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同居（6）
聖學院出現人魚和巨獸的消息很快就流傳到了學院之外, 外邊的行動也一如狄諾科所想。
人們開始留意身旁新的麵孔，城內的守衛隊也有了新的動作。
神跡之都是阿迪米萊斯國的首要都城，所以駐紮的兵力和護衛的等級都非常高，從消息傳出的第二天來, 整座城都戒備了起來。
倒也不止是因為人魚珍貴。
人魚一族退入深海已經有很多年了, 他們對陸地上生活的所有物種而言, 更像是一種未開化的生物，很難溝通, 見麵必起衝突。
所以就算人魚不是滿身是寶, 為防止人魚傷害城鎮居民，守衛這一塊也得重視起來。
挨家挨戶的搜尋是必然的。
狄諾科當時第一時間詢問司君, 不止是為了幫司君消滅存在的證據, 更是為了刷一刷小人魚的好感。
就算司君沒告訴他，他也早就給傀儡奴仆下達了清理司君宅邸的命令。
這條人魚膽子真的太小了。
狄諾科在挖掘他的秘密上下了不少功夫, 也在刷好感度上努力前行。
慢著。
剛同阿比諾校長和精靈王用完晚餐的反派先生急匆匆走向食堂，忽然後知後覺, 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勁。
……他對小人魚是不是太殷勤了點？
看不見精神體的狄諾科當然也不知道精神體對他人的好感度也會間接影響到本體，他隻是感覺。
感覺到自己對小人魚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他這兩百多年活得挺坎坷，就算他能看得出來別人的主動示好，也從來沒有半點反應。更別說這種內心莫名悸動，腦子時不時就會蹦出別人身影的情況。
食堂近在眼前，精靈先生卻停了下來。
思緒混雜的他抬頭看著食堂的入口，竟陷入了難得的恍然。
為什麽呢？
他在混亂什麽？
在想什麽？
起初，他懷疑小人魚與他遇襲有關，所以處處關注。
那後來呢？他所有的舉動都好像沒有原因。
他甚至都沒有確定小人魚是不是那個襲擊自己的幕後黑手。
狄諾科麵上表現得很平靜。
側過身, 他在食堂門口原地走了幾步，認真思忖著自己這一係列毫無邏輯的不合理行為。
他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 行動之前會帶著什麽樣的目的。
可是現在他認真反思許多，卻沒有得到一個令自己滿意的答案。
幫助小司君需要付出的代價和他能從對方身上獲得的不成正比，他卻在做這件事之前沒有任何權衡和考量。
狄諾科都開始疑惑自己是不是太習慣裝好人了，把這個虛假的人設刻到了骨頭裏。
然而他想了這麽半天，也沒有就此停止，及時止損的打算。反倒是腦子一轉，又開始思考怎麽幫小人魚擺脫眼前的困境。
雖然就這麽把他藏起來，感覺也挺好。
暮色漸沉，金色長發的俊朗精靈在食堂門前躊躇的畫麵有些打眼。但他沒走多久，一位同樣是精靈族的守衛兵身影在不遠處出現。
狄諾科直覺有人正朝著自己走來，他斂起心緒，故意裝得一無所知的模樣。
“狄諾科閣下。”直到對方走到麵前恭恭敬敬喊了自己一聲，狄諾科才轉過頭。
“有什麽事嗎？”狄諾科自然道。
精靈族的守衛兵全都是些身強體壯的家夥，身高也都跟狄諾科相差無幾。侍衛兵挺胸抬頭與狄諾科平視，說道：“王想跟您單獨說一說話。”
狄諾科的第一反應是要拒絕，他腦子裏隻想到小人魚還在家裏餓著肚子。
但周圍人來人往，他如果拒絕地如此果斷，恐怕落在外人眼裏又有什麽幺蛾子要傳。而且狄諾科仔細一想，也確實該跟那家夥談一談了。
於是侍衛兵一句話，司君今天的晚餐就發生了延遲。
