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撫摸
軍訓最後一天舉行了拉歌活動。
晚上七點, 操場四周的路燈紛紛亮起,暖黃色燈光垂直灑下。所有人按照各自隊伍隊劃分區域,圍聚在操場中間的綠色草坪上。
顏清所屬七連, 坐在分界線左側, 視野效果還算不錯。
謝之硯在十連, 於分界線右側, 雖彼此之間隔著一大塊空地, 但距離不算遠, 隻要有心自然是能看見對方的。
她坐在第二排, 視線有些局限,往謝之硯那邊探了好幾次腦袋卻始終看不太清楚,便和自己前麵的女生商量著換個座位。
那個女生答應得很爽快, 並明確表明自己不喜歡第一排如此顯眼的位置愉, 快達成一致,兩人迅速換了座位。
顏清心滿意足地坐在第一排,繼續往謝之硯的方向看去。
這一次,不僅清楚地看到了謝之硯, 還看到了謝之硯在看自己。
朦朧的月色覆落在整個操場,路燈星星點點灑在斑駁路麵,映照著樹葉輕緩飄動的場景。
真好, 自己在看向他那一刻,他也在看自己。
顏清心中不由一陣竊喜, 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 伸出手朝他揮了揮。
謝之硯嘴角扯出一抹笑,食指與中指微微彎曲指著自己的眼睛, 隨後又隔空指向顏清,像是在告訴她:我一直都在看你。
顏清讀懂了他的意思, 臉頰莫名浮出一層層淡淡的粉,心跳有些不受控製地開始加速。
明明周遭人聲混雜,光線昏暗,她卻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隻能看見自己眼前的謝之硯。
直到教官拿著話筒喊了一聲“安靜”,顏清那點悸動被擾得全無,正如鏡子掉落破碎得一塌糊塗。
“恭喜大家結束兩個星期的魔鬼訓練,今晚沒有訓練,沒有規矩,盡情放飛自我!”
話音落下,全場一陣尖叫歡呼。
雖然說軍訓確實很累很辛苦,但也它能夠在短時間內讓同學變得熟絡起來,算是為大學生活提前鋪設一條明亮的道路。
所有教官站在各自帶的連隊前,不知道是哪一個教官率先開啟的拉歌,嘶哄著:“冬瓜皮西瓜皮,一班不來耍賴皮。”
粗獷雄渾的聲音久久回**在操場,氣勢可謂十分恢宏。
因此,拉歌大賽拉開帷幕。
顏清自然起勁兒,班級裏除了男生就屬她聲音最大,氣勢一點兒不輸那些男孩子。
越到後麵,場麵越發不可控製,已經分不清哪個連對哪個連,大家都在胡亂叫喊著,喊到撕心裂肺,上氣不接下氣,也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
最後是教官看不下去了,笑著結束了這場拉歌,自然而然進行到才藝表演環節。
“大家踴躍展示自我啊,什麽唱歌、跳舞、相聲等等,隻要你想就可以站上來表演!”
“說不定啊,你站上來表演一分鍾,明天桃花就開了,凡事講究一個機遇,能不能把握住得看你們自己了啊。”
教官苦口婆心勸說著他們,希望他們不要害羞,不要畏手畏腳,敢於表現自己,正值青春的美好年紀就該瘋狂一些。
周圍漾起一陣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但卻沒有人上去。
顏清是想上去唱歌的,不是為了找對象,也不是為了博眼球,單純是因為自己喜歡唱歌,想要唱歌。
不過她不願意做第一個上去的人。
她暫時還沒有擁有百分百的勇氣成為第一個站上去的人,隻能仰著腦袋東張西望,觀察著周圍的情況,期盼有人能主動舉手,不知不覺中視線飄到了謝之硯身上,兩人猝不及防地在濃稠夜晚之下四目相對。
愣了一秒,隨後反應過來,他好像一直在看自己。
顏清沒有躲開他的視線,持著對他一貫的依賴,撒嬌般做著委屈的小表情,無聲哭訴著自己想上去唱歌,但是不敢第一個上去的糾結心情。
隻是一眼,謝之硯看懂了她的眼神,更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朝她微微露笑,像是在傳遞一個安全信號。
接著轉頭看向自己旁邊的男生,不知道和他說了些什麽,那個男生立馬舉起了手。
“教官,我來第一個!”
