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十八
中午午休, 謝之硯被任強拉著報名參加了省級數物化聯賽,是指數學、物理和化學三門省級聯考。
按理來說高三時間緊張,壓力較大, 不適合參加這類比賽, 但這次聯賽授予的個人榮譽較高, 對學生而言有一定的好處,參加也無妨。
經校領導溝通後, 決定將僅有的一個名額給謝之硯了。他成績和情緒相對穩定, 不會因為聯賽結果的好與壞影響後續的複習, 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這次聯賽。
任強和謝之硯說了此事後,他沒有糾結分毫,欣然答應。
他向來不反感參加這些競賽, 也不會嫌麻煩, 唯一讓他覺得有些可惜的是這次比賽在隔壁鬆槐市舉行。
意味著自己要離開鬆榆,會和顏清短暫分開幾天。
回班後,謝之硯第一時間和顏清說了這件事。
“下周我要去鬆槐參加競賽,一共三天。”
謝之硯邊說邊觀察顏清的神色, 試圖捕捉到什麽細節。
顏清頓時冒出星星眼,所有喜悅明擺在臉上,欣喜誇讚。
“哇, 是那個數物化聯賽嗎?”
“謝之硯你太厲害了吧。”
“為你感到驕傲!”
很顯然,她沒有領悟到謝之硯真正要表達的意思。
謝之硯略有失望卻又不能表現出失望, 故作隨意:“沒了我, 你一個人能不能行?”
“當然行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顏清埋頭認真寫作業, 完全不在意自己會和謝之硯短暫分別三天,反倒是在謝之硯冷淡應了一聲後, 意識到一個連他本人都沒有意識到的問題。
謝之硯離開的那幾天,其中一天是他的生日。
他的十八歲生日。
顏清筆尖頓住,側過頭看了眼謝之硯。
他們每年的生日都是在彼此陪伴中度過的,更別提十八歲如此重要的生日了。
可突如其來的聯賽讓顏清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該如何慶祝這次的生日。
焦慮了一下午,顏清整個人悶悶不樂。
回家後直接奔進臥室,拿出手機翻看日曆,認認真真計算著時間。
謝之硯三天考試分別在周五、周六、周天,他需要在周四上完課提前去鬆槐市做準備,而他的生日在周六。
周六……
顏清頓時鬆了口氣,還好是在周六。
沒有猶豫一刻,立馬買下了周五去鬆槐市的高鐵票。
她要去鬆槐市找謝之硯,陪他過十八歲生日。
既然他無法回到自己身邊,那自己就主動去到他的身邊。
·
周五上完課,顏清直接打車去了高鐵站。
這算是顏清第一次獨自坐高鐵去另一個城市。
以前要麽是爸媽陪同,要麽是和謝之硯一起出去玩,像這樣的情況確實是第一次。
所以她沒敢和爸媽說自己去鬆槐找謝之硯,隨意扯了個借口說去同學家住一晚,避免他們對自己過度擔心。
顏清背著書包在人潮擁擠的高鐵站裏四處轉悠摸索,她對這邊並不是很熟悉,擔心自己弄不清方向,特意買了晚上七點的票,給自己留出足夠充裕的時間熟悉高鐵站。
直到自己安安穩穩坐上高鐵後,懸著的心才緩緩放下,給謝之硯發了條信息。
沒有任何文字,隻是一個“Surprise”的英文表情包。
她並沒有告訴謝之硯自己會去鬆槐,否則以他的性格肯定不讓自己獨自過來,還會毫不留情地罵上幾句。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一個人偷偷去鬆槐,給他一個驚喜。
謝之硯看到這條信息時已經過了半小時。
他今天一下午都在考試,五點回到酒店後倒床就睡,一覺睡醒已是七點半。
他盯著那條信息看了許久,似乎沒明白顏清的意思,輕觸鍵盤回了一個“?”。
顏清看到了,但沒有給予回複。
因為還有半個小時她就到鬆槐了。
晚上八點,顏清走出了高鐵站。
夜風驟起,席卷著飄落的樹葉,天色暗沉得像是塗了濃墨,看不到一點星星,道路兩側的霓虹燈廣告牌映著五顏六色,為這寂寥的夜色平添了幾分色彩。
顏清站在門口被風吹得不自覺打個噴嚏,雙手扯了扯書包肩帶,拉上外套拉鏈,腦袋往衣領裏縮了縮。
她千算萬算,偏偏忘記套路謝之硯的酒店地址,本來想直接去酒店給他一個驚喜,但目前看來,隻能讓他來接自己了。
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給謝之硯打電話,撥通不到兩秒,電話那邊傳來低低地男聲:“嗯?怎麽了。”
“阿硯,你在忙嗎?”
