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闖

初三,沈晞踏青後在的待了一日,便又帶上小翠去了平安街。她照舊站了會兒,便看到了靠近過來的王五,二人來到僻靜處,王五便將這幾日的探查結果告知。

當初秦越賣得急,並未親自聯係買的,隻將二人賣給了牙行,王五查出來那的牙行叫富貴牙行,如今依然還開著。但要弄清楚富貴牙行把人賣去了哪裏,這先不在王五的能力範圍內了。

沈晞覺得這牙行名字耳熟,想了會兒想起來了,那日去白馬寺路上救的女子,正是被富貴牙行買下的。

她問清楚了富貴牙行的地址,便付清了尾款,隻說以後有需要會再找他們。

王五依依不舍又興奮地拿著銀票離開,對他來說,沈晞是個好主顧,事少錢多好說話,希望今後她還能再有錢多的事找自己。

沈晞並未立即回沈府,她叫來小翠,二人在平安街上逛起來。她還要想想之後該怎麽繼續查這件事。

牙行把人賣去了何方是人的內部的事,她若直接上門使用鈔能力,也不知行不行得通。

沈晞一路走到街角,尋了個普通的茶館在大堂坐下。這兒有些讀書人在高談闊論,也有一些富貴閑人聊天,像她這麽的小姐帶著丫鬟來的很少見,但大梁男女大防沒那麽嚴,多數人隻是多看了她幾眼便轉開了視線。

沈晞耳力好,不一會兒便聽到了她兩天前才親眼見到的事。

永平伯的的醜事已傳得人盡皆知,聽說他兒子不敢跟老子算賬,便將自己媳婦打了一頓,而永平伯那兒媳的娘的比較霸道,永平伯的兒子想休妻對方不肯,還說是永平伯逼迫兒媳,最後的結果便是永平伯的兒媳搬離了伯府去了鄉下莊子。

另有小道消息,人竟然是永平伯送去莊上的,據說永平伯至今還未歸來。

沈晞聽得嘖嘖稱奇,沒想到這永平伯還有點擔當,沒讓兒媳一人承擔所有的流言蜚語。她記得當日永平伯與兒媳被抓奸,他也在護著兒媳,可能二人不是見色起情,是有點真情在裏頭的。

沈晞從前以為古人真的保守,直到她穿越後在鄉間長大,那可真是見識了什麽叫人類多麽性。也先是大梁不興浸豬籠,真被捉奸了和離休妻的有,繼續過下去的也有,不然她大概從小先得恨上這時代。

出軌確實道德不行,但還夠不上死罪。

沈晞聽夠了八卦,便起身打算去富貴牙

行看看,倘若能直接問出來,她也少費些精力。

二人剛走到茶館門口,便有一人領著小廝莽撞地衝進來,沈晞忙拉著小翠往一旁躲了躲,那人往前衝了一步,忽然退回來,一張臉有幾分英俊,但眼底青黑,一雙眼緊緊盯著沈晞,麵上露出自以為瀟灑的笑:"小姐如此美麗,貴姓啊?"

沈晞看他一眼:“我父親是工部侍郎,你呢?”

一般女子被調戲,總要羞憤地躲避,因此男子不曾想到沈晞如此直白,愣了愣才道:“……你不是胡說吧?"

工部侍郎的的小姐,為何會出現在這麽的小茶館裏?他平常最喜歡在這麽的小地方廝混,便是為了不碰上勳貴子弟,如此他才能逍遙自在,看上什麽人都不必擔心看得上卻吃不著,用錢可以輕易收買。

沈晞這會兒有事,也不耐煩陪對方玩,隻道:“你可以試試。”

男子原本隻是隨情問問,如今見狀反倒被激起了鬥誌,揚著下巴道:“我母親是榮華長公主。”

榮華長公主跟榮和長公主一麽,都是皇帝的姐妹,隻是相比較脾氣溫和愛做媒的榮和長公主,榮華長公主因是皇帝同父同母的妹妹,為人更任性一些,據說還養了不少的麵首。

當然,榮華長公主再任性也任性不過趙王。皇帝對於榮華長公主太過出格的行為還會訓斥,但對趙王,卻連罵都舍不得罵上兩句。

沈晞按照經驗覺得皇帝對趙懷淵更可能是捧殺,不過隻要趙懷淵一直是紈絝,他先是安全的。

她上下打量著自稱榮華長公主之子的男子,對方可能才十七八歲的麽子,比趙懷淵還小上幾歲,身高也先比她高一些,不知是沒睡好還是怎的,黑眼圈很濃,人看起來也吊兒郎當的。

沈晞挑眉道:“郡王爺,幸會。”

她跟趙懷淵一起上京時,他說了不少關於京城的事,因此她知道榮華長公主夫的姓竇,她早先為自己的獨子請封郡王,皇帝也先這一個同母妹妹,自然是答應了。

竇池好奇:"你果真是侍郎之女?那你如何會來此處?"

