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伊米爾
今天賣臊子麵。伊米爾出手如飛, 寬大的菜刀在他手裏刷刷一動，直接就把土豆皮削了出去，就這樣寥寥幾刀, 一個光溜溜的去皮土豆就出現在他麵前。伊米爾順手將去皮土豆放入左手邊的裝水盆子裏，右手拿過一個土豆, 繼續削皮。
等盆子被土豆裝滿，他又把土豆切塊再切丁, 然後再切蘿卜、豆腐、蔥。木耳和肉不好找，隻能隨便配一些。本來還該打蛋液煎蛋皮，但現在根本找不到雞蛋。
董竹君打著嗬欠走進了後廚。她穿著一件簡單T恤，下麵則是短褲，露出白生生的腿來，一進後廚, 就眼前一亮：“喲，小伊, 這麽勤快呢, 都備好菜了。”
伊米爾不說話，繼續手裏的活計, 很快所有的菜都備好。“開店嗎？”他問。
董竹君一看時間, 說：“先做臊子吧, 做好了再開。”
伊米爾點點頭, 靜靜看董竹君做飯。
董竹君戴上圍裙, 頭發挽起盤好, 就開始做飯。她喜歡做飯, 炒臊子的動作很利落, 起火落油炒菜顛鍋，動作一氣嗬成。
大鍋裏, 翻滾的骨湯雪白，伊米爾舀出頭湯湯頭來，用骨湯和麵。這是他跟董竹君學會的做法，這樣做出的麵團味道最好。
等麵團揉好，臊子炒香，兩人正式開店。說是開店，其實隻是在搭起來的遮陽棚下麵擺上幾把桌椅。就連後廚也隻是隨便找的一塊平地壘灶加鍋而已。翠微山半山腰這一片避難區裏，食材和廚具都是稀缺物資，他們的麵館生意極好。
有一個中年大漢來了店裏，卻不是為了吃麵。董竹君在店裏立了兩根樹杈子，中間拉了一條繩子，許多人在上麵掛了留言條，尋找在海嘯裏失蹤的親人。
看見那個中年大漢往繩子掛留言條，伊米爾不由得微微出神，想起了海嘯那天的事情。
海嘯來臨時，伊米爾正在麵館裏洗碗。他已經知道了老板娘的名字，叫董竹君。
董竹君沒有家人，就開一家麵店，也不提過去。伊米爾在麵館裏聽客人們交談，學會了許多水藍星人的表達。按照水藍星的說法，董竹君大約就是那種有故事的女同學。
董竹君其實對伊米爾不錯。伊米爾和她相處下來，意識到這是個心軟的女人，估計那天也是看他快餓死，才給了他麵，又看他落魄，才讓他洗碗換飯。
用了三天時間，伊米爾成了一個熟練的洗碗工。他還剩最後一盆碗要洗，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了嘶喊：“海嘯！海嘯來了！”
同一時刻，伊米爾作為高階精神體，他發現了海麵傳來的異常波動。
即將有天災，他反應過來，是尤爾發起的，星球之軸的成長需要汲取打量地力，副作用就是水藍星地力缺失後會有天災。
要趕緊離開才行，伊米爾想，如果隻有他自己，他可以很快離開，但是……董竹君呢？
伊米爾猶豫起來，要不要，帶著她一起逃呢？
這個時候，董竹君匆匆的腳步聲傳來，然後越來越遠，她已經往外跑了。
伊米爾說不清是什麽滋味。同族拋棄他，他算是被董竹君撿回來，現在，又被拋棄了嗎？
算了，至少自己終於可以擺脫洗碗地獄。伊米爾繼續清理著碗筷，這將是他洗的最後一盆碗。
碗還沒洗完，門卻一把被推開。
“還愣著幹嘛！趕緊搬家啊！”
伊米爾一愣，看見董竹君衝了進來，她手裏用繩網拖著一個皮劃艇。她剛剛出去，是去弄這個皮劃艇了嗎
董竹君把伊米爾撿到後廚那一天，就覺得伊米爾有點傻，但伊米爾碗洗得挺幹淨，個子高又長得不錯，傻就傻了，可能營養都花到外表上了吧。但現在，董竹君看著自己店裏的傻夥計，恨鐵不成鋼：“愣著幹嘛？快搬啊！”
