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限時封印(1)感情進度-10%

月底的廣場人聲鼎沸, 副本選擇區站滿了人。

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男男女女或獨自站立,或成群結隊,或漫不經心, 或嚴陣以待, 或惶恐不安,人生百態麵麵不同。

薑曜頭兩次進入副本, 可從未見過如此盛況, 一時間還有點新鮮的感覺。

抬頭仰望碩大的屏幕,此刻等待開放的是3號位——分裂×封印√。

廣場上人數雖多,該打眼的依然不會被人潮淹沒。

無論是鶴立雞群的身高,還是獨特詭異的麵具,都讓傅醒的存在格外突出。

烏泱泱的人群裏,南區一行自成一個小圓, 而傅醒在這小圓當中, 又隱隱約約自成一個小世界。

在他的身邊有隊員聊天, 有包圍另一個首領的,唯獨他遊離在外, 格格不入。

薑曜發現他的時候, 後者的視線便如同當初在荊棘莊園門外那般敏銳地抓住了她。

兩人對視。

薑曜眨了下眼睛, 露出笑容,仿佛她如約到了南區參加考核,最終如願進入南區成為他的隊員似的, 毫無芥蒂地揮起手來。

後者藏在麵具後的眉峰倏地壓下。

隨後薑曜就被看見她的周雨麟一把拖走。

“你在跟誰打招呼呢?”周雨麟還是那副風度翩翩的樣子,隻是扣著薑曜的手有些用力, “傅醒你攀不上, 徐行不會讓人占便宜, 不要打不該打的人的主意。”

薑曜像隻瘦弱的小雞仔, 萬分配合地任他提著,漂亮的眼睛凝視他,“雨麟哥哥你在說什麽,我是被南區趕出來的呀,怎麽會去自取其辱呢?”

手腕上的力道鬆了點。

周雨麟放開她,繼而拍拍她的肩膀。

“那你為什麽朝他們揮手,嗯?”

薑曜無辜地眨眨眼睛,“我在挑釁那個徐行呀,昨天那個姐姐教我的,說這個是適合我的方式。”

周雨麟:“……”

原來那女人教她的是這個嗎?

那這女人骨子裏的劣根性,比他更勝一籌。

“……她逗你的,這算什麽挑釁。”

薑曜立即露出氣憤的表情,“可惡,我要把那個姐姐拉入黑名單了!”

說話間,兩人穿過幾個小團體,來到抱臂環胸,一臉不耐煩的二男一女麵前。

周雨麟放開她,介紹道:“這三位都是進入異次元半年以上的老玩家,也是我們這次進本的隊友,盧曦瑤,林景,陳王寅。這是昨天跟你們說過的新人妹妹,叫陽陽。”

薑曜立刻叫人:“曦瑤姐姐,林景哥哥,王寅哥哥,你們好。”

林景和陳王寅打量薑曜一眼,臉上神色平靜,簡單地點了點頭,不熱情也不冷落。

盧曦瑤的防備心更外露,不太客氣地問:“陽陽?你姓什麽,說個全名不過分吧?”

“不過分不過分。”薑曜擺擺手,乖巧道:“我姓薑,薑陽陽。”

盧曦瑤眼中神色轉了轉,換了個問題:“說出你沒被南區錄取的理由。”

其餘三人的目光同時掃過來,包括周雨麟在內,都等著她的答案。

周雨麟不是傻子,不可能看個女孩撒個嬌就不管人家是人是鬼直接帶人進本,盧曦瑤的發問,正是他們這個臨時團隊事先商量好的。

如果薑曜的理由令人信服,那她就能成為臨時隊友。

如果不能,那進本後第一時間就會被除之後快。

氣氛凝重,薑曜的眼神開始亂飄,手指也攥了起來。

周雨麟眯起眼睛。

——你適合當一隻可憐巴巴到有點婊裏婊氣的小兔子。

——讓同性看不起你,讓異性心生憐憫。

昨晚那個女人真正教給薑曜的話開始盤旋,加深,刻入擅長舉一反三的每一個細胞。

她昨晚已經成功了一次,今天隻會做得更好。

在四人即將變臉的時候,薑曜為難地抬頭,“真的要說嗎?我說了之後,你們是不是就改變主意,不會讓我跟你們一起進本了?”

