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回禮
運動會那天, 一中可謂徹徹底底熱鬧了一回。
三個年級一起參加,看台盡是熙攘的人群,三五成群圍成各自小團體, 吃著零食打著撲克, 別提有多愜意。
謝之硯坐在看台最後一排, 後背半倚在香樟樹樹幹上, 耳邊充斥著廣播裏傳來的裁判呼喊聲, 手裏拿著一件奶黃色外套。
旁邊留了三個空位置各放著三個校牌占座, 分別是顏清, 許詩詩和蔣澤。
沒過一會兒,顏清和許詩詩拎著兩袋零食一層層跨上台階,隔著四、五排的距離伸出手臂朝謝之硯揮手。
謝之硯看見後, 第一時間下去幫顏清拿東西, 出於禮貌也伸出手幫許詩詩拿,許詩詩十分豪邁地揮手拒絕。
“蔣澤呢,他不是和你們一起去的嗎?”
謝之硯又朝底下望了一圈,沒有看到蔣澤的身影。
顏清在謝之硯旁邊的位置坐下, 拿出礦泉水擰開喝了口:“他半路被班主任叫去當主持人了。”
原本四個人主持人的位置,其中一個男主持人不知道跑哪邊偷玩去了,隻好拉上蔣澤臨時頂替一下。
“你要不要喝水?”顏清重新拿出一瓶礦泉水正要遞給謝之硯, 又默默收回,自問自答:“算了吧, 還是少喝點, 別待會兒長跑中途你想上廁所。”
謝之硯輕笑了聲,從她手裏拿過:“那也不能讓我渴死吧。”
顏清尷尬笑笑, 從零食袋裏拿出一根棒棒糖含在嘴裏,幾分專注地看著前麵操場:“現在是什麽比賽呀?”
“不太清楚, 反正我們班沒人報名。”
許詩詩隨口應下。
他們班報名的同學並不多,算上謝之硯才六個。
難得有個機會放鬆,大家盡想著玩耍休息,不會過度關注比賽。
顏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既然沒有班上同學參加她就不管了,扭著頭左邊一句右邊一句,聊得火熱,根本靜不下來。
秋意漸濃,熱氣潰散,陣陣金風吹過,飄揚而下的香樟葉從眼前掠過,輕飄飄落在顏清肩上,謝之硯下意識抬手幫她揮去,像是想到了什麽,將懷裏的外套遞給她。
“起風了,要不要穿上?”
同時伸手扯了扯她的裙擺,細心地幫她整理好裙子的邊角。
顏清思考了會兒,從他手裏接過,乖乖穿上外套:“你幫我整理一下後麵的帽子………”
話還沒說完,謝之硯已經主動幫她整理起帽子,很細心地將堆積在衣服裏麵的頭發撩開,平整地捋在後背:“頭發不紮嗎?”
顏清低頭扣著自己的手指,脖頸處傳來酥酥麻麻的觸感,臉頰莫名染上粉紅,慢吞吞開口:“剛剛去小賣部買吃的,裏麵人太多了,發圈不知道掉哪兒去了。”
她紮頭發喜歡紮得鬆些,這樣不勒頭皮,但小賣部人多擁擠,等她從裏麵擠出來時,自己已經是披頭散發的模樣。
謝之硯沉默了片刻,將自己手腕上的運動矽膠手環脫下,圈住她的頭發,簡單繞了兩圈:“這樣行嗎,可能有點鬆。”
“嗯?”顏清回神,呆呆地晃了晃腦袋,眼底驚喜:“可以!你用什麽紮的呀?”
“手環。”謝之硯盯著她的側臉,柔聲回答。
顏清眼眸忽亮,轉頭眨著眼看著他:“那個黑色手環?”
她對謝之硯的黑色手環有點印象,每年夏天都會戴在手腕上,之前好像聽他提過一次,價格挺貴的。
謝之硯沒什麽太大的表情變化,很自然點頭:“嗯。”
一旁的許詩詩手裏捏著一根辣條,全程盯著他倆,眼底意味越發不明。
她平時都是和顏清單獨玩鬧,很少加入顏清和謝之硯的二人世界,也不會關注他們的相處模式,但如今偶然一見,她覺得自己選擇不加入是非常明確的決定。
同時不免生出幾分羨慕,有竹馬真好啊。
她要是有這樣的竹馬,直接占為己有,找什麽男朋友啊,男朋友有竹馬香嗎?
