起身, 將圍帳給她放下, “天還早,你再睡會兒,我去做飯。”
見人離開後,齊禾才從圍帳中透出一個小腦袋,她重重吐了一口氣。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今日的顧默書有些不一樣, 似乎看她的眼神不太對, 語氣也不太對,仿佛周身透著一股難掩的喜悅。
眼下齊禾也睡不著了, 她掀開被子準備穿外衣,誰知一抬手就看見那個被綁住的手指,綁的並不牢,她輕輕往上一拽那帕子便下來了。
她盯著手指仔細的瞧了瞧,昨夜那被繡花針刺破的傷口早已愈合,隻是在表麵留下了一個不顯眼的小紅點。
她又伸手按了按,倒是也不疼,就這麽一個尋常的小傷口顧默書還拿帕子給她包裹起來,她有些無奈的搖搖頭。
屋外顧默書在井邊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了一番便趕緊進了小廚房。
他廚藝雖說不上好,但煮個白粥炒個青菜也不成問題,想到昨夜瞧見的場景他耳邊就有些發燙,思緒也有些飄忽,直到他將煮沸的熱水倒入碗中時,那迸濺的熱水落在他的手上,他才回過神。
好在傷口不大,隻是被燙起來一個水泡,用衣袖遮掩著倒是瞧不見,就在他自作聰明時身後卻傳來一陣輕咳聲。
齊禾嗓子有些沙啞,屋中沒有水了她這才來小廚房尋,誰知就看見了顧默書遮遮掩掩的一幕。
此時的齊禾可不敢多問,她生怕顧默書剛剛是將什麽東西塞進了衣袖中,若是問了兩個人都尷尬,她呆呆的站在門邊,視線往旁邊煮著白粥的鍋上掃去。
“嗓子不舒服?”
“有點。”
顧默書起身忙給她端來了一碗溫水,那白瓷碗就放在旁邊的桌上,似乎是專門為她晾的一樣,“應該不燙了,你嚐嚐。”
顧默書見她沒接,端起碗往她唇邊湊了湊,因為手臂抬起來的有些高,衣袖竟往下滑落了幾分,一時那遮掩住的水泡顯露了出來。
齊禾皺著眉看向他的手腕,再聯想到眼前這碗晾好的溫水,她喉嚨發緊,“燙到了怎麽不說,跟我過來。”
“先喝些。”顧默書哄道。
齊禾應聲將碗中的水喝了幾口,溫水下肚可齊禾嗓子仍舊幹啞的說不出話,她將那瓷碗放在桌上,拉著顧默書就往屋中走。
昨夜的繡繃還放在桌上,她也沒有收,直接取下上麵的繡花針點燃燭火在燭焰上燒了一下,等針尖燙了後她拉過顧默書的手腕,紮破了那個水泡。
動作幹淨又利索,等裏麵的膿水流幹淨後,這才取來帕子給他包紮好。
“這幾日別碰水,你在路上也要好生看著些,別不當回事。”齊禾語氣冷巴巴的,卻句句都是關心。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其他的話,更沒有戳破那方帕子的事情,但那一直遮擋在他們之間霧蒙蒙的東西卻在一點點消散。
晌午過後,季槐生就帶著車夫過來了,這個時辰離開,那他們在傍晚前還能在路上尋到歇腳的地方,雖有不舍,但齊禾還是忍著沒有表現出來。
“我們這次回去,還不知什麽時候回來,長姐我會時常寫信給你。”季槐生坐在馬車上對著車下的季葉梨揮手道。
季葉梨連連答應,對他點點頭,“在那邊好好念書,家中養得起你,不用總是抄書。”
抄書掙的那些錢還沒有她們在這邊多接幾個繡活掙得多,為了那幾兩碎銀,因小失大可不好。
“曉得了。”季槐生其實這麽著急回去其實是因為心中惦記著另外一樁事情,隻是現在不能說罷了,等時機成熟了他會同他長姐坦白的。
顧默書背著包袱,站在齊禾的身旁,“我走了。”
齊禾心中有些煩悶,但還是點了下頭,“路上小心些,包袱中給你裝了銀錢,你季姐姐剛才說的話可都聽清了。”
抄書賺銀錢這本在書院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既然齊禾這般說了,他應著就是。
顧默書將衣袖往上拉了一下,露出手腕上的方帕,這是齊禾的並不是昨日他拿出來給齊禾綁住的那個。
他像是在驗證心中的猜測一般,偏頭往齊禾身前湊了下,在她耳邊小聲道:“我拿走了。”
他說完,看向齊禾,黝黑的眸子中映著齊禾的麵容。
“快點啊默書,說什麽呢還不上車。”季槐生在馬車上等了好一會兒,見顧默書還未動,這才出聲喊道。
聽聞這聲音齊禾沒忍住輕笑出聲,“快上去吧,他等不及了。”
雖然齊禾沒有正麵回他那句話,但也沒有反駁,顧默書心中知足,他笑了笑,“等我回來。”
