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因為還沒下工, 所以吃完綠豆糖水後，山子幾個孩子又立刻跑去田地裏，跟在大人後麵撿稻穗，好吃好玩的要等下下工之後, 山子他們也沒有鬧蘇魚這個姑姑, 很乖地去幹活了。
蘇魚和蘇阿奶坐在大樹底下, 幫忙看了一會兒還隻會爬的小孩子，偶爾也跟幹活太累過來坐坐歇一歇的社員說會兒話, 如果一早上都要彎著腰收割水稻, 不休息一下, 沒等到中午, 腰都要斷了, 記分員也不管這些，隻要在下工的時候, 大家把自己負責的那一部分搞定就行。
蘇家村大隊從前不是這樣把任務分配到每個社員頭上，所以不少人偷懶磨洋工，反正幹多幹少都是領一樣的糧食, 沒差別, 但後來，規定一邊，懶惰的人大大減少，不關你是當地社員還是插隊知青, 幹得多, 拿的就多, 所以大家幹活很是拚命, 都想多給自己家賺多一點糧食, 工分多年底分的錢也多。
“媽, 小魚。”蘇魚二伯母一邊擦著頭上的汗，一邊走過來，整張臉都被太陽曬得黑紅黑紅的。
蘇魚連忙說：“二伯母，你快歇一歇。”
“哎。”二伯母走到蘇魚身邊的空位，坐在草地上。
“小鳥姐讓我送東西回來，等會兒下工，我給二伯母你們送過去。”蘇魚看著二伯母臉上滿是真誠的笑容，說道。
“小鳥這孩子，又送東西回家，”二伯母嘴上在抱怨，但其實眼裏分明是高興的笑容，又問，“小魚，你小鳥姐還有春春沒有給你添麻煩吧？這段時間地裏的活多，我們也沒讓人去市裏瞧她們兩個。”
蘇魚：“沒有，春春在托兒所適應得很好，小鳥姐的工作雖然有點累，但聽我媽說，她現在挺得領導看中的。”
二伯母聽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那就好，那就好，工作哪有不累的，累一點正好，用心才會累。”
見二伯母喜歡聽這些，蘇魚特地挑了不少事情說了，主要還是說春春，春春好，說明蘇小鳥也不會過得差。
從蘇魚這裏聽得心滿意足的二伯母很快又拿上她的草帽，回田地裏繼續忙活。
蘇阿奶忽然說：“一會兒你大伯母準也要來跟你說說話。”
蘇魚噗嗤一笑：“阿奶，大伯母找我幹——”
“來了，這兩個人，是商量好，輪流來休息吧。”蘇阿奶笑著看向前麵，蘇家大伯母一邊拿著草帽給自己扇風，一邊腳下虎虎生風地走來。
蘇魚笑眯眯，小聲說：“阿奶料事如神。”
蘇阿奶得意地點點頭：“那是。”
“媽，小魚。”大伯母來到這裏，一開口，還是熟悉的配方。
蘇魚笑著喊她，想著大伯母找她能有什麽事情？大伯母又不是二伯母。
大伯母歇了歇，問蘇魚：“小魚，子超有沒有跟你寫信？”
蘇魚頓悟：“前不久我給他寄了信，不過還沒收到他的回信。”
大伯母頓時有點失望：“是這樣啊，也是，現在寄信一來一回要好多天，你沒那麽快收到信也不出奇。”
問不到什麽消息，大伯母略坐了一會兒，很快又去地裏。
蘇魚別起耳邊被風吹亂的碎發：“三伯母不會也要來吧？”
蘇阿奶：“她肯定會來，老大家的老二家的都來了，就剩她，而且我看她也該到歇息時間了。”
“小魚，我聽幾個孩子說，你這回又給他們帶了好吃好玩的回來了。”三伯母不像大伯母二伯母，她倒是沒太大的煩心事，來這裏純屬是跟蘇魚閑聊幾句。
蘇魚：“山子他們跟你說了？”
三伯母笑：“這幾個孩子，跟在我們後頭，一個勁說早點下工，早點回家，這樣才能去你那裏蹭吃的蹭小人書，幹活賣力得很，我看他們啊，那是恨不得把我們手裏的鐮刀搶了，自己上手收割水稻。”
蘇魚一聽，哈哈笑出聲：“是他們會幹的事。”
