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軟肋
又一個前來挑戰的人被擊倒在地, 仇野蹲下身,將雁翎刀橫在那人的脖子上。
此人聲稱平陽鐵斧劉,要用手中鐵斧砍斷操刀鬼的頭顱, 除暴安良。
十年的殺手經驗讓仇野隻需一眼便能看出一個人怕不怕死, 而眼前的人恰好怕死怕得要命。
是以,當雁翎刀橫在鐵斧劉脖子上時,鐵斧劉抖如篩糠,“別、別殺我, 你不是說, 不給錢, 不殺人麽?你怎、怎能,背信棄義?”
“誰說沒人付他錢了?”寧熙施施然走來,輕輕將帷帽上的麵紗掀開一角, 微微一笑, “我是他的雇主, 我現在給錢讓他殺你,合情合理。”
鐵斧劉驚道:“你是誰?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我?”
“吾乃……”寧熙將長劍抽出, “青蓮仙山豆蔻劍,遊盡天下瀟灑人!”
她似舞蹈一般將長劍往空中胡亂一揮, 刹那間,眼前酒樓裏的桌椅板凳全部四分五裂。
劍氣化刃,一看就是頂好的功夫!
店小二和酒樓老板哭著哀求,“姑娘啊,你們快別打了!”
於是, 寧熙豪邁地取出一袋銀子扔過去,“這些夠嗎?”
酒樓老板接下銀子既不哭也不鬧了, 賠笑道:“女俠,這裏窄,要不到咱樓上,上房打?”
寧熙揮揮手,“不用,你先下去吧。”
看著鐵斧劉驚恐的麵容,寧熙一邊收劍一邊在心裏複盤方才的對話,得意洋洋地想,她剛才演得可真是出神入化啊!
她實在太想笑了,可她現在的形象是高冷女俠,不能笑,得憋住!
是以,寧熙咬著嘴唇,瞪大眼睛,一副怒氣衝天的模樣。
仇野收回掌風,凝視著鐵斧劉,“看到了吧,青蓮仙子的功夫其實不在我之下,隻不過怕髒了自己的手,讓我代為操刀而已。”
鐵斧劉被綁在凳子上,眼珠轉得飛快,“這個青蓮仙子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之前怎麽聽都沒聽過……”
仇野單腳踏凳,尖刀直指其喉,“你自己好好想想,有哪裏冒犯過青蓮仙子的地方。”
少年言語含冰,鐵斧劉光是聽到這聲音就要冷得發抖了。
鐵斧劉左思右想,幹渴的舌頭將起皮的嘴唇舔了又舔,終於瑟瑟發抖道:“是中原六怪,他們販賣假消息!他們說,是操刀鬼大爺您對一個姑娘動了春心,所以持刀不穩,是殺您成名的好時機。隻要捏住軟肋,就能……”
鐵斧劉像倒豆子似的一骨碌給吐出來,待說到一半時,一顆花生打到他的上嘴唇上,嘴唇被牙齒磕出鮮血。
鐵斧劉“哎喲哎喲”地叫了兩聲,忍不住罵道:“我都說實話了,你們還要怎樣啊!”
叫喚完後,他發現氣氛有些奇怪,方才清冷肅穆的青蓮仙子如今竟然像個未出閣的小姑娘似的紅了臉,而向來冷靜淡漠的操刀鬼此刻卻似是惱羞成怒,湊近來一字一句道:“我勸你好好想清楚,再說。”
這還能怎麽想清楚?他該說的都說了啊!鐵斧劉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比起疑惑外,他更感到震驚,因為他覺得,大名鼎鼎的操刀鬼現在就像是個,被戳破心事還不願承認的孩子。
當然,刀還架在他脖子上,這些話自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
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緩緩道:“我今日一見,才知道中原六怪賣的是假消息,您沒有動春心,跟青蓮仙子隻是普通的雇主關係,是那中原六怪為了報私仇,汙蔑你們呢。”
現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早已分不清楚。
見仇野的麵色越來越黑,鐵斧劉活這麽大歲數也該反應過來了,連忙補救道:“我一定會昭告武林,讓他們認清中原六怪的真麵目,讓中原六怪在江湖上人人喊打!”
這還差不多。仇野鬆開鐵斧劉身上的繩子,讓他趕緊滾。鐵斧劉也識趣,讓滾就馬上滾了,一句廢話都不多說。
寧熙的臉頰紅紅的,她氣憤道:“中原六怪本就是騙子,他們騙我一個不夠,還要散播謠言,騙好多人。”
仇野輕輕“嗯”了聲,沒說中原六怪散布的話有哪些真,哪些假。
他們用這個招數對付了七八個人,這七八個人都無一例外地說出“動春心”這三個字。這三個字寧熙聽一次臉紅一次,仇野聽一次臉黑一次。
如此反反複複,天終於黑了下來。
窗外,月色漸深,霧氣漸濃,夜霧遮住一半月色,月便更圓了。
窗內,寧熙躺在**,將薄被高高拉起,蓋住半邊臉。
她稍稍偏頭,抬眼望向睡在房梁上的人,“為什麽,今晚,睡,一張房?”
等話說出口,她才發現自己嘴很幹,說話也很結巴。
房梁上傳來悶悶的聲音,“你單獨睡一間房會害怕。”
寧熙噘起小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不怕鬼,也不怕黑。”
“有人要來殺你,你怕不怕?”
“殺我?為什麽?”寧熙忽的將整個腦袋籠進被子裏,甕聲甕氣道:“是因為中原六怪散布的謠言?抓住我,就能要挾你?”
