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發瘋的皇帝

“更有異者,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縫向內窺視……令朕未卜每夜被鳩、明日遇害,晝夜戒慎不寧,似此之人,豈可付以祖宗弘業!”

康熙振振有辭的說著太子的不是。

布城裂縫這話最有意思,有人窺視皇上禦帳,且被皇上用出了這個詞。

裂縫做動詞就是指當時窺視之人是拿著匕首劃開禦帳,那麽這種景象的恐怖就躍然而出,來者凶神惡煞的姿態也被描述的淋漓盡致。

不論是否真有此事,還是有人向皇上告密,亦或者隻是皇上眼花,此話一出事件就已成真。

禦帳周圍是密密麻麻的侍衛,護衛者多的邁不下腳,太子又怎麽可能靠近呢,但是自有直親王胤褆為太子解釋。

皇阿瑪都如此定位了,他又有何不敢說話的,但是或許是顧忌著太子黨的反撲,直親王並未在公開場合談及自己是如何說的,但是從皇上突變的態度不難看出,皇上對此說法是認可的。

十阿哥殷祥作為太子的黨羽之一,立即被關押在離太子不遠處,皇上又令直親王直接接管護衛工作。

也許皇上也是懷疑十阿哥的,畢竟他負責護衛工作,而護衛的事情出了紕漏,很難不懷疑十阿哥是否替太子做了什麽事情。

初四日,上召集豬王、大臣、侍衛、文武官員,乃至公主、額駙等齊集行宮前。

命皇太子胤礽跪,上垂涕。

李星晚跪在胤禟身後,身邊是密密麻麻跪下的人,眾人皆神情緊繃,心跳如雷,好似天裂開了一道口子!

康熙眼淚橫流,扶著魏珠的手臂,站立不穩,“朕繼承太祖太宗世祖弘業,如今已經有四十五年了,矜矜業業的軫恤臣子惠養百姓,以治安天下為要務。”

他冰冷的雙眼看向跪在那裏的太子,他的太子形容狼狽、神色惶惶,他卻毫無動容。

“今觀胤礽不法德,不遵朕訓,惟肆惡暴虐,難出諸口,朕包容了二十年,卻沒想到越發乖張,胤礽專橫擅權,鳩集黨羽,窺伺朕躬,起居動作,無一不聽,朕不僅是他的父親,更是一國之主,胤礽惡行罄竹難書。”

胤禟驚的抬頭不敢置信如此誅心之語,這是作何?

“朕巡江西,胤礽在京監國卻肆意拉攏大臣,無視臣下過錯,縱容手下壓迫百姓,令朕難以啟齒。”

“任意擢取蒙古貢馬,乃至蒙古各部不服,朕期待他悔過,卻深知其稟性難移,內務府總管淩普為伊乳父,俾伊便於取用,卻不想淩普更為貪婪,致使包衣下人無不怨恨。”

這兩項實在是冤枉,太子一人能用多少馬匹,更何況蒙古各部上趕著送東西太子都不一定要呢。

“朕在胤礽幼時諄諄教導,凡所有之物,皆係民脂民膏,應當從簡,乃不遵朕言,窮奢極欲,逞凶極惡,有將朕諸子不遺瞧類之勢,十八阿哥患病,諸子皆以朕年高為朕憂慮,而伊係親兄卻無友愛之心,因為朕責備反而憤然發怒,更有逼近帳篷窺視之舉。”

“從前索額圖助伊謀求大事,朕深知其情,關押索額圖,而伊為保全自身逼迫索額圖自盡,實屬極惡。”

胤禟再次低下頭咬緊牙齒,竟然是連索額圖之死都搬出來了,心中越來越不安。

他扭頭看向跪在中間的太子,脊背挺直,即使這種時候也不願意失了氣度。

“胤礽生而克母,此等之人,古稱不孝。”

此話一出,太子的脊背徹底彎了,他俯下身子,眼睛紅的幾欲滴血,克母!