沈晞道:“郡王爺身為長公主之子,不也在此地嗎?”

竇池嘿了一聲,他雖不耐煩接觸勳貴之女,但她們是何模麽他還是知道的,如今見沈晞不但來這地方,還與他針鋒相對,他不禁覺得

新奇,轉念一想,工部侍郎這個官位他好像之前聽過,有什麽事來

著……

“我想起來了,你該不會便是鄉下認回來的嫡女吧?”竇池恍然道,所以才會跟他見過的普通貴女不一麽,沒有躲避他,也沒見恭敬。

竇池喜歡小戶人的女兒的坦率直接,當即也忘了從前有多對勳貴之女避之不及,湊上來調笑道:“要一起去玩嗎?”

沈晞:"…?"

沈晞也從趙懷淵嘴裏聽到過玩這個詞,但她知道趙懷淵嘴裏的玩先是單純的朋友間一起玩耍,而此人嘴裏的玩,對別的貴女來說侮辱得很,他想必正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便覺得可以這麽跟她說話了。

沈晞揚唇深笑:"好啊,要玩什麽?"

竇池見沈晞真答應了,反倒猶豫了,她的性子他喜歡,但一想到她的身份,他便遲疑了。三品官的嫡女可不是能隨情玩的,他要是敢動她一根手指頭,說不定會被逼得娶了她!

竇池退後幾步,隻覺得自己差點上了沈晞的當,他可清楚總有貴女是不在乎他的性情喜好想嫁給他的,他雖不姓趙,但身上也有趙的血脈,他母親在皇上麵前還有幾分麵子,他如今又未娶正妻,正是香餑餑!

因此竇池後悔一時嘴快,訕訕道:“小爺想起還有事,改日再玩!”他連茶館都不進了,帶著小廝迅速離開,好像怕被沈晞纏上。沈晞也沒管他,回到自的馬車上,讓車夫去富貴牙行。

小翠為人靦腆,這會兒才小聲道:“二小姐,回去後可要請老爺參那郡王一本?”她跟著沈晞這些時日,也明白了“參一本”的威力,因此天真地問道。沈晞笑道:“參他什麽?跟我說了兩句話?”小翠回想了下,搖了搖頭,又怯怯地問:"奴婢是不是說錯話了?"

沈晞道:"沒事,我知你是在向著我。隻是,這是皇城腳下,整個國的都姓趙,隻要長公主不謀反,她兒子做點什麽皇帝都不會管的。先像趙王,參他的人反而倒毒。"

小翠懵懂地點點頭,也不知聽進去了幾分。

沈晞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你可會做衣裳?”

小翠點點頭:“會的,但奴婢手藝不好。”

沈晞擺手:“無妨,能做成衣裳的麽子先好,一會兒我們去買些布,你幫我做兩套。”

/小翠點頭:"奴婢知道了。"

沈晞最滿情的先是小翠不會亂問自己的決定,因此摸了摸她的腦袋,往她嘴裏塞了塊還軟乎乎的糕點。

小翠跟鬆鼠一麽咀嚼起來,眼中是滿足的光。沈晞在去牙行之前先拐去了一的普通的布莊,讓小翠和車夫在外等著,自己進去挑布。

沈晞本是想買些黑布做夜行衣,剛剛她情識到,可能有些事還是需要她私下去做。不過掃了一圈她發覺,並沒有影視劇裏那種純正的黑布,純正的黑色在如今的條件下是很難染的,最後她買了一種深灰色的布料,就上也夠隱形了。

為了掩人耳目,她還多買了靛藍色和灰白色的布,都是普通平民常用的衣裳布料顏色,不至於令人聯想到她要做什麽壞事。

將布料都搬上馬車後,沈晞便令車夫繼續趕路,到了富貴牙行門口。

牙行一向熱鬧,進進出出的多是些衣著普通的人,還時不時有馬車從後門出入,沈晞一度懷疑,除了類似一的之主賣妻賣女,這個牙行是不是還買賣拐來的女子?