良久,房梁上傳來一聲清清冷冷的“嗯”。
寧熙覺得自己快透不過氣了,埋在被子裏的腦袋又鑽出來。亮亮的眼睛往黑暗的上空望去,“所以你是在乎我的死活咯?”
仇野的手又去摸那刀柄,刀柄上的紋路能讓他靜下心思考。
他回答道:“是。”
寧熙心跳得快了起來。
但緊接著,仇野又補充道:“無論誰與我同行,我都會關照的,你不必擔心人身安全。”
雖然,仇野自小到大,隻跟一人搭過伴。
聞言,寧熙有些失望地“哦”了聲。
“那以前你都跟誰同行過呢?”她接著問。
“我的刀,還有解決完需要帶給雇主的屍體。”
寧熙意味深長地“哦”了聲,順便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那我就是第一個跟你同行的活人咯?”她問。
“也是最後一個。”仇野說。
寧熙抿唇笑了笑,她忽然覺得夜很長,可以有很多時間說話。
然而,仇野卻問:“寧熙,你不困麽?”
寧熙打了個哈欠,大聲道:“困了,好困!”
她將薄被拉得高高的,蓋過頭頂,直到把自己悶得滿臉通紅也不把頭露出來。
彎月西斜,月色入窗。
仇野手裏依舊握著刀柄,反複摩挲著。他斜眼朝下望去,隻見棉被裏的一團,翻來翻去,扭來扭去,一會兒把手拿出來,一會兒又把手收回去,一會兒平躺,一會兒側身……
月色剛好照到少女輾轉反側的床。
寬鬆的薄紗衣袖隨著少女將手臂舉起而緩緩滑下,那節玉藕在霜白月色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白皙。
仇野將頭扭回去,喉珠上下滾了滾便閉上雙眸。
雖然並不習慣在夜間入睡,但現在,他非得入睡不可了。
房梁上很快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寧熙終於找準一個合適的睡姿,安然入眠。
可是,想要在這間房裏入睡,比她想象中要難。
睡不著,寧熙越睡越精神。
終於,她試探性地悄聲喊道:“仇野?”
“我在。”
“啊,你居然還沒睡!”
“……是醒了。”
“對不起。”寧熙小聲說。
“沒關係。”少年的聲音悶悶的,“窗外吹陣風我都會醒的,我睡覺隻閉一隻眼睛。”
寧熙沉默半晌,還是忍不住好奇問,“為什麽不選個有兩張床的房間?這樣你就不用睡房梁。”
“即使是有兩張床的房間,我也睡房梁。”
“為什麽?”
“躺**我睡不著。”
“可是不管再冷再硬的床板,肯定都比房梁要舒服。”
“正是因為太舒服才睡不著。”
聞言,寧熙驚訝地張了張嘴,但終究還是保持沉默。她發現,自己所了解的仇野,也隻有冰山一角而已。
窗外疾風吹過,忽然,一手持子午鴛鴦鉞的夜行客破窗而入,窗外的風也順勢吹進來,吹得床帳鼓起一個大包。
大包很快凹陷下去,仇野反應迅疾,他從房梁上一躍而下,順勢拉開床帳,將帳中人攔腰抱起。
夜行客速度也快,他破窗而入後,舉起子午鴛鴦鉞就要往**砸。
仇野抱著寧熙麵對麵在**滾了半圈,等被壓著的手空閑出來時,他將腰間長刀抽出,橫刀攔住那人擊來的子午鴛鴦鉞。
冷兵器相互碰撞摩擦,發出清脆的聲響,金色的火花順著刀鋒一路往刀尖蔓延,直到仇野將那人擊出十步外。
寧熙心跳得很快,她第一次這樣清楚地聽到冷兵器發出的聲響,第一次看到冷兵器摩擦發出的火花。那火花就像是少年眼中的星星,亮晶晶的。
等仇野意識到自己的手還覆在少女柔軟的腰肢上時,便馬上像拿到燙手山芋似的丟開。
他手握成拳,跳下床,另一隻手上的雁翎刀往那夜行客後背一砍,夜行客便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仇野的刀又快又準,一刀下去,究竟是要半條命還是要整條命,他的力道計算得一清二楚。
這一刀,要了夜行客的半條命。
“你也是聽了中原六怪散布的謠言,來殺操刀鬼的?”少女清脆的聲音在少年背後響起。
她穿好外衣,手持一把長劍,施施然走來。
夜行客吐出一口鮮血,慚愧地點點頭,“是,我甘拜下風。”
“那你可知我是誰?”
“你?”夜行客盯著少女看了片刻,“你不就是那個有著絕世容顏,但舍生取義,勾|引了操刀鬼的身心,使其持刀不穩的剛毅女子嗎?”
寧熙驚訝地瞪大雙眼,她在江湖上的名號已經變得這麽戲劇化了嗎?
“錯!”少女脆生生道,“吾乃……青蓮仙山豆蔻劍,遊盡天下瀟灑人!”
她說著將長劍抽出,照著老樣子在空中比劃了三圈。
仇野看著寧熙的動作,頗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看來……這是還沒演夠。
於是,仇野將手背在身後,朝寧熙劍尖揮舞的地方劈出一掌。
一張八仙桌從中間被掌風劈開,陶瓷茶具碎了一地。
見狀,寧熙心滿意足地收回長劍。
而夜行客則使勁擦了擦眼睛,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景象。
“誒?這是……劍氣化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