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折現
當沈成胥親自到桂園跟沈晞說,她母親在天有靈一定感受到了她的孝心,今日起她不用再守孝時,她還有些情猶未盡。
跟著沈成胥過來的趙懷淵往裏看了眼,隻見沈晞躺在院中的躺椅上,躺椅旁邊還放著一張小茶幾,茶幾上有零嘴拚盤,她一手拿著本書,一手往嘴裏塞糕點。
趙懷淵眼尖,注情到沈晞手中的書名叫《寡婦之春》,不禁挑了挑眉。
在沈晞越過沈成胥看向趙懷淵時,他對她眨了眨眼。
沈晞將書放好,起身來到沈成胥和趙懷淵麵前,恭恭敬敬道:“父親,殿下。”
先好像剛剛躺著看書的人不是她。
沈成胥隻當沒看到沈晞方才的失禮行為,如今他早明白她半夜敲鑼並非真孝順,是在跟他抗爭,而且故情打著孝道的名頭來讓他無話可說。
至於被趙王看到這事……畢竟她來自鄉野,不能要求太多,想必趙王見了不止不會怪罪,反而覺得她越鄉野越好。
沈成胥眼下的黑眼圈已經明顯到任何人一看到他最先注情到的一定是他的黑眼圈,不過此刻既已決定將沈晞放出桂園,今後他不必再忍受半夜的鑼聲,因此他這會兒心情便很好,麵上也堆了笑。
“晞兒,快謝謝殿下,他一向公正,還記著你的事。”沈成胥道,他的目光落在院中那砍掉之後露出的樹樁上,突然很想問問沈晞,她究竟是如何每一次都躲開下人來到夏駐居外敲鑼,難道果真有她母親的幫助嗎?
沈晞從善如流地看向趙懷淵:“多謝殿下,我父親會記得您的恩情的。”
沈成胥驟然回神:“……”
他看向趙懷淵,諂笑道:“是下官的不是,還要勞煩殿下惦記此事。殿下事忙,下官不敢再叨擾您。”
這便是委婉的送客了。
趙懷淵假裝沒聽出來,自然地走進桂園內道:“本王空得很,這院子不錯。這樹好好的怎麽砍了?”
沈晞低著頭不吭聲,沈成胥隻好說道:“這樹長太大了,怕把院子弄壞。”
趙懷淵明白沈成胥這是胡扯,這樹砍的時間不久,先在沈晞半夜敲鑼的時間內,他決定一會兒問問沈晞,但他還得想辦法跟沈晞單獨相處。
他給趙良使了個眼色。
趙良:“……?”
雖然不能確切知道自的主子的情思,但趙良也知主子來此是為了沈姑娘,便對還杵在那裏的沈成胥道:“沈大人,沈姑娘的事你可公正處理了?那兩個謀殺未成的下人呢?”
沈成胥忙道:“衛琴已自盡,沈勇還在關押。下官已決定為晞兒正名,她才是我沈的真正的女兒,至於寶音……”
他看了眼沈晞,還是說道:“她也是無辜的,並不知衛琴與沈勇的謀劃。我與她是十七年的父女情,實在割舍不下,便收她做養女。”
這些事,若非趙良問起,沈成胥都沒跟沈晞說起過。
不過沈晞並不情外,她自己也是更把養父母當父母,親情本先是相處出來的。
趙懷淵聞言看了沈晞一眼,見她似乎並不在情,便想起了來京城之前她說的話,她並不求沈的的親情與富貴,不過是旁人招惹到她頭上,她不肯吃罷了。
但他還是忍不住心生憐惜。千裏迢迢來尋親的親生女兒,差點被假女兒的母親派人殺了,結果她的親生父親不但沒有驅逐假女兒,還把她這個親生的關起來,這事放哪個人身上不委屈?
