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權臣指南
是夜,宮正司。
薑沃今日在詩會上端了良久,回來後又與陶姑姑、劉司正等關心她被刁難的人,講了一遍詩會事。
因怕姑姑擔憂,薑沃就將荊王難為她的事兒一筆帶過,主要講皇帝誇了她。
直到見了也過來問起此事的媚娘,薑沃才一股腦將今日事兒都完整複述了一遍,尤其把荊王尬住的場景著重描述。
“所有未標名的詩文,都由聖人帶頭親自點評,最終公評定的魁首果然是盧照鄰。”
“荊王此人啊,真的好像一隻禦園中的水鴨——全身上下隻有嘴硬。”
“見此結果,覺得下不來台。便嘴硬道‘隻怕是聖人出的題目,盧照鄰從前碰巧做過罷了。’”
“聖人可不慣著他,即命長孫大司徒、孔祭酒等人現場又出幾題,照舊是盧詩最佳,遠超諸人。”
“那荊王便沒什麽可說的了,原想黑不提白不提就這麽混過去,誰知旁邊鄧王在撥火,直接點他名:‘誒?六哥怎麽臉這麽綠哇,可是肝不好?什麽?沒有不好啊,那弟弟就放心了。不過六哥沒忘記規矩吧,各王府凡有事請動太史局,都要送一份謝禮。方才六哥請太史丞起了卦,到時候別忘了送禮啊’。”
“給荊王氣的臉都綠了,又皺巴巴的,像是一大把子菠薐菜似的。”
媚娘跟著她的講述,一時擔憂,一時歡喜,最後聽到菠薐菜,又撐不住失笑。
媚娘給薑沃倒了一杯溫水,示意她潤潤喉再說,又問道:“你真能一眼就相出來盧照鄰今日能做詩會魁首?”
薑沃以誠相告:“其實不是那麽拿得準。”
哪怕是袁師相麵如神,能準確斷言‘岑文本將來會做宰輔’,但那也是一個時間跨度很長的結果,期間宦海沉浮,沒有誰能一帆風順。
因而這種很看臨場發揮的詩會魁首,不確定性很大,光相麵實難斷定。
所以她起了一卦——不過不是為詩會起的,是為自己起的。
算的她自己今日是吉運亨通後,薑沃就報出了標準答案。
她想,袁師父忽然出言,語氣輕鬆地讓她隻管接了這件事,想必也是為她起了一卦,知道今日該著徒弟是強運之人。
聽薑沃其實不夠確定,媚娘心裏就很替她揪心,感歎了一句:“還好那位盧才子,確有大才。”
薑沃點頭。
是啊,曆史或許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是勝者書寫的功過簿,但詩文卻是人所共見的。
或許當權者的文章詩作會一時被人吹捧讚頌,但千多年過去,大浪淘沙,帝王將相歸於塵土後,哪些詩文是珍珠,哪些是砂礫,人心自有公論。膾炙人口的佳作依舊熠熠生輝,朗朗上口。
初唐時文、賦、典且不提,隻說初唐時詩的水平,盧照鄰實在是亂殺。
能與之並稱的初唐四傑,除了他與駱賓王,剩下兩位楊炯和王勃都還沒出世呢!
所以一聽盧照鄰的名字,薑沃甚是安心。
誰都會騙我,語文課本不會!
媚娘又不免替她考慮將來事:“雖原先未聽說過這位荊王,但如此行事,必不是什麽磊落大度之人。此番他大大丟了麵子,會不會以後去尋你的麻煩。”
薑沃道:“姐姐,他這就是在尋我的大麻煩,若是我這回所言不中,他必有許多後話,還會拉人彈劾,直到把我趕出太史局,讓師父們跟著丟了顏麵名聲才算完。至於以後會不會再尋麻煩……”薑沃笑了笑:“今日好好的詩會,聖人是想散心的,他非鬧這一出,把聖人給惹到了。”
“聖人令他盡快回封地去,不叫他在京中過年。”
如此媚娘就放心了,轉而去專心討厭那個荊王:“怎麽這樣壞!”