她趕緊去搬後廚裏的大鐵鍋，這可是自己吃飯的夥計。鐵鍋極沉，董竹君剛剛找皮劃艇已經消耗了大量體力，根本沒拿起鐵鍋來。
旁邊一隻大手伸過來，輕鬆提起了那口鐵鍋：“我來，你去收拾輕的。”伊米爾說。
時間緊急，兩人飛快地將廚具和冰箱裏的食材掃進了皮劃艇。此時水麵已經漲到了大腿，伊米爾把皮劃艇推到了店外。
他讓董竹君原地待著守皮劃艇，自己又往店裏跑幾趟，繼續搬運食材。
這時，水已經漲到了胸口處，伊米爾也不回店裏了，和董竹君一起待在店外，拉著皮劃艇。
伊米爾說：“待會兒水再漲一些，我們就走。”
董竹君不安地說：“能行嗎？”這麽一靜下來，她心裏越來越慌。
“能。”伊米爾說。
哪怕知道伊米爾隻是安慰，董竹君也心安了不少。
水再次開始上漲，伊米爾拉著董竹君，托著她上了旁邊一棵大樹，他自己則在水裏遊回去，把皮劃艇拉過來，這才上樹。
很快，水麵就漲到了一層樓高。
皮劃艇已經在水麵完全漂浮起來。
伊米爾果斷說：“走。”
他和董竹君進了皮劃艇，幸好這個皮劃艇是六人座，才能載動這麽多廚具和食材。
伊米爾拿起漿就劃，董竹君也跟著動作起來。
“旁邊就有一棟十層的高樓，我們先劃過去吧。”董竹君說。
伊米爾搖頭，說：“直接去翠微山。”
董竹君不敢置信。翠微山離這兒至少有二十公裏。如此匆忙的海嘯之下，還不趕緊避難。
伊米爾迎著她疑惑的眼光，說：“這次海嘯不會那麽容易退的，直接去翠微山避難才更安全。”
見伊米爾堅持，董竹君不知為何，相信起他來。這段時間和伊米爾相處下來，董竹君意識到，小夥計一方麵缺一根筋，連很多常識都不知道，可另一方麵，小夥計又似乎並非常人，而且擁有常人沒有的能力。
董竹君懷疑他是進化者。可進化者又怎麽會連麵錢都拿不出來，甚至要給自己打工還債？
水麵越漲越高，董竹君一咬牙，跟著伊米爾開始劃船。
伊米爾力氣很大，劃槳的速度很快，皮劃艇在水麵漂浮起來。
也正是因為伊米爾的堅持，他們趕在第一波海嘯到來前，就先劃到中途的一個高層建築休息。趁著海嘯平靜下來的短短間隙，又趕緊劃到了翠微山。
董竹君無比慶幸。雖然官方有派出救援隊，可能救下的都是少數人，絕大多數人還是隻能艱難自救。幸好伊米爾反應及時，做出正確決定，自己才能搬來翠微山。如果他們在海嘯到來前的平靜期沒有劃船而是原地停留的話，那麽隻靠海嘯後的短短幾個小時間隙，根本無法到達翠微山。
董竹君一手好廚藝，又帶了食材和廚具，董竹君和伊米爾在酒店旁邊搭起遮陽棚，露天賣起了麵條。遮陽棚還是伊米爾搭的，在翠微山砍了樹，用樹皮、草和木板搭起棚子，再蓋一層塑料布。
兩人一起共患難後，不知不覺間，董竹君已經把伊米爾當成了可信賴的朋友。伊米爾也逐漸適應了做洗碗工。
很難說是什麽感覺。在母星時，伊米爾作為高階精神體，隻需要補充能量即可生存。來到藍星後，陸茂彥也給他準備了許多食材。但他最喜歡的是和董竹君一邊吃熱騰騰的，一邊聊著那些瑣碎的歡樂，心裏總會有奇怪的溫暖，就好像心也吃飽了。
伊米爾想，如果水藍星人說的家，就是想要停留的地方，那麽現在，他好像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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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救濟組織很熱鬧，有諾亞過來的醫學研究員給孩子們做義務體檢。
