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截然不同

胤祥從沒有像今日一樣,感受到權力的魅力。

他由台階下默默觀看的觀眾,到走上舞台,就在這舞台中央,雖然不是主角,可是他是離主角最近的伴舞。

那位主角朗聲讓台上的所有演員看過來,攬著他的肩膀告訴台下的所有觀眾,這是孤喜歡的弟弟,他年紀大了,能夠上朝聽政,為皇阿瑪分憂。

於是的觀眾鼓掌歡呼,仿佛真是在一句話裏就感受到了他前十幾年從未顯露絕頂的政治天賦,值得觀眾為他投資。

站在太子身邊的十三阿哥胤祥是那樣的光彩熠熠,隻是因為太子的看重就能得到如此的矚目。

李星晚下意識的去瞧皇上的神色,卻見他冷淡的拿起酒杯,出神一般看著太子的意氣風發,她看不出皇上在想什麽卻本能的感受到恐懼。

她恍惚拉住身旁的手,胤禟扭頭看她,摸著她的手涼涼的,便張開手掌包住,摩挲著,神情疑惑,“怎麽手有些涼,是不是湯婆子不熱了。”

“何順,去換個放炭火的來。”胤禟頭也沒抬,叫了奴才去換。

又說道:“都跟你說了,放熱水的容易涼,還是放些炭火來的好,怕太熱多包上一層綢緞就是了。”

胤禟抱怨兩句她不肯聽話,手上卻一直給她暖手。

李星晚回過神來,冰涼的手被溫熱幹燥大手包住,一點點恢複溫度。

心跳漸漸安穩下來,政治果然不是她能理解的,還是老實做她的富婆、發明家和絕世大美女吧。

三阿哥胤祉神色不虞,盯著十三阿哥那邊看,心裏的憤懣更重。

若不是十三鬧起來,他怎麽會惹惱皇阿瑪繼而丟了郡王的爵位,可是十三反倒一躍而上備受皇阿瑪看重,連太子都是帶著十三到處結交朝臣,要知道那可是從前他的待遇。

他陰沉的臉色叫三福晉忍不住心驚肉跳,連忙開口,“爺,別光顧著喝酒,用些菜吧。”

三福晉伸出筷子親自給三阿哥夾了一個肉卷子,期待的看著三阿哥。

三阿哥卻沒有冷靜下來,反而是把情緒發泄到了她身上,“你是蠢貨嗎,肉卷子都涼了還怎麽吃。”

三福晉被罵的臉色一僵,又不敢流露出委屈,雖然宮宴上的菜肴都是提前做好的,肉菜冷的快,可是這道肉卷子正好是一道涼菜,本就是涼著吃的。

三福晉不敢表露出什麽低聲道;“是妾身魯莽了。”

心裏的委屈都快翻了天,她本來就不是十分受三阿哥喜歡,比不上三阿哥那幾個格格更受寵愛,但是因著嫡福晉的位置,三阿哥總是對她有幾分尊重在的。

先前她之所以因為李星晚搶走了她堂妹的九福晉位置,而心裏埋怨於她,也是因為想著堂妹嫁進來之後,同為皇子福晉,也能守望相助,三阿哥也能顧及多一些。

畢竟兄弟的福晉也是自己福晉的妹妹,若是寵妾太過,惹的人家埋怨總是不好。

男人就是這樣,不喜歡自己妻子的時候一點麵子都不會給,但是他們會給同為男人的麵子。

三福晉沒想到上次出昏招算計李星晚不成之後,惹怒了榮妃,三阿哥被田格格上了幾句眼藥之後也毫不留情的訓斥她。

若不是因為在宮裏,規矩更重一些,恐怕她的管家權都能被三阿哥給收了。

三福晉抬眼一看對麵,老九正給他福晉暖手,兩人還興致勃勃的挑選著桌子上菜,羨慕從心中一閃而過。

想到自己的夫妻感情更多的隻有尷尬與痛苦。

出嫁時的心懷憧憬,終究是妄想了。

三福晉臉上苦笑浮現,又很快收斂,這是在宮宴上,不是誰都能肆無忌憚的表現自己的不開心。

……

初三還沒過,胤禟出去一趟後再回來就是神色冰冷。

屋外是寒風凜冽,呼呼作響,新年的喜悅還留存在屋簷上,處處都是紅色的裝飾,可是人卻已經快速從喜悅中抽離。

昨日皇上的撒錢活動,共放出一萬兩銀子,連禦前侍衛都能去領一份,宮中人人歡悅。

而現在,連十個時辰都沒到,就發生了一件事,叫人無法開心起來。

皇上今日處死了太子身邊的四個太監,新年未過,毓慶宮就蒙上一層陰影。

胤禟出門去找八哥胤禩商議情況的時候,也是惴惴不安,回來時候也是神色冰冷,不見情緒。

李星晚也是擔心的厲害,心裏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

她起身下了火炕,忍不住焦急,詢問道:“是怎麽回事啊。”