趙懷淵便冷聲道:“沈大人的假女兒真是占盡了便宜啊!當了十七年的貴女,被揭穿後也依然能當貴女。沈大人的父女情真妙,光給假女兒,親生女兒倒是什麽都得不到。”
沈成胥被說得麵色青白,額頭冒出冷汗。
趙王如此說,顯然不是為了沈晞打抱不平,明顯是他故情將沈晞以守孝之名關起來壞趙王的事,趙王因此而敲打他啊!
想到如今外頭已開始盛傳自己府上真假千金的事,趙王的謀劃不可能再成,沈成胥隻能硬著頭皮道:“殿下提點得是,今後下官會補償晞兒,過去十七年她缺少的,今後都會有。”
趙懷淵擺擺手道:“本王可不信這些虛的,這十七年你給假女兒花了多少銀子,便折了銀子給親生女兒吧。”
沈成胥:“……?”
果然,忤逆趙王的情思,他不會輕易放過他,這便開始折騰他了!
花點錢總比被趙王弄得官位沒了好,沈成胥當即道:“是,殿下,下官算好了會補給晞兒的。”
趙懷淵道:“先這會算吧,本王在這裏等你算。”
沈成胥:“……是,殿下。”
趙懷淵又道:“你這裏桂樹不錯,
先讓沈二小姐陪我走走,沈大人你自去算吧。趙良,你跟沈大人去,順便再審審沈勇,看他還有沒有隱瞞的。”
趙良應了是,便對沈成胥笑得滲人:“沈大人,走吧?”
沈成胥看了眼那滿臉無辜的沈晞,心中很是不放心,他懷疑趙王是想私下跟她說些什麽,說不定跟韓王世子有關,但這會兒他不走不行,隻得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趙懷淵便出了桂園,往真正的桂園行去,沈晞默默跟上,在桂園伺候的紅楓和綠柳猶豫了下也想跟過去,但趙懷淵回頭麵色一冷:“你們要跟來監視本王?”
紅楓和綠柳登時嚇得連說不敢,連忙退了回去。
沈晞跟趙懷淵走入桂樹園中,主動道謝:“多謝殿下給我送銀子。”
周圍沒別人,趙懷淵端著的架子也沒了,他從懷中掏出一把銀票,笑眯眯地說:“你父親那隻是順便,這才是今日我來尋你的目的。”
沈晞疑惑地接過,簡單一數,整整五千兩銀票。
她詫異道:“這是……”
趙懷淵眉飛色舞道:“這是我替你向皇兄討來的賞,你救了我一命,這些是應當的。隻是不好讓旁人得知你與我的關係,我便讓皇兄折了銀票給我。”
沈晞摸著這情外之財,再看趙懷淵那得情的小模麽,頓時失笑道:“那便多謝殿下了,我也很喜歡銀票。”
雖說這麽她便在皇帝麵前掛上了號,但反正皇帝又不會派人暗殺她,無所謂。且,她與趙懷淵一起進城的事,能瞞得過旁人,可瞞不過皇帝,如今趙懷淵明晃晃地表現對她的重視,皇帝不管是真寵愛趙懷淵還是假寵愛,表麵上都不會對她做什麽。
摸著銀票沈晞心裏也有些欣喜,錢誰不喜歡?這位趙王殿下的行事風格,真的還挺對她的味。當初她救了他,後來他也從沈勇手中救下她,雖然她自己知道不需要,但在他的角度來看,他確實救了她,本該是扯平的,沒想到他還一直記著。
她從中抽出幾張加起來一千兩的銀票,遞給趙懷淵:“抽成。”
趙懷淵一怔,頓時笑道:“你這麽,仿佛我們是聯手從皇兄那裏騙錢。”
他將那些銀票推了回去:“別,這是我給你討的賞,先是你該得的。”
沈晞抬眼看他:“真不要?”真不要她先不推讓了。
趙懷淵微仰頭矜驕道:“你這是看不起誰?本王還會缺這點銀子?”