一樓的大廳裏，所有失去親人的孩子們正排成數隊，依次做檢查。每一名醫學研究員旁邊還跟著一位助手，幫忙整理儀器和安撫小孩。
田明月在一邊靠牆站著。今天來的助手都是諾亞行動組的進化者。
已經連續三天，在諾亞行動組的監控下，救濟組織沒有任何一個小孩失蹤。擄走小孩的凶手很沉得住氣。
田明月心裏焦急，失蹤的那些孩子們不知道還撐不撐得住。必須再去尋找新的線索。
她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老頭子叫她回家吃飯，田明月不情願，但也隻好回去。
將現場留給副手看管，田明月回了山頂。
田瀚文頭發花白，精神矍鑠，氣度不凡，天災前就是海城的一把手，對田驕陽和田明月兩個兒女都管教十分嚴格，他要求每周日晚上，父子女三人必須共進晚餐。
寬大的桌子上，傭人給每人各自擺上餐食。
父親、兒子、女兒各自吃起來，沒有食物的咀嚼聲，同樣也沒有交談。
田明月吃完飯，就往外走，田驕陽也和她一起出去，看來他也不想回來吃飯。
兩人走出田家，沿著山頂的小路繼續往外走。
田驕陽問她：“最近工作什麽樣？”
“挺順利的。”田明月隨口敷衍。她和她哥沒什麽共同語言。
“諾亞人手挺充足的？”田驕陽卻問。
“怎麽了？”田明月覺得奇怪起來。為什麽田驕陽會突然這麽問。諾亞的人手夠不夠和田驕**本沒關係，他突然提肯定有情況。
田驕陽說：“有人舉報你浪費人力。”
田明月停下了腳步，問他：“舉報人說理由了嗎？”
“沒說，我已經把事情平下去了，你做事低調一些，該放的事情就放放。”田驕陽說。
這話看著和氣，言外之意卻很狠。田明月心想，這是在指責自己多管閑事，強出頭了？她回憶最近做的事情，唯一能合上的事情就是安排人去救濟組織做體檢。
可田驕陽為什麽會讓她把這個事情放放？
這說明田驕陽不想讓她關注救濟組織。
“你……”田明月難以置信，都不知道怎麽問。她是跟她哥沒共同語言，但她沒想到她哥是這樣的壞人。
田驕陽卻看看她，一臉溫和地笑：“你是我妹妹，我也不會想看到你受傷。”
他轉身離開，心想，這就是給她的最後警告。星球之軸已經進入第三階段了，他必須用更多異能者的能量，使得星球之軸誕育引神液。
田明月徹底懂了，手腳都發涼。田驕陽很可能牽扯進了擄走小孩的事情。他甚至如此有恃無恐，他是主謀嗎？他為什麽這麽有自信？支持他的勢力是誰？
田明月僵立在原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離開。
夜色漸黑。
田明月悄悄靠近了田驕陽住的移動式房屋。
山頂能藏人的地方很少，如果田驕陽真的參與了小孩失蹤事件，甚至是主謀的話，那說不定這些孩子就藏在了他家裏。
那些孩子已經失蹤了很久，這事兒不能再拖，田明月必須冒險一探。
在月色下，她的身體越變越薄，最後抽長成了一片黑影。然後無聲無息地從窗戶裏流入。這個時候田驕陽都要在移動式房屋外新修好的庭院裏賞月觀星，觀看星空是他最近突然有的愛好。
田明月的異能是影化。這是一種少見的輔助異能。也是她決定自己來探查的最大倚仗。
田明月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搜查著裏麵的各個房間。很快，她找到了那間上鎖的臥室，她小心地從門縫滑了進去。