盧曦瑤見她扭扭捏捏的樣子就火大,聲音粗了幾分:“你先說!”

薑曜肩膀一縮,委委屈屈道:“南區的人帶挑戰本那天晚上,有個人自己不聽話跑到外麵去遇到異化生物,然後拍門求助……我太害怕了,沒給他開門。”

盧曦瑤狐疑,從頭到腳打量她。

南區最近招人可不少,隻是這個程度……

“就這樣?”

薑曜癟了癟嘴,又道:“然後第二天,我想當什麽事都不知道的樣子,被戳穿了。”

說完自首似的指一指遠處的傅醒,“就是被他戳穿的!”

四人:“……”

林景抽了抽嘴角,“你這運氣有點差啊,在他手裏那不是地獄級難度?”

周雨麟的神色也溫和下來,拍拍她的肩膀,“你一個小姑娘,膽小怕事是可以理解的,沒事兒,這次下本你就跟著我,我會保護你的。”

薑曜一臉激動,“謝謝哥哥姐姐們,我……我下次一定會給你們開門的!”

她的模樣很真誠,看起來傻裏傻氣的。

“別咒我們啊,你不會還有烏鴉嘴屬性,所以才被毫不猶豫地趕出來的吧?”周雨麟打趣道。

薑曜反駁:“沒有的!”

“是嗎,你可能是烏鴉而不自知哦。”

“雨麟哥哥,這是封建迷信,是糟粕——”

周雨麟朝盧曦瑤使了個眼色,後者無聲點頭。

盧曦瑤靜靜看著兩人鬥嘴,在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用平靜的聲線,不快不慢的語速忽然喊了一聲:“薑陽陽。”

薑曜下意識側目, “嗯?”

她臉上還帶著氣惱的紅暈,神情自然無比,完全是習慣性地回應。

最後一次確認結束。

四顆心同時落地。

盧曦瑤抱著胳膊,黑臉扮到底,“你很吵,能不能安靜點?”

薑曜立刻捂住自己的嘴,一副我很聽話的樣子。

圓溜溜的大眼睛轉來轉去,不著痕跡地彎了一下。

她感覺得到,昨晚學到的新知識點,已經融會貫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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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下沉,最底部的位置已被建築物的頂端遮去一角,蕭蕭冷風在夕陽的陰影裏吹拂萬物。

她站在長長的不算寬闊的道路中間,四周的小屋房門或開或合,卻都安安靜靜。

不遠處一座莊嚴肅穆的教堂陷在沉沉暮色當中,尖尖的房頂組成鋒利的三角形,冷冽無比。

冷清的小鎮似乎空無一人,偏偏十字架到處都是。

房頂上有,院子裏有,圍欄上有,路麵上也有……

銀質的,黃銅的,木質的,紙剪的……

給模樣尋常的建築籠上了陰鬱的麵紗。

她盯著正前方偌大的銀十字架看了一會兒,視線平移,落到後方的門窗緊閉的房子上。

正門上方貼著個不起眼的門牌,編號以字母和數字相結合——N519。

薑曜摸了摸皮膚上自然起立的小疙瘩,清晰地聽到自己吞口水的聲音。

進場本大家都在一起,第一個挑戰本大家也在一起,第二個挑戰本也是所有人都在一輛車上,就在她的潛意識默認所有副本玩家都會並肩入場的時候,忽然一個人置身於場景當中……

刺激!