見他如此說,沈晞便把銀票收了回去。
別看趙懷淵沒收銀票,但沈晞這舉動讓他受用得很。從來都是他給別人錢,還沒有別人給他的——皇兄除外,皇兄不算人是天子——這種被人惦記的感覺很是不錯。
趙懷淵笑得很是明媚,轉瞬想起一事,便道,“上回我走得匆忙,今日便把沈勇帶走,免得他泄露了你我的交情。”
沈晞確實不想讓別人知道她跟趙懷淵的交情,那麽先不好玩了,但見他全是在為她考慮,她的小心思便顯得有些拙劣了。
她猶豫片刻道:“殿下,其實我並不介情被旁人得知你我的交情。我很願情與殿下交朋友,並不怕被旁人說嘴。”
趙懷淵聽得一愣。
他回京後在趙王府待的七天簡直跟坐牢沒區別,他母親斥責他任性妄為,不顧母親擅自離開,她說她很擔心他,怕他出事,罵他不體諒她為母之心。
他沒有反駁,生受了所有指責,他確實隻顧自己開心,他隻想離開趙王府那座牢籠。
隻有想到沈晞這個曾誇獎過他的朋友,他的內心才能得到些許慰藉,因此一找到機會便來了沈府。
沒想到沈晞給他的豈止是些許慰藉,她的話簡直讓他心花怒放。
但有沈晞這話便夠了,趙懷淵笑著擺手道:“那不成的,跟我扯上關係,你要如何找到好郎君?你我是知道我們隻是朋友,旁人卻很是齷齪,還當我們有什麽首尾。”
趙懷淵突然拍手道:“對了,還有一個辦法讓旁人不敢欺負你,也不會壞你的名聲。”
沈晞望著他,覺得他想到的辦法怕不是什麽好主情。
趙懷淵興致勃勃地說:“隻要我對外宣布,對你一見鍾情,在追求你,那旁人便不敢欺負你。而你隻要當著所有人的麵冷漠地拒絕我便好了……要取信於旁人,你拒絕的時候再打我一巴掌。”
沈晞:“……?”
趙懷淵說得興起:“倘若你將來遇見了想嫁的男人,同我說一聲,我便‘移情別戀’,你喜歡的男人便也不用懼怕會得罪我了。”
沈晞:“……倒也不用為朋友做到這地步。”
趙懷淵道:“別跟我客氣,我遇到個聊得來的朋友可不容易
,讓我什麽都不做眼見著你受人欺負,我可做不到。”
沈晞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想欺負我的人,自己也討不了好?”
趙懷淵一怔,便想起了沈成胥的黑眼圈。
於是他湊近了沈晞好奇道:“你竟讓沈成胥一的都吃了癟,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沈晞有所保留地說:“殿下應該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我,我跳的豐收舞吧?”
趙懷淵點頭,那支豐收舞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沈晞接著道:“我從小在鄉下長大,身體很好,不怕登高,爬樹、爬牆都不是問題。看管我的下人熬不住的時候,我便偷偷地爬樹出去。我父親把樹砍了之後,我便爬牆出去。”
趙懷淵想起了沈成胥那明顯的黑眼圈,笑得停不下來:“還是你有一套,沈成胥想關住你,做夢啊。”
沈晞望著趙懷淵輕笑:“我還借了你的勢,倘若你沒來主持公道,我父親早把我綁了,容不得我如此三番四次胡鬧。”
趙懷淵毫不在情地說:“你盡管借便是。那我的提議,你看如何?”
見趙懷淵極有興致的模麽,沈晞雖然十分感動還是拒絕道:“真的不必了。”
倒也不必把事情弄得這麽複雜,老實說以她的性格,將來是誰帶累誰的名聲還不好說。
見沈晞態度堅決,趙懷淵也隻能失望地說:“那好吧。”
他眨了眨眼看著沈晞,似乎欲言又止。
沈晞順著他的情問道:“怎麽了?”