胤禟連忙伸手攔住她,皺眉說道:“先別過來,我身上都是涼氣。”

秦福趕緊上前,伺候主子解下披風,然後拿著雞毛撣子掃清雪花,又伺候著換了件屋裏穿的長袍。

胤禟這才回到火炕上坐下,奴才們送上熱的茶水後都退出去了。

胤禟抬眼看著李星晚仍然憂心忡忡,看著她著急的都快哭了。

這是李星晚第一個在京城度過的冬日,南方人到了北方最是怕冷,在屋子裏都穿著滾毛的衣裳,坐在火炕上不肯挪窩。

胤禟搓搓手,感覺自己手不涼了才去摸她的臉頰,捏住一塊軟肉,

“我怎麽覺得你胖了,這臉上都有些肥嘟嘟的了。”

李星晚提著一顆心準備等他講解太子那裏的內幕呢,冷不丁卻聽見他開玩笑。

心髒一緊一鬆,快要氣死了,撲過去就要捶他。

胤禟一伸手就接受了投懷送抱,他盤腿坐在火炕上,像是抱著小寶寶一樣抱著她還搖搖晃晃的。

“別擔心這些了,我已經打聽清楚了,與咱們沒什麽妨礙。”

李星晚好不容易掙脫開,伸手攬著他的脖子,好奇的盯著他看,“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你就跟我說說吧。”

胤禟沉思片刻,也在猶豫如何說,畢竟他不知道李星晚能不能聽懂。

他當然不會覺得李星晚笨,隻是有時候聰明才智和真正的理解朝堂並不能掛鉤。

“你知道年前皇阿瑪訓斥索額圖的事情嗎?”

李星晚點點頭。

胤禟垂眸,“皇阿瑪對索額圖已經無法容忍,可是太子決心要保,加上索額圖賊心不死,派人傳信給太子。”

“信件被皇阿瑪的人在宮門口截住了,然後……太子身邊為索額圖送過信件的太監都被處死了。”

他的話平平淡淡,司空見慣一般,不覺得死幾個人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李星晚卻嚇到了。

忍不住縮在他懷裏汲取一點溫暖,小聲道:“那太子……”

索額圖姓赫舍裏,滿洲正黃旗人,大學士索尼的、第三子,仁孝皇後的叔父,太子的叔外祖父,

他擒鼇拜的大功臣,曾參與平定三藩之亂,也曾征討叛亂的準葛爾部。

他是太子黨的核心人物,人稱索相。

可以說是太子最為倚重的大臣,可是如今他的地位卻岌岌可危,皇阿瑪從去年對索額圖將表現出了一種絲毫不加掩飾的冷酷。

索額圖挨了訓斥,又被皇上步步緊逼,太子的動作也跟著大起來,太子不能沒有索額圖這個支持。

但是別以為隻有太子倒黴,其他皇子就不會受到波及,皇阿瑪的心意誰能說的準呢。

他對待太子是那樣的看重,在眾皇子之上,可是如今卻又如此冷酷,誰也不知道這把劍會不會落在自己身上。

胤禟也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平靜,緊緊摟住她,溫軟的身體帶來了一種撫慰,

他抬起頭看著窗外,喃喃道:“雪越發的大了。”

篤篤篤。

何順開門進來了,跪在外間,低頭不敢往裏看。

胤禟問道:“什麽事?”

何順答;“皇上下令,敏妃娘娘不必葬入妃陵,就葬在皇上的地宮邊上。”

胤禟瞳孔一縮去,忍不住手上用力,驚動了李星晚。

她仰頭看著胤禟,“這是怎麽了?”

為什麽敏妃不葬入妃陵,葬在地宮邊上這麽值得驚訝。

胤禟還在思考,片刻後道:“看來十三弟要起來了。”

妃子死後葬入妃陵是規矩,皇阿瑪如此就是表達對十三的看重。

胤禟難以掩飾臉上的失落,她所喜愛的那些東西不能為他帶來皇阿瑪的關注……

十三弟可是比他還小了幾歲呢,已經提前得到皇阿瑪的看重,可他卻……

他的額娘是宜妃,皇阿瑪多年的寵妃,他自認為自己文武都不會遜色於兄弟,可是皇阿瑪就是看不到他。

“星星,你說,我真的有那麽差勁嗎?”