視野右上角出現一個透明的倒計時,此刻顯示59:45。

一個小時。

薑曜抿了抿唇,一低頭又看到自己隨時可以去奔喪的雪白著裝。

以光滑結實的白色布料為主,構成長及膝蓋的裙子,裙子下麵另穿了同色的褲子,隻是布料更粗一些,腳上是一雙綁帶和鞋底為黑其他依然雪白的長靴。

上半身是軍裝式的裁剪,左肩有個空白的長條狀肩章,一條細細的銀鏈子扣在肩章的尾部,垂了一個圓弧,隱沒在左邊胸口的表袋裏。

她隨手一提,把東西拿了出來。

一個銀光閃閃的十字架。

元素超標了。

她的腦子裏瞬間想起了白皮膚長犬齒的吸血鬼,想象他們此刻就埋伏在這暮色深處每一塊黑暗裏……

前方傳來一聲低低的國罵,有人實在難以忍受這糟心的環境,沒憋住發泄了出來。

薑曜往最近的院落躲去。

這次進本的情況和以往都不同,玩家關係極其複雜,還是不要輕易露麵的好。

她悄悄埋伏著,目光在滿臉陰沉快速走過的男人身上掃一眼便收了回來。

除了裙子變成普通長褲,上衣下擺拉成燕尾,別的沒有不同。

漸漸的又經過幾個人,女性的著裝和她相同,而男性與男性之間也都一樣……三次副本,這是她遇到的第一個服裝調整的這麽整齊的副本。

這樣看來……就好像通過一樣的服飾,把所有玩家的身份也統一起來了。

總結過後再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閃耀著的十字架也成了普通的樣子。

薑曜看了看正在縮短的時間,又回頭看了看林立的十字架後麵的房子那扇半開合的門,想了片刻,把目光移動到大約五十米外的教堂上。

十字架和教堂很是般配。

既然都要冒險,她選擇賭個更大的。

太陽還沒完全落山,餘暉照亮了信徒們禱告時就坐的長椅,偌大的教堂內一片沉寂。

薑曜小心地打量著光線不太能照到的黑暗角落。

遊戲剛開始往往是最安全的時刻,不管這倒計時到底是幹什麽的,剛開始的時候總比收尾那會兒意外小些吧?

她攥了攥拳頭,屏住呼吸走進去。

沒有什麽好怕的。

沒有什麽比親哥哥把自己推出去送死更可怕的事情了。

與到處都是十字架的小鎮各處相比,這個教堂完全正常。

目光飛速掠過擺放整齊的長椅,帶著些微色彩的玻璃,莊重的燭台,薑曜加快腳步,來到最前方的聖台前。

神父的講台安然靜立,大小適中的台麵上擺著一個黑色的筆記本和一支鋼筆。

翻開來,從前往後無非是些外行人不太理解的祈禱詞,祈求寬恕,滌**靈魂,翻到最後也就是一句——你要做的,沒有你想的那麽多。

看不懂。

薑曜垂眸想了想,望了一眼不見人影的大門,露出笑容。

機會難得。

打開鋼筆試了試,有墨。

她微微歪著頭,找了張空白頁模仿兩遍筆記本上原本的字跡,覺得有六七分相似了,才跟在原本的最後一句後麵寫下新的話語。

——特殊者降臨麵向的特殊之所是為通往天國之門。

寫完後她在自己胡編亂造的字跡上劃了數道,墨與墨相融模糊了大半字體,原本的六七分相似就如同出自一人之手,天衣無縫。

末了,她撕下那張空白頁,連同鋼筆一起塞進口袋裏。

希望大家滿意她準備的“線索”。

嘻嘻。

走出教堂已經是十分鍾後的事情了,她把每個角落都找了一遍,什麽有價值的線索都沒發現,當然也沒有遇到任何危險。

此刻天色已經相當昏暗了,太陽沉入山巒背後,隻剩點紅灰相間的陰鬱“晚霞”。

得和大家匯合才行……

薑曜有了點緊迫感,下意識加快腳步。

突然,一隻白皙、有力的手猛然竄出,五指張開隨即並攏,死死抓住衣領,一把將她揪了起來。

薑曜渾身汗毛倒立,身體條件反射後轉,雙手順著抓住自己的那股力道的方向全力砸去。

“什麽東——”

