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冰上的王座25

沙發上趴著的換了個人。

明昕搬了個椅子坐在沙發邊, 好奇地湊近看了看紮在賀昱腰上的針,一旁的老先生提示他:“別靠得太近了,不小心弄歪, 還得重新紮。”

重新紮?

明昕幻想了一下,就不由得抖了一下。

“要多久?”他再一次問了這個問題。

“三四十分鍾吧。”老先生一邊洗手一邊回答道,“哎呀,我先去眯一會,起來了再拔針, 你們就在這裏坐會兒啊。”

“會痛嗎?”老先生進屋裏休息了,明昕便小心翼翼地湊近了看密密麻麻紮在賀昱身上的針, 隻不過有了老先生的提示, 他這一次離得遠了一些。

賀昱上衣直直掀了一半,然而他現在腰上全都是針,根本無法動彈, 更無從阻止明昕看自己, 隻能趴在沙發上,有些虛弱地回答道:“有點, 也隻是有點。”

明昕終於放下心來,將視線從那密密麻麻的針上移開之後,才後知後覺地興奮起來, “如果真的能治好, 你是不是還能複出?”

賀昱說:“別那麽著急, 醫生還沒說我一定能完全恢複呢。”

“沒辦法完全恢複,也至少能恢複個大半!”明昕重複了老先生的話, 兩隻眼都在發光, “這個意思不就是說明你肯定是還能複出的嘛, 那以後整個俱樂部就不知有我一個人會四周跳了, 你也可以和我一起練習!”

目前留在俱樂部的成年組花滑選手中,除了明昕之外,確實再沒有人會四周跳的,其餘人大多還停留在三周跳,哪怕是楊寧羽,也還在慢慢地攻克四周跳,4T偶爾能成功,但大多次GOE都是負數。

“好像確實是可以。”賀昱笑著道:“不過,這樣看來,也許這個賽季,將會是我最後一次以教練身份陪在你身邊的賽季了,昕昕,你得好好珍惜啊。”

明昕卻無所謂道:“這有什麽?反正你就算是恢複運動員身份了,也是留在俱樂部,不也是可以繼續指導我嗎?”

“留在俱樂部啊……”賀昱低笑了一會,緩緩道:“好像是這個道理。”

明昕卻從賀昱的笑聲中意識到了什麽。

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了,輕聲問道:“……賀昱,難道你不打算繼續留在俱樂部嗎?”

真是敏銳。

似乎童年時期過得不怎麽開心的小孩,在這一方麵都十分敏銳。

賀昱心中低歎,臉上卻做出疑惑的神情:“從哪裏得出來的這個結論?”

“為什麽不繼續待在俱樂部?”明昕卻根本不接他的話,接著質問道。

“根本沒……”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明昕卻不想在聽他的狡辯,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想要抬高聲音,卻又記起在裏屋休息的老先生,便壓低了聲音,幾乎像是一隻小獅子,在對著不負責任的管理員嘶吼。

也許一開始隻是懷疑,可之後賀昱的掩飾卻徹底落實了這一點。

明昕幾乎不可置信,他看著趴在沙發上的男人,顫著聲音問道:“為什麽要離開俱樂部,你不想和我一起參加比賽嗎?”

“不在俱樂部裏,我們也能一起比賽……”賀昱沉默了片刻,終於打破了這僵硬的氛圍,“更何況,俱樂部裏根本沒有能指導我的教練……我還是得回到國家隊,接受之前教練的指導,就像是之前國家隊的教練邀請你,你也說了,更習慣林教練,不願意離開俱樂部嗎?我們都是一樣的。”

“不一樣!”明昕卻立刻打斷了他,他年紀尚輕,還不懂得控製情緒,意識到了一直以來陪伴著自己的教練就要離開自己後,哪怕是作出了凶狠神情,委屈的淚水卻也還是抑製不住從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冒出。

哪怕早已隱約意識到賀昱的疏遠,甚至於準備跳《再別諾尼諾》,可明昕卻從來沒有做好真的要告別賀昱的準備。

他瞪著賀昱,眼淚“啪嗒”一下,滴了下來,在地上洇濕了一小塊,“我不想離開俱樂部的原因……才不……”