田明月看清了房間裏的景象。馮婷婷和一個男孩，正是那天那個剛剛覺醒火係異能的男孩，身上被種滿了奇怪的根須，正好供中間的那個光繭吸收。
田明月一下子就想起了，鬱子秋給她用加密郵件專門告知的陽城事件，也想起了顧念前來海城尋找的伊米爾。
伯希達教派，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而且，還在繼續培育那個奇怪的光繭。
田明月渾身發亮，腦子裏飛快轉過了許多念頭，田驕陽就是伯希達教派在海城最大的頭目嗎？他是否還有在海城地位更高的保護傘？等等，田驕陽那麽有恃無恐，難道老頭子也是這個教派的一員？
田明月突然想起了田驕陽支持她成立救濟組織。她當時很奇怪，田驕陽堅定地信奉社會達爾文主義，強者生存，弱者淘汰，怎麽會幫扶孤兒。現在她才明白過來，也許早在那個時候，田驕陽就已經在打這幫小孩兒的主意。
兒童進化者總比成年進化者對付起來容易。孤兒的失蹤就更容易隱瞞。
田明月背脊發涼。
她深呼吸一口氣，小心地向前查看。
那個男孩麵色發青，嘴唇已經是一片慘敗，不仔細看，幾乎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已經奄奄一息了。
馮婷婷的情況稍好一點，所謂的稍好一點是指，在她的麵孔上仔細尋找，能找出一點兒血色，她的手腳偶爾還掙紮一下。
兩個孩子的手腳都被綁縛，眼睛被遮擋，嘴裏也塞進布條。
田明月看見兩人身下鋪著厚厚的灰，頓時目光一凜，她可以肯定，那是骨灰。
她已經不敢想象，有多少小孩，死在這個封閉的房間。
再不行動，這兩個孩子必死無疑。
手下稟告田驕陽，田明月已經把救濟組織的進化者撤走。田驕陽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見手下說，田明月把所有有進化趨勢的小孩也一並帶入了諾亞研究所。
田驕陽臉色一下子陰沉起來。
下一秒，他感覺到房間裏傳來了異動。是星球之軸傳來的波動。精神體的波動。
田明月嚐試破壞根須，想要救走兩個小孩。她沒有時間返回再去尋找人手，這倆小孩隨時會死亡。田明月必須嚐試，如果她不想以後的每晚都做噩夢。
她剛打碎幾根根須，就聽見門吱呀一聲打開。
田驕陽走了進來。
好消息，隻有他一個人。田明月早有準備，立刻攻擊，然而田明月驚訝地發現，田驕陽竟然變強了。他的異能之前沒有她厲害，但現在卻輕鬆製服了她。
田明月突然想起了，鬱子秋告訴她的神降儀式。她曾經以為這是無稽之談，可眼前的事實讓她信了。
“你不是田驕陽。”田明月說。
田驕陽喝斥：“閉嘴。”
“你叫什麽名字？”田明月問。
田驕陽不演了。他所有的表情在一瞬間消失，就好像這才是他，一個適應著人皮的怪物，空洞的眼神在這個詭秘的房間裏顯得格外陰森。
“既然你不想做妹妹，那就做培養皿吧。”他說。
田驕陽把她放進了光繭下，那些根須飛快地紮入，在她的身體裏生根。
田明月開始眩暈。進化後，她的體能大幅度進化，但也撐不了多久。
她在出發前設置了定時消息，如果一個小時內沒有出來，那條消息就會發給顧念。
田明月隻能祈禱，這條消息能帶來唯一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