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親
“林哥，剛立了功，就收到家裏的信了？”戰友拱了拱林兆風，調笑道。
林兆風身材高大，皮膚黝黑，可長相一點不馬虎，濃眉大眼，一身正氣。
他一絲不苟地穿著軍裝，紐扣一粒粒係到了最上端。
可是速度加快的手也昭示著他不平靜的內心。
他已經好久沒收到家裏的來信了。
他摸著封皮上的皺褶，嚴肅的臉上流露出幾縷溫情。
可信紙上寥寥數語，沒有貼心的關懷，隻有冷冰冰的離婚請求。
林兆風捏緊信封，眉頭緊蹙，信封被握成一團，啪地扔進了抽屜裏。
過了許久，林兆風又重新拿了出來，仔細展平，提筆回信，頓了半晌，同意了離婚。
“林哥，這次你可以回家好好陪陪家人。”
隔壁床的戰友正在收拾東西，動作輕快，顯然是批到了假期。
林兆風看了眼手裏的信封，道：“我再等等吧。”
然而一月內林兆風做了幾次同樣的夢，家裏的兒女幹瘦矮小，過著受人使喚的苦日子。
更是夢見未來自己出任務時長時間沒有寄回津貼，一雙兒女無人在意，流落街頭，淒慘而死。
林兆風滿頭冷汗地從夢裏驚醒。
天已經大亮，林兆風披著一件外套，仔細回憶夢裏的內容。
林家是重組家庭，林兆風母親早逝，父親娶了新老婆，還有了新弟弟，林兆風受了不少後媽的苦，後來出去當了兵。
升了級別，反倒是家裏的後媽巴結他了，向來表麵功夫都做的不錯，他的前妻也常常說後媽的好話。
可想起自己兒時遭過的罪，一向不相信亂力怪神的他，敲響了政委的門。
幾日後。
林兆風拎著行禮走進了久違的筒子樓，看著屋外兩個灰不溜秋，衣服上打滿補丁的孩子蹲在地上，手裏捧著清可見底的米湯，同夢裏一樣。
他一把推開了門，那一家人吃的是飽滿誘人的餃子。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氣氛凝固到了極點，繼母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幾次張嘴，都說不出狡辯的話。
林兆風也不說話，雷厲風行地路過那一桌子的人，收拾出孩子的行李，直接帶著兩個孩子住到了轉業的戰友家。
林兆風處理內務在行，可是照顧兩個孩子就有點手忙腳亂，最關鍵的是他常常要出任務，孩子又離不了人。
在戰友的提議下，接受了周圍人介紹對象的好意。
紅旗飯店。
程美玲特地選了其他城區的國營飯店，她的名聲已經夠不好聽了，在傳出什麽，都是雪上加霜。
飯店裏已經坐了不少人，唯一空著的那桌，旁邊坐了個冷冰冰的軍人，整個人坐得筆直，像一把鋒利的刀。
程美玲瞥了眼自己打著補丁的粗布襯衫，又看了眼對方合身整齊的軍裝，有點羨慕。
她離婚有點積蓄，可是也怕相熟的人借錢，往日裏的吃穿都很簡單，離婚帶回來的一些好衣服也分出去不少。
程家人沒人壓得住她的嫂子，往日裏就喜歡到她這裏摸點東西走，奈何孩子還需要嫂子偶爾的照看，她也就忍了。
所以平日裏怎麽簡單怎麽來，如今突然在一眾色彩單調的人群裏，看見這深沉的綠色，不免想起了自己上輩子的好日子。
可是離她能夠自己開飯館的日子還早。
程美玲坐下沒多久，隔壁座就來人了。
是一個梳著麻花辮，穿著布拉吉的年輕女孩，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
林兆風看著這個媒人口中賢惠能幹的姑娘，漂亮時髦，不像是能照顧好孩子的樣子，臉色越發難看。
薑麗麗是服裝廠的女工，家裏窮，服裝廠的工作還是個臨時工，聽說有個軍官想二婚，立馬給媒人送了不少禮，才搶來了這個好機會。
眼前的男人身姿挺拔，人也長得高大，就是黑了點，可人也太冷了，板著臉不說話。
薑麗麗心裏發怵，動作幅度不敢過大，拘謹地坐在了林兆風的對麵。
也不敢主動開口，兩人就這樣僵持住了。
“江濤，這裏。”程美玲招呼道。
江濤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坐在了程美玲的對麵。
程美玲剛站起身，去窗口點些吃的，便被江濤叫住了。
“我請你，已經點好了。”
不多時，服務員端上了兩碗素麵。
江濤條件不好，程美玲自己又掏錢加了個青椒炒雞蛋。
隔壁桌的兩人這才想起來點菜的事，程美玲耳尖地聽到隔壁男人低沉的聲音。
“點個紅燒肉，還有炒時蔬，魚吃嗎？”
不爭氣的口水在嘴裏蔓延，程美玲雖然是後廚的學徒，可是往日裏的魚、肉也隻有邊角能到她的嘴裏，她還會帶回家一起吃。
好久沒吃過大塊的肉了。
“美玲，我托馬大娘喊你出來，是因為你離婚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的，你實話告訴我你男人為啥一定要和你離婚，你長得又好看，還有手藝……”