啼笑皆非的全白麵具與這滿是十字架的詭異小鎮相處融洽,冷不丁看見和撞鬼的效果並無不同。

薑曜倒抽一口涼氣。

對上那雙平靜到宛如隻是吃了個飯喝了個水的眼睛,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被人輕輕一折,整個人就反擰了過去,毫無還手之力。

“是我。”

遲來的招呼聲毫無意義地響起。

緊接著,桎梏的力道鬆開,薑曜重獲自由。

繼廣場那一眼之後,曾經有可能成為隊友的兩人再次麵對麵。

傅醒盯著她,沒有立刻說第二句話。

這位沒有存在感的第一名仿佛要將沒有存在感這個標簽徹底貫穿下去。

“傅醒哥哥,你又不打招呼忽然出現了,這樣真的很不好。”

她揉了揉手腕,語氣竭力正常。

這人沒看到她從教堂裏出來吧,到底是什麽時候跟上來的,自己做的那些事……不會被發現吧?!

她不喜歡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感覺。

萬幸,傅醒似乎剛剛發現她,關注點也並不在她剛剛幹了什麽上麵。

那雙麵具也擋不住的漂亮眼睛裏壓著點複雜,開口很是直接,一針見血。

“明明已經約好第二天來南區,為什麽臨時進了副本?”

薑曜剛剛揚起的笑容沒保持住一秒,冷了下去。

草率了,比起出師未捷身先死,她應該是更討厭舊事重提的。

也討厭以曾經向自己拋出過橄欖枝的哥哥身份站在這裏的傅醒。

“這很重要嗎?”

傅醒皺起眉頭。

“重要,你失約進副本的理由,將會決定整個事件的性質。”

“那我告訴你前因後果,就能進南區了嗎?”

薑曜看著他。

眼角眉梢含著明顯的嘲諷。

傅醒也看著她。

稚嫩的麵容因為體重的掉落失去了紅潤,膠原蛋白的流失令她的模樣瞬間成熟起來,麵無表情的時候不再是讓人想把她逗笑的可愛,而是使人回避退縮的陰沉尖刻。

短短五天,她身上所有的柔軟都被挖走,換上了眼前這樣分毫不讓的盔甲。

那個副本裏發生的事情除了她這唯一的生還者已無人知曉,但那個副本造成的後果,是所有人有目共睹。

異次元的生活又一次摧毀了天真,與毫無保留的善良。

傅醒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殘酷,然而發出的聲音沒有絲毫猶豫停頓,果斷幹脆。

“不可以。”

餘暉寸寸湮滅。

薑曜比傅醒矮了大半個腦袋,頭頂也不過到他嘴唇的位置,原本看他的眼睛要仰起頭,用仰視的姿態才能夠與他交流。

現在卻好像不用了。

她依然要抬起頭,可這次她連下巴也一並抬高了,明明矮了半截,卻用上了俯視的姿態。

那天在南區門口發的瘋保留下的最後火種,此刻絲絲縷縷小小地燃燒起來。

火不大,足夠灼人。

而保存下來的那點枝枝葉葉,也終於在這個時候要一次燒幹淨了。

“那你為什麽要問我?”

薑曜的聲音完全脫去了小女孩的天真與依賴,變得生硬、冷漠。

“你好像很想幫我,可你真的幫我了嗎?你真的能幫我嗎?”

她看穿了一切。

“你不能。”

“傅叔叔,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眼神如刀,痛恨又快意。

“現在想來,你比我可憐多了。”

麵具藏住一切。

神情,想法,以及意圖。

傅醒目送她離去,隨後看向幾步外的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