“朕繼位以來,諸事節儉,而胤礽所用遠超於朕,仍然以為不足,幹預政事,必將敗壞我國家,此等不忠不孝之人為君,其如祖宗業何。”

康熙哭泣的到哽咽,難以說話,魏珠甚至有些扶不住,乃至康熙撲到地上痛哭,張廷玉連忙上前扶起他,大臣們膝行上前,再勸慰。

康熙艱難的撐起身體,抬手抹幹淨眼淚,“太祖太宗世祖之締勤勞,與朕治平天下,斷不可交付此人,待回京昭告天地,宗廟,將……胤礽廢斥!”

太子被廢!

場中諸人皆是呆呆愣在那裏,連早有準備的魏珠也是呼吸一窒,胸口發悶。

胤禟艱難的抬起頭,皇阿瑪還在哭泣,大臣們甚至呆呆的忘了勸慰,誰能想到竟然會是廢太子!

胤礽攥緊拳頭,幾乎是立刻就要站起來反抗卻被十的動作打斷。

胤祥膝行上前,驚慌的保住康熙的腿,喊道:“請皇阿瑪思啊!太子殿下素來謹言慎行,坐鎮京師如泰山之固,絕無窮惡之心。”

整行宮前隻有胤祥的聲音回**,剛才還在抹眼淚的康熙低下頭看著抱著自己腿的十阿哥,陡然便憤怒起來,那逆子能夠窺視少不了這個畜生的幫助。

康熙抬腳便踹開胤祥,“逆子!胤礽駁逆少不得你的幫助,如此凶惡之人,朕怎能容你!著十阿哥圈禁!”

老大胤褆冷笑一聲,十這個狗腿子倒是對他的主子忠心耿耿,這種時候竟然也敢站出來求情,真是不知所謂,下一刻他幾乎明白了認同太子的不隻有十一人。

胤禟咬牙膝行上前,“求皇阿瑪思,還請多加查探,必是有奸人作祟,蒙蔽皇阿瑪!”

胤褆不曾上前,而是抱拳看著胤禟,“九弟弟莫不是說那奸人是我?”

胤褆硬氣的很,如今太子已經廢,他就是皇位的第一人選,更何況太子被廢雖然跟他脫不了關係,但是終究不是皇阿瑪自己的決定嗎?

胤禟冷臉扭頭說了一句“不敢。”

他緊接著又道:“隻是大哥你一向同太子殿下不和,弟弟有些懷疑而已。”

胤褆挑眉提醒道:“九弟說錯了,你該叫胤礽一句二哥才是,太子殿下這個稱呼不合適了。”

胤禟冷冷道:“大哥覺得這個稱呼適合你嗎?”

康熙喘著粗氣看著兩個兒子你來我往,這是這次出巡的皇子中爵位最高的兩人。

他怒斥道:“住口!胤礽罪行不容辯駁,若有求情者皆為其黨羽!”

胤祥即使已經被踢倒在地,被下令圈禁,仍然是掙紮著爬起來,地上的灰塵沾滿了衣裳,臉頰還有道灰的痕跡,那是地麵的摩擦帶來的,臉上隱隱透露出一絲血色。

他爬了起來,膝蓋還貼在地上,拽住康熙的衣角嗎,喊著道:“求皇阿瑪思!”

康熙想也不想的抬腳踢開,攜帶著怒氣的一腳十分不好受,更何況康熙並沒有顧慮的意思,正好踢踹在肚子上,胤祥瞬間臉色煞白的捂住肚子。

胤禟心中一驚,“十!”

他直接撲上去要查看胤祥的傷勢,卻被誤以為是撲過來求情。

康熙已經被憤怒燒毀了理智,太子已經被廢竟然還有如此多人前仆後繼的為太子求情,不僅是他這兩個兒子,還有現在跪在那裏不起的諸多大臣。

他可是差點死了!太子有逆反之舉難道不該廢嗎?此等惡子必是弑君弑父之人!

撲過去查看十傷勢的胤禟還沒來及說什麽,後背就挨了一腳,隨即便是劈頭蓋臉的踢踹,好在他背向康熙,不至於傷了內髒。

“皇上思啊!”