三伯母又是嫌棄又是覺得好笑：“他們想搶，我們肯定不給，讓他們頂替我們幹活，不得磨蹭到下午嗎，等他們長大一點還好說，現在，一個個都還小呢。”
蘇阿奶也笑得合不攏嘴：“你看著點他們，別真讓他們把鐮刀搶了去，一不小心，就是一個血口子。”
“媽，我知道，你瞧，我都把鐮刀帶過來了，就是怕他們趁我不在，用上我的鐮刀，大嫂二嫂他們可沒空盯著這幾個娃。”三伯母手指點點她身邊的鐮刀。
蘇阿奶點頭。
“哎喲，我看我得回去，正好把剩下那一點水稻收割了，我們就能回家，小魚，你在家多住幾天，白天家裏人沒空，但晚上大家出來乘涼，咱們好好說說話。”三伯母臨走之前，拉著蘇魚說。
蘇魚應下：“好，三伯母注意點太陽。”
“阿奶，小魚姐，孩子我來看！”
蘇魚仰頭，望著眼前的男孩子，這是三伯母家的小兒子蘇子威，才十七歲，還未成年，眼睛十分靈活，一看就是個鬼主意多的，事實上，蘇子威在蘇魚這一輩裏算是最鬧騰的其中一人，完全是個坐不住的，他嘴巴裏還叼著根草，有點吊兒郎當的，大咧咧說著照顧孩子的話。
“你幹完你的活了？”蘇阿奶問他。
蘇子威搖頭晃腦：“沒呢，我過來偷一下懶。”
蘇魚：“我們不急著走，你想看小孩，就一起來吧。”
蘇子威隨地一坐：“小魚姐你回來也不跟我說一聲，早知道你回來，我就去接你。”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你啊，還是好好上工賺工分吧，”蘇魚隔空點點他的頭，笑他，“你這小子，肯定是想用這個當借口偷懶。”
蘇子威被識破也不惱，咧嘴一笑：“竟然被你識破了。”
蘇魚哼哼：“小時候你跟在我身後多，我經常帶你一塊玩，你的那些小心思，我一清二楚。”
蘇子威摸頭，哈哈一笑：“姐，我姐夫呢，怎麽沒跟你一塊回來？我還想跟他學幾招呢。”
“你還想高中畢業之後去當兵？”蘇魚上下打量蘇子威，蘇家男同誌都長得很高大，十七歲的蘇子威已經有一米七多，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會突破一米八大關，他今年開學剛好就讀高一，如果晚上一兩年，就能直接參加高考考軍校。
蘇子威點頭：“我就想當兵，家裏以前隻有子超哥是當兵的，現在多了個也是當兵的姐夫，那不正好家裏少我一個當兵的嗎，要不是我年齡不夠，我現在就去當兵。”
“吹牛！你去，人家就讓你當兵不成，想得美！”蘇阿奶毫不留情地打破孫子的幻想，“八字都沒一撇的事，你現在好好學完高中，爭取不留級。”
蘇魚：“之前我幫你補習，你才考上了高中，高中兩年，你得好好學，把知識學紮實了，把你的小聰明放到學習上。”
蘇子威初中畢業考十分驚險，剛好達到能上高中的分數線，不然，今年他或許留級念初二了。
蘇子威撓頭：“……我盡力。”
蘇魚聽他這樣說，沒有再繼續跟他強調要好好學習的事，因為以前她說過太多次，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蘇家能念完高中的人真不多。
又坐了一會兒，瞅著快到下工時間，蘇魚和蘇阿奶收拾好東西回家，到吃午飯的時間了。
“阿爺，阿奶，今天中午我給你們做飯？”回到家裏，蘇阿爺正坐在小板凳上編竹筐，蘇魚便道。
蘇阿奶搖頭說：“你坐著，我給你煮一碗麵條，裏麵放一把一把小青菜，再臥兩個雞蛋，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
蘇魚一聽，頓時笑了：“行，我給你燒火。”
蘇阿奶看她一臉乖巧，頓時笑眯眯：“好。”
蘇阿爺想了想，說：“切幾片鹹肉放進去一塊煮。”
