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思
程美玲接送兩個孩子回了家。
院子裏多了兩個撩著褲腿的孩子, 踩著兩雙大了不少尺碼的壞布鞋，在地裏給菜澆水。
超強手裏拿著一根樹枝，一邊慢悠悠地甩著, 一邊和兩個孩子說話。
“李鋼，你媽昨天回去打你了沒？”
李鋼抿著嘴不說話，昨天他媽當然氣死了，本來想訛人的，結果還搭上了自己的私房錢。
那十塊錢簡直像是要了他媽的命, 昨天連晚飯都沒有做，家裏的孩子都餓得慘兮兮的。
他爸回家聽到這件事, 氣得和他媽大吵一架, 不僅賠了錢，說出去的名聲也不好聽。
超強繼續說道：“你媽要是知道你在我家幹活，一定會生氣的，你還是回去吧。”
李鋼低著頭, 手裏的水瓢握得死緊。
“是啊, 我欠了程阿姨的錢, 又不是你, 還是我自己幹才行。”房自立也勸道。
“我和我媽說了，我出去玩了, 她不知道我來這裏了, 我多幫你幹點活, 你少幹點還不好？”李鋼滿不在乎地說道。
程美玲帶著兩個小的進了門, 超強見狀屁顛屁顛地跑到她的身邊詢問晚上吃啥, 房自立也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問了好。
李鋼落在最後, 還為昨天的事愧疚：“阿，阿姨好。”
程美玲笑著應了, 又轉向李鋼：“李鋼，你還是快點回家吧，你媽媽要是看見你在我這裏肯定會生氣的。”
李鋼環顧四周，這一院子的人沒有一個是歡迎他的。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矮墩墩的聲音。
“李鋼，李鋼，小兔崽子，你快給我出來，自己家裏的活還沒有幹完，你還跑到了別人家裏幹活，你是想氣死我嗎？”
李鋼一愣，不明白他媽為什麽知道自己在林家。
矮墩墩見裏麵的人不應聲，直接推了院門，就走了進來。
“你王媽說看到你在林家果然沒看錯，你咋不說話？”矮墩墩的臉上滿是怒氣。
她一手叉腰，一手指著程美玲的鼻子：“咋了，收了我家裏的錢還不夠，還想讓我兒子給你當童工不成？”
程美玲拍開她的手：“你兒子自願來的，估計是因為昨天你訛錢，他愧疚吧。”
她又冷冷瞥了眼矮墩墩：“得虧我今天人就在家裏，不然有的人為人不端，不等房屋主人應聲就堂而皇之地進來了，家裏少了東西可是說不清。”
“你。”矮墩墩捂著手，聽她舊事重提，裏裏外外都是內涵之詞，一口氣硬是憋在了胸口，可是這氣又不能朝著程美玲撒。
她一把拉過自己的兒子，李鋼還穿著那雙不合腳的壞鞋子，踉踉蹌蹌地差點摔倒。
“你死乞白賴地跑到人家裏來幹活，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笨孩子。”她狠狠地戳了兩下李鋼的額頭，留下兩道顯眼的指甲印。
李鋼沉住下盤，手上也用力掙脫她的束縛。
矮墩墩見自己的兒子偏要和自己唱反調，心裏的火焰一下子竄得老高。
不顧三七二十一，在李鋼身上打了好幾下，嘴裏罵罵咧咧不停，話語實在是低俗得很。
李鋼在眾人麵前又是被打，又是被罵，他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最是要麵子的時候。
頭一梗，脫了林家的布鞋，赤腳就衝出了院子。
矮墩墩見他不服自己的管教，覺得自己在別的家長麵前失了臉麵，語調更是尖利刺耳。
程美玲不舒服地掏了掏耳朵：“別罵了，孩子都跑了，還不快點去追？”
矮墩墩住了嘴，麵部**了幾下，想撂些狠話，又不知道說些什麽，提著李鋼脫在一旁的幹淨鞋子就走，還把程美玲家的院門摔得震天響。
“謔，遇上她可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程美玲撫了撫胸口，沒好氣地說道。
程美玲安排幾個小的坐在堂屋寫字，自己則是和房自立在院子裏忙活家務。
超強遇上不會的題目，便問程美玲。
程美玲就停下手裏的活，替他解答。
“你這基礎還是太薄弱了，晚上補課的時候要是還敢走神，罰你寫一頁的算術題。”程美玲敲了敲超強的小腦瓜子。
超強假裝痛呼，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可騙不過程美玲。
程美玲一揮手，超強便揉著腦袋重新回了座位。
她剛想繼續手裏的活，就發現某個之前沒有直起身子，做事麻利的孩子此刻盯著她看。
“程阿姨，你還能教林超強作業啊？”房自立不自在地揪著自己的衣角。
“是啊，怎麽了？”
房自立的成績也算不上好，但也能考及格。
這也歸功於他迫切想要離開那個不屬於他的家。
他就是個孩子，聽老師說讀書會有出息，所以自從繼母的態度大變之後，他對學習的事情也更加上心。
不過他缺了不少基礎，學起來也遇到了不少的困難。
他又是個害怕老師的，最怕老師找家長，也不敢向老師請教，隻能自己憋著。
現在看到程美玲教超強題目，便起了請教的心思。
“我就是有些不會的題目，阿姨，我能問問你嗎？”
程美玲一愣，仔細打量了一番房自立，說道：“行，愛讀書是好事。”
房自立激動地點點頭：“好的，等我忙好了活，就問您。”
這孩子，說話還帶上了敬語。程美玲想起來未來拜自己為師學習廚藝的幾個弟子，一時間感慨萬千。
接下來的幾天，李鋼再沒有登過門，就連平日裏都是繞著林家的大門走。
