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行
他知道孫景陽想從軍,四年前顧灼來了一趟後他就吵著要學武,孫海多少看出點端倪。
現在能讓他如願以償,孫海不想攔著。
孫景陽聽見他爹答應,歡呼雀躍看向顧灼。
這下輪到顧灼傻眼了,她就是說說而已啊!
她本來的計劃是,孫海必然舍不得獨子去軍中受苦,他有了希望又不得不麵臨行不通的失望。
然後她順勢提出有別的辦法讓孫景陽戒賭,孫海必然想抓住再一次的希望,她就能以此為條件換取孫海答應書院的事。
到時候,她威脅孫景陽不準再去賭場,這事就成了。
她為什麽要說不會讓孫景陽上戰場!她為什麽要多這句嘴!她嚇唬嚇唬孫海不好嗎!
她是覺得,就算隻是訓練的苦,孫海也舍不得他兒子遭罪。
孫景陽一看就是一副家裏慣著寵著養尊處優的樣兒。
她沒想到孫海真舍得啊!
太守大人你要不再想想?
她真是聰明一晚上,糊塗一句話。
她不想帶這小孩去軍營啊!
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顧灼幹笑道:“太守打算讓小公子何時去軍營啊?”
“盡快吧。”孫海希望孫景陽遠離賭場越快越好。
“那明日我將書院具體事宜寫好給您送來,把小公子帶走。”
“那顧某便告辭了。”
“我送顧將軍。”
“讓小公子送我就好,我順便與他交待幾句要帶什麽。”
孫海看向喜上眉梢的孫景陽:“代為父送顧將軍出府。”
“知道啦,爹。”
出府的路上,顧灼問孫小公子:“你想從軍?”
“是啊,我四年前就想。你早晨怎麽不跟我說會帶我去軍營啊?”
顧灼無語,她沒有,她隻是想誆孫太守。
她與顧川要來賬本,丟給孫景陽:“今晚跟你父親聊聊,別讓他再搞這些了。”
“嗯,他本就是為調任才做這些,既是打定主意留在並州,想必不會再做了。我待會與他說。”
“你收拾兩件換洗的中衣,再帶些銀票,不能拿自己的兵器,其他的帶了也用不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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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太守府出來時,早已是月上梢頭,滿天星鬥。
顧灼與傅司簡並肩走在路上,影子糾纏在積水空明中。
“姑娘當真要將那孫景陽帶入軍中?”
顧灼此時仍沒從自己多嘴的懊悔中緩過來,惆悵道:“我倒是想反悔,可話都說出去了。”
她頓了一下,歎口氣:“而且看那小孩樂不可支的樣子,有點不忍心。”
四人回客棧用了飯,顧灼抬腳就要上樓回房。
隻聽傅司簡好聽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夭夭可是不管我了?”
顧灼咬牙,你別一副我占了你便宜不肯負責的樣子好嗎!
她停下腳步,轉頭微笑:“管,當然管。”
“那我看夭夭……像是要急著回房?”
顧灼腹誹,你都看出我要回房還叫住我!
這麽不體貼!
但她依然微笑:“我隻是急著回去拿東西給你恢複樣貌。”
她覺得再笑下去臉要僵了。
“那夭夭可得快一些,我當了一晚上侍衛,站得有些累,想早些休息。”
他怎麽知道自己想磨磨蹭蹭,是不是有讀心術!
而且,站一晚上就累,你不行啊。
顧灼笑意不變:“好,你回屋等著吧。”
說罷轉身臉就垮了下來,她就知道她給自己挖了個坑!
在傅司簡那張臉上摸來摸去真的很考驗她的意誌的好不好!
顧川和暗衛吃飽喝足又看了兩位主子的好戲,舒坦地回了各自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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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灼去隔壁時,月華如銀緞鋪滿室內。
傅司簡倚靠著坐在床沿,一腿曲起在床邊腳踏上,手扶著額頭,看不清麵容。
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①。
“你怎麽不點燈啊?”
顧灼放下手裏的東西,掌了燈,屋裏一下亮堂起來。
她看著朝她望過來的臉,一時覺得自己把這張臉糟蹋成這樣真是天理難容。
“你坐過來。”
傅司簡聽話地起身上前,坐在桌邊凳上,好奇地看她放在桌上的那一堆東西,又輕車熟路地抬頭看向她。
他挺喜歡這樣的角度看她。
穠纖得衷,修短合度,延頸秀項,皓質呈露②。
她離得如此近,他伸手就能將她圈住,再不讓她像剛剛那樣跑開。
搭在膝上的手握了拳,他閉上眼。
感覺顧灼給他塗了什麽油乎乎的東西,雙手覆在他臉上揉了揉,又用濕布給他擦了幾遍。
她許是想湊近看,呼吸輕輕落在他臉上,吐氣如蘭。
他有些心猿意馬,甚至猜測這小姑娘是不是又起了玩兒心在逗他,就像他剛在軍營中醒來時那樣。
顧灼要是知道傅司簡心中所想,一定大喊冤枉。
雖然她經常心血**調戲傅司簡,作“惡”多端,但她這次真的沒有!