那個男生成為第一位表演的同學。
顏清滿臉震驚地看著謝之硯,完全猜不透他對那個男生說了什麽,竟讓他瞬間舉手上台表演。
謝之硯仍懶散笑著,漫不經心挑了下眉,仿佛在暗示顏清:你可以第二個上場了。
顏清羞澀露笑,眉眼彎彎似今晚月亮一樣澄透明亮。
在別人看來,是無法理解這段眉目傳情想要表達的意思,無法窺探他們彼此的交流。
因為這是十八年來,僅屬於他們的默契與了解。
那個男生選了一首說唱歌曲,雖然唱得沒那麽好,但氣氛很足,同學們的情緒完全被節奏帶動起來了。
一曲結束,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教官滿意點頭:“接下來哪位同學要上場啊?”
聲音剛落,顏清沒有猶豫一刻,高高舉起了自己的手。
身後的薑瑜和程橙眼睛都睜大了,許是沒想到顏清居然這麽放得開。
教官嘴角咧著笑,驚訝於顏清的膽量:“唱歌還是跳舞。”
“唱歌。”
顏清站上去一點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講著話,聲音清透明亮。
隻不過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正看著謝之硯。
教官笑著將手機與話筒遞給她,讓她選歌。
顏清在挑選歌曲的時候認真思考了一下,不能選擇太平淡的歌曲,不然容易陷入低迷的氣氛;也不能選擇太小眾的歌曲,萬一沒幾個人聽過,氣氛依舊會掉下來。
經過多方麵的衡量,她最終選擇了《小酒窩》這首歌。
是自己在KTV常唱的一首歌,也是大家熟知的歌曲,容易將氣氛帶起來。
顏清選好歌曲後將手機還給教官,教官掃了一眼屏幕,看到歌曲後,幾分激動。
“喲,是情歌啊,要不要給你找個男生啊?”
“男女對唱的情歌更好聽。”
顏清臉上透著疑惑,她沒打算找男生和自己一起唱啊。
她在KTV的時候經常一個人唱情歌,完全問題。
再說了,又沒有人規定情歌一定要男女對唱。
顏清正要拒絕教官的提議,教官卻像是故意鬧場子般,大聲張羅著:“哪個男生自告奮勇啊,和我們台上女同學唱個歌?”
僅是一秒,躲在角落的陳景朝站了起來。
聲音明亮,高昂清澈:“我來吧。”
顏清對他的聲音並不熟悉,不知道是誰在說話,隻能跟隨大家的視線往後看,在十一連最後麵的角落裏,一抹高高的身影站在黑夜裏。
借著昏暗的燈光,顏清依稀看清了他的模樣。
是陳景朝。
心頭倏然一緊,大抵是怎麽都沒有想到是陳景朝。
握著話筒的掌心不禁滲透出一層薄薄的細汗,莫名湧上一陣緊張與無措。
“可以啊,你小子夠勇!”
教官很是滿意陳景朝的魄力,直接把他喊了過來。
就在此刻,所有人以為顏清會和陳景朝一起唱歌時,另一抹身影在人群中站了起來,聲音低沉清洌,透著風聲低低掠過耳邊:“等下。”
顏清整個人愣在原地,這個聲音對自己而言太熟悉了。
除了謝之硯,又會有誰呢。
寂寥月色下,謝之硯高瘦挺拔的身影被襯得格外勾人。
細碎劉海淩亂飄動,衣衫被風吹拂得貼合在身上,隱約勾勒出少年單薄卻不失力量感的身體。
他沒有等到教官開口,已經自覺從隊伍裏走出,斂著幾分懶散幾分不羈的姿態,徐徐靠近陳景朝,與他麵對麵站著。
空氣頓時安靜下來。
所有人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聲打破如此緊張的局麵。
謝之硯與陳景朝相對而站,利用身高優勢,微微垂眼看著陳景朝,眉眼間透著些清冷的銳氣,像極了他們第一次見麵那樣,彼此眼中盡是挑釁與不屑。
看似風平浪靜的夜色裏,一些看不見摸不到的火苗在暗暗燃燒。
謝之硯輕笑了一聲,沒有和陳景朝說一句話。
隻是轉頭看向待在教官身邊的顏清,嘴角微揚,扯出一抹笑:“考慮考慮?”
