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冠冕堂皇
車子靜靜停在居民樓前,稍微對車有點了解的人經過時都會忍不住瞧上一眼,保馳捷卡宴,車漆奢華,昏暗夜色裏愈發的亮。
大概過了十分鍾,阮賢雲和鄭暇君一起出來,她換了一套黑衣黑褲,老太太也是同樣的打扮。不知道阮賢雲說了什麽,老太太的目光投向這輛車。
這時曾佑青下了車,他拉開後座車門,等她們過來。
鄭暇君盡管詫異,事情有輕重緩急,現在不是探究這個問題的時候,她深深地看了阮賢雲一眼,在她略顯窘迫的神情中,隻是說:“既然你同意了,就坐他的車吧。”
兩人走了過來,曾佑青麵上帶笑,不過分熱情,顯得虛假,但也不冷淡,表現出與鄭暇君有芥蒂,他一手擋著門框頂部,一手攙了老太太一把,幫助她坐進去。
阮賢雲也坐在後麵,曾佑青重新坐進駕駛室,他回頭問地址,輸到導航裏,送兩人過去。
雖然鄭暇君對汽車品牌一無所知,但區分東西好賴的水平還是有,更何況這輛車坐起來這麽舒服,裏麵的裝飾瞧著比岑岑那輛還上檔次,老太太就知道,這是貴車,上次偶然碰見得出的結論有了確切佐證,曾佑青現在真的混出名堂來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鄭暇君不由自主看了旁邊的阮賢雲一眼,不知道阿雲心裏如何想,如果當年沒有阻止她和他在一起,她從始至終跟著曾佑青,也許日子早就好過起來。
車裏三人都未說話,到了地方,阮賢雲才向曾佑青道謝。
“阿雲,別和我客氣。”曾佑青看著她,他說,“你去忙吧,過幾天我再聯係你。如果你需要什麽幫助,也可以隨時打我電話。”
他語氣肯定,當著老太太的麵,阮賢雲不欲與他打太極,隻不過她也沒有點頭,而是拉著鄭暇君下車:“媽,我們走吧。”
曾佑青目送她們離開,他沒急著發動車子,拿起手機,撥出一通電話。手機連著車內藍牙,對方輕快的聲音直接從音箱裏傳出,環繞整個車廂:“你有什麽事呀,爹地。”
“今天心情很好?”曾佑青笑問。
“我談成一個大合作,當然很開心咯。”
“說來聽聽。”
女兒故意打趣他:“我們屬於競爭對手,商業機密不好告訴你吧。”
曾佑青失笑:“難不成老爸還會跟你作對,搶你的生意?”
“那可不好說咯,畢竟公司大了,你也放權下去,不是所有業務都由你決策。”
女兒開玩笑而已,最終還是將事情來龍去脈告訴曾佑青,並讓父親解答了兩個難題,才問他:“對了,你本來想說什麽事?”
曾佑青也不覺得有什麽難以啟齒的,他直接告訴她:“我遇到三十年前的愛人了,打算重新追求她,如果發展順利的話,我會再婚,你不會反對吧?”
“我反對有用嗎?當年我還反對你和我媽離婚呢,你們誰聽了。”女兒吐槽一句,又說,“挺好的,我支持你。隻要你不找比我還小的、二十剛出頭的年輕女大學生都行,那樣太丟我的臉了。”
曾佑青如實告訴她:“當年我和她感情很好,但是由於一些現實因素,沒能夠走到一起。她這些年吃了些苦,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當時不夠堅持,而且,我心裏還有她,在經濟上,今後我不會虧待她,她還有個女兒,我也會愛屋及烏。”
“初戀情人的女兒總比不上親生女兒吧?老頭,我可告訴你,你可以給,你自己創造的財富,你有自由分配權。但是你得公平,別到老了反而辦糊塗事,該我的,也不能少。”他女兒一向直言直語,性格霸道。
曾佑青不由笑起來:“那是當然,我也沒有昏頭,這不是在問你的意見麽,征求你的理解。”
他能想到女兒大概在電話另一頭撇嘴了,因為她語氣不屑:“拉倒吧,你無非是怕我到時候不尊重人,給那位阿姨和她的女兒委屈受,提前打我的預防針,我還不了解你。”接著又哼了一聲,說,“冠冕堂皇。”
“……”
“不過,爸爸,你能提前告訴我,代表你尊重我,我也尊重你。”
“謝謝。”
女兒正經不過兩秒,繼續打趣他:“那位阿姨見到你有今天的成就,很吃驚吧?你在人家麵前是不是可得意了?”
曾佑青麵不改色:“她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以後你見到她就會知道了。”
女兒“嗯”了一聲,她問:“這事可以讓我媽知道麽?”
“隨你高興。”曾佑青沒什麽意見,如果不是有著女兒這個鏈接紐帶,前妻和他的私人生活已經互不相幹。
“她應該會恭喜你的。”女兒隨口道,也許也是試探,“我媽前年給我添了個弟弟,你也要再給我添個弟弟或者妹妹?”