他忽然不說話了。

雖然從四年前,就想著如果賀昱沒有腰傷就好了,就能和他一起在冰麵上競爭了,可明昕卻從來沒想到,原來伴隨著賀昱腰傷痊愈到來的,會是賀昱的離去。

許久,明昕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冷冷道:“你要走就走吧,我根本就不稀罕。”

*

2020年世界花樣滑冰錦標賽在加國於當地時間3月16號至3月22號舉辦。

這是在沒有冬奧會比賽的一年當中最重要的一場花滑比賽,於是早在比賽開始兩三個月之前,入場券便已被搶購一空,

明昕在15號就抵達了在體育館附近的運動員酒店,不少事先就已得到消息的冰迷16號一早就守在了酒店門口,一見到要去體育館練習滑冰的馬尾少年就紛紛湧上去,守在紅線外尖叫拍照,然而他們卻不僅僅拍到了冷著臉的明昕本人,卻還有一賽季未出現在比賽現場的教練賀昱。

然而此時,運動員本人卻表現得很是冷漠,他戴著耳機,僅在見到冰迷之時,半摘下耳機對著周圍人點頭,便頭也不回的鑽進了車裏,根本沒有和身後的賀昱互動。

此時冰迷卻都沒察覺到異樣。

絕大多數星粉都知道,他們家熊孩子就是個傲嬌,雖然表麵上看起來很冷漠,好像每個人都欠他錢一樣,但隻要賀教練把他抱起來,先前還冷著臉的人就會一秒破功,從酷哥變嬌寶。

可16、17日曝光的訓練現場來看,明昕卻從頭到尾都埋頭訓練,哪怕是回來喝水,也不和賀昱說話,部分冰迷終於意識過來。

星星恐怕是和男媽媽鬧別扭了。

論壇、後援群都紛紛冒出了討論這一現象的冰迷,有人猜想是小孩青春期到了鬧別扭,還有人說是這個賽季男媽媽沒有全程跟賽,明昕不開心了……可無論是誰都一致認為,這樣的別扭應該不會維持太久,就像是長大了的孩子和家長吵架一樣,遲早還是會和好。

可一直到19日比賽當天,這樣的冷戰竟是依然持續著。

賀昱看著堅持要自己推行李箱的明昕,歎了一聲氣。

從二月份明昕知道了他在腰傷恢複之後,很可能就會離開俱樂部起,便單方麵對他開展了冷戰,除了必須的訓練流程,其餘時間不必要絕不和他說話,就算是去老先生那治傷,也一定要讓林教練帶自己,還一定要和賀昱錯開治療時間……

甚至在賀昱要求跟他到加國時,明昕還很不高興地鬧了一晚——似乎是徹底要與賀昱決裂。

然而至今,哪怕是賀昱本人也不能明白,離開俱樂部訓練這件事,為什麽會對明昕造成那麽大的衝擊……就好像是他想要徹底離開明昕一樣。

這個疑惑縈繞在賀昱心頭,這個月他無數次向明昕解釋自己離開俱樂部的緣由,除了留在俱樂部他占用俱樂部資源外,還有他原先的教練在國家隊,隻有那個教練才最了解他的風格……諸如此類的解釋紛多,有時候就連賀昱都快要被自己說服了。

可他依舊記得最重要的一條原因,也是他始終沒有告訴明昕的那個理由。

他不希望,自己從頭開始,一步一步慢慢掙脫開傷病的模樣,被明昕看到。

被從前那麽喜歡心中偶像的明昕,還在抽屜裏藏著無數張海報的明昕,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

比賽於10點45分開始。

10點15分,明昕抽了個簽。

第三組第一名。

熟悉的壞手氣。

明昕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冷冷地把簽遞給了一旁的工作人員,接著在準備室熱身,一直到比賽開始。

能來參加比賽的選手都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選手,其中就有2015年的世錦賽冠軍丹尼爾,以及明昕在大獎賽的老對手亞曆克斯和恰好在這一次的四大洲聯賽上碰麵的佐藤悠仁,而這些人不知道為什麽,一個兩個都表現得好像和明昕很熟絡一樣,明昕一坐在選手席,光是回應別人的招呼,就開口了好幾次,高冷的表象都要撐不住了,最後還是閉上雙眼,假裝自己在休息,才勉強躲過各種社交。

