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體驗卡

薩裏蘭卡不知道在做什麽,散步過來的司君隻看見他的背影匆忙闖入南蘇曼裏的森林小道。

同大對數貴族一樣,薩裏蘭卡隻要到了休沐日就會離開神跡聖學院,返回自己高調奢華的家中享受兩天少爺待遇。除非有什麽大事兒,他才會在休沐日也留在聖學院。

出於對唯一一個‘朋友’的關切,司君沒什麽猶豫,追隨著薩裏蘭卡行動的軌跡一並跟進了小樹林裏。

神跡聖學院雖然管得嚴,但是在校服方麵卻相對寬鬆,沒有強製必須穿校服的規定。薩裏蘭卡作為樂於炫耀家族勢力的貴族之子,把在住宿方麵發不出的力專注到了衣服上,恨不得每件衣服都用寶石嵌滿。

這份不必要的張揚平時起不到什麽作用,此時卻能幫助司君快速鎖定目標。

薩裏蘭卡好像在追著什麽人,臉上寫滿了興奮。被他追蹤的那人慌不擇路,最後搬到石塊兒摔了一跤,把自己擦出了一手的血。

後頭的薩裏蘭卡沒有表現出一絲同情,反倒發出一聲嘲意滿滿的笑聲。

“你還真難追啊小老鼠,費了我這麽多功夫。”他走到那位驚惶無措的學徒麵前,抬腳就踩住了對方的手,“我的水光珠呢?今天都已經禮拜日了,你怎麽還沒到手?”

“水光珠……”被踩著的學徒露出痛苦的神情,他斷斷續續道,“水光珠是埃米爾媽媽送給她的……”

薩裏蘭卡冷笑:“那又怎麽樣?我想要,你就算是偷也得把它偷過來。”

聽到這兒,司君眸光一冷,淡淡地打斷兩人。

“薩裏蘭卡,你在做什麽。”

“是你啊,我的朋友司君。”薩裏蘭卡竟然沒有任何被抓包的慌亂,反倒是滿臉笑意地朝他招手,“來,過來,我抓到了一隻小老鼠。”

其實就算薩裏蘭卡沒有邀請,司君也沒有停下向他走去的步伐。

視線緊鎖在那名瑟瑟發抖的學徒身上,直到站定在薩裏蘭卡麵前,司君才將關注的目標轉移到薩裏蘭卡身上。

他心裏翻湧著可以稱之為憤怒的情緒,眼中滿是不解。

“你為什麽又在做這種事?”司君質問他,“欺負別人能給你帶來什麽成就感嗎?”

“成就感?”薩裏蘭卡真情實意地疑惑起來,他問道,“什麽成就感?”

他看了看學徒,道:“他不就是一個地位卑賤的平民嗎?就算跟我們上同一個學院,他也隻是個供我們取樂的家夥。”

供……什麽?

司君被這個說法震驚到。他不可思議地搖搖頭,自嘲道:“地位卑賤的平民,站在你眼前的我也是一樣。”

“啊?”薩裏蘭卡也為他的說法驚訝,“我的朋友,你不一樣!你就算是平民,也是實力強勁的平民,你是最有資格跟我做朋友的平民!”

“我不想做你的朋友。說到底,如果我不夠強,今天在這被你欺負的就不是他,而是我。”

薩裏蘭卡搖頭:“但你已經足夠強了,我也沒有再對你做什麽,為什麽又跑過來跟我說這些事呢?”

“……”

就是一瞬間,司君覺得有點累。他感覺跟薩裏蘭卡的腦回路對不上號,無論他怎麽說,薩裏蘭卡也不會有任何反省的想法。

司君沒有被欺負過的經曆,麵對薩裏蘭卡快速轉變的態度,他沒有多餘的懷疑,當真就以為對方已經‘改邪歸正’。如今他才明白,薩裏蘭卡根本就沒有改。他隻是將司君的地位抬了一截兒,把他從可以欺淩的對象抬成可以交往的夥伴。