馬車逐漸遠去,齊禾同季葉梨仍舊站在小蘇繡鋪前,兩個人神情都有些失落。
等再也望不到馬車的影子,她們才收回視線。
“明日鋪子開張嗎?”季葉梨突然問道。
畢竟鋪子關了好幾日了,季葉梨在家中也憋悶的慌,若是這邊鋪子開張,那她們幾人還能說說話。
齊禾嗯了一聲,“明日記得過來,咱們開張。”
人都走淨了,齊禾這才回到家中。
雖然心中早就做好了打算,可看著空****的院子她還是泄了氣,一個人隨便吃了些便回到屋中。
夜深了,她聽著外麵的打更聲卻怎麽也睡不著,與昨日強忍著不睡一點也不同,現在她非常的清醒,她起身又點燃了屋中的燭火,拿起昨日那個繡繃開始繡上麵沒有繡完的字。
一針又一針,直到她一時失神將針戳在了自己受傷的手指上,看著那逐漸冒出的血珠,她用手隨意擦了擦,可血珠擦了又冒出來,反複幾次後齊禾便沒了耐
心,她伸手將**昨夜顧默書給她綁住手指的那方帕子拿起來,重新包裹住了那根手指。
看著這熟悉的帕子,她微微愣神。
翌日小蘇繡鋪又重新開張了,為了讓自己忙起來不至於一個人在家中孤單,齊禾破天荒的多接了幾單成衣繡樣。
隻是這馬上就要入夏了,她這鋪子若是再招不到繡娘怕到時候真的忙不過來,想到此處,齊禾又重新在鋪子前麵貼上了招人告示。
至於能不能招到繡娘那就全憑運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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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默書他們走後,周世興就迎來了殿試,他是知道周圍新晉貢士都在投帖自薦,可他沒有留在京城的念頭,所以並未這般做。
殿試如同他所想的那般,天子出題,自然與平日裏準備的那些不同,好在他策問不錯,答得尚且滿意,最後得了個二甲第七的名次。
他苦讀數十年,終成進士,以後回到家鄉也可以當個小官造福百姓,這是他一生所求。
顧默書他們從府城出發終於在周世興離京前抵達了書院。
雖然平日裏周世興會同他們說自己想要回到家鄉,可誰也沒想到殿試後他二甲第七的明明可以留在京中,卻真的選擇回去了。
“周兄,你這是...”季槐生隻覺得惋惜,苦讀十年誰不是為了金榜題名留在京中,可他卻...
周世興眼中泛光,他知道大家為他惋惜,但這是他從念書考取功名時最想做的,如今功成名就他該回去了。
“季兄,顧兄,下一回便是你們了,今日一別還不知何時才能見。”周世興心中高興,他在這京城中也是交到了好友,若不是他們,他可能在那個冬日就病倒了,何來今日的他。
三人把酒言歡一夜,第二日天還未亮,周世興便收拾好東西悄悄離開了,等顧默書他們醒來,屋中已經沒了他的身影。
季槐生看著那空****的床鋪,歎息道:“周兄啊周兄,你真是讓我不知說什麽是好。”
昨夜季槐生喝多酒,又將他長姐誇讚了一番,周世興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可卻遲遲未回應。
這種事還要看緣分,他是要回鄉之人,難道讓他長姐跟著他受苦嘛。
雖然周世興離開了,但對於仍在祿山書院的其他人來說,他們的科考之路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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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齊禾鋪子這邊雖然白日裏熱鬧,但打烊後這家中便又隻剩下她自己一人,她適應了許久都不習慣,每夜都要點燃燭火,直到那日收到了顧默書從京城報平安的信。
顧默書回到京城後仍舊每三日給家中捎信一封,因現在家中隻有齊禾一人,他便沒有再像往常一樣在信的最末尾寫上你們二字來遮掩,如今他每一封最後都變成了你。
這信雖與以往一樣每隔幾日就會來一封,但卻成了齊禾日日盼著的東西,仿佛收到了這信她這幾日就會心安一樣。
不知不覺間,她沉溺在了這關切之中,再也掙脫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