聖學院地域麵積非常廣闊，因為時不時會招待各個部落的貴賓首領，所以也準備了專門的居所。
轉眼，狄諾科便和守衛一塊兒走到了精靈王休息的地方。
身體孱弱的精靈王等候已久。他看見狄諾科走進屋，便擺手揮去身邊所有的守衛，等屋子裏隻剩下兩人時，才咳了兩聲，緩緩道。
“沒想到距離如此近，要見你一麵，還是這麽艱難。”
“王說笑了。”狄諾科以禮回之。
態度明明和平時沒有半點差別，卻不知為何戳中了精靈王的怒點。後者臉色一變，站起身走向狄諾科。
“這裏隻有你跟我，你還要裝出這副模樣嗎？”
狄諾科沒有反駁，而是慢慢斜眸，望了他一眼。
明明是帶著笑，卻讓人不寒而栗，背脊發涼。
精靈王明白他的意思，緊緊地捏了捏拳，平複心緒，又緩緩鬆開。
之後態度也平和許多。
“狄諾科。”精靈王又咳了一句，“人魚和巨獸，是不是你搗的鬼。”
被直呼名字的精靈先生依舊是那副神色淡淡的神情，沒有回答。
精靈王的情緒不是很穩定，又或者說，狄諾科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裏的態度實在讓人惱火。
“你到底想做什麽！”他說著，又開始咳嗽起來。
狄諾科隻覺得吵，他仍是那個表情，眼神透露著輕視與不屑。
精靈王深吸了口氣，氣喘籲籲地說道：“狄諾科。你想做的我都盡力滿足了，精靈王的位置，隻要你想，我也隨時可以讓給你。你為什麽還不知道知足……咳咳……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真情實意的一番話，換來狄諾科一個充滿善意卻無比虛假的笑容。
這是他的態度，也是他對這次談話最終的回複。
沒什麽好說的。
狄諾科隻覺得無聊。
他笑著回複：“你找我來隻是為了說這件事嗎？人魚和巨獸不管是同我有關也好，無關也好，都和您這位尊貴的精靈王毫無關係。”
“你別忘了你代表的是精靈族！”
“哪又怎麽樣呢？”狄諾科流露出一絲輕蔑，反問道。
“你的母親一定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
“嗬。”狄諾科嗤笑一聲，“你的本事就是代替我已故的母親對我說教嗎？讓坦，你覺得自己有這個資格？”
精靈王搖著頭，“這麽多年，精靈族的補償還不夠嗎？我的補償，還不夠嗎？你到底要憎恨到什麽時候？你到底要做到什麽地步……才願意收手？”
狄諾科看著咳得幾乎快吐出血的模樣，諷刺似的笑道：“尊敬的精靈王，請您保重好身體。否則我會擔心，您活不到看到結局的那一刻。”
這一番虔誠的祝禱刺激得精靈王更是氣血翻湧。
聽著對方更激烈的咳嗽聲，狄諾科帶著虛假的關心和誠意推開房間大門，對兩側的守衛說道：“醫官在嗎？王的身體不舒服，請他過來看一看吧。”
守衛們也聽到了屋子裏的咳嗽聲，不疑有他，迅速行動了起來。
成功氣到精靈王的狄諾科以不打擾王的休息為由，很幹脆地離開了現場。
雖說被氣到的人是精靈王，但狄諾科的心情也好不到那裏去。尤其是從那個肮髒惡心的家夥嘴裏聽到他闡述自己的母親時，狄諾科那一瞬間的怒火險些就爆了出來。
這位精靈先生平時裝得優雅平和，人模狗樣。
實際他自己知道。
不，精靈族稍微年長一些的舊部及眾位長老都知道他的脾性和他表現出來的行為完全背道而馳。
他能力突出，但是他的狀態卻非常不穩定。
在幼年時，還沒懂事的時候起，他就會時不時進入到一種暴動的狀態當中。雖然暴動的頻率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日漸減少，但是暴動的可怕程度也在同步增長。