所有人湧上一陣唏噓聲,大家自然是懂話裏的意思。
無非是在兩個人之間做出一個選擇。
旁邊的教官無聲做了一個“哇哦”的嘴型,側頭看了眼顏清,保持沉默繼續置身之外的沉浸式看戲。
顏清這會兒腦子有些嗡嗡作響。
她不理解謝之硯為什麽會站起來,為什麽會讓自己考慮。
她了解謝之硯。
他並不是性格很張揚的人,在這種人多哄鬧的場合,他會比較收斂自己,私下隨便怎麽來都行,但是此刻他是不愛出風頭,不願意成為風口浪尖的人。
如今,他居然走出來讓自己進行選擇。
毫無疑問,自己肯定是選擇謝之硯。
幾乎從未有過任何改變,凡是有關謝之硯的選擇題,她永遠堅定地選擇謝之硯。
顏清歎了口氣,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被這麽多人圍觀看戲。
沒再繼續浪費時間,直接走到謝之硯和陳景朝的麵前,視線在他們身上紛紛掃過,最終停留在了陳景朝身上。
此刻,所有人都以為顏清的選擇是陳景朝,咧嘴笑著。
謝之硯卻一臉鬆弛模樣,格外有自信。
顏清盯著他看,眨了眨眼睛,十分愧疚地開口:“對不起,我有我自己的選擇。”
她其實有顧及陳景朝的麵子,用著僅他們能聽見的聲音,柔聲拒絕了他。
陳景朝好像早已料到了結果,淡然一笑。
“好,唱得開心。”
沒有過多糾纏,給彼此留下足夠的餘地,陳景朝默默後退回去。
顏清此刻莫名鬆了一口氣,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轉頭看著謝之硯,恢複以往那副可愛鬼的模樣,笑眯眯和他招了招手:“我想和你唱。”
沒有任何意外的一個結果。
在彼此的認知中,這一刻,我們會堅定的選擇彼此。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對唱情歌,甚至說不清這是第幾次了,但卻是他們第一次當著怎麽多人的麵唱情歌。
彼此心懷鬼胎,互藏喜歡的心思,悄無聲息地越過青梅竹馬的那條界線,完成了這一首歌的合唱。
結束後,顏清匆匆跑了下去,沒敢在台上再多待一秒。
否則自己的心跳會被毫無保留地蹦跳出來,成為這個空間無法忽略的存在。
回到隊伍後,舍友紛紛圍聚過來,頂著一副八卦的模樣打探情況。
“顏清,這兩個男生什麽情況啊?”
“和你唱歌的那個男生是不是我們那天誇長得帥的男生啊?”
“你和他們是不是都認識?關係看起來不一般啊。”
……
接二連三的問題讓顏清有些措手不及,最後潦草解釋了一句:“都是朋友”。
她並沒有說自己和謝之硯是青梅竹馬,因為她不想再讓青梅竹馬這層關係禁錮在自己的身上。
表演還在繼續,越來越多的同學紛紛舉手,主動要求上台表演展示,可惜天公不作美,氣氛正嗨時,天空飄起了小雨。
教官原本想著小雨不礙事,在雨中唱歌跳舞或許更加盡興,但是雨水似乎沒有消停的跡象。
毛毛細雨開始越下越大,從肉眼看不清的細雨變成滴滴可見的雨珠,紛紛砸落在身上,無奈之下,讓所有人撤回宿舍,活動就此結束。
顏清看著周圍同學要麽冒雨跑回宿舍,要麽去旁邊的屋子裏躲雨,自己正糾結選擇選哪一種時,肩上多了一股強勁的力量,一件外套越過自己的頭頂,擋住天空飄下來的雨滴,耳邊傳來了謝之硯的聲音。
“走嗎?送你回宿舍。”
再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被謝之硯緊緊圍在他的懷裏,熟悉的木質香混雜著雨水的草木潮濕味兒不斷侵襲自己的鼻息。
他的雙臂撐著外套舉過自己的頭頂,手肘微微扣住自己的肩膀,確保整個人是在他的懷抱裏,不受一點風雨的侵襲。
顏清喜歡這種滿滿當當的安全感,下意識往他懷裏縮了縮,與他身體貼得更近,仰著頭看向他的側臉,聲音清脆悅耳:“好啊,我們跑快點。”
兩人雙腳紛紛踏進水坑裏,“啪嗒啪嗒”的雨水四處迸濺著,悄無聲息的砸進陳景朝心裏。
顏清不知道,自己依偎在謝之硯懷裏,和他一起跑著離開操場時,陳景朝拿著雨傘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雨夜裏,陳景朝獨自撐傘站在原地。
看著兩人奔跑的身影,陷入了自我沉思,好像又來遲一步。
雨勢不算大,謝之硯一路護送顏清回到宿舍。
兩人站在宿舍樓底喘/息著平複心跳,謝之硯拿過被淋得潮濕的衣服,從上至下的摸著,沒有一處是幹的。
“有沒有淋到哪裏?”
