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劉大娘的聲音一如既往很尖利粗噶:“文淑真, 我看你就是不想我跟愛美回來這裏!怎麽?這是我兒子家,我哪裏去不得,用得著你指手畫腳?啊?!”

文淑真搖頭勸道:“媽,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隻是想讓您——”

劉大娘:“還說不是!我用得著你教我怎麽做?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

劉愛美撇嘴:“大嫂, 我衣服本來就不多, 媽給我扯布做兩身新衣服能怎麽樣?我花的又不是你的錢和布票,那是我大哥的, 我是他妹, 我為什麽不能花?”

“愛美, 我不是不讓你花, 但那些布票是我攢下來準備給勝男做衣服的, 你們問都不問我一下,我、回頭我怎麽跟勝男解釋啊?”文淑真為難道。

劉大娘:“給勝男做衣服?!她一個丫頭片子, 你給她留那麽多布票做衣服?!她不是有很多衣服穿嗎?你給她做什麽衣服?不能做!幸好我早點拿了布票給愛美買了布,不然你就霍霍了那些布票,我兒子把一半錢票給你, 你都用不好, 我看你不用再拿一半,那一半讓我來給你收著,你愛什麽時候用,再來問我拿!”

一聽, 文淑真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劉愛美眼睛一轉, 煽風點火道:“媽你說的太多了, 婆婆在, 哪有兒媳婦管家管錢的?媽你早就應該把大哥的工資全部拿在手裏, 原本就應該是你管的, 是大嫂搶了過去,大嫂,你還是聽媽的吧,要不然,你就是不孝順,就是不尊敬我媽!”

蘇魚和李琳回家,正好聽到這裏,兩人默默對視一眼,然後同時微微搖頭。

錢,無論什麽時候都是人的死穴,劉大娘劉愛美這一舉動,無疑是觸到了文淑真的底線,文淑真是尊敬孝順劉大娘,表現得事事順從,但她真的沒有一點自己的想法嗎?

蘇魚覺得不可能,她見到,文淑真眼圈都紅了一大片。

“不許你們欺負我媽!”勝男興衝衝跑回家,是要拿釣魚竿出門玩的,但一見到這場麵,就跟一頭小牛犢一樣橫衝直撞,直直往劉愛美身上撞去,她也聰明,沒有去撞劉大娘,而是專門逮著劉愛美,撞了一下不夠,還撞了兩下三下四下……竟然把劉愛美撞得一屁股跌倒在地。

劉愛美這一屁股坐下,付出的代價很大,隻要聽一聽她此時發出來的鬼哭狼嚎便知,因為她跌倒的地方正是一片石子,凹凸不平,她該慶幸這些石子被用久磨得圓潤,沒有太尖的,不然,隻會更痛。

勝男這連續撞人把所有人都弄懵了,直到劉愛美的尖叫把大家夥叫回神,隻是這場麵卻讓大家麵麵相覷,剛才劉大娘劉愛美的話他們全部聽到了,但大部分人都覺得聽著刺耳,因為家屬院嫂子們大部分都跟文淑真處於同一情況,上頭有婆婆,中間有叔伯大姑子小姑子,下麵還有自家的娃,誰都不希望自己的掌家大權被分走,錢更是不可能讓出去的!

一旦讓劉大娘劉愛美開了這個頭,那她們的婆婆也跟著學做怎麽辦?必須不能忍!

“劉愛美同誌,我看那些石子也不怎麽能讓你痛,你快別喊了,勝男人小,就是撞你也不重吧?”有個嫂子張嘴就來。

另一個嫂子見機跟上:“我看就是這樣,勝男是個好孩子,她見著淑真被罵,肯定不高興,雖然衝動了一點,但確實很孝順淑真,劉大娘,劉愛美同誌,你們可不能怪勝男這孩子。”

“怎麽能怪孩子?要我說,劉大娘你也別這麽天天說淑真,孩子們看了心裏不舒服,劉大娘,你也想想勝傑勝利兩個孩子。”

“淑真,你也真是的,不願意就直接說出口嘛,大家都願意幫你說話,這事,確實是劉大娘做得不對,怎麽能把家用全部拿走呢,每天吃喝,孩子花錢,這些都是不能疏忽的,總不能你用個一分一毛錢還要去找劉大娘拿吧,這也不成樣子啊,聽我的,劉營長的工資你得拿在手裏。”

“對,省著點花,以後錢攢下來給勝傑勝利娶媳婦。”

“我看淑真得把錢攢下來給勝男上學或者做嫁妝,勝傑勝利不是有他們奶奶麽,劉大娘這麽疼愛勝傑勝利,劉營長那一半的工資沒花過一分一毛,說不定就是攢起來,留著以後給勝傑勝利呢,劉大娘,我沒說錯吧?”莫嫂子笑眯眯說道

“……”正想用勝男撞倒女兒借題發揮的劉大娘黑著的臉都漲成了豬肝色,胸口起伏不斷,這是憋著一口氣呢。

莫嫂子:“哎,看我,說錯了,劉大娘那一半的錢肯定也得花在劉愛美同誌,還有劉營長弟弟孩子身上吧。”

劉大娘:“……”

“小叔子一家確實要媽接濟,媽,你是不是把那一半的錢全部都給小叔子,所以才沒有錢票給愛美買布,隻能偷偷拿我準備給勝男的?”