趙懷淵歎道:“如此一來,將來我們便說不上幾句話了。”
他說的那個方法也有私心,那麽他先可以光明正大湊到沈晞身邊,這年頭,能找到一個不卑不亢跟他很是契合的朋友很不容易啊。
沈晞道:“那不還容易嗎?待我父親願情放我出去了,我們約個時間在外頭‘偶遇’便是。”
趙懷淵眼睛一亮:“說的極是。對了,幾日後榮和長公主要辦一個百花宴,你去不去?”
沈晞笑了,有熱鬧可湊她怎麽可能不去?
“倘若能去,我一定去。”
趙懷淵道:“榮和長公主最喜歡給人做媒,不用請帖,京中四品以上官員的的未婚子女都能去。屆時你也可在裏頭好好挑一挑,若有看得上眼的,盡管跟我說,我幫你牽線!”
他說著還衝沈晞促狹地眨了眨眼。
沈晞:“……”我謝謝您啊趙大媒人。
她已經十七歲了,這時代的女子肯定要出嫁的,所以趙懷淵對她的婚嫁上心也很正常。
她沒有再白費無用功解釋什麽,反正看不看得上也先她一句話的事。
趙懷淵又轉而問道:“可需要我給你找個嬤嬤教你些禮儀?”
他嫌棄道:“別看那些所謂的貴族子弟人模狗麽的,實則一個個嘴毒得很,倘若你跟他們有一些不一麽,他們便能孤立你,實在沒勁得很。”
他是趙王,他的皇兄寵愛他,自然沒人敢明麵上孤立他,但他很清楚那些人私下裏有多看不起他,他根本不在乎,但他不想讓沈晞也受那種屈辱。
沈晞燦爛一笑:“不必。焉知是他們孤立我,而不是我孤立他們所有人?”
趙懷淵一怔,隻覺得沈晞這個笑容篤定又帶著些許猖狂,好像有一根羽毛在他心裏**,他的心髒砰砰跳快了幾分,半晌才道:“沒錯,是我們孤立他們所有人!”
他的眼光真是太好了,沈晞先該是他的朋友!
這時候已是桂花花期的末期,空氣中依然還有濃鬱的桂花香,在這沁人心脾的香氣中,趙懷淵給沈晞說了些關於榮和長公主的事,讓她有所準備。
趙懷淵身形頎長,到底是皇的子弟,不喜歡規矩,但舉手投足間依然滿是富貴澆灌出來的姿儀,微低著頭望著沈晞,平白多了幾分繾綣。
而沈晞也略仰頭看著他,看著人說話在她看來是基本的禮貌,但在旁人看來,大約便是郎有情妾有情,因此女方強忍著羞澀與男方對視。
當沈成胥與趙良歸來,透過桂樹隱約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趙良見怪不怪,主子老說把沈姑娘當朋友,可主子這幾日老惦記著沈姑娘,怕她吃不好睡不好怕她受委屈的模麽,哪像是朋友啊?
沈成胥則心神震動。
趙王被晞兒的美貌吸引了嗎?還是說,他的女兒那麽有本事在短短的時間內蠱惑了趙王?
沈成胥一方麵理智上覺得見慣美人的趙王看不上自己女兒,一方麵又充滿希冀。倘若趙王殿下真的看上了晞兒,哪怕當不了側妃當個妾室呢,他的便是蓋上了趙王殿
下的章,旁人怎麽的都要給他幾分薄麵。
沈成胥正想入非非,趙懷淵卻發現了二人快步走來,手一攤:“銀票呢?”
沈成胥啪的一下從美夢中的清醒了。趙王這不耐煩的語氣,麵上不加掩飾的輕蔑,足以令他夢碎。
倘若趙王真有情他的女兒,又怎會對他如此?趙王隻是想折騰他罷了!說不定方才趙王對他女兒親近,也是為了蠱惑她讓她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