江濤吸溜了幾口麵條，沒碰程美玲點的菜，他雖然沒多少錢，但是沒占過程美玲的便宜。
程美玲剛想回答，隔壁桌傳來了一聲驚呼，她扭頭看去，那個布拉吉女孩正捂著嘴巴，眼睛直直地看著她，眼神裏似乎還帶著點瞧不起。
程美玲早就見怪不怪了，這個時代離婚的女人總會受到歧視，而她因為長得漂亮，他人的質疑更多。
“我前麵的丈夫找了別人，我就離婚了。”程美玲回答道。
江濤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碗裏的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那就好，我這次來主要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你能不能不要帶你的兒子，我好歹也是頭婚。”
程美玲麵色發冷：“我當初願意和你相親，也是因為你不介意我有孩子。”
程美玲起身準備走人，又被江濤拽著坐下了。
“別急，可以商量的嘛，你看你長得嬌滴滴的，也不像是多會幹活的人，還不是得找個男人依靠，你帶個兒子，不知道要吃多少糧，以後還有親生的孩子，哪裏養的起？”
程美玲皺眉：“我有工作，哪裏需要你養？”
“江濤，之前你對默默可是不錯的，你怎麽一下子改了態度？”
江濤眼神躲閃，在程美玲的逼問下，吞吞吐吐地道出了實情：“你前夫找我，想要走默默，還願意給我兩百塊錢。”
程美玲咬緊了牙根，趙家真是什麽手段都使上了。
“我是一定要帶著孩子的，說什麽我也不會放下孩子自己改嫁。”程美玲表態道。
隔壁桌的林兆風聽到程美玲的話，深有感觸。
薑麗麗吃著紅燒肉，看著這一桌子的好菜，對林兆風越發滿意，不過麵前的男人冷冰冰得嚇死人，不是她理想中溫柔體貼的丈夫。
“我的情況王大媽和你說了吧，我是家裏的老大，底下好幾個弟弟妹妹，他們都是我帶大的，我照顧孩子挺在行的，不過我家弟弟多，彩禮想多要點。”
林兆風臉色好了不少，媒人至少沒那麽不靠譜，可是他心裏不想找個頭婚的姑娘，嫁給他就要當兩個孩子後媽，耽誤了人家。
“可是我畢竟是頭婚，我願意和你隨軍，你的孩子不能放在老家養嗎？”薑麗麗又試探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見林兆風氣勢愈發逼人，連忙又說道：“就放兩年，我就是怕我要是大肚子了，照顧不好兩個孩子。”
“孩子必須跟著我。”林兆風心裏也著急，他相了幾個都不行，探親假期都快結束了，可孩子他是萬萬不能舍棄的。
薑麗麗覺得自己已經讓步了，然而林兆風油鹽不進，一時下不來台階，又不想放棄這個條件出眾的男人。
氣急敗壞道：“你既想要年輕漂亮的姑娘，又舍不得孩子，隔壁桌的大姐也要帶孩子二
婚，你怎麽不找她？”
隔壁的程美玲一臉黑線，她這是無妄之災嗎？
“是啊，美玲，人家姑娘說的沒錯，你年紀也不小了，還是二婚，隔壁桌的軍官也是二婚，人家也不會找你，你的條件太一般了，除了我誰能看上你？”江濤趁機給程美玲洗腦。
程美玲吃完碗裏的麵條，聽到這明裏暗裏貶低自己的話，當下覺得二人沒有可回旋的餘地。
一拍筷子，昂著下巴說道：“我們不合適，我會和馬大娘說的。”
她的心裏也不是滋味，她一天不遠嫁，程家一天不會安寧，趙立和錢老太就會一直想辦法要走孩子。
兩桌的相親都不歡而散。
程美玲咬著嘴唇，想著保住孩子的對策，若是她相一個，趙立就給她攪黃一個，家裏的嫂子遲早會受不了錢老太，也會鬧事，到時候便是內憂外患。
林兆風也擔心自己出任務，沒人照顧兩個孩子，發生和夢裏一樣的悲劇，現在也在頭疼。
兩人漫無目的地發散思維，突然，四目相對。
程美玲拎起自己的包，林兆風清了清嗓子，也站了起來，兩人不約而同地坐在了一起。
林兆風：“認識一下，我叫林兆風，32歲，是個軍官，有兩個孩子，工資可以上交，不嫌孩子吃的多，能養活你們。”
程美玲：“我叫程美玲，30歲，現在是國營飯店的學徒，即將轉正，手藝不錯，能照顧好孩子。”
林兆風又道：“我希望再婚對象能夠隨軍，保證孩子吃飽穿暖，生命安全第一。”
程美玲點頭，回道：“我的要求你已經滿足了，我的前夫和我搶孩子，我需要去一個他找不到我的地方。”
兩人一拍即合。
林兆風的假期不多了，他急著回部隊，可是程美玲和他相識不到五分鍾，貿然提出結婚請求，未免過於冒犯，正舉棋不定。
程美玲挎著布袋子，衝他嫣然一笑，陽光襯著她烏黑的發絲，愈發明媚。
“我什麽時候能夠隨軍，能不能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