她聲音很低很輕,若聽得仔細些,還能聽到陣陣風聲。
“沒有,在吃晚飯。”
謝之硯點了一份外賣,準備隨便吃點。
顏清拖長尾音應了一聲,又突然嘻嘻笑出聲,聲音空靈悅耳:“你可以來鬆槐高鐵站接我嗎?”
謝之硯筷子頓住,神色閃過一絲詫異,眉間緊緊皺起:“你在鬆槐?”
“嗯,我在鬆槐。”
顏清乖乖交代,不敢有一點隱瞞。
謝之硯心頭倏然一顫,來不及問她為什麽會在鬆槐,整個人已經匆匆地出門,聲音裏盡是迫切與擔憂:“等我,別瞎跑,我現在過來。”
顏清輕輕應了一聲,嘴角漾著甜甜的笑,似乎格外期待與謝之硯見麵的那一刻。
她很聽話,沒有瞎跑,乖乖站在保安室的旁邊。
保安室裏的大叔見顏清背著書包一副乖巧模樣,擔心遇到了什麽困難,主動上前主動詢問是否需要幫助。
顏清搖了搖頭,簡單說了句在等人。
保安大叔讓她進裏麵來等,外麵刮風太冷了。
顏清依舊搖了搖頭,禮貌拒絕了保安大叔的好意。
因為她想站在顯眼的位置,這樣謝之硯能第一時間看見自己。
確實如此。
謝之硯趕到高鐵站後,第一眼就看到了顏清。
穿著很簡單的白色連衣裙,外麵披了件奶黃色外套,長發柔順地垂在雙肩,雙手拽著書包肩帶,整個人小小一隻蜷縮著蹲在地上。
一時之間,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謝之硯沒有立刻叫喊顏清的名字,加快腳步朝她走去。
顏清這會兒正低頭發呆,盯著地上的螞蟻,看它們的行動軌跡,絲毫沒有注意已經悄然站在自己的身邊謝之硯,直到那道熟悉的聲音映入自己的耳畔——
“顏清。”
少女心跳開始不受控地起伏跳動。
緩緩仰起頭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年,頃刻彎了彎眉眼,露出甜甜的笑。
“阿硯,你來啦。”
謝之硯身體一怔,心頭翻湧起種種情緒瞬間消弭得幹幹淨淨,就連想好了見麵時要說的話,也在此刻全部忘記。
半晌,在她身邊緩緩蹲下,與她保持著同一姿勢,溫柔開口:“怎麽一個人來鬆槐?”
“明天是你生日呀。”
“我覺得你一個人過生日會不開心,所以我來陪你啦。”
顏清很直接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眼眸清澈明亮,聲音似流水潺潺淌過,清清涼涼沁人心脾。
謝之硯卻在這字字句句裏丟了魂。
他真的沒有反應過來明天是自己的生日,也沒有想到顏清晚上獨自來鬆槐是為了給自己過生日。
目光似月色柔和地傾灑在顏清身上,睫毛緩緩垂下,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細聲哄著:“顏清,生日沒那麽重要,你一個人過來不安全。”
“那怎麽行。”
“你的十八歲生日,我當然要陪著你。”
謝之硯似乎有些無奈,還想要說些什麽時,保安室裏的大叔慢悠悠走出來,開始破口大罵。
“你這小夥子可太不負責了啊。”
“讓人家姑娘大晚上在這兒等你半天,該罵!”