“我沒有這個計劃,我和她年齡都太大,沒有必要再生。”
“你倒想得開。”
“少一個人和你分家產不好嗎?”
“……”
另一邊鄭暇君也問阮賢雲:“他現在沒有家庭?”
阮賢雲搖了搖頭:“離婚了。”
“最好還是了解清楚,不要聽信片麵之詞。”鄭暇君不無擔憂,“我們當年沒看得上他,他現在一看就出人頭地了,想找什麽樣的女人沒有……”
阮賢雲沒聽得下去,她打斷:“你別把他想得那麽壞,他在我身上也沒利可圖。”
鄭暇君說:“我隻是怕他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有意報複。”
“他不會的。”阮賢雲和曾佑青接觸了三次,不認為他有這種心思,如果他抱著這樣的目的,那也偽裝得太好了。她說,“他沒必要浪費時間在這種事情上。”
“那就好。”鄭暇君鬆口氣。
反而是阮賢雲蹙眉:“你覺得我現在還能和他有什麽可能嗎?”
鄭暇君回:“看你自己的想法,假如你還沒有放下他,他也是單身,當然沒問題。”
阮賢雲心裏有些不愉,現在曾佑青發達了,她明明清楚記得當年反對過的事情,如今改口表示支持,都不會覺得做法難看麽,還不如從始至終都看不上人家。
這時電梯抵達樓層,阮賢鬆家到了,阮賢雲不再說什麽,與鄭暇君一起去處理緊要的事。
鄒楠粵下班時,再次給阮賢雲打了通電話,問她那邊情況如何。阮賢雲簡單說了一下,說是今晚打了 120,醫生已經上門開好急救病例,明天上午帶去找醫生開死亡證明,告別式就在殯儀館舉辦。
車裏,梁和岑聽著她講電話,末了問:“要不要我現在送你過去一趟?”
他這兩天結束工作後都泡在健身房,說實話,是因為鄒楠粵加班成常態化,他才選擇公司附近的健身房,反正他下了班能不應酬就不應酬,時間自由,在哪都沒差。
鄒楠粵回答他:“我媽說不用,告別式的具體時間定下來我再過去。”
雖然都是男孩,同住一棟樓,但梁和岑與她表弟年齡不一致,三歲一個代溝,自然玩不到一塊,兩人小時候還相對熟一些,自從鄒楠粵回江城上高中以後,除了麵對麵碰見時能說上兩句話,而且這兩句話還多半圍繞著他姐的消息展開,平常完全不聯係。
梁和岑點了下頭,問她:“你今晚一個人在家不會害怕吧?”
鄒楠粵小時候是挺怕鬼的,舅舅故意講鬼故事逗她和豪豪,她記不起具體內容,隻隱約知道有老巫婆吃小孩的情節,有段時間她晚上都不敢關燈睡覺。她說:“工作以後我一個人住了好幾年。”
梁和岑聽懂她的意思,笑了笑,好奇道:“江城房租怎麽樣?”
鄒楠粵說:“相同的工作,對比我以前的工資和現在的工資就知道江城生活成本要低很多,畢業後,我第一次租的房子才花六百塊。”
梁和岑以為她說錯金額:“六百?”
鄒楠粵“嗯”了一聲,她說:“對,就是六百。城中村,老破小,離公司非常遠,每天上下班需要花三個小時通勤時間。最頂層改出來的一室一廳,住進去後,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廚房排風扇是壞的,冰箱的製冷效果比較差,衛生間漏水,熱水器的水壓總是出問題,修了幾次都沒用,最討厭冬天了,有時候把衣服都脫光了才發現沒來熱水,還要挨著凍出去……”
說到這裏,鄒楠粵猛然發現自己似乎講得太隱私,她看了梁和岑一眼,他表情倒很正常,沒什麽異樣,於是她也麵不改色講完:“調很久才能打上火。”
梁和岑問她:“房東不給你換?”
鄒楠粵說:“租金太便宜,房東懶得管太多,叫我自己找人修。”
梁和岑又問:“那你後來搬家了嗎?”
鄒楠粵說:“在那裏住了兩年,後來工資漲得多一些了,我就另外找了一套條件好一點的電梯樓房子,離公司也近很多,居住體驗比之前好多了,房東也要熱心腸一些。因為搬家麻煩,後來我就一直沒換房子。”
“上次聽你說想買房?”
“挺想的,這兩年再攢一點首付。”
“我手上有一部分靈活資金,你還差多少?”梁和岑支持她,“不用非得攢這麽久。”
鄒楠粵哪好意思借他的錢,她說:“不用,我媽那裏也有,我沒要。”
“為什麽?”
“是我爸的賠償金,用這筆錢,我覺得自己挺不是東西的。”鄒楠粵告訴他。
“千萬不要這麽想。”梁和岑對她說,“活著的人更重要,這叫做家庭資產合理運用。”
鄒楠粵始終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關:“不說這個了。”
梁和岑轉頭看她一眼,她臉上帶著一點惆悵的情緒,他視線轉回前方道路上,想了一下,卻空出方向盤上的右手,伸過去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