他難得顯露一種脆弱。

李星晚本來在他懷裏被搖晃的有些昏昏欲睡,聽見問題的時候才有些迷迷糊糊。

“怎麽會,你那麽厲害。”

她起身從她懷裏爬出來,重新換個位置坐好,拍拍自己大腿,“快來躺下。”

胤禟啞然失笑,然後竟然真的聽了話躺在她腿上。

閉上眼睛思考著皇阿瑪的用意,以及自己能否抓住機會。

李星晚瑩白的小手撫摸著他的鬢角,他隻聞到一種甜甜的暖暖的香氣,仔細辨認後才想到,這應該是李星晚上午吃的烤栗子的味道。

李星晚的手指纖細又可愛,沒有留長指甲,在人臉上滑動時沒有指甲帶來的不適感。

她很認真的看著胤禟,心裏是這樣想的也就這樣說出來了。

“小禟哥哥已經很厲害了,你什麽都懂的,不僅懂很多語言,還懂得機械和醫學,四書五經也是熟讀,身手也很不錯了。”

胤禟心裏微微波動,但是並沒有真的被安慰到,因為這些其餘皇子也都會,甚至能做到更好,而且就連書法和繪畫也有人比他強太多。

他的兄弟們沒有一個是廢物,這樣心性和有才能的人出現在一個權貴之家,那麽一定能夠帶領家族往上爬,是家族之幸運。

可是這麽多的人人出現在皇室那就是災難,是所有人都不幸。

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不輸任何兄弟,誰也做不到壓住所有兄弟。

於是心中不平升起,人人都有野心,為何我不行?

這般下去兄弟殘殺不願矣,再加上他們那年華逝去疑心更重的皇阿瑪……

李星晚學著自己娘親過去對她做過的那樣,五指張開,摸索著在頭上梳過去。

胤禟渾身一哆嗦,敏感的頭皮被這樣撫摸,讓人渾身都軟下來。

李星晚親親他的臉頰,“小禟哥哥已經很棒了,誰說得到皇上看重才是真正的厲害啊,你看很多曆史名人他們沒有做官也名垂千古啊。”

她又低頭親親他的額頭,貼近他耳邊道;“還有不少的皇帝都沒被人記住的呢,小禟哥哥這麽聰明,等日後研究出什麽東西,那才是真正的被後人記住呢。”

胤禟已經聽不見所有的聲音了,渾身的感官都在額頭上,溫軟的嘴唇輕輕貼上來,耳邊濕熱的呼吸,頭頂的撫摸。

從來沒有人對他這樣做過……

男女的感受先天就是不同的,女孩子隻要不被母親討厭,那麽她總是能得到很多的身體接觸,和很多飽含著愛意的撫摸。

而男孩子,尤其是皇子,他們出生就是由奶嬤嬤撫育的,親生額娘不被允許給皇子哺乳,到達一定年紀就要被送到阿哥所獨自生活。

奶嬤嬤身為奴才也不敢真正的把主子當成兒子對待。

李星晚驚訝,看著他微紅的眼睛,小禟這是哭了?

她心裏跟著酸澀起來,忍不住俯身像剛才他抱住她那樣抱著他。

“近日門前溪水漲,郎船幾度偷相訪。船小難開紅鬥帳,無計向。合歡影裏空惆悵。妾身身為紅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重願為郎花底浪。無隔障。隨風逐雨長來往……”

這是李星晚小時候聽見娘親唱的一首曲子,她也隻會用蘇州話唱。

胤禟問道:“真好聽,是什麽意思啊?”他聽不懂蘇州話。

李星晚想了一下,她隻知道曲子怎麽唱,用的還是蘇州話,不好翻譯成京話。

“好像不太好解釋出來。”

胤禟睜開眼,專注的看著她,“一句也好,就告訴我什麽意思。”

李星晚:“嗯……好吧。”

有人溫情脈脈,自然也有人為了目不暇接的消息而憤怒乃至發瘋。

三阿哥就是如此的憤怒,不過半月,他的所有都被奪走了。

皇阿瑪的看重,太子的倚重,全都沒有了,就連額娘也被太後冷了。

三阿哥抬腳就踹倒凳子,把花瓶都掃到地上,弄的一地碎片。

三福晉滿心疲憊,雙眼無神的看著三阿哥發泄,又是如此。

從來就是如此,封為郡王開心的時候去格格哪裏慶祝,如今被皇上冷落了來她這個發脾氣。

人家夫妻都是共富貴,她這是吃苦的時候有她,富貴了沒她一分事。

三福晉甚至覺得自己心中扭曲的升起一種快意,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三阿哥被皇上冷落對她來說還是好事呢。