“求皇上饒恕定親王!”

“皇上!”

胤禟抬起手臂護住頭部,緊抿著嘴,另一手撐在地上叫自己不要砸在十弟身上。

一切都在轉瞬間發生,眾人反應不過來也不知道該如何動作。

李星晚神色堅定的揮開四公主拉住她的手,她做不了別的但是絕對不能看著胤禟被踹,她站起身幾步上前,撲過去替胤禟擋住皇上踢過來的腳。

明黃色的靴子離李星晚的後背隻有一拳的距離,康熙動陡然收勢。

打兒子是一回事,對女眷動手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康熙放下腳,氣的胡子抖動,“胤禟夫婦乖張生癖,不遵朕訓,無令不得出帳。”

比起十的圈禁,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胤褆此時站起來了,他意識到一件事,即使太子被廢,從者依然多如牛毛,不是能夠被輕易打到的。

他拱手對著康熙道:“胤礽乃惡逆之人,兒臣願為皇阿瑪殺胤礽,絕不出皇阿瑪之手。”

連本來低下頭的公主們和額駙們都抬起頭,難以置信看著說出殺四手足這種話的胤褆,心中隱隱發寒,再如何那也是太子啊,是手足兄弟!

大哥竟然如此恨不得對方去死,甚至於說願意親自動手!

康熙陰沉的看著說出這句話的老大,即使廢太子,可他沒想過殺太子,已經被不安感圍繞許久的康熙對於一個說出這種冷血之言的兒子會如何看待呢?

這是一個必須要壓製的逆子!

他環視四周大臣,“朕令直親王胤褆,善護朕躬,並無欲立胤褆為皇太子之意,胤褆秉性燥急愚頑,豈可立為皇太子!”

風卷著黃沙吹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幹淨,都被這沙子糊了滿臉。

上一刻還在傲慢的胤褆這一刻就被打入地獄,一個皇子被皇上親口評價愚頑,不可為太子。

胤礽壓抑著呼吸,仰起頭說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話,“皇阿瑪若說我別樣不是,樣樣都有,隻是弑逆之事,實無此心!”

一場出巡,太子被廢,直親王被踢出局,十阿哥被圈禁,定親王被訓斥。

回京後,太子關押在毓慶宮,直親王頹唐的待在自己的王府,十阿哥被圈禁養蜂夾道,定親王被勒令閉門思過。

可是風波並未停止。

廢太子是一件什麽樣的事情或許有些難以理解,但是竟然是可以用數量來表達的。

一百七十一,這個數字就可以表達廢太子這件事。

行宮之處,皇上下令處死太子黨羽十七人,裏麵包含索額圖的所有兒子和個成年的孫子,處死禁軍二十七人,處死太子隨從十四人,處死十阿哥胤祥隨從二十一人,處死回京沿路求情的官員十六人。

回京後處死毓慶功宮奴才十六人,處死淩普及其黨羽五人。

還有十五人比較特殊,他們是自盡的,他們要用自己的命向皇上證明太子的無辜。

他們不僅是太子的堅定擁護者,不隻是為了利益而追隨,他們中有儒家文化的堅定支持者,有被太子的能力折服認定太子是明君的,也有曾經太子幫助過的小官,還有山東賑災之後活下來考中進士的翰林院官員。

這十五人裏麵文武官員皆有,裏麵唯獨有四個是純純的文臣,連刀子都沒碰過的文人,看著軟弱,可是心卻比誰都堅定。

有人在宮門口撞牆,有人是帶著毒藥在宮門口說完話之後喝藥,有人比較傻自己動刀抹脖子。

一個傻乎乎的文人,連刀子都沒動過,刀片劃過去都不會用力,在地上掙紮了好一會兒才煙氣。

早已升官這時候卻被派來處理這些事情的程署在這裏看了七次這個戲碼,他沒辦法習慣。

他蹲下身,輕輕蓋住這位的眼睛,他歎息一聲,呼吸在空氣中化為霧氣,京城進入了冬天。

程署抬起頭看著這京城的天空,這隻是個開始。

一切都瘋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