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纏繞 22
在他的注視下, 她的眸中隻有驚懼。
如受驚之鹿。
這是他們頭一回，在清醒的狀態下，認真地在聊那天發生的事情。聊過程、聊原因, 聊細節，她還避無可避。
可她……不是很願意談這些。
梁音夜扯了扯嘴角, 提醒著他：“你明明說……不會提這些, 也不會聊我不想聊的事情。”
他深深地凝著她，不語。
“聞晏，你怎麽老犯規呀。”
一聲類似於嬌嗔的話, 他有些晃神，眸光不由更深。
梁音夜將自己那天心裏想的說出來：“應該拿個大喇叭在你耳邊喊三遍距離, 再喊三遍如常，提醒你記得一下自
己說過的話。”
他抿緊了唇。想勾唇, 卻實在笑不起來。
也是這時，工作人員那邊終於協調好, 有人帶著雨具匆匆趕到這裏。
兩個工作人員撐著傘走過來接人，梁音夜如臨大赦, 快步鑽進其中一個傘下。她往前一走, 他還緊握住她的手也沒有放，隻是跟著她邁進雨中。在分開的力度越來越大時，他才終於鬆手。
她沒有看見, 但是排在後麵的另一個工作人員看見了，他的手指往回縮了下，好像, 是挽留意。
工作人員並不知他們之間剛剛發生了什麽, 不由有些不敢打攪。
那人也是眼睜睜地看著，在雨瀑中, 他的視線始終追隨著她。即使她已經走出數米，他的視線也沒有撤離。
他的眼神裏好像含了很多想說的話，但是又隻聽得見暴雨的聲音。
莫名看得人很是心疼。
梁音夜以為自己被工作人員接到傘下後，他也會進入另一把傘下。可是等她走出數米後回頭去望，卻是怔愣地發現他不僅沒有去撐傘，甚至還走出了原地，所有的遮蔽都無，他就那麽站在暴雨中，任由雨淋著，遙遙地凝望著自己。眸光深邃，如融千言萬語，卻又始終不移。
她的腳步也下意識停了。
突然生出了不忍，突然有一種，自己在狠狠地傷害他的感覺。
梁音夜咬緊了唇，眼眶有些紅了。是情緒激湧上來，控製不住的紅。
好在有這場雨，模糊了視線，拉遠了距離，遮擋了一切。
想回頭去阻止，卻又踟躕。
她咬牙，狠心地轉過頭跟著接她的人一道離開，沒有再回頭去看他。
好似再看一眼。
就會徹底淪陷。
雨勢太大，此時沒有攝像頭。
身上有點沾濕，梁音夜不知道臉上有沒有雨水。
一滴淚從眼角滾落。
為什麽要走。
當然是因為不得不走。
梁音夜還有她該有的自尊，為數不多的、她該保留住的、最後一點自尊。
就在那一晚之前——
她做足了各種準備，想同他告白時，去他的酒店房間找他，可他人不在，不知去了哪，她隻看到被遺落在桌上的手機。
手機屏幕亮起，就在她的手邊，梁音夜低眸看了一眼。
很不設防地一眼，打得她毫無防備。
後來的日子裏，她想過很多次，不知道她到底該不該後悔這一眼。
是一條別人給他發的消息，每個字她都認識，串在一塊兒，卻是叫她理解了三遍，才艱難地理解了句意：【那你記得和小夜說清楚你不喜歡她。】
簡簡單單幾個文字而已，卻將她打得支離破碎。
她記不得當時自己腦袋空白了多久才回過神來。
她想，她可能是叫他察覺到了一點心意，叫他猜到了自己可能準備告白，所以才會叫他準備好拒絕、打斷這一切。
發現了這一切以後，她不用他跟她說清楚，也不想從他口中聽見那些話，自己便選擇了終止告白。
那晚的荒誕，完全在她意料之外，但她也並沒有打算因為這個意外改變決定，纏著他負責，隻是兀自打算離開。
一度退避，一度躲避。
並不想因為那晚而叫他被迫對她負責，強迫地與她在一起。也不想叫本沒有什麽的關係，因為那晚而變得糾纏不清。
梁音夜一直想不出結果的一個問題是——
如果那天，她晚幾分鍾去，或者早幾分鍾去，或者根本不要去……事情的走向，是不是就會大不一樣了？
但是沒有如果。
或許一切上天自有安排，或許現在的走向，就是最好的吧。
不相愛的人，就不要在一起了。
他應當有自由，不該被那晚束縛。
她也是，她也不能被那晚束縛。
她走後他一直在找她，她知道，以他的性格，在那晚之後，他一定會負責，也一定要負責。
可她不需要。
所以她沒有見他，也沒有接受任何聯係。
包括現在，她想，他應該是還放不下當年，依然是要，對她負責。
他這麽執拗，他的為人是一方麵，另一方麵——畢竟，他們曾經親如親人，即使不是戀人，她也是他一道生活多年、當做小妹一樣照顧嗬護的人。他是真的疼她，他們也是真的將彼此當做親人一樣在互相依偎。所以，在他眼裏，可能這件事真的很難過去吧，他可能也是真的很想做點什麽來補償或者是挽回吧。
梁音夜在心裏歎了口氣。
要是他能渣一點就好了，輕鬆翻過這件事，他們之間早就沒有什麽了。
眼看著梁音夜他們已經上了一輛車，那輛車也駛出，聞晏還沒有動，工作人員方才小心翼翼地上前：“聞老師，我們也回去吧？”
他硬著頭皮將傘撐過去，想勸人走。
這工作人員也是頭回見到自願淋雨，有傘不撐，有車也不上的。興許是要梁老師看看他吧，但是梁老師……已經走了呀，所以咱也回吧？