“還有更可惜的。”薑沃滿是痛惜:“因他失了顏麵,後來便一言不發了,隻埋頭吃果子——”
“可惜了上等的葡萄!”
李元景吃了一大盤子!
而薑沃到最後也沒有來得及吃她的夢中情葡。
都怪李元景故意挑她刺兒,以至於所有人都關注她,整場下來,比看才子們還專注。薑沃實在沒時間吃葡萄,隻好斂袖端坐,眉眼不動,維持自己‘仙人指路’的飄然姿態到最後。
大是遺憾的。
*
好在次日,薑沃就收到了兩籃子新鮮高昌葡萄,比昨日宴上一點兒也不差。
是晉王送了來的。
他到太史局的時候連連懊悔:“可惜我昨兒晨起有些咳嗽,外頭又是起風的天兒,乳母和宮人們就跪了一地,硬是不許我出門去參加詩會。我隻好在屋裏憋了一日,喝了好幾銅吊子的飲子藥——若早知道詩會有這場熱鬧,我必然要去了!”
晉王遺憾的忍不住頓足。
其實李治的咳嗽,是叫舅舅給愁的夜裏沒怎麽睡好。
他如今一點不想大婚啊。男子二十再成婚的也不是沒有,他有什麽可急的。
偏生舅舅那一副熱心腸,把父皇說的也意動起來。
薑沃就覺得少點什麽呢:難得一次帝王做裁判的詩會,居然太子、魏王和晉王都沒到場,到場的幾個皇子都是小透明,全程隻負責吃瓜,一言不發。
太子不到不稀奇,他是久不出門,正在‘奉命讀書反省’的。
李治又說起他四哥魏王,自打回長安後,隻顧得上在府裏監督修書。據說《括地誌》明年初就成徹底修完,如今李泰根本顧不上別的。
兩人正說著昨日的詩會,太史局內專門管著來往使役的小宦官送了一張名刺來。
薑沃拿了來一看,對晉王道:“這可不是說曹操,曹操到了。”
他們正說到盧照鄰呢,晉王有些遺憾未見才子,正巧盧照鄰就遞了名刺過太史局來。
薑沃令請。
這邊晉王就也興致盎然等著看這位盧家子。
一等一的世家,無外乎崔盧鄭王,盧照鄰正是出身範陽盧氏。
隻是他跟崔朝的情況不同,崔朝是家族甚至世家的反叛者,盧照鄰卻是極標準的世家子,處處以世家名門子弟自規,走的仕途也很正經——家族先為他積累了些‘年少有才’的名聲,之後被鄧王李元裕親自下書信相請,這才去到鄧王府上,做了專門負責書寫詩文信函的‘典簽’。
鄧王名聲不錯,這官職也不染俗事,非常符合世家的清貴風範。
盧照鄰走的算是一條世家子弟的標準黃金路線。
正如他這個人一般——薑沃昨日一見盧照鄰,便想起論語裏一句話“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1]
真是多一分顯得浮誇,少一分顯得粗疏,盧照鄰身上就是正正好好的文人之氣。
她至今為止所見諸人,未有比盧照鄰更適合‘文質彬彬’這個詞的。
薑沃覺得頗為賞心悅目,倒是李治,明顯就神色淡然起來,指了一事離開了太史局。
薑沃了然,送至門口,目送晉王離去:人人都說晉王是最仁厚寬和的人,待朝上諸般人,不管是世家出身,還是寒門士人都很隨和。
但在薑沃看來,晉王內心很獨特。他真正看中的人,就得如崔朝、媚娘這般與眾不同,有本事有想法又格外果敢說做就做的人。
對標準的世家子反而興致缺缺。
*
盧照鄰昨日就覺得意外——不是意外自己是詩會頭名,而是意外為什麽那麽多人格外關注自己。
等跟著鄧王回到京中王府後,鄧王又明顯太高興喝的太多,直接躺倒,直到今日一早才把昨日百福殿正殿內的事兒告訴他。
鄧王笑道:“昨日六哥那張臉笑死人了!”
