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番外十三 二十年前的if線(六)
隨著柳遙的話音,周圍瞬間變得安靜,所有遊動的黑影都停了下來。
殷月離回過頭,眸色依舊血紅,卻隻是靜靜望著他。
柳遙破罐子破摔,幹脆捂住肚子,做出痛苦的表情,“好疼,月離,是不是孩子出什麽問題了?”
“你捂錯位置了,應該更往下一點。”
“呃?”柳遙低頭看了眼自己按住的胃部,頓時尷尬。
詭異的黑影散去,侍衛們回過神來,開始疏散混亂的人群,原本熱鬧的集市瞬間變得空**。
殷月離摸了摸他的臉頰,目光多了一絲溫度,“真的肚子痛?”
“沒。”眼前人的聲音太過溫柔,柳遙羞愧搖頭,“沒有肚子痛,也沒有身孕,都是騙你的。”
殷月離倒是沒有生氣,隻是捏了一下他的鼻子,“這種事也敢說謊,等回去再和你算賬……不過今日還有別的事情。”
“走吧,”殷月離拉著他朝村外走去,“已經是第二次了,他不該每次都想要將你也牽扯進來。”
“他?你已經知道這兩次的刺客是誰派來的了。”柳遙皺了皺鼻子,乖乖被他拉著。
上回假扮成算命先生的刺客說自己是陶公公派來的。
隻是大承朝中太監並無實權,即便對方和殷月離有什麽仇怨,應該也不敢親自買凶才對,這背後必定還有其他更大的主謀。
可陶公公是宮裏的太監總管,比他更大的主謀,難道還是皇帝不成?
殷月離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拉著柳遙一起坐上了馬車。
京城戌時五刻便會敲響暮鼓,關閉城門,兩人乘坐的馬車卻一路順暢,幾乎沒有任何阻礙便進到了城內。
街道上已經看不到多少行人,黑影彌漫在馬車四周,柳遙戰戰兢兢,下意識抓住身邊人問,“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去皇宮,”殷月離神色平靜,“你來京城已經有些時日了,卻從來沒有去過皇宮,我帶你進去看看。”
“皇宮?”柳遙驚訝。
殷月離點頭,仿佛在與他閑話家常,“兩人成親,即便儀式從簡,也該拜見過雙方父母才是,我母後去世的早,我帶你去給父皇敬一杯茶。”
這麽晚跑到宮裏去敬茶,柳遙忽然想起之前的猜測。
這主謀該不會真的是皇帝吧。
“你不願意?”殷月離問。
“願意,”柳遙連忙頷首,“多給他敬幾杯,把這些天的都補回來!”
夜色昏沉,隻有一輪圓月懸掛在半空。
整個皇宮一片死寂,到處都是湯藥和某種事物腐壞的味道。
柳遙提心吊膽,被殷月離拉著一直走進裏間的臥房之內,守在附近的侍衛根本來不及阻攔,便已經盡數栽倒在地上。
明黃色的床簾掀起,露出一張幹癟蒼老的麵孔,柳遙左右看了看,又回頭去看殷月離,十分確定道。
“你和你父皇長得不像。”
剛才還麵如冰霜的殷月離忽然笑了下,點點頭,“是不像。”
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柳遙也懶得再想太多了,幹脆挽起袖子四處張望。
“茶在哪兒呢,我現在就給你父皇敬茶,敬完了早點回去睡覺。”
也許是兩人說話的聲音太大,床鋪上傳來一陣嗆咳,一雙渾濁的眼睛緩緩睜了開來。
眼睛的主人先是疑惑,在看清楚殷月離的時候頓時露出驚恐,“誰準你跑到皇宮來了……快點來人護駕,有刺客!”
殷月離也不說話,隻安靜立在床邊。
月光透進窗子,病入膏肓的皇帝忽然明白了什麽,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你已經都記起來了?廢物,那些人都是廢物,居然連你的凡人之軀也無法解決。”
“父皇為何要解決我,”殷月離湊近了些,“不是父皇親自爬上止戈山,不惜使用禁術也要將我請到這裏來的嗎?”
“你……”皇帝又拚命嗆咳了幾聲,想要掙紮起身,卻根本連手指也無法挪動。
“你讓我來到這裏,讓我拯救大承江山,就該清楚自己要支付的代價。”殷月離語氣平緩,聲音也越發平和。
“你看重的那些皇室宗親都已經死了,你藏在宮外的兩個私生子也已經死了,還有我那太子皇兄……”
殷月離將一枚已經破碎的玉佩放在皇帝的枕邊。
“這雙魚佩是父皇親自賞給他的,父皇不會不記得了吧。”
宮燈昏暗,照亮玉佩上的斑駁血跡。
“你殺了他?”盯著那染血的玉佩,皇帝聲音嘶啞,“畜生,你皇兄對你那樣好,你竟然連他都不肯放過!”
殷月離搖搖頭,“沒有什麽放不放過,這隻是你逆天改命原本該付出的代價。”
皇帝滿心絕望。
代價,他當然知道利用邪神之力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但他自以為已經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
隻要對方能按照計劃被圍殺在止戈山上,他就可以請高人將對方徹底封在西北邊關。
即便有什麽問題,也應當影響不到京城這邊。
然而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殷月離居然活著回來了。
一切都完了,皇帝重重喘了口氣。
宗室死了,養在宮外的皇子死了,如今連太子也死了。
不,皇帝瞪圓了眼睛,他還有一個兒子。
“你……你也有朕的血脈,你殺了所有人,就得自己坐上這個位子!”
