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祝好運
端靜從來沒想過事情就是如此輕易的解決了,她不會有任何的懲罰,也沒有皇阿瑪的訓斥,甚至於旁人連置喙都不敢,因為這是皇帝的決定,而她是皇帝的女兒。
她發現了一個奇妙的事實,作為一個撫蒙的公主,從前嬤嬤教導的那些《女則》《女戒》都是一紙空文,不必講究那些鬼東西,隻要她不放浪形骸太過,皇阿瑪不說什麽,就沒有人能夠做她的主。
康熙曾詢問過端靜的想法,以他之見,端靜這個女兒性情溫善,不適合處理複雜的關係,旁人強硬,她就會軟和下來,這樣的公主不太適合在草原上繼續生活。
畢竟端靜若是嫁下一個人還是如此的情形,那麽丟人的隻會是皇室。
而端靜回到京城再嫁人也有些苦惱,家世夠的上公主的那些青年才俊,恐怕不會願意娶一個嫁過人的公主。
京城的滿人雖多,但是入關多年,經受的是儒家文化的熏陶,嫁過人的女子再如何也是貶值了,即使是皇帝的女兒,他們嘴上不說什麽心裏想什麽就未可知了。
可是若是給端靜挑一個家世低微的,他也不是很情願,他的女兒是天之嬌女,即使是再次嫁人也不能挑破落戶啊,前頭的長公主再嫁都能嫁郡王呢,沒道理他的公主就不尊貴了。
康熙正在猶豫之際,端靜自己和幾個姐姐商議之後自己提出了一個人選,噶爾緘的弟弟塞棱。
噶爾緘行事妄亂,革退王爵,今已將和碩額駙職銜革去,押解進京由步兵統領托合齊看管。
其弟塞棱承襲喀喇沁多羅杜棱郡王爵。
康熙沉思片刻,終究是同意了端靜自己的想法,其實這也是最好的解決方法,既能安撫喀喇沁部落的人,端靜又能繼續待在草原上,由此一遭,也不會有人再敢欺辱端靜。
“女兒多謝皇阿瑪,女兒有誌效仿姐姐們,照拂部落百姓。”
端靜恭敬的跪在地上,對著她的皇阿瑪深深的彎下腰,額頭觸碰地麵。
做出這個決定隻在一刹那之間,那一瞬間是皇阿瑪宣布對噶爾緘的處理的時候,他的爵位被剝脫,又被輕易的給予另一個人,她猛然才意識到自己的父親是腳下這片土地的主人。
她竟然也是可以狐假虎威的。
康熙垂眸看著這個從前見的不多的女兒,他本來不希望她繼續留在草原的,但是既然她自己做出了決定,那麽他自然是放手。
不指望端靜學著恪靖那麽有出息,可是最起碼也要不受欺負才是。
“退下吧。”
“祝皇阿瑪身體康健,萬壽無疆,女兒告退。”
正站在門口教育六公主和八公主的太子爺冷不丁就聽見身後聲響了,原來是端靜。
端靜笑著躬身,深深的低下頭行禮,“多謝太子殿下。”
太子擺擺手,意味深長的看看端靜,“不必多禮。”
端靜成長的真夠快的。
兩人不過寒暄幾句,不曾說些什麽具體的事情,可是太子知道端靜是對他心存感激的,但是實在不必如此,都是自家姐妹。
端靜隨後離開,她還很多事情需要處理,比如那些不太安分的奴才和突然換了一個主子的隨從們,都需要她去一一處理,這種事情自然就不能窩囊的交給姐姐們了。
太子看著端靜瘦弱的背影若有所思,低下頭看著惴惴不安的六妹妹和八妹妹,原本溫和勸導的話語咽回了肚子裏。
他仔細想了一下,叮囑道:“不要拿石頭砸人,容易傷著自己的手,孤哪裏還有幾條不錯的鞭子,回頭叫人給你們送過去。”
純愨和溫恪對視一眼,“多謝太子殿下。”
太子皺起眉,手上煩躁的不停撥弄著翡翠珠串,雖然他對女子的審美一直都是溫婉柔順那一掛的,但是這並不影響他希望自己的妹妹都是恪靖那樣的強硬性格,潑辣一些也無妨。
潑辣的公主在草原上囂張跋扈,反正禍害的是別人家,要是養的像從前的端靜的那樣子,叫人欺負了那才是糟糕透頂。
比起他的妹妹們懦弱的被人欺辱,他更希望公主們能夠驕傲肆意一些。
太子轉身回到帳篷內,他對著康熙拱手道:“回皇阿瑪的話,噶爾緘已經關押,隨行的騎兵也已經派人卸了他們的甲胄,全部圈在帳篷裏。”
聲音回**在帳篷裏,康熙不曾作聲,而是靜靜的打量著自己的兒子。
太子拱起的手不曾放下,直到,“辦的不錯。”
得到了這一聲平淡的回應,太子才緩緩的放下手垂落身體兩側,眼眸盯著桌子腿看,不曾直視皇阿瑪。
康熙從來都不是粗心大意的人,那些蒙古王公來的突然,出聲說的話也有些愚蠢,比起他們就是如此蠢笨,他更相信是有人渾水摸魚。
他的懷疑對象有兩個,一個是太子,另一個則是老九。
太子是有能力且有理由做的,他想要保護端靜不受處罰,老九也是有能力的,混在其中的幾個貝勒,他瞧的很清楚,那是曾經老九征沙俄的時候手底下幾個得用的幾隊騎兵的統領。
即使最終這個結果是他自己做出並且樂見其成,可是當皇帝的人永遠厭惡別人的躲藏和欺瞞。
尤其是嫌疑人是太子的時候,太子究竟是什麽時候和蒙古人聯係上的?