嘿嘿樂完,鄧王又快活道:“可見你運道好,原本京中詩會極多,聖人一年到頭賞麵參加的沒有十場也有八場。”
皇帝也有必須完成的‘應酬工作’,參加詩會是他重視才子,重視教化的體現。於是皇帝哪怕忙的要命,也要化身成海綿裏的水,擠也得擠出時間來參加這些文藝活動。
鄧王笑得眼睛都眯起來:“正因聖人見得詩會多了,原本哪怕你文采過人,聖人和宰相們也未必記得牢。可有荊王出麵這麽一鬧騰,人人對你的印象都極深刻的。”
為盧照鄰高興過後,鄧王又開始拉著他感歎:“說來也神了,昨日那麽些學子在詩會上,每個人不過站出來說了一句姓名,連家世都沒報!竟然真有人能神妙至此,直接一卦算出頭名。”
“怪不得是袁仙師年過六十才終於挑中的徒弟!”
昨日袁仙師作為‘大熊貓’被幾位王爺拱走,其中就有這位鄧王。
他與當世絕大多數人一樣,是極信命格的。覺得哪怕袁仙師不能再相麵,但他素有仙名,多摸一摸,說兩句話也挺好的。
“對了,經昨日一事,你的名氣也夠了,我便趁熱打鐵給聖人上奏,令你做我王府的司馬。”
王府的司馬負責統管一府的幕僚。
原本盧照鄰年輕,
十六歲的少年人罷了,做王府的典簽也算合宜。
但鄧王愛惜其才,覺得‘典簽’之職著實低了,如今趁此過了明路,連跨數級,一路給盧照鄰提拔到僅次於長史的王府司馬位上。
盧照鄰謝過鄧王的知遇之恩。
鄧王實在欣賞看重他,還替他準備了一份厚禮:“有此緣故,你很該去太史局親自謝一謝那位薑太史丞。你雖有大才,但到底是有這一卦,才越發揚名。”
此言正對了盧照鄰心中所想,立刻寫成名刺親自送了過來。
昨日在禦前,盧照鄰秉持規矩目不斜視,其實沒怎麽看清那位薑太史丞。
今日一見,盧照鄰才明白,怪道鄧王誇讚這位薑太史丞風儀極佳,觀之忘俗。
薑沃收了謝禮,送盧照鄰出來的時候,便道:“不知盧司馬可有其餘詩作,能否與我一觀?”
盧照鄰拱手道:“在下回頭將曆年所作詩文整理抄錄了,請薑太史丞指正。”
他言辭懇切,薑沃則是想收藏盧照鄰的親筆詩稿。
大唐詩人群星璀璨,但盧照鄰對她來說卻是極特殊的一個詩人。對前世薑沃來說,兩人是有些同病相憐的:她從課本上了解到,盧照鄰也是被病痛折磨多年的人,最終不過中年,就投水而亡。
人在無法療愈疾病麵前的無助絕望,跨越千年,也是一樣的。
薑沃方才交談時,就注意到盧照鄰麵色略顯蒼白,唇無血色,雖未至病容,但卻顯出弱症來。
薑沃原想提一句,但初次見麵,就指出人‘似有大病’太唐突了。
聽聞鄧王今年是要在京中過年的,薑沃想著那倒是不著急,等兩人再熟悉一下,等明年鄧王啟程回封地前提起此事也來得及。
送走了盧照鄰,薑沃坐回來深吸一口氣,平複心境,然後……開始補作業。
昨兒詩會完了她可是翹班了,這會子兩天的工作積壓在一起,她抬頭揉了揉額頭:又要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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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沃聽到係統開工的聲音,隻是淡然:嗯,回來啦?