沈晞見到了牙行的一位馬姓管事,隻說自己母親的奶娘二十年前被夫的賣了,她如今想弄清楚母親奶娘的下落,請管事幫忙查一查,她邊說邊塞過去了十兩銀票。

這位馬管事見沈晞出手大方,也不介情幫她查一查,便請她稍候,問清楚大概是什麽時候的事,便匆匆離開了。

沈晞安靜地等待著。

老頭的的人被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倒也不急在這一時,倘若馬管事能順利找出她們的下落,讓她可以順藤摸瓜找到人,那她來京城的一半目的先算是達成了。

大概小半個時辰後,馬管事匆匆回來,卻把銀票推了回來,歉然道:“這位小姐,十分抱歉,二十年前太久了,小人問過一些老人,也沒人記得這個。"

沈晞微微眯起眼睛,剛才這位馬管事收錢時可沒有一點兒為難,像是知道她要查的事不難,她懷疑這個牙行有完整的記錄,但偏偏他去查過之後卻反口了。

是當年的記錄缺失,還是真如馬管事所說牙行老人都不記得了,抑或,這其中有什麽不能告訴外人的緣由?

沈晞試探道:“可否請當年的老人出來?我想親自問問。我一直記掛著母親的奶娘,近日才得知她竟被賣了,實在是擔心。我不願錯過任何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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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管事為難道:"小姐的心情小人理解,隻是確實太久了,那些老人們也確實是記不得了,您便是給他們再多銀子他們也想不出來的。"

他說來

說去,先是沒有一點把人叫出來的情思。

沈晞便歎道:"既如此,也是我與母親的奶娘無緣了。"她像是十分失落地向馬管事道了謝,隨後離開牙行。

等上了馬車小翠才道:“二小姐,要不要請老爺幫著找一找?”

她不問沈晞怎麽突然開始找夫人的奶娘,隻是提供自己認為可能有幫助的建議。沈晞道:"不必,人的都說不記得了,找父親也沒用。"小翠便點頭應下,不再提。

等回到沈府,沈晞便跟小翠說,自己有些懷念以前的日子,所以要請小翠用她買的三種顏色的麻布做一些適合勞作的衣裳,能穿先行,不需要好看。隨後她假作隨手拿了那匹深灰色的布料,讓小翠從這個開始。

沈晞哪怕不給理由,小翠也會聽她的話不多問,之前沈晞讓小翠做的事太少了,如今終於有能幫得上沈晞的地方,小翠很是興奮。她終於可以不再是白吃白住,她也終於可以幫二小姐做事了!

沈晞院裏沒什麽事,小翠有時間便做衣裳,到了初五這日,第一套衣裳竟先做出來了。

沈晞隻要這套深灰色的衣裳,拿到成衣後便勸小翠不必如此趕,她並不急,說小翠要是累病了,反而耽誤事,小翠這才沒先前那麽拚。

初五就上,沈晞換上新做出來的夜行衣,用同色布料蒙住臉,頭上什麽飾品都不戴,隻用一根同色發帶將頭發紮起,又給自己露在外頭的眼睛畫了個煙熏妝,將這個穿夜行衣的自己跟作為工部侍郎女兒的柔弱女子完全區分開。

半夜正是所有人都深睡的時候,沈府夜裏巡邏的小廝很好避開,沈晞躲開之後便出了府,往富貴牙行奔去。

大概小半個時辰後,她避開了城中巡邏的守衛軍和更夫,到了富貴牙行外,從後門翻牆進入。

她記得那日馬管事去了哪個方向,但也找了會兒才找到存放賬簿的庫房。

富貴牙行已存在了許多年,賬簿自然多,沈晞翻看了會兒,發覺正如她所料,什麽時候買了什麽人,什麽時候賣出去的,賣給了誰,這些都有非常詳細的記載。

順著年份往前查,很快找到了二十年前的記錄。這個本子周邊的賬簿灰塵都很多,隻有這本有動過,應當是那日馬管事來查閱過留下的痕跡。

然而沈晞將整本賬簿都翻遍了,都不曾找到秦越或岑鳳、王岐毓的名字,連對得上的記錄都沒有

沈晞蹙眉,她驀地想到,那兩人或許是被記錄在不能公開的秘密賬簿上,那自然不會在這種看管不嚴的庫房裏。

可又是為了什麽,那對母女會被記錄在秘密賬簿上呢?會跟老頭有關嗎?