他是如何叫人聽他話的?
太子到底在蒙古有多少擁躉?
以及……什麽時候老九竟然和太子走的這樣近……
康熙張口想要問些什麽,看到太子的姿態又再次閉嘴,嚴肅的抿唇盯著太子看。
太子這姿態,是防著他嗎?
一股難以言說的失望從胸口流淌而出,順著血液走遍全身,他的左手微微顫抖,他將手按在桌子上止住不受控製的抖動。
眉毛花白的皇帝淡淡道:“朕就不問你做了些什麽,回帳篷裏好好反思自己。”
太子不敢置信的抬起頭,“皇阿瑪,兒臣……”
您還未曾過問什麽,就這樣定罪?
康熙再次道:“給朕回帳篷裏反省去。”
他冰冷的話語叫人渾身如墜入冰河,仿佛太子不是一個三十幾歲的成年男人,而是一個三四歲的幼童,乖巧的必須聽從父親的話回去反省。
太子的胸口起起伏伏,胸前的龍紋隨著動作若隱若現,他道:“皇阿瑪,兒臣問心無愧!”
康熙按住自己放在桌子上那隻手,瞬間站起身,胡子抖動,他同太子對視,聲音從喉嚨裏擠出,“朕說,退下!”
太子啞然,他盯著皇阿瑪看,父子二人,同時站著,一個是年富力強的太子,一個是垂垂老矣的帝王,他們無聲的對峙。
最終太子低頭苦笑,轉身離去。
康熙扶著桌子支撐住身體,眼眸中灰暗占據大半,像是一頭即將發瘋的獅子,他閉上眼睛克製住情緒,即使此刻有些頭暈,他仍然是堅持站立。
待到頭暈的症狀得到緩解,他吐出一口濁氣,扭頭吩咐道:“叫老九過來。”
胤禟高高興興的來,卻木著臉跪下聽罵。
“你是不是很得意能夠算計那麽多的蒙古王公?你是不是很得意能夠影響朕的決定!”
“驕橫自大,恣意放縱,你的書都讀到狗腦子裏去了?”
“朕竟然不知道你還是個難得的軍師!”
“今日膽敢蠅營狗苟,明日是不是要欺君犯上!”
胤禟咬牙跪下,狠狠磕頭,砰!“兒臣絕不敢有任何欺瞞,求皇阿瑪寬恕。”
“人當謙虛克己,謹慎的遵守禮法的約束,而不是一味的放縱自己,日後隻會成為一個庸才。”
庸才?
胤禟後槽牙都要磨碎了,他要是庸才,那麽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了!
他不比任何人差,憑什麽如此評價他!
他心裏翻騰著無數想法,但是身體還是很老實的依然跪在那裏,用額頭抵住地麵。
青年溫馴的跪在那裏,恭敬的垂下頭顱,一顆心卻在不斷燃燒。
康熙手上動作一頓,態度便和緩起來,“這次念在你是顧念姐妹們,才如此行動,朕也就不罰你了,不過今日之後直到回京,不準離開營地,也不準同其他額駙喝酒。”
胤禟悶聲悶氣的應了,隨即退了下去。
離開帳篷的一刹那,一股風吹來,還沒帶帽子的胤禟被這風吹了一個頭腦清醒。
他抬手用拇指上的扳指摩梭著頭皮,眼眸不自覺的看向上方。
嘶……嗯?