與此同時,廣播裏傳來粗獷的聲音:“請參加男子三千米的同學到簽到處簽到。”
差不多播了兩遍,顏清才恍然聽見,起身拉過謝之硯的手,拽著他就要去簽到處:“謝之硯,到你啦,我們快去簽到。”
“這麽快?我都沒聽到廣播聲。”許詩詩沒反應過來,邊說邊對照比賽說明書上的時間,“哎呀,還真是,你們趕緊去,時間已經到了。”
許詩詩作為四人組裏唯一空閑成員,選擇駐守原地看著他們的零食和衣物。
顏清應下,掌心貼合握住謝之硯的掌心,像是牽手那樣牽著他去簽到處。
謝之硯身體變得僵硬,手臂緊繃襯出明顯的青筋,神色微頓,停留在顏清身上,任由她牽著自己往前跑,她好像完全沒有注意牽的是自己的手心而不是手腕。
在這方麵,她對自己毫無邊界感。
他們趕去簽到處時,已經排起來了一條隊伍。
男子三千米報名的同學不多,三個年級加起來不過九個同學,為了節約時間,老師直接安排了一場決賽。
顏清看著一條線的男生,不禁咽了咽口水,站在謝之硯斜後方,微微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聲:“阿硯,你不要逞強,隨便跑跑就好。”
“幹嘛?看不起我?”
謝之硯笑著說,臉上透著幾分漫不經心。
“當然不是啦,三千米太長了,我怕你跑的過程中會不舒服,反正不要逞強。”
“第幾名無所謂,有沒有酷洛米也無所謂,你一定不要有意外。”
顏清一遍遍叮囑著他,自己的內心是從未有過的慌亂與不安。
謝之硯收斂了先前那般散漫,從老師手裏拿過號碼牌別在胸前,掌心拍了拍中間的數字:2
隨後轉頭看著顏清,目光格外溫柔:“是你喜歡的數字,所以,我會有好運。”
顏清目光微怔,看著他的漆黑雙眸,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指尖蜷縮著握住。
半晌,緩緩開口:“加油,我在終點等你。”
老師領著十位同學依次走進籃球場,謝之硯號碼牌是二,自然排在第二個位置。
顏清作為非參賽人員不能入場,隻能在操場最外麵的欄杆上看著謝之硯,視線緊緊跟隨著他。
他個子高挑,站在那一排男生中格外顯眼,不過顏清害怕比賽開始後,自己會找不到他,他的黑色短袖實在太普通。
謝之硯站在二號線,簡單活動著手腕和腳腕,看起來很輕鬆,沒有太多的緊張,但內心會有壓力,尤其是裁判老師舉起發令槍的那刻,他的心跳開始加速了。
下意識抬頭朝著操場外看去,尋找著顏清的身影,一眼看到她趴在欄杆上,朝著自己揮手。
她看見自己了,也知道自己在看向她,所以拚命在揮手回應,扯著嗓子大聲呼喊。
周圍過於吵鬧,聲音過於嘈雜,謝之硯聽不清她在說什麽,但是在彼此視線相連的那一刻,慌亂不停的心髒逐漸平緩,好似一切恢複平靜。
很奇怪,謝之硯無法形容這種感覺。
隻知道他要拿下第一,把獎牌送給他的顏清。
發令槍響起的瞬間,那一排的男生已經跑了出去,起點處僅站著裁判老師,以及槍後留下的縷縷白煙,嫋嫋升起。
顏清被嚇得身體一陣哆嗦,視線依舊緊緊跟隨著謝之硯,他速度不算快,排在中間位置。
不過三千米拚的就是耐力,速度並沒有什麽用,保存體力才是關鍵。
顏清一個人趴在欄杆上,下巴抵在手臂上,心底默默算著圈數,他們操場一圈是四百米,三千米意味著七圈半。
七圈半……
她想都不敢想,平時的八百米體測,她跑完就已經累得夠嗆,更別說三千米了。
心底漸漸翻湧著後悔與不安,她就不該說喜歡酷洛米,就不該同意謝之硯去跑這三千米。
顏清有些垂頭喪氣,伸出手指開始數著圈數。
每當謝之硯跑到自己的麵前,她就伸出一根手指,扯著嗓子喊著他的名字,縱使知道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但這是自己唯一能為他做的了。
謝之硯跑到第五圈的時候,身體開始產生不適,雙腿泛起酸痛感。他真的太久沒這樣跑步了,哪怕每天會保持鍛煉運動,可三千米還是會消耗不少體力。
不過好在他耐力足夠持久,再堅持兩圈是沒問題的,現在隻需要穩定速度,平穩呼吸,等到最後半圈加速衝刺。
至於其他的參賽男生,狀態並不是很好。
有幾個男生已經在隊伍末尾走了起來,大概是主動放棄了比賽。
最後半圈,顏清從操場偏側的入口混了進去。
她說過,會站在終點處等他。
而此刻,謝之硯開始衝刺。
不再控製速度,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朝著第一的位置衝刺,任由迎麵吹來的風陣陣阻攔自己,任由耳邊的風聲侵襲自己的耳畔,從第二的位置跑到了第一。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顏清。