眾人頓時一靜。

蘇魚挑眉,看著忽然來了這麽一句的文淑真,如果不是場合不對,她很想拍掌說——說得好!

而劉大娘很明顯被噎住,說不出反駁的話,這就等於是默認了。

文淑真想到婆婆每天都伸手問她要錢,一塊幾塊的,加起來都不少了,又問:“媽,你不會一分錢都沒有吧?”

劉大娘麵色一頓。

文淑真不敢置信:“媽你真的把錢全部給了小叔子一家?!”那麽多錢!

劉大娘:“……”

“媽!你不是說那些錢要留著給我做嫁妝嗎?!你真全部留給我小哥了?”劉愛美顧不上屁股痛,立刻爬起來,抓住劉大娘問。

劉大娘心虛,不敢直視劉愛美,嘴上卻說:“哪有,你們別胡說八道!”

劉愛美哪能看不出她媽在心虛,這個發現讓她心涼了半截,她不死心追問:“你沒沒有騙我?你真的還有錢?”

劉大娘甩開劉愛美的手:“你管我那麽多!”

劉愛美崩潰道:“媽你騙我!你把錢全部留給小哥小嫂,我呢?我的錢呢?”

劉大娘被問煩了,隨口說:“你大哥在這裏,你還怕你沒嫁妝?”

劉愛美哭訴:“那不一樣,到時候大哥肯定要給我,反正你就是少了我那一份!”

文淑真緊緊咬著牙關。

蘇魚期待文淑真能繼續爆發下去,但她期待落空,因為文淑真並沒有繼續說什麽,隻說了:“這事現在說了不算,等愛民回來,我們再商量。”

頓了頓,文淑真忽然說:“愛美,你做一身新衣服可以了,我記得你還有好幾身挺新的衣服,另外一身衣服的布,我要拿來給勝男做衣服,布料緊湊點,還能給勝男做兩套衣服,媽,我答應了勝男給她做新衣服,這次不能失約,她從小到大穿的都是勝傑穿不下的舊衣服,這回她生日,我給她做新的。”

勝男一愣,看著文淑真:“媽……”

劉大娘想反對,但一對上文淑真的臉,頓時心虛不已,說到底,雖然大兒子把一半工資給她,是讓她給全家花用,但也是為了讓她攢點養老錢,然而她沒有跟大兒子大兒媳商量,便把那些錢全部給了小兒子,確實做得不地道,再不敢大聲嗆嗆。

文淑真好像是為了不讓自己後悔一樣,又重複說:“就這麽定了,愛美,你一年做幾身新衣服,勝男長到七歲,連一身新衣服都沒穿過,先緊著勝男!”

劉愛美不服:“憑什麽?!”

文淑真:“就憑那些錢和布票都是我攢下來的,你們不問自取!難道你想讓我說你們偷我東西?!”

劉愛美尖叫:“大嫂!你怎麽能這麽說!”

劉大娘也不樂意自己閨女被兒媳婦這麽說,黑著臉說:“文淑真,你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文淑真難得強硬:“我沒有冤枉你們,我把錢和票放得很隱秘,但你們卻能找出來花了,媽,你跟愛美是怎麽說勝男的?勝男真的有說謊,你是不是真的掐了勝男?”

劉大娘氣得渾身發抖:“你!你住嘴!反了你了!信不信我讓愛民把你送回娘家去?”

文淑真肯定:“他不會!”至少現在這個緊要關頭不會!文淑真在心裏補充。

“媽!我沒說謊!奶奶跟小姑卻真的是偷東西了!”勝男很開心,得意叉腰,昂首挺胸說,她媽相信她,她真的很開心很開心,恨不得告訴所有人。

劉大娘一拍大腿,幹脆往地上一趟,哭嚎:“我不活了!兒媳婦孫女都騎到我頭上來了,我還活著幹什麽,我幹脆兩腿一蹬去找老頭子算了,老頭子,你走得那麽早,我一把屎一把尿把愛民拉扯大,他是娶了媳婦忘了我這個娘啊,我不活了……”

蘇魚看著劉大娘這個躺地的利索勁,頓時對文淑真同情不已,劉大娘這一套應該用過很多次了,長輩示弱,好像就證明是後輩做錯了一樣。

如果是往常,為了別的事情,那麽,吃瓜群眾說不定會勸文淑真不要太計較,讓著點婆婆,但是,今兒的事關乎的是錢和一個兒媳婦在家庭裏說話聲音有多大,劉大娘不幸碰上的大部分群眾們是文淑真這一邊的嫂子們。

所以,嫂子們不僅不勸文淑真服軟,反而說:“淑真,你家勝男的事,你跟劉營長還是要好好弄清楚,別小小一個女孩子,名聲就不好聽了,現在就是撒謊精,以後成什麽樣了?”

