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新婚敬茶免了,沒了露麵的機會,溫殊色也是頭一回見謝老夫人,本以為是個嚴肅刻板的老人,卻意外地慈眉善目。
一聲‘殊色’把她喚愣了神,身旁方嬤嬤提醒她,“三奶奶,這是謝家老祖宗,之前一直病著,怕新人瞧了晦氣,近段日子,便沒讓三奶奶到跟前請安。”
一句話把幾人之間心知肚明的尷尬事兒化解開,足以見得,會說話的下人,對主子有多重要。
溫殊色上前去見禮,隨謝劭喚了一聲,“祖母。”她自來不是個記仇的人,對方一張笑臉,她也是一副微笑的和氣樣。
“好孩子。”謝老夫人又把她從頭到尾瞧了一遍,關懷地問她,“在府上住得如何?”
溫殊色點頭,“都好。”
這段日子謝老夫人雖沒見她人,每日都會召方嬤嬤到院子,她的一舉一動都到了自己耳裏,沒有鬧騰,也沒吵著非要回溫家,謝老夫人很滿意,就怕她嫁不成大公子,一哭二鬧三上吊,那才讓人揪心。
昨夜又從方嬤嬤那一字不漏地聽了她是如何把大夫人婢女說得啞口無言,聽到樂子處,謝老夫人還當場幾聲嗬嗬大笑。
知道要問銀錢花在哪兒,還知道崔家水粉從何而來,這樣的孫媳婦,比起自己那位敗家孫子,簡直叫人安心踏實。
沒見著人時已對她改觀,如今見到人,越看越喜歡,生怕她一去不再願意回來,試探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先去溫家見你祖母吧,等晚上回來,咱祖孫倆好好說說話。”
溫殊色一愣,謝老夫人也去?
之前為了讓謝劭同她一道回門,費了她九牛二虎之力,已經千恩萬謝了,謝老夫人再一道陪她回門,這等大場麵她做夢都不敢想。
見她不說話,謝老夫人歪頭問她,“怎麽了?不歡迎祖母去?”
自打溫家和謝家你謀我算,誰也沒能如願之後,兩家拉不下臉一直僵持著,如今謝老夫人能主動邁出這一步,溫殊色心頭感激,怎能不高興,也不是那等子拐彎抹角的性子,當下“噗通”一聲跪下,權當是彌補了那日的敬茶禮,脆聲道,“高興,孫媳婦謝過祖母。”
“怎還跪上了,快起來……”謝老夫人慌忙伸手,一旁的丫鬟仆婦也紛紛去扶她。
前麵說說笑笑聚成一團,好不和睦,謝劭和閔章立在重圍之外,一頭霧水,還沒鬧明白發生了何事,謝老夫人便回頭喚他,“閑頠,時辰不早了,帶殊色上車。”
日頭已經曬到了謝府的將軍門上,時辰確實不早了。
老夫人一副裝備齊全早已備好的架勢,謝劭知道阻攔也無用,吩咐方嬤嬤過去照顧好老夫人,帶著溫殊色上了後麵的一輛馬車。
馬蹄聲“踢嗒踢嗒”,每往前走一步,便離溫家更近一步。
算上在莊子上呆的一個月,溫殊色有了一股很久未歸家的感覺,想起祖母的笑,想起自個兒種滿了花花草草的院子,馬車的顛簸也忘了,恨不得插上一雙翅膀,‘嗖’一聲飛到溫家。
但顯然身旁的人沒能感同她的快樂。
謝劭雙手撐著膝蓋,旁邊的一扇直欞窗戶打開,百般無聊地看著外麵不斷移走的巷子磚牆。
自己一個人高興,有些不好意思,溫殊色瞅了瞅旁邊一言不發的郎君,主動搭話,“原來郎君的小字叫閑頠啊?”
謝劭回過頭,旁邊的女郎腰身瞬間坐直了,擺出一副端莊的模樣來,“我姓溫,名殊色。”
謝劭:……
他一笑,麵上生出一抹嘲弄之色,“溫家二娘子,殊色美麗,好名字。”
一高興,險些忘記了他長了一張嘴,“我是見你每回都喚我溫二,擔心你不知道我名,好心提醒你,免得待會兒咱們穿幫。”
謝劭疑惑了,“何來穿幫一說?”
