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好色胚
柳氏歎了口氣,想到這件事,也心情煩躁,臉上逐漸失去了笑意:
“你爹早晨說是在城外十裏的一處名叫韓莊的地方,找到了劉大屍體,所以回來請了妙真姐弟去辨認。”
劉大的屍體可能更早之前便已經被將軍府的人發現了,隻是經由陸無計的人檢驗過之後,才交了出來,號稱淩晨時分才發現了此人。
說到此處,柳氏的表情有些懊悔:
“我在將軍府時,也在打聽此事,哪知說到關鍵處,府裏便鬧了蛇……”
想起當時的情景,柳氏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
“我又擔憂守寧,便沒有再問下去。”
隨後她被陸執發瘋一事震得頭昏腦漲,莫名多了個便宜的‘外孫’,她硬著頭皮頂了長公主的目光上馬車,最後渾渾噩噩的被送出府,壓根兒也來不及再問此事。
“屍體怎麽會在城外十裏?”
姚若筠已經意識到了其中的不妙之處,問道:
“會不會是認錯了人?”
柳氏也希望是認錯了人,隻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外頭有聲音響起:
“就是他!”
屋中的幾人轉過了頭,就見滿臉疲憊的姚翝大步領著蘇妙真姐弟回來了。
姚守寧聞聲轉頭,就見三人的表情都十分難看。
已經十一月下旬,天氣越發的冷,可姚翝忙了一宿,此時回來,臉上竟淌出了汗跡。
蘇妙真的表情也有些茫然,仿佛還沉浸於震驚之中,不複之前的平靜。
而跟在她身後的蘇慶春則是有些慌亂,手足俱抖,臉色慘白,仿佛隨時都要昏死過去。
“你們回來了!”
柳氏一見幾人回來,眼中不由露出喜色,但隨即又想到姚翝先前說的話,聲音頓時就變了:
“什麽是他?”
“城外找到的那具屍體,就是趕車的劉大。”
這話一出,姚若筠與柳氏一下都怔住了。
姚守寧是早就已經知道劉大死了,所以此時聽到這個消息,倒是並不怎麽吃驚,反倒為自己倒了杯茶,端到了嘴邊。
卻在此時,聽到蘇妙真的身上,那道聲音又響起來了:
“姚若筠,柳氏獨子,年十九,性格懦弱無能,裝模作樣不講信用,實屬反複無常的小人,且貪花好色,下流無恥,枉讀聖賢之書。”
姚守寧聽到此處,那茶水尚未吞入,她下意識的轉頭去看自己的大哥,‘噗’的一聲噴了他滿臉都是。
“……”
“……”
這一變故將所有人都驚呆了,就連滿臉焦急之色的姚翝都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
姚若筠向來愛體麵,為人重潔癖,因還沒到及冠之年,他頭發半梳,今日因要回家,特地挑選了一番,穿了一身滾橄欖綠邊的圓領米白繡暗紋的儒袍,腰係絲絛,看上去文質彬彬的。
可此時姚守寧噴了他一臉的茶水,水跡順著他消瘦的臉頰往下滴,那茶漬在淺色的衣裳之上,便份外醒目。
“你這孩子……”
柳氏一見此景,頓時急了,連忙吩咐曹嬤嬤打熱水過來給姚若筠洗臉。
“多大的人了,怎麽喝個水還這樣呢?”
“咳咳咳——”
姚守寧大半茶水噴了出去,卻還有剩餘的一些茶嗆入喉嚨,頓時咳得小臉通紅,連話都說不清楚:
“大——大哥——對——對不——咳咳咳——”
曹嬤嬤忙不迭的讓逢春將屋中小爐上溫著的熱水壺提出來,姚若筠十分平靜的抹了把臉,嘴裏念念有詞:
“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
一連念了兩遍,柳氏知他性情,連忙擰了熱帕子遞過來,他擦了兩把臉,低頭看到自己胸前的茶漬,那平靜的麵容有一瞬間的裂開,拚命的低頭拿帕子先去擦自己的衣服。
屋裏亂成一團,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到了這對兄妹身上。
唯獨蘇妙真姐弟站在一側,像是與眼前的情景有些格格不入。
“姐……”蘇慶春的目光落到了蘇妙真的身上,她的表情變了。
從確認劉大死後,她就一直有些不對勁兒,一路上不發一語,令蘇慶春十分忐忑。
可就算是她不說話,也比此時的表情好得多。
姐弟兩人隨姚翝回家之後,蘇慶春便發現屋內多了個瘦高的年輕男子。
他來了姚家數日,從未見過此人。
隻見這男子年約二十,氣質溫文,他便想起了姨母家中還有一個大表哥,如今正在築山書院求學,當即便明白了姚若筠的身份。
不過還沒等柳氏介紹,一見到陌生人,蘇慶春下意識的就想去看自己的姐姐——
母親去世之後,姐弟二人相依為命,他向來事事以蘇妙真為尊,聽從她的眼色行事。
卻見她一進門的刹那,就盯著大表兄看,先是怔了一怔,接著似是想起了什麽一般,轉化為一種令蘇慶春毛骨悚然的神情,表情扭曲,格外的恐怖、猙獰。
此時的蘇妙真看不見眼前的吵鬧,聽不到弟弟的呼喊,她的思緒陷入了回憶之中。
她想起了前世。
前世的時候,母親病亡,她聽從小柳氏臨終的遺願,與蘇慶春坐上了前往神都的馬車。
蘇文房仕途不濟,這些年來四處奔波,看人臉色過活。
小柳氏性格溫柔卻又天真浪漫,縱然家貧,卻從沒露出過愁苦之色。
她變賣嫁妝,養活全家,無怨無悔的帶著一雙兒女,跟著蘇文房在大慶各地奔波。
縱然有時一家人窮得吃飯都要靠蘇文房找昔日老友接濟,小柳氏卻從不怨天尤人,時常對一雙兒女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那時一家人有錢時租人車馬趕路,上山下河,幾乎將大慶的河山都踏過大半,雖困苦卻又格外的幸福。
直到小柳氏身體不濟,一家人終於留在江寧,再也走不動了。
家中無錢,小柳氏的身體每況愈下,她自知大限將至,終於生出了想將一雙兒女送入神都的念頭。
蘇妙真想到此處,眼中沁出淚珠。
她還記得,前世聽到娘親最初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是十分抗拒的——對於這個素未謀麵的姨母,她其實是有些怨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