不知是不是因為和精靈王的談話，讓他情緒再度發生大幅度的波動，狄諾科在離開精靈王居住地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自己身體裏正湧動著一股燥熱。
糟糕！
狄諾科攥緊了拳，強作鎮定，連忙要往自己的小洋房趕。
他想像往常一樣，在小洋房裏結束自己的暴動。但這回他往洋房趕的時候，忽然產生了些許猶豫。
小人魚在裏邊。
狄諾科擔心自己的異常會嚇到人魚，卻又模糊地想起上一次自己因為藥物引發了暴動。
那時小人魚似乎做了些什麽事，僅僅一個晚上，他就平複了下來。
小人魚可以幫他！
狄諾科福至心靈，方才短暫的停頓，換來了更快的腳程。
於是……十幾分鍾之後，司君便在浴室門口看見了氣喘籲籲又虎視眈眈的狄諾科。
這個場景跟恐怖片一模一樣。
司君不自覺抖了下耳鰭。
他首要反應自然是想召喚出自己的精神體，讓虎鯨大哥屈尊降貴縮小身體，跟窩在角落裏的老大爺蛇玩一波精神體安撫。
可是轉念一想，司君又沒敢這麽做。
前些日子他才說自己不認識虎鯨，這會兒當著狄諾科的麵召喚出來……
反派BOSS信任值驟降的後果，他不是很想知道。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狄諾科忽然開口：“你上一回……是怎麽做到的？”
氣息有些不穩。
這位俊美的精靈先生顧不得其他，徑直走下水，半跪在司君的身邊，抓住了他的手。
他說：“……你再幫幫我。”
上一回？
多虧司君理解能力過人，用他沒頭沒尾這句話聯想到了上一次他精神力暴走的情況。
碧色的瞳子轉來轉去，顯然是在思量。
可沒等他想出個好的說法，緊緊盯著他耳鰭的狄諾科好像終於忍不住了似的，俯下身朝他耳鰭尖尖重重地咬了一口！
司君：！！！
狄諾科咬下這一口，腦子裏莫名期待著人魚的痛呼。可他沒想到，應該出現的痛呼沒有出現，反倒是他的手臂傳來一陣撕扯骨肉的劇烈疼痛！
竟是小人魚做了反擊，也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再好脾氣的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呢，更何況是人魚。
耳鰭本來就敏感的要命，狄諾科這麽咬，他疼得差點沒彈起來。
司君一氣之下，直接開口咬住狄諾科的臂膀。
濃厚的血腥味在嘴裏瞬間爆開，有一些奇怪的嗜血本性仿佛被激活了似的，司君瞬間睜大眼，覺得尾巴尖尖有點發燙。
滿口腥味的他同時也在震驚。
啊，他咬得沒那麽重啊？
司君趕忙鬆開嘴，發現狄諾科的肩膀直接紅了一大片。
人魚忽然回想起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那會兒，他好像直接把鐵鏈給咬成了碎渣。
……原來不是鐵鏈的問題，是他牙口太好。
鮮血順著向下流淌的水一並滲入池中，傷口觸目驚心。司君擔心他的傷勢，也擔心這種攻擊會激怒暴動中的哨兵，可他回過神才察覺，狄諾科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鬆開口，沒再咬著耳鰭了。
仰起頭，司君望進他灰色的眸子裏，發現狄諾科好像是冷靜了好多。
這麽有用的嗎？
水珠滴滴答答連成串，少年眨眼，屏息觀察著狄諾科，生怕他又作出什麽奇怪的舉動。
猜得果然沒錯，狄諾科又開始變態……不是，又開始奇怪了。
一隻手按在了司君後頸，狄諾科阻斷了他躲閃的可能性。
而後俯下身……
落下了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