她站在終點處,站在紅色橫幅後,朝著自己揮手。
謝之硯突然覺得很爽。
三千米,值了。
同時他必須承認,自己在看到顏清站在終點的那刻,他很想衝上去抱抱她。
想要雙手攬住她的細腰,深深地將她擁入自己懷裏,想要輕撫她的長發,想要埋在她的脖頸,想要永遠抱住她……
以至於最後一百米,他的眼底沒有紅色橫幅,沒有裁判老師,隻有顏清那抹身影。
不受控地加快速度,穩穩地成為第一個越過紅色橫幅,越過終點線的人。
耳邊的風聲逐漸變成老師的讀秒聲,其次是顏清句句喊著自己的聲音。
再一抬頭,便看到她越過身邊來來往往的老師和同學朝自己跑來。
謝之硯喘/息粗重,雙腿乏力,頭發雜亂,
他真的很想很想衝上去抱抱她……
可這段不夠純粹的關係,讓他有些蒼白地垂下了頭。
他無法再以竹馬這個身份去擁抱她。
他做不到,也不敢。
隔著小幾米的距離,顏清第一個跑到了謝之硯的麵前。
她沒有說一個字,沒有任何眼神表情的傳遞,直接伸出雙手從他腰間探過,深深地撲進了他的懷裏,雙手緊緊緊扣他的腰間,腦袋貼在他的左胸膛,無比清晰地聽著他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顏清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衝上去抱住謝之硯。
隻知道看著謝之硯離自己越來越近時,自己眼睛有些發酸,腦海裏閃過的第一個念想:我想抱抱他。
沒有經過任何思考,雙腿像是被控製了一樣,毫無保留地撲進了他的懷裏,抱住了他。
謝之硯意外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整個人僵住,雙手呆呆地懸在空中,完全不敢抱住她。
是情感的克製,是內心的隱忍。
直到懷裏傳來了小小的聲音:“謝之硯,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謝之硯心頭一顫,似乎回神。
懸在空中的手緩緩落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聲音沙啞得厲害:“沒事,有些累。”
剛從看台走下來的許詩詩,看到他們兩人擁抱的模樣,驚得原地怔住,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
現在的青梅竹馬已經可以發展到這一步了嗎?
這些難道不是情侶之間的行為嗎?
許詩詩糾結了一會兒,決定不去打擾了。
她原本想著跑完三千米大概會渾身乏力,擔心顏清一個人扶不住謝之硯,自己過去幫幫忙。
但現在這般場景,自己過去反而像第三者插足。
許詩詩有自知之明,回到老位置準備後勤工作。
顏清沒敢抱太久,感知到他的氣息緩和了些,便從懷裏探出腦袋,雙手逐漸鬆開,眨著明亮的眼睛看向他,毫不吝嗇地誇獎。
“謝之硯,你真的太厲害了!”
“你居然跑了第一!”
隨後,顏清從口袋裏拿出紙巾,仔細幫他擦著額頭細汗。
謝之硯確實很累,身上沒什麽力氣。
但在擁抱的那段時間得到了自己貪念許久的溫存,像是沙漠裏的一口清冽甘泉。
唇角揚起,聲音低啞:“顏清,我給你贏到了。”
耳邊驟然響起一道哨聲,顏清心跳在這一刻猛烈加速。
在人聲鼎沸中,她好像有些恍惚了,有些聽不見,也有些看不清……
三千米長跑完美結束,謝之硯去頒獎處領到了酷洛米獎牌和一份禮物。
他沒拆禮物,對這些也不感興趣,全部拿回去給顏清。
顏清站在人群後麵的香樟樹下,穿著奶黃色外套,雙手交叉自然垂放,頭發有些淩亂,側邊幾縷已經散開垂在脖頸處,在看到謝之硯走過來時,立馬熱情地舉手回應。
謝之硯輕笑,他喜歡她每次朝自己揮手的瞬間,像是在做出最熱烈的回應。
不禁加快了腳步,沒幾步便走到了她的麵前,向她展示著獎牌和禮物:“禮物沒拆,不知道是什麽。”
隨後目光落在自己手裏的酷洛米獎牌上,腦海不自覺回想起顏清送給自己的“No.1”獎牌,以及她曾對自己說過的那句話——
“謝之硯,比賽贏或者輸都不重要。”
“在我這裏,你永遠是第一名。”
倏然露笑,眼底的柔情完全遮掩不住,雙手扯開獎牌的掛繩,從顏清頭頂越過,溫柔地戴在了她的脖子上,細心整理好她的頭發,擺正酷洛米的位置。
雙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喉結不自覺上下滑動,眸色黑得純粹,帶著淡淡的柔和,嘴角淺笑,明明是懶散的模樣卻給人格外深情的感覺。
一字一句,低啞的聲音細細攀上顏清耳畔。
“回禮。”
“在我這兒,你也一樣,永遠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