溫殊色見他如此,暗道一聲幸好事先說起了此事,趕緊幫他捋了捋,“那日咱們是不是約法了三章?人前夫妻,既然是夫妻,待會兒當著溫家人的麵,咱們就該有夫妻之間的濃情蜜意。”
“不見得。”身旁的郎君無視她單純美好的暢想,一瓢涼水當頭潑下去,“不見得所有夫妻都會濃情蜜意,夫妻兩看生厭,各自偷歡,寵妾滅妻的一大把,遠的不說,鳳城這樣的事例還少嗎。”
回頭看了一眼跟前目光呆呆的女郎,繼而說教道,“隻有互相喜歡,真心相愛的夫妻,才會濃情蜜意。”
話畢就後悔了,他何時這麽多話了,果然昨夜的西夏曲子聽多了。
正要掐斷話題,閉眼歇息一會兒,卻聽身旁的女郎,用著視死如歸的語氣同他道,“那你就當我愛你吧。”
謝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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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的宅子在南邊的惠民河,謝家的府邸則建在東邊的護城河,從靖王府和府衙外的街市道上繞過去,垂直角便到了南邊。
溫家的門房今兒剛接了一位客人,回到門前,還沒喘過氣呢,門外巷子裏又傳來了車軲轆子碾動的聲響。
溫家大爺在東都做官,二爺人又常年在福州,平日裏溫家的門庭並不熱鬧,很少有人上門,門房暗道今兒是什麽好日子,探頭往外一看,不得了,狹長的巷子內馬車一輛接著一輛,緩緩朝著門前駛來,為首的那輛馬車已到了門口,馬匹金絡青驄,車身同車軲轆子皆以黃銅打造,綠蔭車蓋下的兩盞燈籠上,寫著大大的“謝”字。
中州鳳城除了前謝仆射家,還能有那個謝家能有如此大排場。
馬車很快在門前停穩,隻見幾個丫鬟仆婦一並簇擁著一位老夫人下了馬車。
門房一看,趕緊回頭,激動地同雕花影壁後的一位仆婦道,“快去稟報老夫人,謝家老夫人來了。”
自從得知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謝家也換了新郎,心頭肉嫁給了一個世家紈絝之後,溫老夫人便躺在了**,一病不起,起初滴米不進,之後收到溫殊色捎回來的畫像,才慢慢地緩回一口氣。這十來日,溫老夫人心思沒一刻閑著,想盡了各種法子,甚至動了念頭讓人去謝家把溫殊色劫回來,奈何謝家的府邸建得密不透風,沒下手的機會。
想著實在不行,隻能來明的,大不了豁出老臉不要,去府上把人討回來。
心頭正盤算,外麵一仆婦匆匆進來稟報,“謝老夫人來了,二娘子和姑爺也回來了。”
溫老夫人神色一震,呆愣了片刻,忽然從床榻上坐起身,掙紮著要下床,“這個老狐狸,她還有臉上門。”一麵又催曹姑姑,“快,趕緊替我收拾,打扮得精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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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溫兩家的祖輩乃世交,才有了這門親事,早年謝老夫人也來過溫家做客。
隻是今夕不同往日,難免讓人尷尬。
但誤打誤撞,溫家給自己送了個滿意的孫媳婦兒上門,得了便宜總不能還賣乖,既然上門便得拿出誠意。
春季的天氣乍暖還寒,溫殊色今兒一條鵝黃間裙,同色半壁,祥雲拿了一件輕薄的錦帔在手上,怕她待會兒涼,好替她披上。
謝老夫人看在眼裏,待兩人走近,便同祥雲道,“把錦帔交給姑爺吧。”
祥雲也是個實心眼的,沒等謝劭回話,埋頭走到他跟前,手中錦帔徑直遞過去,謝劭隻得伸手。
乳白色的錦披質地柔軟細膩,繡著一朵一朵紅色的小花,鮮豔耀眼,搭在他純青色的袖口上,色彩愈發鮮明。
這般花裏胡哨的料子,一看就是小娘子的東西,謝劭眉頭微皺,還沒回過神,身旁的女郎衝她一笑,倒是毫不客氣,“有勞郎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