皇阿瑪慣來就是個會罵人的,可是拋開那些虛話,最緊要的是皇阿瑪不希望他和蒙古王公多接觸。
皇阿瑪早七八年前開始,每次出巡都會帶著大哥和太子,不僅是為了防止二人趁著皇帝不在京城鬥起來,更是防備著有人趁著君王離京而謀逆。
帶著大哥和太子就是防著這兩個人隨時掀桌子呢。
那麽,這次竟然帶著他……
胤禟突然搭了一個哆嗦渾身發冷,瞳孔迅速收縮,咽了一口口水,皇阿瑪也是防著他呢……
他神思不屬的往自己的帳篷走,一路上碰到了打招呼的多而濟都不曾回應,他黑沉的臉色叫人畏懼。
多爾濟拎著一隻鹿腿,招手叫人呢,結果就被直接忽視了,他蒙蒙的的摸了一下大腿,啊不是,摸了鹿的大腿,疑惑道:“怎麽不回我啊,這可香了啊?”
一隊巡邏的禁軍看著胤禟黑臉擋著道路也不敢過來說什麽,領頭的人迅速帶著整個隊伍拐了一個彎,彎彎曲曲一隊人繞著定親王走。
李星晚迎回來的就是這個渾身散發黑氣的男人,她詫異道:“你怎麽了?”
胤禟抬手叫奴才們都退出去,半晌,才緩緩開口,“皇阿瑪知道了我做的事情,訓斥我,若是不懂得克製自己日後不過是庸才。”
李星晚恍然大悟,“嗨呀,皇上罵人不就是那樣嗎,比這更難聽的你也聽過,何必介懷。”
皇上可是罵人的老手了,皇子們裏麵還沒有沒挨過罵的。
胤禟兩手拄著腿坐在那裏,低下頭,叫人看不清神色,“皇阿瑪竟然是防著我的。”
防備到要帶著出巡,防備大哥和太子掀桌子,竟然也防備著他,真是可笑!他從來都沒有被允許坐到桌子上。
李星晚不解的看著他,“你以前不知道嗎?”以前不也防著嗎?
胤禟抬起頭,失落道:“皇阿瑪心中從來都沒有我這個兒子。”
李星晚欲言又止,實在忍不住吐槽道:“又不是頭一天這樣了。”
夫妻二人相處久了,就是什麽都知道,胤禟偶爾那點小情緒,李星晚基本都能包容一下,偶爾也會受不了吐槽。
不過叫李星晚這樣一懟,胤禟心裏已經放下了許多,這麽多年了,他也沒有那麽執著於得到皇阿瑪的認可了。
可是剛才那個姿勢都擺出來了,這時候要是突然情緒沒了,還真有點尷尬。
他低下頭,“唉!”
李星晚湊近低下頭看他,歐呦,眼睛也不紅,臉色也不黑了,還皺眉呢。
她問道:“晚膳吃什麽?”
胤禟扭過臉,大聲歎氣,“唉!”
李星晚叉腰站起來,哼,“晚上吃什麽?”
胤禟兩手握在一起,嘟囔道:“你都不安慰我了。”
李星晚伸出手指,冷靜道:“我數到三,一!”
胤禟立刻竄起來拉著她的手指,“唉?唉?”
他嘴皮子利索的很,“晚上吃烤鹿肉配馬奶酒,叫夥房那邊上點野菜包子,再叫人送些酸蘿卜的小菜來。”
李星晚滿意的看著懂得下台階的小禟。
不過雖然剛才表現的完全不近人情,但是用過一壺馬奶酒後,她還是安慰了一句。
“想想別人,你已經很受信任了。”
胤禟動作一頓,接著埋頭把包子最後一口塞進嘴裏,塊太大有點噎,他胡亂用酒水送下去。
是啊,比起太子,皇阿瑪還算是信任他的,畢竟是直接罵人,而不是一言不發的直接定罪。
“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皇阿瑪最愛太子,可是也最忌憚太子,好似整個愛新覺羅家的人都是如此,愛和恨都格外的強烈。
他扭頭看著李星晚,“你說,出身皇室好在哪裏?”
李星晚吃了一口肉,嘴角還帶著油漬,雖然她很愛小禟,但是也挺討厭這種皇室的無病呻吟。
她麵無表情,“除了隻有你們自己能體會到的獨屬於皇室的痛苦以外,全.都.是.好.處!”
“噗!”胤禟噴笑出聲,然後雙手合十,“祝太子好運。”
李星晚白他一眼,扭過頭去,也低聲說了一句,“祝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