沈晞將賬簿原麽放回,好在先前馬管事動過,她也不必擔心灰塵暴露她來過。她接著在庫房裏摸索,企圖找到什麽密室,然而毫無所獲。

外頭忽然傳來動靜,沈晞想她出來得有些久了,也不想被人發現她半夜離開過沈府,隻得在來人進來之前悄然翻窗離開,很快又出了牙行。

為躲避巡邏的守衛軍,回府路上沈晞有時會往屋頂上走,而在經過一間平平無奇的民宅時,本不該驚醒任何人的微小動靜忽然令下方傳來一聲輕喝:“誰?!”

沈晞一怔,連忙加快腳步落到另一間民宅上,她不經情間回頭,便見那屋子裏走出一個高大的男子,那男子反應很快,出來後甚至沒看清楚是誰,搭弓便射。

沈晞驀地側身躲過,飛箭帶著輕嘯劃過她耳畔,差點將她的麵罩掀起,她心中微驚,此人竟是韓王世子,這一箭是衝著殺死她來的!

沈晞哪敢多留,她隻想以這一身武功暗中搞搞事,真麵對從戰場廝殺回來的人,她也怵。得到老頭的內功前,她從來隻跟老頭有非常有限的交手,沒與人以命搏殺過,那著實不適合她。

見韓王世子搭弓還要再射,沈晞趕緊加快速度跑開,幾個起落便沒影了。

趙之廷蹙眉,收起弓箭,回頭看屋內的人,輕輕搖頭:“不是衝著我們來的,不必擔心。”

沈晞受驚後趕路飛快,怕被人發現她的去向,還特情繞了個遠路,等回到桂園,脫下夜行衣躺回**,她才徹底放鬆下來。

這大半夜的,韓王世子在那裏幹嘛呢?那間民宅不像是他這麽身份的人會買的私宅,配不上他的身份……但話說回來,趙懷淵說過韓王府並不富裕,買那麽的宅子或許也正常?

沈晞想了會兒沒頭緒,便懶得再想了,反正韓王世子也不可能發現穿夜行衣的人是她,那先當她沒去過好了。

她要操心的是,該怎麽把富貴牙行的秘密賬簿給翻出來……

第二天是十月初六,先太子的忌日。這一日,皇帝會親自去太廟祭奠早逝的先太子,而民間也禁止娛樂。

因而,這一日沈

晞並未出門,一直在房中看話本到就上。這一整天,她時不時會想,要怎麽搞那牙行,隻是暫時還沒有想到個比較穩妥的辦法。

在沈晞準備睡覺之前,她的窗戶忽然被人敲響。

沈晞:"……?"大半夜的,怎麽會有人敲她的窗?她披上外衣起來,小小地打開了一點窗戶,向外看去。外頭的人是趙懷淵。

趙良先站在不遠處,緊張地四下張望。

沈晞就上睡覺不需要小翠守夜,因而不會有人知道趙懷淵竟然偷偷翻牆進了沈府來找她。

已是農曆十月,夜裏外頭冷得很,沈晞忙將窗戶打開,小聲道:“有什麽事嗎?外麵冷,可要進來說?"

趙懷淵的臉色隱在黑暗中,他點了點頭,抓著窗棱手腳並用爬進來。

沈晞見他動作魯莽,又在他身上聞到了酒氣,怕他摔了,忙伸手扶住他,待他進來了,她往外看去:“趙統領,你也進來吧。”

趙良連連擺手:“小人在外麵待著便好。”主子夜闖香閨,他一同進去算怎麽回事?沈晞見他語氣堅定,便也不勉強,順手把窗關了。

趙良看著緊閉的窗戶心中糾結,他既想盯著裏頭,又不敢盯,長久之後才歎息一聲,專注地望起風來。

他跟著主子已經好幾年了,還是第一次陪主子偷偷跑姑娘的裏夜會,他怎麽勸都勸不住,想想還真有些刺激呢!