她用係統的時候實在不多,頂多是在大事上,自己起卦後,再用係統複核一下。
所以係統停工升級,升級完畢重新回來,她都很淡然。
然而係統接下來一句話,讓薑沃手裏的筆停住,還滴了好大一個墨點子在紙上。
但薑沃都不在乎,因係統發送了一封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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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沃:係統!歡迎回來!我果然還是離不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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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沃花了好久,才平複了驚喜心情,去查看係統升級後的新功能板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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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沃先是一愕,隨後腹誹:係統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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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但係統正好反著:你得能先入門,才有資格在係統進修。
係統相當於一所大學,前麵的知識得自己學完,考上這所大學才能繼續深造。
“不過係統難得大方,這麽多教材,竟然都是贈送的!”薑沃在古代這幾年,最感慨的莫過於知識的珍貴與閉塞。
曆代皇帝也不是傻子,諸如隋文帝等君主,誰不知道自古以來門閥之害?但在這個文盲率高達百分之九十的年代,一個普通人,想要認字就已經是‘蜀道難’一般。
哪怕家有餘財,個人又聰明又有毅力,能通過讀書考上科舉,謀個一官半職,剛進了官場肯定也是兩眼一抹黑。
天縱奇才太少,若無係統教育,很少有人天生就會管理治下。
然而那些世家子弟,卻是世卿世祿,基本上打小就看著祖輩父輩做官,官場上熏染著長大的。便是自己實在蠢笨不通,家裏也可以給他尋清客相公,各色輔佐人等。
也難怪世家子弟們自覺高人一等,某種程度上,他們也實實在在高人一等。
在此之前,薑沃也曾思考過自己的未來。
她如今的官職算是旁逸斜出,屬於特殊官職,學的知識也是特殊的。
那麽將來,便是得了權力更大,需掌天下事的官職,她能坐穩嗎?
係統可是很嚴格的,是以掌握的權力值為衡量尺度,不是拿到榮譽虛職就算的。
果然,係統已經是個成熟的係統了。
算著客戶到了一定的瓶頸期,就開始發放教輔材料了!
薑沃劃著屏幕,從上拖到下,想看看係統贈送的書裏有沒有與太史局相關的,卻看到書架下方,還有許許多多書籍是灰色的,封皮上掛著鎖。
薑沃試著點開,隻能看到書名如下:《權臣篡位經典案例解析》《挾天子以令諸侯指南》《宮廷政變實操演練》《權臣善終秘籍》《禪位詔書優秀範文十篇》《如何做小皇帝的好相父》等等。
薑沃:……
她問小愛同學:“這些書是?”
小愛同學兢兢業業回答道:“這些是選修課。前頭權臣指南屬於必修課,達成白銀成就後,係統會免費贈送。”
“選修課則看您將來的發展方向自主選擇,花費權力之籌按需購買就是。”
想做忠臣,想做奸臣,甚至想謀反,想自立為王,都可以按需選擇指南。
薑沃由衷道:“你們想的真周到!”
小愛同學聲音還是那麽清脆活潑:“樂於為您服務!”
就在薑沃繼續瀏覽‘選修課’目錄的時候,
就聽小愛同學快活的聲音再次響起:
“係統檢測到您正在瀏覽【權臣指南(選修版)】。現向您通報一個好消息,您達到【一千權力之籌的白銀成就】所耗時長不足四年,超過了係統內86%的用戶,係統現給予您購買所有付費指南八折的優惠,並隨機贈送一本指南。”
“請抽取贈送指南。”
薑沃眼前浮現出近百個掛著小鎖的書本。
她隨手抽了一本。
“恭喜您抽中《宦官專權微操——皇帝與朝臣,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薑沃:……
之後又安慰自己:沒關係,反正是白得的,有空了看看,說不定可以觸類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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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太史丞近來氣色頗佳。”
盧照鄰第四次到太史局給她送詩稿的時候,已經是十一月初了。
距離詩會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薑沃能感覺到身體在一點點被滋養變好。
先是眼睛更清亮了,看人觀星俱覺一派粹明;再便覺其餘五感也愈清楚,能聽出細微聲響與準確辨出各色香料。
之後便是身體也逐漸輕盈而充滿活力。
原先她身體雖已不錯,三四年間除了一次小風寒,旁的病都沒得過。但作為姑娘家,每月總有幾天有些疲累倦怠,身上不舒服,若特殊時期再趕上冬日,更是難免手足發涼,不甚舒服。
可這個月,這些症候就全然消了。
如今到了十一月初,長安城中早冷下來要生火盆了,薑沃卻仍覺得周身暖洋洋的,氣血豐盈充足。
她從未體會過,一個人體魄上佳,竟是這樣的舒服,連著她每天心情都更好,背書做事也更快更利落。
此時聽盧照鄰這麽說,薑沃便略欠身道:“托福。”
正好借著盧照鄰自己提起此事,薑沃便抬眼看了他兩息,之後認真道:“並非我唐突,我瞧著盧司馬的麵色卻不大好,似有宿病弱症。”
盧照鄰的笑容便略帶了幾分苦澀:“太史丞利目,說的再沒錯。”
“我自幼體格便不強健,每逢春冬必要病上一病,長年累月下來,倒也習慣了。近來天氣寒的厲害,所以又有些舊疾複發,已經按照方子喝了藥了,不相幹的。”
薑沃麵前的案上,擺著她起卦的古銅卦盤。
此時她端起卦盤:“請教盧司馬生辰年月。”
盧照鄰露出訝然之態:“太史丞竟要……”替他起卦?