丹尼爾似乎手氣也不太好,抽中的是第一組第一位出場,亞曆克斯則是第二組最後一個,兩人的短節目得分分別為97.32與99.45,對於星粉們而言,隻要這幾個主要對手的短節目得分沒有超過100分,且明昕短節目沒有失利,那麽這場比賽的冠軍是誰,便已經顯然可見了。

可對於明昕而言,得冠軍卻已經不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了。

真正困難的,是突破過去的自己,突破世界紀錄。

現有的短節目世界紀錄是明昕在2018年冬奧會上留下的,108.12分,是定格在goe1.0(正負3)時代的世界紀錄,那之後雖然GOE變成了5分製,選手的分數也水漲船高,卻很少有人能比明昕靠近世界紀錄。

第三組熱身開始。

明昕脫下外套,隨手將它遞給了賀昱,隨後看也沒看賀昱一眼,便滑入了冰場。

一般而言,世錦賽已經算是本賽季的後期比賽了,絕大多數選手的選曲與造型早就都亮相過一次了,到了世錦賽,也難以再引發初次亮相時的討論度了。

然而明昕卻改變了這一趨勢。

隻見他雙手大張著滑入冰場,所有人都驚訝地發現,他的造型與四大洲聯賽竟是有了很大的改變。

四大洲聯賽期間,明昕穿著是前後深V的黑色考斯滕配紅色手套,然而這次世錦賽,他竟是對那套考斯滕做點重新設計,從原先的前後深V改成了僅有胸口開V,上身的黑色考斯滕還縫上了無數華貴繁複的金線,集中在領口的碎鑽改成了猶如星星般分布在全身的亮鑽,行動間仿佛全身都在發光,是說不出的耀眼美麗。

而最大的改變,還有他的手套,這一次比賽,他竟是把原先的紅色手套改成了黑色的紗質手套!

這雙紗質手套半遮半掩地透出他白皙修長的雙手,是說不出的澀氣迷人,胸口的深V處還縫了貼身的肉色布料,可黑紗手套下透出的白皙顏色卻真正是明昕的膚色,這與從前他從脖子包到手指的形象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坐在前排的冰迷們幾乎都失了神,一直到明昕都滑了半場,才記起來尖叫。

明昕抿著唇,臉上是說不出是高興也說不出是不高興的冷淡麵容,整個熱身階段,無論是跳躍旋轉還是滑行,他都是那個表情,可全場的掌聲卻根本沒停下來過。

熱身結束,明昕是第三組第一個上場,根本就不用下冰場,而按照慣例,在比賽開始之前,選手可以滑到自家的教練麵前說說話打打氣,明昕心裏是很不願意和賀昱對話的,在擋板旁隨便滑了滑,卻還是被肌肉記憶驅動著,滿臉不情願地滑到了賀昱麵前。

他不想和賀昱說話,站在擋板前與擋板後的賀昱大眼瞪小眼了一刻,嘴角撇得低低的,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不看賀昱。

直到賀昱率先打破了寂靜:“昕昕。”

“嗯?”明昕不情不願地看過去,卻忽地被男人捧住了臉。

“加油,”男人低聲道,“你會是最棒的。”

那一瞬間,仿佛回到了4年前,13歲的第一次國際比賽,他賭氣跑到商業冰場滑冰,被賀昱抓住了,在空無一人的換鞋室,他吻了他的額頭,低聲道:“我們昕昕是最棒的。”

可現在,明昕卻已經有一年沒有被親額頭了。

廣播叫了明昕的名字,他仿佛回過神來般,猛地拉下賀昱的手,用冰冷的、近乎是惱怒的聲音低聲道:“賀昱,你好好看著我這一場比賽。”

“我會讓你知道,你即將麵對的,是怎麽樣的一個對手!”

賀昱還沒回應,明昕就撇下了他的手。

少年以自信而閃亮的姿態,在歡呼聲中,徑直滑入冰場。

男人看著他的背影,猶如過去的無數次般,低聲喃喃道:

“我當然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有一隻冰凍昕昕,副作用為:無差別釋放冷氣,用冰刺紮人

化解方法:一個親親~

一個親親不夠,那就兩個親親,兩個親親不夠,那就**(消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