謝之硯比較擔心顏清,雙手握著她的肩膀,眼神掃過她的全身,**出急切的關心。
“沒有,你把我保護得很好。”
顏清上半身幹幹淨淨,沒有一絲雨水,下半身沾了些潮濕,畢竟下雨天哪有一點不沾雨的。
“行,如果哪裏有不舒服的感覺,一定要告訴我。”
謝之硯完全顧不上自己頭發的潮濕,隻顧著擔心顏清,一句又一句的叮囑。
顏清輕輕應了一聲,抬著眼眸看著半邊身體被雨水淋濕的謝之硯,劉海潮濕地簇簇黏糊在一起,靜靜貼在額頭上,一些雨水順著臉頰緩緩往下滑,低落至脖頸處,積攢滯留了小片雨滴。
像是發現了什麽,顏清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他的喉結上,一滴圓潤的雨滴落在那裏,晶瑩剔透,好似快要穿透他的喉結。
謝之硯發現目光不對勁兒,熾熱直接,甚至是不太純粹的,身上倏然湧上一陣燥熱,低頭看向她。
“在看什麽?”
“脖子……還是喉結?”
下一秒,沒有任何預兆,顏清抬起了手。
冰涼的指腹染著些雨後潮濕,輕輕觸碰了一下謝之硯的喉結,那滴雨珠瞬間被自己指腹吸走一半,另一小半殘留在他的喉結上,隨著他喉結的滾動緩緩地落下,滑過脖頸,浸染過衣領,與之融為一體。
謝之硯被她摸得本能地緊繃了身體,清晰感知到少女指腹的顫抖與冰涼,好似一捧幹淨的清泉流過自己全身,但卻絲毫沒有蓋過身上那陣燥熱。
喉結上下滑動,眉眼斂起,眼神深邃,揚起手臂握住手腕禁錮住她,拉開了彼此之間的一點距離。
垂眼看著她,睫毛沾了些雨水,微微觸動,聲音暗啞又克製:“你……”
話沒說完,顏清慌慌張張地打斷,呢喃解釋:“我、我……你這兒有水,我想幫你擦。”
許是現在才回神,剛才的自己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觸碰了他的喉結。
兩人突然安靜了下來。
仿佛有一層薄薄的霧靄給他們隔離出了一個單獨的世界。
謝之硯握著她的手腕沒鬆開,顏清也沒有任何要掙脫他掌心的意思,隻是彼此靜靜地互相看著。
逐漸,顏清心跳開始不受控加速,耳垂不自覺染上一層粉色,睫毛輕顫似蝴蝶輕扇翅膀般撲閃著,說話的聲音很輕很柔。
“謝之硯,你剛剛為什麽會站出來?”
“為什麽要選擇和我一起。”
以你的性格是不該站出來的。
顏清很清楚。
雨聲蕭瑟,淅淅瀝瀝,濕潤的霧氣悄悄掠過一陣清涼。
樹葉被雨水打落零散飄落至地麵,雨滴紛紛落下濺出小小水花,像是綻放的簇簇煙花,路燈緩緩照下又為這煙花平添了幾分鮮活色彩。
謝之硯神色黯淡,凝眸顏清眼底的澄澈與純粹,緩緩開口。
“因為,不想看到你和別人一起。”
一起唱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