這要是給淋病了節目沒法錄，他也沒法跟紀導交代。
他不知道兩位老師之間鬧了什麽別扭，是不是在吵架，但就是覺得還挺抓心的。
聞晏斂下眼眸。
算了。
她不說也行，不聊那些也行。
也不妨礙。
他像是終於向她妥協一般，卻也失去了渾身的氣力。
回到住處後，聞晏去房間洗了個澡。
在收拾濕透的衣物時，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枚戒指。
——這是剛剛他花五十塊買下的。
就是不知，什麽時候能送出去。
她說得對，確實該提醒提醒他，事先說好的“距離”都沒做到。
可她不知道，他隻是忍太久了，忍到了極致，在終於可以不用忍了以後，就有些壓不住了。
那些情緒壓得太深太久，已經瀕臨衝出。
就跟容忱所說的一樣……等不及了。
想要在擁有資格之後，快一點，重新走回她的身邊。
房門打開，聞晏斂眸，下意識將那枚戒指握在手心。
鄔齊端了碗薑湯進來：“聞老師，你喝一點？”
剛才梁音夜先一步到，聞晏晚了點。她身上情況還好，所以眾人在看見她後就沒怎麽擔心，哪裏知道等聞晏一進來，他們才看見他全身濕透。
這兩人不是一隊出去的嗎？
他們都不知道怎麽區別搞得這麽大。
剛才聞晏進來洗澡，他們就去摸索著煮了份薑湯。
簡直體貼又周到的好室友，節目播出後誰看了不得誇一句？
聞晏接過，輕一頷首：“多謝。”
“有感覺不舒服嗎？待會還下去嗎？”
“嗯。”
他身體倒是挺好，淋一場雨而已，不算什麽。
手中的戒指，在手心留下印記。
出門之際，他將其收進口袋。
梁音夜回到房間後，也是心神不寧。她摩挲著手腕上他剛才親自給戴上的手鏈，腦海裏閃過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短短一天，發生的事情好像要比過去一年都多。
像是美夢一場，完全偎著她喜好來的美夢，隻是到最後關頭，被那場雨澆滅。
她輕歎一聲。
不過這個手鏈質感真的很好，鑽石看上去也很真，她總覺得不是五十塊能買到的。
……可能是這邊的飾品店很實惠？
如果他是送的別的東西，梁音夜可能還不會收，但因為這是他們一起做遊戲掙到的經費，是能一起花的錢，所以她接受程度高了很多，沒打算還。這時候覺得戴著很好看，也就沒摘下來，洗完澡下樓時都還戴著。
時間還早，嘉賓們圍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準備一起聊天或者是做點遊戲什麽的。
梁音夜剛坐下沒多久，聞晏他們也下來了。她旁邊的位置陷了一下。
她身體一僵。
而他恍若未覺，就仿佛他們剛才的爭執並不存在，他來找她一塊兒坐也再正常不過。
梁音夜輕抿了下唇。
大家都沒發現什麽異常，誰跟誰坐在一塊都很正常，更別提他們還是搭檔情侶。
剛才去接他們的兩個工作人員就在現場。
他們的心情很複雜。
有一種，自己知道很多，但是什麽都不能說的憋悶。可是真問他們知道什麽吧……他們卻又說不出來！
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裝不熟了啊！能不能站出來將你們剛才那一幕的不清不楚自己坦白！
懷揣著秘密的人是最痛苦的，他們的表情都跟著複雜起來。
他剛洗完澡，梁音夜甚至能，很清楚地聞見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很清爽。
可是，又覺得在這樣的夜裏這樣近距離地聞見這些味道，好像有點旖旎。
貝伊他們已經聊起了天。
而她白皙皓腕上的那條手鏈，存在感特別強，很快就被發現了。
薑綿眼尖地瞥見，率先說：“梁老師這條手鏈好好看呀。”
眾人的注意力不由都被吸引了過去。
梁音夜跟著低頭看一眼，如實道：“剛才在一個小店裏花五十塊錢買的。”
本來大家以為是她自帶的飾品，卻沒想到是他們剛剛出去采購的。
貝伊和都瀅都不敢置信地湊近來看。
貝伊：“五十塊錢！？”
都瀅：“這也太劃算了，看起來真的不像是五十塊錢能買到的。”
梁音夜也覺得。
她想也有可能是他謊報了點價格，把價格報低了。不過就算實際價格貴一些也沒關係，他們明天可以少花一點。
……貴特別多也不是問題，隻要還夠吃飯就行。
都瀅越看越喜歡，而且這個價格實在不可思議：“天呐，明天我都想去那家小店裏看看了。”
聞晏倚著沙發，隻是輕勾著唇，沒有說什麽。
貝伊歎口氣：“我就算了。五十塊錢，幾乎是我們一整天的經費誰懂啊。”她控訴地看了節目組一眼，“這是人幹的事情嗎？他們還能去買飾品，我跟邊旭剛才還在為吃幾塊錢的飯精打細算，看看你們這安排的，像話嗎！控訴！知道嗎？強烈控訴！”
紀導謙虛地一笑。
平平無奇兩檔節目，《小情侶度蜜月》和《異國求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