顏清愣住,保安大叔顯然是誤會了。
正要作出解釋時,謝之硯已經拉住自己的手腕從地上站起來,夾雜著幾分愧疚地道歉。
“我的錯。”
“我應該去鬆榆找你,而不是讓你來鬆槐找我。”
這兩句話,謝之硯是發自內心的。
如果他知道顏清會來鬆槐找自己,他肯定是不同意的,寧願自己兩邊來回跑,也不願意讓顏清一個女生在晚上獨自做高鐵來鬆槐。
“啊?不是……我。”
顏清說話斷斷續續,想解釋卻不知道怎麽解釋,最後直接被謝之硯拉著坐上了出租車。
汽車內氣氛很是安靜,隻有車內的純音樂小聲播放著。
顏清和謝之硯一起坐在後排,沒有一個人主動開口打破這種氛圍。
顏清實在無聊,手指捏著書包肩帶玩弄著,偷偷瞥了幾眼身旁的謝之硯,這會兒才注意到他隻穿了一件薄薄的衛衣,大概是出門著急沒來得及換。
心底漸漸有些不好意思,慢吞吞開口:“我們現在去哪?”
“酒店。“謝之硯回答。
顏清側過頭看著他:“哪家酒店?”
謝之硯十分淡定地報出了酒店的名字。
他住的酒店是競賽舉辦方提供的,所有參賽同學都住在這家酒店。
顏清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隨後拿出手機,根據地址預訂了一個蛋糕。
前麵開車的司機全程聽著兩人的談話,眉頭下意識緊皺,透過內後視鏡瞄了好幾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差不多二十分鍾,兩人到達酒店。
謝之硯給顏清單獨開了一間房,安排在自己房間的附近,靠著近也能有個照應。
顏清拿著房卡卻沒有立刻回她自己的房間,非要鬧著去謝之硯的房間待著。
謝之硯拗不過她,隻好隨她去了。
顏清在他的房間裏沒有太拘束,也沒有太鬧騰。
或許是坐車有些累了,格外安靜地躺在他的**玩手機。
謝之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著顏清將要閉上的眼皮:“困了?”
“沒有。”顏清晃了晃腦袋,起身蹦跳了兩下,強製讓自己清醒起來。
“不睡覺嗎?已經挺晚的了。”
謝之硯能看出來顏清真的困了,隻不過一直在強撐精神。
顏清搖頭否認,她之所以待在謝之硯的房間是為了等到十二點給他過生日,哪有突然離開的道理。
不過考慮到謝之硯明天要考試,略有擔心地詢問:“你明天幾點考試?”
“下午一點。”謝之硯回答。
顏清鬆了口氣:“那就好。”
可以放心熬夜過生日了。
顏清一直待在謝之硯的房間裏,直到十一點五十分接到一通電話,拿著房卡匆匆出門。
隨後卡著十二點整,再次回到了謝之硯房間裏。
她很細心,刷卡進門的同時把屋內的燈全部關掉。
屋內一片黑暗,唯一的光亮來源於她手上捧著的蛋糕,上麵插了兩根蠟燭,是數字十八。
此刻的顏清已經困意全無,笑意滿滿地輕聲唱著生日快樂歌,一步一步朝謝之硯走去。
走到他的麵前時,將蛋糕緩緩放低,透過那抹燭火,看過謝之硯的雙眼,輕聲絮語。
“阿硯哥哥,生日快樂呀!”
這個稱呼,太久違了。
隻有小時候,顏清會跟在謝之硯身後一聲聲叫著:“阿硯哥哥。”
後來長大了,幾乎沒叫過,偶爾過生日時會喊上一兩次,算是承認他是比自己大三個月的哥哥。
謝之硯微微愣住,似乎不適應這個許久未聽過的稱呼。
但在看到顏清笑臉盈盈地看著自己時,緩緩露出笑容,接過她給自己準備的生日蛋糕,幾分打趣著:“怎麽忽然叫哥哥了。”
“恭喜你進入成年人的世界啦。”
顏清笑臉盈盈,明媚又漂亮。
謝之硯漫不經心笑著,正要說些什麽時,顏清又再次主動開口。
“阿硯,開不開心?”
“我是第一個祝你生日快樂的人。”
謝之硯唇角漾著抹笑,輕聲應了聲:“很開心。”
是十八年以來,最開心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