她隻是想看看有沒有擦幹淨!
顧灼直起身,將桌上東倒西歪的瓶瓶罐罐收在包袱裏:“你去洗洗。”
傅司簡走向放在門邊的水盆,洗完抬起臉就看見小姑娘拎著包袱站在一旁。
他突然想起今夜孫景陽與她並肩走的背影,覺得眼前小姑娘想跑的一幕有些刺眼。
他一時氣不順,向著顧灼走了兩步:“洗幹淨了嗎?”
顧灼隻顧盯著傅司簡臉上的水珠,有幾滴掛在下巴,將落未落。
她沒注意到此刻兩人過分近的距離,隻顧著欣賞這張甚合她心意的臉:“幹淨啦。”
“夭夭覺得我好看?”
顧灼終於覺察兩人糟糕的姿勢,距離近得像是她被傅司簡抵在牆上。
他居高臨下,身後的燈被他擋住投下陰影,完完全全地籠罩住她。
顧灼難得有些緊張,咽了下口水,話有些說不順溜:“你確實挺好看……的啊。”
“那夭夭可喜歡?”
顧灼腦子被美色攪得不清醒,嘴快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傅司簡聽見這話,低笑了一聲。
顧灼終於被這一聲笑得回了理智,手在背後摸索著,急急說了句:“那我先回去了啊。”
說著就打開門跑了。
傅司簡見小姑娘頗有點落荒而逃,勾唇笑了笑。
白日勾他下巴時倒是大膽,被他一逗就跑。
顧灼回房捂著怦怦跳的心口,眼前又浮現忽明忽暗下傅司簡那張帶著蠱惑的臉。
笑起來時眼尾上挑,注視你時似含著深情。
招人。
顧灼拍了拍自己的臉,冷靜下來,又點了盞燈在桌上。
她得寫好書院事宜,明日給孫太守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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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牆之隔,傅司簡看了一會兒敞開的門,總算覺得自己不爽一個十幾歲的小孩與她走得近,有些沒氣度。
無奈搖搖頭,他倒未曾想過自己會如此幼稚。
伸手關了門擦幹臉,躺回榻上。
他方才回屋後就一直在想今日孫海與顧灼的一番你來我往。
五年前江南貪腐甚為猖獗,折了朝廷派去的好幾個刺史。
先帝不得已親自南巡,卻沒想到江南那幫人向天借膽竟敢行刺。
先帝受了傷,傅司簡領命狠狠查了一通,幾乎整個江南官場天翻地覆。
殺頭的殺頭,流放的流放。
孫海沒什麽背景,便沒被那些人拉著搞賣官鬻爵科考舞弊這些動搖國本的事,隻是在自己任上收了些數額不大的孝敬。
便躲過了殺頭流放,被貶來並州。
可先帝遇刺一事始終未找到幕後黑手。
傅司簡追著線索來北疆,便是因為查到這事有些北戎的影子。
孫海曾在江南任職,又來了離北戎如此之近的並州,嫌疑實在有些大。
不過今日一見,傅司簡對孫海的懷疑打消了些。
孫海毫不遮掩想向上爬的野心,這種人雖成不了清廉的官吏,但應該不會選擇去弑君。
更重要的是,他今日特意戴了暗衛的玄衛令牌想試試孫海。
玄衛的令牌是玄鐵打造,與普通銅製令牌顏色不同,形狀也有些差異。
派刺客的人不會不識得玄衛的標誌,也不會連要打量進入自己地盤的生人這點警惕都無。
可孫海完全沒有異樣。
孫景陽要去軍中一事又是顧灼主動提出,也說不上是孫海的算計。
那究竟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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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
顧灼喝下碗裏最後一口小米粥:“待會兒我去太守府——”
說著挑眉看向傅司簡,戲謔道:“阿簡,你還去嗎?”
傅司簡慢條斯理地放下碗筷,抬眼凝著她。
顧灼被盯得有些受不住,幹笑了一聲:“你還是在客棧休息吧,顧川陪我就好。”
兩人走後,客棧進來一個全身黑衣的男子,朝著傅司簡這桌望了一眼。
暗衛低聲道:“王爺,人來了。”
“嗯。”
傅司簡起身朝樓上走,暗衛暗暗給男子使了個眼色。
男子又坐了會兒,不疾不徐地找小二要了間上房。
小二肩上搭著條布巾,熱情的聲音隨著伸手的動作響起:“您這邊請。”
男子被小二引著到了二樓的房間,有禮地說了聲:“多謝小兄弟。”
“您客氣,有需要您就叫小的。”
小二的腳步聲消失了有一會兒,屋內的男子才輕手輕腳走至隔了幾間屋子的門前。
他剛抬起手,房門就被打開。
暗衛嫌棄地看著站在麵前的男子:“磨蹭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