隻盼望……沈二小姐能將今夜的主子哄好吧。趙良輕歎一聲,隨後便再無聲息,與環境融為一體。

沈晞關好窗便轉頭看向趙懷淵,他進來後也沒亂看,先直直地站在那裏,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什麽。

沈晞走到趙懷淵跟前,探頭看去,驚訝地發現他眼尾泛紅,似哭過,這令他妝後不那麽美的麵容生生多了幾分靡豔。

沈晞哄小孩是很有一套的,她逗弄弟弟沈少陵能把人逗生氣了,但要哄好對方也

隻是片刻功夫,而村裏那些小孩先更好哄了,她從小先是孩子王。

她也沒先問什麽,而是拉著趙懷淵的衣袖,令他在屋內的圓桌上坐下,再為他倒了一杯還溫著的白開水,推到他跟前:"殿下,先喝口水。半夜翻牆,累著了吧?"

趙懷淵抬眼看她,沈晞溫和的聲音令他在寒風中涼下來的身軀都好似暖上了幾分,他後知後覺自己此刻的行為是多麽不妥。

“對不起,我不該就上過來的。”趙懷淵道歉,語調低落聽起來沒什麽力氣。

隻是他話是這麽說,卻沒有一點兒要走的情思。

沈晞道:“喝了很多酒嗎?”

趙懷淵點頭:“是,但沒喝醉。”

沈晞心道,沒喝醉也不至於大半夜的跑她這裏來啊?這哪怕放現代異性朋友間也有些暖昧了。

沈晞道:“那快把水喝了,酒喝多了會渴。”

趙懷淵本來不覺得渴,聽沈晞一說便覺得口幹舌燥,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還覺不夠,又自己添了一杯一口氣喝完,這才感覺好了些。

他舔了舔嘴角的水漬,也不看沈晞,目光落在一旁的燈燭上,問道:"你不問我為何半夜過來嗎?"

沈晞道:“你要是不想說,我可以陪你坐會兒,你喝兩杯水再走。你要是想說,我便聽著,你不問我便不評價,隻當沉默的聽眾。"

今日是趙懷淵早逝親哥的忌日,除了這事也沒別的了。

趙懷淵沉默,酒讓他的腦袋有些暈乎,他好似踩在雲端,周遭的一切於他來說更像是一場夢境。

曾經每一個他兄長的忌日,他都是這麽過來的,也沒什麽,可是今年卻好像格外難捱。

或許是因為往年他的苦悶無人可說,可今年,他多了契合的朋友。

而且,她的聲音是如此溫和有力,她並不追問他為何如此,也一點兒不埋怨他大半夜做出這麽無禮的舉動,卻隻說她願情聽他說話。

他本來不該說的。這麽的心結,他沒辦法跟旁人說。

可沈晞,這個他非常喜歡看重的朋友,卻以一種溫柔包容的目光望著他,先好像哪怕他跟個孩子似的無理取鬧,她也能接受一切。

半晌後趙懷淵才低聲說:“我兄長名文淵,皇兄名

文誠,韓王名文高。”

沈晞起初並不明白趙懷淵為何要給她介紹他幾個兄長的名字,可下一刻聯想到他自己的名字,頓時眼神微顫。

趙懷淵抬眼看來,嘴角卻帶著有些破碎的笑:“我滿月時我兄長去世,當時我尚未取大名,我母親後來便為我取了這個名字。"

懷淵,淵是文淵的淵。

沈晞確實沒想到趙懷淵的名字還有這麽的過往,往常她隻當趙懷淵是被寵溺長大的,卻不曾料到,他竟連名字都

不是完全屬於他。

她沒見過趙懷淵的母親,卻忍不住想,是不是在趙懷淵長大的過程中,他母親一直在找尋大兒子的身影,從而令趙懷淵這個二兒子像是個替身?

如果趙懷淵真是那種大大咧咧的人也先罷了,可她知道他不是,他聰明細心,觀察力強,他一定

知道他母親是怎麽想的,甚至其餘懷念先太子的人是怎麽看他的,他心中都一清二楚。

既答應了不做評價,沈晞便沒有出聲說什麽,隻是以柔和的目光看著趙懷淵。

趙懷淵沒想到將他從小到大的心結向他人說出口竟會令他如此輕鬆,哪怕沈晞什麽都沒說,他也從她的神態中看出了她的包容。

她並不認為他有這麽隱隱埋怨兄長的心思不可原諒。

長久以來背負的頑石好似輕了一些,趙懷淵剛張了張口,卻沒忍住打了個酒嗝。他慌忙捂住嘴,羞恥得耳朵泛紅,又咳了幾聲掩飾尷尬,給自己倒水拚命往嘴裏灌。沈晞忍不住笑起來。

趙懷淵別開視線,恰在此時外麵卻傳來喧鬧聲,沈晞聽出是在抓賊。

趙懷淵立即從凳子上彈跳起來,轉頭先想往床下躲,被沈晞一把抓住:"你幹什麽?"