他的腦海裏甚至完全沒有概念,完全沒有意識到欺負別人是錯誤的一件事。

這對司君來說不僅僅是不同文化的思維衝突,更是他沒接觸過的一種階級思維的產物。這種思維大概從薩裏蘭卡出生開始就一直被人灌輸著,所以薩裏蘭卡才會這麽理直氣壯,光明正大。

哎。薩裏蘭卡這人,說他好,他又喜歡霸淩縮小,而且是毫無反省意識的那種,天真且愚蠢的壞。

可說他不好,他對待朋友卻又是真心實意的。

司君不知道怎麽勸。

他本來也不喜歡說教,和人交流的話術更是笨拙。

沉默一陣,他低下頭,不輕不重地歎了口氣,而後他抬起頭,示意那名學徒趕快離開這塊是非之地。

待學徒跑得影子都看不見了,他才將目光投注到薩裏蘭卡身上。

長篇大論,或許都比不上一次切身實地的感受。

司君沉下眼。

碧色的眸子仿若驟然點亮一簇星光,那瞳色渙漫悠揚。也是在這一刻,森林裏倏然掠過一陣微風,揚起他的長袍衣角。

薩裏蘭卡上一秒還在疑惑,下一秒臉色變得慘白,好像看到了什麽東西,瞳孔霎時寫滿驚恐。

這位貴族公子甚至顧不上濕漉漉的草地會弄髒他的衣服,徑直在司君麵前跪了下來。

司君受不起這一拜,錯步挪了個地,站在兩米外,神色淡淡。

薩裏蘭卡兩手掐著自己的脖頸,頭上青筋暴起,臉部漲得通紅。沒一會兒,他將兩隻手插到頭發裏,用力拔揪。期間喉嚨還斷斷續續地發出“嗬嗬”這類努力呼吸的細碎聲音。

其實司君也沒做什麽,他自覺嘴笨,光靠言語沒辦法準確表達所思所想。所以他幹脆讓薩裏蘭卡好好體驗一下被人霸淩是怎麽樣的滋味,會留下怎樣的恐懼。

效果卓群,薩裏蘭卡一改往日囂張跋扈,跪在地上雙臂抱頭啜泣。

高貴的貴族之子顯然遭受不住這樣的衝擊。

體驗卡到時,司君撤回精神力,淺淺地歎了口氣。

他拽了一下兜帽邊邊,視線掃過好不容易爬到腳邊的老大爺蛇,緩聲道:“你害怕嗎?薩裏蘭卡。”

“這就是你做的事。是你對別人造成的傷害。”人魚的歌聲具有迷惑他人的魔力,日常說話也附加著類似的buff,就是效果會比唱歌要淡許多,“你感受的,不過是他感受的五分之一。不同的是,你的恐懼隻是暫時的,轉瞬即逝;他的恐懼卻由你親手贈予,而且到現在都沒有停止。”

“我不會講大道理,不想跟你說教。有些事你隻有切身體會,才會知道你做得有多過分。”

“薩裏蘭卡,你生活的環境造就了你的性格,這是不可違抗的曆史原因。但是當你看清,並意識到自身的問題以後,如何去麵對和解決這個問題,就全憑你自己了。”

“你有家族,有實力,有金錢,擁有別人所羨慕的一切,可惜你沒有高尚品質。因為你根本沒想過幫助別人,隻會利用這些資源去欺負別人。”司君又舒了口氣,可能是惋惜薩裏蘭卡的天真。“雖然你在欺負人這方麵令人憎惡。但你對朋友也很好,作為你的朋友,我由衷地感謝你。”

司君雖然很舍不得,卻還是毅然決然地掏出了那張地圖,將它還給了薩裏蘭卡。

“我期待你的改變,也期待跟你有再做朋友的機會。”他站起身,緩聲道,“當然,就算沒有這個機會,我也不會忘記你這一個禮拜的照顧。”

話音一落,他不再管狼狽匍匐在地的薩裏蘭卡,轉身離開了這片充滿不愉快記憶的小樹林。

他有一場約會,約定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少年走得匆忙,完全沒注意到不遠處的一顆粗壯樹後倚著一位優雅而俊美的精靈。

他雙手環胸,背靠樹幹,那雙灰色的眼眸光微黯,翻湧著複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