蘇魚拒絕：“不用切肉，這肉是爸媽給你們送回來讓你們吃的，我不吃，再說，前兩天，我才吃了一大碗肉，現在一點也不饞肉。”
然後蘇魚把他們一家三口去王妹兒家吃席麵一事說了，剛好轉移蘇阿爺蘇阿奶兩人的注意力。
聽完之後，蘇阿奶道：“那排場還真大，是她王妹兒能做出來的事情。”
蘇阿爺說：“我看，吃完這一頓，他們得吃素幾個月吧。”
蘇魚直笑：“又不是大戶人家，除了吃素，也沒別的能吃了，那天的肉菜全都是滿當當的，倒是吃了個痛快。”
蘇阿奶煮了一大鍋麵，在菜園裏摘了不少青菜放進裏麵一塊煮，特地挑了兩個最大的雞蛋敲進鍋裏：“我跟你阿爺年紀大了，吃不了雞蛋，剛好給你煮兩個。”
蘇魚早知阿奶會這樣，老人家節儉了一輩子，有點好東西都不舍得自己吃，卻對她很舍得，但是，蘇魚也早就練就了對付阿爺阿奶的一身功力，她拿著勺子，直接把兩個雞蛋搗碎，蘇阿奶根本反應不及。
“阿奶，我知道，你跟阿爺吃蛋黃容易噎到，我把雞蛋搗碎，讓它們變成蛋花，剛好，大家都能吃到。”蘇魚插科打諢說。
蘇阿奶看著孫女，又感動又責怪，最後搖頭：“你啊……”
“大家一起吃更香嘛，阿爺，你說對不對？”蘇魚扭頭就去找在門口坐著的蘇阿爺當友軍。
蘇阿爺默了默：“小魚說得對。”
蘇阿奶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這爺孫倆：“合著你們早就串通好了，擱這糊弄我呢。”
蘇魚搖頭，一本正經說：“阿奶，我跟阿爺這個叫有默契，我倆不需要提前串通，對吧，阿爺？”
蘇阿爺也嚴肅地點頭：“嗯。”
蘇阿奶哭笑不得，最後還是不舍得再說蘇魚：“吃蛋花就吃蛋花吧，聽你的。”
蘇魚：“我就知道阿奶最疼我了！”
祖孫三人愉快地吃了蛋花青菜麵。
“小魚姑姑，我們來找你玩！”
蘇魚剛把洗好的碗筷放好，就聽見外麵傳來山子他們幾個咋咋呼呼的聲音：“你們把時間掐得真準。”
山子摸著他的光腦門哈哈哈笑：“我們一吃完午飯就趕緊過來了，待會還得回家睡覺呢。”
下午他們還要去上工，中午必須午休，不然誰都扛不住這種高強度勞動，更別提小孩子了，撿稻穗也累。
蘇魚：“那我先不給你們看小人書，等到傍晚你們再看，現在，給你們發奶糖和餅幹，算是獎勵你們勤快上工的。”
“啊，不能看小人書？”
“小魚姑姑，真的不可以看嗎？”
娃們可憐巴巴地用大眼睛盯著蘇魚，一個個的眼睛閃閃發光，亮得蘇魚險些頂不住答應了。
“咳！”蘇魚最終還是抵抗住了小孩們的眼神攻勢，堅定道，“現在給你們看，你們還要不要午睡了？不行就是不行。”
“你們這些調皮蛋，有糖有餅幹還不樂意？要不姐你把糖和餅幹給我吃好了，還有小人書，我現在看一定不會耽誤休息。”蘇子威不知道從哪裏跳出來，兩隻手摁在這些小娃娃頭上，咧嘴直笑。
“威叔叔欺負人！”山子生氣地瞪著蘇子威，“你都是大人了，還要跟我們小孩搶零食，不要臉！”
其他娃：“欺負人，不要臉！”
蘇子威扮了個鬼臉：“我臉皮厚，你們盡管說，我一點也沒關係。”
“……”
小娃娃們又一次被蘇子威這個叔叔的不要臉震驚住。
蘇子威得意：“哼哼，還是等你們長到我這麽大再說吧，你們這些小豆丁，鬥不過我。”
山子眼睛骨碌一轉，小說一揮：“我們一起咬他！”
山子是蘇家小一輩最大的小子，底下的弟弟妹妹都聽他的，所以一聽到這話，幾個小娃娃刷拉一下，撲向蘇子威。
然而，蘇子威對這些小豆丁來說，又高又大，他力氣還很大，所以，兩手齊上，一手摁一下，沒一會兒就把幾個小娃娃一個個摁了個屁股蹲。