殷月離不解望著他,雖然也曾經短暫為人,但仍舊不懂這些凡人對於權利和千秋萬代的執著。
“父皇想多了,我其實也已經死了,留在這裏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繼承不了你的皇位。”
“父皇還有不到半個時辰的壽命,不如趁著臨死前好好想一想,要將皇位交給哪個外姓之人吧。”
剛泡了茶水回來,恰好聽見最後一句話的柳遙朝後退了退,假裝什麽都沒有聽見。
“別走,回來!”皇帝在殷月離的背後聲嘶力竭,一頭栽下了床鋪,形容狼狽得仿佛街邊的乞丐。
皇帝已經顧不上那句隻剩下半個時辰壽命的話了,這是他拚死保下來的江山,他死也不要交到旁人的手中。
“你騙朕,你分明還活著,將皇位交給外姓之人,朕還有何顏麵去見列祖列宗!”
殷月離懶得再與他說話,隻走到柳遙身邊,神情淡淡道,“去敬茶吧,敬完了我們就回去。”
“哦好。”柳遙乖巧點頭,小心翼翼走到皇帝麵前,將手裏的茶盞放在地上,十分誠懇道。
“抱歉父皇,成親這麽久才來給您敬茶。不過您不用擔心,雖然月離已經死了,呼吸和心跳也都沒了,但我會好好
和他過日子的,您安心養病,就不要想太多了。”
皇帝不敢置信望著他,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昏死了過去。
柳遙猶豫了片刻,將茶盞推到他嘴邊,就當是已經敬過茶了。
從皇宮裏出來,兩人一路往皇城外走去,柳遙惴惴不安,不斷打量身邊人的臉色,心底裝了一肚子的疑問,卻偏偏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倒是殷月離先開口問道。
“成親那天,你喝醉了,我發現你沒了呼吸。”柳遙斟酌著字句,將自己看的那本書,還有為何要假裝有孕的事也都一並說了出來。
“這樣。”殷月離點點頭,沒再多言。
留下柳遙百爪撓心。
這樣,這樣是哪樣?
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對方真的已經死了嗎,那為何還能像常人一樣活動。
還有之前他也聽過京中的傳言,說殷月離是邪神轉世,莫非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邪神啊。
柳遙仔細打量,怎麽瞧也覺得不太像。
“皇兄沒死,那玉佩是他自己打碎的。”似乎看出柳遙的疑惑,殷月離忽然道。
“關於我身世的故事有些長,等回去後再慢慢與你解釋,有一點你可以放心,隻要你還在我的身邊,我就永遠都是我。”
雖然還有許多問題沒有解決,但柳遙卻感覺一下子安下心來。
輕輕「嗯」了一聲,伸手將對方拉緊。
馬車搖搖晃晃,不知行了多久,也或許是終於放鬆下來的緣故,疲憊與困倦一齊襲來,讓柳遙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然而剛走到王府門外,殷月離卻忽然想起了什麽。
“對了,差點忘了還有一個人。”
柳遙揉了揉眼睛,還沒來得及問清楚那個人是誰,就已經被對方帶下了馬車,往城西一片樹林裏走去。
已經是傍晚,柳遙困得不行,幾乎被身邊人拖著往前走,等再回過神來,已經站在一間草廬外麵。
樹上的燈籠發出幽暗的光亮,一名書生打扮的青年正站在燈籠下麵,似乎早已預見兩人的到來。
“你還有什麽遺言要說嗎?”殷月離問。
黑影在林
中遊動,草木瞬間枯萎,地上也結了薄薄的冰霜。
仿佛下一刻便要將眼前的書生卷入其中。
要殺人?柳遙還迷糊著,以為是不是自己聽錯了,連忙扯住身邊人的衣袖。
書生目光溫和,像是並不畏懼身周的黑影,“沒有遺言,能死在您的手中是我的榮幸。可如果您肯放了我,我便送您一樣東西。”
殷月離望著他沒有說話。
“放心,我如今也不過是在苟延殘喘,最多隻剩下幾年的壽命。即便您不殺我,我也會尋個地方自行了斷的。”書生補充道。
柳遙努力打起精神,但還是覺得困倦,恍惚間似乎小睡了片刻。
“聖祖金符是我師門聖物,有了這個,便可以幫柳公子改變體質,讓他以凡人之軀孕育邪神子嗣。如此一來,您便能借由這一層關係,讓他擁有和您同等的壽命。”
“怎麽做?”眸中的血色褪去,殷月離猶豫片刻,終於收回腳下的黑影。
像是早預料到對方的回答,書生露出笑容,從懷中取出一張古舊的符紙。
“將這符紙放在他的眉心上,然後正常同房就可以了。”
書生抓了抓臉頰,神情有些尷尬,“同房你會的吧?”
殷月離接過符紙。
臨走前,書生最後道了聲抱歉,拖著病入沉屙的身體消失在樹林深處。
兩人對話的聲音好像耳邊的蚊蠅,柳遙在睡夢中被吵醒,困得幾乎站不住,甚至隱隱升起了一絲鬱悶。
他這些天一直在緊張月離的事情,如今總算都解決了,為什麽還是不能讓他好好睡覺。
目送書生離開,殷月離走到柳遙身邊,將那枚符紙放在他的眉心,耀眼的金光閃過,符紙化成金粉散入虛空。
柳遙眯起眼睛,被吵醒的煩悶已經升到了極點,一把揪住對麵人的衣襟,提高嗓音道。
“要做什麽趕緊做,我真的要睡了!”
殷月離麵色遲疑,望了望四周漆黑的樹林,“在這裏?”
柳遙莫名其妙。
“也行。”殷月離下定決心,一把抱起柳遙,往不遠處的草廬走去。
柳遙:“??”
第二日清晨,大承皇帝薨逝,太子意圖將皇位讓給惠王無果,不得已登上皇位。
一月之後,惠王妃被診出了喜脈,這回是真的,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