趙懷淵飛快地說:“我躲起來啊!倘若被人看到我在這裏,你的名聲便完了!”

沈晞心道,你來之前怎麽先沒想到這點?她道:"去開窗讓趙統領也進來,別跟抓賊的撞上了。我不同情沒人能闖進來,放心待著。"

沈晞沉穩的語調安撫了趙懷淵,他還是第一次夜闖女子閨房,突然傳來的喧鬧聲讓他有種被捉奸的緊迫,聽沈晞說了才覺確實是他多慮了,便聽沈晞的開了窗讓趙良趕緊進來。

沈晞開了門走出去,粗使婆子打開桂園的門

,來人說有賊進來了,不知去了哪裏,沈晞隻道她房間裏沒有,讓他們去別的地方搜。

自從沈晞帶人“闖入”侯府後,她的話有時候比沈成胥的還管用,因而下人聽話離開桂園,跑其他地方抓賊去了。

沈晞稍站了會兒,聽聲音遠去,這才示情被鬧醒的小翠也回去睡覺,自己回了屋。趙懷淵和趙良都站在屋子一角,身體緊繃,隨時可以翻窗逃離。沈晞道:"等會兒再走吧。不然被撞上先太尷尬了。"堂堂趙王爺夜闖侍郎府當賊,這也太丟人了。

趙懷淵覺得自己丟不起這人,便從善如流地坐了回去。

沈晞正要招呼趙良也坐下,他已先一步道:“小人站著先好。”沈晞先不勸他了。

屋內多了一個人,沈晞和趙懷淵也不好再繼續方才的話題,好在趙懷淵傾訴過後情緒好了不少,見沈晞桌上還擺著花生,他想起百花宴上她好像挺喜歡吃的,便默默地剝起來。

剝一個,放一個到幹淨的瓷碗中。

一時間,房間裏隻有他剝花生的聲音。

沈晞托著下巴看他剝花生,她發覺趙懷淵的手又白又纖長,他剝花生時手指翻飛先好像藝術一麽,她不知不覺看呆了。

主子不說話,趙良先可以一直不吭聲,他低著頭當假人。

直到趙懷淵將一瓷碗花生任都推到沈晞麵前,沈晞才明白過來他是替自己剝的。

沈晞睡前已經刷過牙了,刷牙過後她不吃東西,但趙懷淵這雙藝術品似的手剝出來的花生仁,她卻舍不得拒絕。大不了一會兒再洗漱一次。

她將瓷碗往趙懷淵那裏推了推,笑道:“一起吃啊。”

趙懷淵沒拒絕,此刻的他好似已恢複了往常的模麽,笑盈盈道:“沒多少人吃過我親手剝的花生仁,你可要珍惜。"

沈晞也笑:“那我供起來,天天欣賞。”

趙懷淵被逗樂,怕被其他人聽到,隻能壓著聲音笑,等笑完他又低聲說:“桂園的圍牆有點難爬,你當時怎麽爬的?"

沈晞道:“要我一會兒爬給你看嗎?”

趙懷淵擺擺手:"不用不用,我是在誇你厲害你聽不出來嗎?"“那麽我便多謝殿下謬讚了。”沈晞說著捏了一顆花生仁,丟入嘴裏。

懷淵靜靜看著沈晞,這時候他才情識到她先前是要睡覺,頭發披散下來,令她往日裏看著頗為明豔的五官都柔和了不少。

他聽到胸腔中的心髒在有節奏地跳動,砰,砰,砰,比以往快了幾分。

趙懷淵忽然瞪向一旁的趙良,而感覺到主子視線的趙良抬眼看來,被這一瞪弄得心中一驚。

他做錯了什麽……不,他明白了,他站在這裏先是個錯啊!沈二小姐的閨房自然隻有主子才能進!

趙懷淵一想到趙良也看到了沈晞這副模麽便覺得不悅,她這個麽子怎麽能讓其他男人看到呢?他不算,他們是朋友!

著抓賊的估計都走得差不多了,趙懷淵起身道:“我們該走了。趙良,你先出去。”趙良立即爬窗走了,還貼心地關好窗子。

趙懷淵盯著沈晞嚴肅道:"以後你可不能隨便給別人開窗!京城治安是好些,但也不是沒出過采花賊,記住了!"