山子委屈地“哇”一聲，跟蘇魚控訴蘇子威：“小魚姑姑，威叔叔欺負人，你要不給他糖和餅幹，小人書也不要給他看，好不好？”
“小魚姑姑，不給他！”
“不給！”
孩子們皺著臉，一臉委屈巴巴的，還有點凶凶的。
蘇子威拿手指掏耳朵，哎哎哎幾聲：“你們這群小孩，幹嚎不掉淚，裝也要擠出幾滴眼淚吧，你們這樣，讓我覺得很丟臉——”
“好，不給他吃零食，也不讓他看小人書。”蘇魚剛才在邊上看“蘇子威欺負小孩”看得津津有味，她沒有插手，是因為蘇子威跟山子這些孩子很是玩得來，經常發生這樣的“以大欺小”，而每次都是蘇子威這個長輩吃苦，因為山子他們有蘇阿爺蘇阿奶兩大靠山。
“好耶！”
孩子們一瞬間露出笑臉，變臉實在是快，可見熟練度有多高。
這回輪到蘇子威跟蘇魚委屈上了：“小魚姐，你真聽他們的話？我呢？我可是你弟！”
蘇魚微笑：“你是我弟，那我還是山子他們的姑姑呢。”
孩子們得意叉腰，哼蘇子威一臉。
蘇子威無奈舉手做投降狀：“得了，我就知道會這樣。”
蘇魚失笑，瞪他，這小子，知道會這樣，下一次還是會把山子一群孩子逗得團團轉。
蘇子威衝蘇魚眨眨眼，沒有說話，眼神明明白白傳遞了一個意思——逗小孩子真好玩誒！
秒懂的蘇魚：“……”
確實，逗小孩玩真好玩！咳咳！
為自己的心思感到億點點心虛的蘇魚立刻把糖果餅幹拆開，分給孩子們。
山子帶著弟弟妹妹排排隊，坐在小板凳上，蘇阿爺為曾孫子曾孫女都準備有小凳子的，方便他們每次上門來坐著玩。
山子抓著餅幹，小口小口咬著吃，吃一口還要眯著眼睛，一臉享受又滿足的表情，其他娃都學了山子，做了同樣的動作，吃得十分珍惜，孩子們平時很少有這樣糖果餅幹這樣的零食吃，蘇家大人們也就過年會買一些回來，在大人們的觀念裏，吃糧食填飽肚子不餓就行，零食這些完全不在考慮範圍內。
蘇魚每次回家都會給孩子們帶一些好吃的零食，她有工作有工資，卻沒什麽需要花費的地方。
蘇子威眼巴巴看著蘇魚和這群娃，打商量道：“你們真不讓我吃糖吃餅幹？”
娃們齊聲：“哼！”
蘇魚聳聳肩：“我聽孩子們的，你要是能說服他們，我就給你發糖發餅幹。”
蘇子威抓耳撓腮，終於想到了一個主意：“這樣，哪天有空，我帶你們這群娃上山掏鳥蛋，怎麽樣？”
山子睜大眼：“前幾天大家山上掏了一遍又一遍，都把鳥蛋掏幹淨了！”
蘇子威傻眼，對哦，他怎麽忘了這回事？
“要不，我帶你們去掏蜜蜂窩？”蘇子威忍痛說出這個主意，說起來，這個蜜蜂窩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在很隱秘的地方，他想等窩裏的蜂蜜多一點再掏，養了幾個月，那蜜蜂窩越來越大了，裏麵的蜂蜜肯定有很多。
“真的？”山子驚喜，剛要張口應下——
“不行，”蘇魚打斷他們，搖頭道，“掏蜜蜂窩太危險了，山子，你們還小，在山裏跑能跑多遠？被蜜蜂蜇到很痛，如果被一兩隻蜜蜂蜇傷還好，但如果是太多的蜜蜂，就不好了，你們不要去冒險，子威，你別帶他們去，聽到沒有？”
“好吧，聽我姐的，到時候我找幾個哥一塊去。”蘇子威也知道自己一時嘴快，絕不能答應下來。
孩子們很是失落，掏蜜蜂窩誒，他們從來沒有做過，一聽就很刺激，跟小人書裏麵的故事一樣。
蘇魚沒有鬆口：“你們吃完餅幹，還想不想吃奶糖了？”
“想！”蜂蜜還沒影兒，眼前的奶糖卻是實打實的，哪個更重要，娃們十分清楚。
因為蘇子威主動暴露自己的小秘密，所以孩子們允許他跟他們一塊吃餅幹吃糖了。
嘴裏嚼著糖的蘇子威：美滋滋~
作者有話說：
一更來啦~
大家中秋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