“我聽著文嫂子也沒說什麽吧,劉大娘怎麽這麽喜歡躺在地上哭呢,哎,現在天氣熱,地上也是滾燙的,這樣躺著不舒服吧。”

“那劉大娘都已經躺習慣了,肯定是舒服的,不然她也不能經常躺吧。”

“姓劉的,你就應該繼續跟你大兒媳鬧!”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忽然響起,很是突兀。

蘇魚看向拔開人走進來的大娘,嘴角微抽,這位就是王嫂的婆婆,竟然也來湊熱鬧了,還是難得跟劉大娘站在同一戰線。

王嫂婆婆有一雙顯得很凶的吊梢眼,嘴角總是下撇,兩者相加在一起,能嚇哭一些膽小的孩子,她走出來後,對著劉大娘文淑真等人指指點點一番,最後說:“不管長輩有什麽錯,你們做小輩的都不能指責,你們這是不孝,對長輩,你們就要順著敬著。”

眾人:“……”

王嫂婆婆話還沒說完:“姓劉的,你不是很會逞能嗎,今天竟然讓你兒媳婦爬到你頭上,哼,今天你低一回頭,以後,就都是你低頭,你別這麽孬。”

劉大娘抬手搓搓眼睛,她倒是沒哭,就是剛才太急,不小心弄了沙子進眼睛,這會兒出不來,用力揉,眼睛就紅了,可不顯得她好像很慘麽。

“媽,這是文淑真家的家事,我們來湊什麽熱鬧,咱們還是站邊上看熱鬧,別攪和進去,免得到時候,我們裏外不是人!”王嫂急了,直愣愣衝進去,拉著婆婆勸說。

但王嫂婆婆卻一把甩開她的手:“你來安什麽好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些什麽,我告訴你,我今天還就不走了!

王嫂心中暗恨,要是今兒劉大娘被她婆婆說動,他們家一定會得罪一大票人,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婆婆也會想辦法把丈夫的工資全部攥在手裏,一分不給她,到時候慘的人也有她一份!

王嫂婆婆冷冷睨著王嫂:“你們這些做兒媳婦的,日子過得太好,都忘了本了,要我說,就該治治你們,好讓你們都知道,誰才是當家婆婆!以前婆婆在,哪有兒媳婦說話的地兒?”

王嫂本就不是個好脾氣的,這會兒怒氣也直衝上頭:“好啊!我天天順著你敬著你,你就是這樣想我的,難道你還要我天天跪著給你端茶倒水?”

王嫂婆婆橫眉豎眼:“端茶倒水那是基本功!”

王嫂:“基本功?那都是封建老思想,是要被批的!”王嫂眼睛在周圍眾人身上轉悠一圈,拉上一人,“小蘇,你來說,你一張嘴最是能說會道,學曆又高,知道得多,你說,她說的那些話是不是都是過時了?”

突然被點名的蘇魚:“……”順著自己的心意,蘇魚點頭,“封建思想要不得。”

王嫂:“你聽!”

王嫂婆婆卻拉上一群跟她年齡差不多的婆婆:“大家夥快來,你們再不說話,這些當人兒媳婦的全都要爬到我們頭上來了!”

王嫂也不甘示弱,一手拉上莫嫂子,一手拉上文淑真:“我們再不抗爭,做人家兒媳婦的就要被埋汰到泥地裏去了!”

本來隻是劉大娘和文淑真的婆媳之爭,但一下子,竟然發展成家屬院婆婆和兒媳婦的對立,兩方陣營吵得熱火朝天,誰說誰有理。

蘇魚:“……”

“小蘇,正好你婆婆不在,你給我們評評理!”

突然被一個嫂子逮住當裁判的蘇魚:“……!”

李琳站在蘇魚身後,輕歎:“你這部隊家屬院真熱鬧。”

蘇魚向李琳求救:“媽……”

李琳卻說:“先讓她們吵個夠,吵完她們自己就能停下來,本來就不關你的事,無論幫哪一邊,都得不了好,看戲吧。”

蘇魚:“……哦。”

然而,俗話說得好,三個女人一台戲,現在是一群女人,這台戲更是演了個沒玩沒了,婆婆這一陣營人少,但她們是長輩,有天然優勢,但兒媳婦這一陣營人多,人多勢眾,自然也能抗住不低頭,兩方就這麽僵持著,連飯都不打算煮了。

所以,等到一群男人從部隊那邊陸續回來,不僅沒能像往日那樣得到母親和媳婦的噓寒問暖,反而被兩者夾擊,問他到底站在哪一邊!

這群男人個個人高馬大,但此時,卻顯得那樣弱小,可憐,又無助。

得知發生了什麽事的陸紹宗:“……”

哦,陳秀靜女士不在這裏。

作者有話說:

一更來啦(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