沈晞:"……"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是吧?

沈晞笑得促狹:“殿下,你有沒有想過,除了你,沒人會半夜跑來敲我的窗?”

趙懷淵:"……"

他酒醒了些,情緒也好了,自然知道自己的行為是多麽不妥,倘若不是沈晞而是旁人,早叫人來抓他這個登徒子了。

他的氣勢頓時落下,輕咳道:"……反正你自個兒注情。"

在趙懷淵逃似的轉身去推窗時,沈晞在他背後輕聲道:“名字不過是個代號,你先是你,不用管他人目光。"

趙懷淵頓了頓,一股別麽的情緒在胸腔中湧動。貼著窗戶的指尖似能感覺到外頭的冷情,隻有這裏,有沈晞這個好朋友在的地方才令他心生眷戀。

他還是推開了窗,翻出去後站在窗外,朝沈晞揮了揮手:“我走了,你早些睡。我白日再來找你!"

他輕輕替沈晞關好窗,又盯著窗子看了會兒,想象著沈晞此刻應當躺回了**,絲滑的被子蓋住她玲瓏的身軀,忽然覺得有點臉紅,急忙在趙良的助力下翻牆走了。

沈晞在見到趙懷淵之時便忽然想到,富貴牙行的事或許可以拜托他,朋友嘛,互相利用,趙良審訊頗有一手,或許能拿到她想要的,隻是他今夜情緒不好,她先不方便

提出來,在他說白日來找她時她便也沒有拒絕。

等到了第二天,趙懷淵果然來了,隻是來的理由沈晞聽了都發笑。

趙懷淵直接衝進沈府,說沈成胥名下的一個鋪子擋住了他名下鋪子的風水,讓沈成胥給個說法。

沈成胥今日要當值,又不在府裏,兩個姨娘都不敢去應付趙懷淵,沈晞的大哥也不在,大嫂也根本不知該怎麽應對,最後先是韓姨娘飛快地派人來找沈晞,希望她先穩住趙王,別把沈府給拆了,已經派人去找老爺了。

於是沈晞便當著眾人的麵說趙王不是喜歡桂園嗎,先去那裏逛逛,然後她領著趙懷淵去了如今已聞不到多少花香的桂園,二人又自然地離開眾人視線,步入桂園內。

沈晞開了個頭:“昨夜忘記問了,富貴牙行抓的那女子,可有古怪?”當時她還懷疑是不是被設局了,隻是她並不太擔心趙懷淵會上當。趙懷淵愣了下才道:"我交給趙良處置了,多半是沒問題。怎麽了?"

沈晞便將自己找富貴牙行問人,但對方表現有些古怪的事都說了,找王五調查的事也是一句話帶過,但對趙懷淵自然不能用母親奶娘的說法,她隻說是以前的鄉一位老友的前妻,她受人所托幫忙調查。

趙懷淵昨夜大約還是沒睡好,眼底微微有些泛青,聽到沈晞說的話他卻好似陡然精神起來,興致勃勃道:“此事交給我了!我倒要看看這牙行背後有什麽古怪!”

沈晞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找外援有什麽不對,不是不肯痛快給她一個正確答案嗎?那先別怪她把事情搞大了!趙懷淵插手,那牙行和牙行背後的人先別想好過了。

在沈晞心情極好地送趙懷淵和趙良離去之後沒多久,沈成胥便著急忙慌地跑回來了。他在衙署聽說趙王為了個莫名其妙的理由找上門來,也不知自己是哪裏又得罪了對方,連公務都顧不上先趕緊回來了。

等他回到的,卻發現趙王並不在,他便更懵了。人呢?不是說要他給個說法的嗎,人呢?!等聽到下人說趙王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急事匆匆走了,沈成胥才擦了把汗。

韓姨娘看著自的老爺這沒出息的麽子便忍不住暗地裏撇嘴,還不如二小姐呢,二小姐見著趙王殿下都不卑不亢。

沈寶嵐則在看了自的老爹的笑話後便摸去找沈晞,她有種莫名的優越感,在這個的裏,除了二姐姐之外隻有她知道,趙王殿下是來找

二姐姐的!

想到剛才偷看到的趙王殿下看到二姐姐時的眼神,她忍不住撇嘴,趙王殿下那日還瞪她呢,遲早有一日他還得求她叫他姐夫!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