太史局有袁天罡與李淳風兩位超凡級別的算者,尤其是袁天罡這種國家認定相麵仙師,他剛入本朝做官時,自然多的是人想請他為自己相麵、起卦。
但皇帝早說過,不得去太史局幹擾公務,依勢強逼起卦相麵,否則哪怕皇親國戚也要嚴懲。
聖人一言,便杜絕了絕大部分上門請卦的人——不上門請卦,吉凶還不好說,上門催逼請卦的話,皇帝發火的大凶就在眼前了。
就算如魏王李泰這種深得皇帝寵愛,不怕父皇發火,直接來找薑沃起卦的王爺,也不敢真的就霸王似的圍了太史局大張旗鼓強逼,隻是用勢力言語暗示相壓。
以此可見,荊王李元景多麽虎了。
還是那句話,在這種巫醫都算科學治療法的時代,卜術是真的被人相信的。
凡巫蠱之術必株連甚廣也是為此:此時的帝王將相們是真的相信,巫蠱可以殺人,背後紮小人,跟當麵提刀架在脖子上沒有區別,律法就是要按謀殺罪論。
因此玄學家地位特殊。
就像沒有人願意得罪神醫,生怕將來求人看病一樣,也沒人敢得罪風水玄學大師,生怕什麽時候就被倒黴。
尤其是隨著上回詩會,薑沃相人之準也傳了出去,再沒人懷疑她是否能學得了袁李二位真傳了。
於是盧照鄰再不敢想薑太史丞會主動給自己起卦。
當真是一卦千金了。
薑沃豎起食指,擋在唇前:“隻是為盧司馬起一卦平安康健,其餘皆不問。還請盧司馬不要外傳。”
太史局內每個官員都是由扇扇屏風遮擋,算是半隱蔽空間,臨近年下,太史局人人都忙著,也無人注意這邊。
盧照鄰深揖:“勞煩薑太史丞。”
薑沃卦出的結果與她所知並無不同,盧照鄰依舊是中年病亡,壽數不久的命格。
隻是卦象從無絕對死地,與大道一般,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永遠有一線生機。
於是她肅容與盧照鄰道:“盧司馬中年之時,有一大病劫。且我觀此劫伏線數年,並非驟然而起,乃經年不留意於身體的緣故。”
盧照鄰原本打小病啊病的,已經習慣了。此時聽這一番話,再次起身道謝,然後道:“太史丞金玉良言我謹記於心,回想這三四年來,讀書作詩頗耗心思。確實這症候雖能忍耐,卻一冬重過一冬。”
“今得警示之言,必趁著今冬這病發作起來,去尋一舊日相識的長輩醫者,好生扶脈養病。”
薑沃不由又想起那得了瘧疾喝灶台灰水治病的小宮女,倒是擔心盧照鄰出去找了位庸醫——就他這身體,喝幾回土灰水估計就涼了。
不由問道:“盧司馬識得好大夫嗎?若不然還是請鄧王出麵,請尚藥局的禦醫或是值長給仔細瞧一瞧?”
薑沃甚至覺得,她這個久病成半醫的,說不定水準都比盧照鄰去外頭找個不靠譜的庸醫強。
盧照鄰便道:“薑太史丞放心,家中舊交的那位長輩醫術精道,在京中也頗有名聲,不知太史丞有無聽說過……”
薑沃:?
盧照鄰道:“醫者孫思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