他也是再難同自己的好兄弟放學的時候一起玩耍，房自立幹完一小時的活也不從林家出來。
李鋼幾次扒著林家的門朝裏麵張望，不過隻要看見程美玲往外看，他就一溜煙跑了，根本不給程美玲喊住他的機會。
李鋼從房自立越來越端正的作業和高昂的學習熱情裏看出來，自己的好兄弟八成和林超強一起在接受程阿姨的補課。
他和房自立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如今房自立和超強走得近些，他心裏怪不得勁的。
所以他也在暗自下著功夫，其實也就是梗著一口氣想以後考試的時候在房自立麵前露一手，要是他比林超強考的好，房自立沒理由找別的玩伴。
李鋼沒有能夠給他補課的人，他得了空就去林老師家裏學習。
這天，李鋼心裏惦記著試卷上幾道不不會的題目，跑到了林老師的家裏。
就聽見裏麵傳來林老師婆婆難聽的訓斥聲
。
“我不管你什麽職業道德，他天天纏著你學習，連一籃子蔬菜我都沒見他媽拎過來，還耽誤了你幹家務的時間。”
林老師：“媽，難得有孩子那麽想學習，我就幫他一下，這都是小事。”
“小事？一次兩次是小事，天天做的事就沒一件是小的，你和你那學生說說，就說我身體不好，不喜歡別人打擾。”
李鋼沒聽下去，眼裏包著淚水，扭頭就走了。
之後再也沒去過林老師的家裏，學校裏遇上林老師找他談話，也低著腦袋不說話。
可把林老師氣壞了，她為自己的付出不值得，這孩子讀書就是三分鍾熱度，她還和自家婆婆吵了一架，鬧得家宅不寧。
幾天後，班裏又有小測。
房自立進步飛速，一下子從班級的中上成績，考到了第十名。
超強雖然還有每天晚上單獨的補課時光，但是基礎沒有房自立好，不過好歹這次距離及格線就差了兩分。
李鋼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這些天的影響，補了那麽多課，還是在原地踏步。
林老師見他沒什麽進步，也認定了他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對他失望了不少，再不會主動找他談心。
放學後，李鋼回了家，矮墩墩就在屋子裏等著他了。
見他回來了，臉上堆得滿是笑容。
“兒子，考試成績出來了？這幾天你去老師家學習，有沒有進步？”
她伸手想拿李鋼的書包。
李鋼退後幾步，避開了她的手：“我沒考好。”
矮墩墩傻了眼，難不成她的兒子真是個笨孩子？老師單獨開小灶那麽多天，連一點進步都沒有？
她不相信，還想搶。
李鋼也拉著書包的帶子不放手。
兩個人誰也不讓誰，這布包本就縫製的粗糙，用的時間還長了，脫了不少線。
承受不住兩人的重量，直接給它扯破了，裏麵的東西掉了一地。
李鋼傻眼了，這個書包還是他求著媽媽好久從得到的，如今卻變成了這副模樣。
矮墩墩卻是管不了那麽多，撈起地上的試卷看，還比上次少了一分。
她立馬覺得天都塌下來了，李鋼是家裏的長子，她最是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還指望著這個孩子讓她過上好日子。
可是這孩子就是塊壞木頭，補了課一點進步都沒有。
“你怎麽那麽笨？去老師家裏補課那麽長時間，一點效果沒有，有那時間還不如在家裏幫我幹點活強。”
她惡狠狠地瞪了李鋼一下。
李鋼聽到補課就想起了在老師家門口聽到的抱怨。
“怪我嗎？我求著老師給我補課，你都不知道送點蔬菜給老師，你就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你。”矮墩墩氣得手指發顫。
李鋼卻是想把多年受的不公說盡：“家裏有點積蓄，你就往外公家裏寄，爸爸不讓你寄，你就偷偷寄。舅舅家的孩子比我好，我都好久沒穿新衣服了，家裏多的票都穿在他們身上了。”
李鋼指了指自己露出一小節腿的褲子。
矮墩墩有些心虛，也有人勸說她給老師送些東西，她都以老師講師德不收避開了，哪成想林老師還真想著學生那點東西。
“還有程阿姨，要不是你訛錢，我也不會不好意思去林家，房自立跟著程阿姨補課都考前十了，都是你，都怪你。”李鋼越想越委屈。
他愈發覺得自己掉了隊，說不定以後老師，好朋友都不喜歡他了。
矮墩墩一巴掌打了過去：“老娘供你吃供你穿，你還覺得我不好？行啊，你也讓你爸找個程美玲那樣的後媽，你看他是找個房自立後媽那樣的，還是林超強後媽那樣的？”
李鋼捂著自己的臉，眼裏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他什麽時候說自己想要一個後媽了？
他深深地看了眼心虛搓手的親媽，不顧矮墩墩的阻攔，甩開她攔住去路的手，撒腿跑出了院子。
矮墩墩摔了個四腳朝天，等爬起來的時候，孩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討債鬼。”她低聲咒罵了幾句。
可是想到兒子受了委屈的模樣，十月懷胎，又最是喜歡的大兒子，她連連歎了好幾口氣。
看了眼院子裏的精心照料的蔬菜。
拿了個籃子，牆角還有幾個有了蟲蛀的瓜，她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又去菜地裏摘了新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