想想吧,三阿哥受看重的時候,就不需要倚重她阿瑪,對她就可以隨意對待。

而三阿哥受到冷落的時候,就需要她阿瑪的幫助,需要董鄂氏這姻親的幫助。

三福晉冷漠的看著三阿哥發脾氣,將屋子打砸一空。

多麽的荒唐可笑,從來都是夫榮妻貴,未曾想夫榮寵妾貴,妻反而受害。

三阿哥發泄一通之後,看著自己福晉無動於衷,於是更加生氣。

“怎麽?你也跟著看爺的笑話。”

三福晉抬眼看去,冷靜道:“爺,你喝多了,用些解酒湯吧?”

三阿哥踉蹌幾步上前,臉上泛著酒醉的紅暈,抓住三福晉的手,“爺在問你話呢。”

三福晉頓感不妙,立刻給自己身邊宮女使眼色。

“還不快扶著三爺,爺喝醉了。”

宮女也嚇了一跳,趕緊上前去扶住,然後說道:“爺,田格格剛才來人報了身體不適,您可要去瞧瞧。”

這宮女這時候也是著急了,三爺眼看著情緒不對,可不能對著福晉發泄。

平日裏因為三福晉厭惡田格格,所以正屋裏從來不準主動提田格格。

宮女這時候說出口,也是想著禍水東引。

三阿哥果然停住了,接著往田格格的屋子走去。

“嘶!”三福晉忍不住抽氣,宮女拿起她的手腕一瞧,紅紅紫紫的一圈,手指印清晰可見。

宮女忍不住掉眼淚,“三爺,三爺,他怎麽能動手呢。”

男女力氣不同,沒有經過鍛煉的女子用力也很難攥出印子,而男子可以輕易做到。

旁邊的嬤嬤忍不住開口,“三爺也是喝醉了酒,控製不住力氣。”

三福晉冷漠道:“但願真是如此吧。”

三阿哥本就走路不穩,還不叫太監扶著,自己走到了田格格屋裏。

正巧碰見田格格在哭泣,抽抽噎噎的拿著帕子擦眼淚。

田格格抬頭看見三爺來了,更是哭泣不止,“爺,您可要為奴婢做主啊。”

三阿哥站立不穩,哐當坐下,“怎麽了?”

田格格看見三阿哥喝醉了,心裏就是一轉。

“爺,奴婢知道福晉不喜歡奴婢,可是福晉也不能這麽欺負人,送來的綢緞都次了一等,珠花也不鮮亮。”

跟著三阿哥的太監嚇了一跳,這田格格怎麽能這麽說話。

送來的東西差了,那是原本就是如此的例子。

從前超出的那些,不過是因為三爺受皇上看重,且太子總是帶著三爺這個弟弟。

內務府總管大臣淩普是太子的奶公,自然什麽都可著太子來。

是以,三爺這裏的東西可以說是由太子用內務府的東西補貼的。

可是自從十三阿哥嶄露頭角,三爺這裏的待遇就恢複了常態

田格格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的胡說八道,分明是想要陷害福晉啊!

三阿哥神色陰沉的聽著田格格告狀,踉蹌站起身。

砰的一聲,門被踹開。

三福晉看著三阿哥去而複返,心中不好的預感升起。

“來人啊!三爺喝醉了怎麽沒人去扶。”

小太監趕緊過去攙扶,卻被當胸踹了一腳,立刻倒在地上哀嚎。

三福晉嚇傻一樣看著三阿哥怒氣衝衝的走過來,抬手……

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巴掌打在臉上第一時間是很難感受到疼的,先是恐懼然後麻木,最後才是火辣辣的疼。

三福晉捂住臉,愣愣的看著三阿哥。

宮女和太監快要被嚇死了,急忙用身體去阻攔。

三福晉隻感覺像是噩夢一樣,對麵那個對著她怒罵賤人的是她的丈夫。

她是董鄂氏的貴女,阿瑪是正紅旗都統,一等公朋春。

去年她阿瑪剛剛因病解職。

宮中有規矩,宮女都是包衣出身,不得打臉,懲罰不能傷顏麵。

可是她,皇三子的嫡福晉,竟然被自己的丈夫打了一巴掌。

兩行清淚緩緩流下。

……

何順第二次進了屋子,低頭不敢聽兩位主子的嬉笑

胤禟有些不高興,“又怎麽了。”

何順:“三爺打了三福晉的臉,如今鬧起來了。”

胤禟騰的坐起來,連忙扶著李星晚也起身,“快快快,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