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鍾向窈在包間外停駐的時長太久,甚至吸引了服務員的注意力。
片刻後,穿著白色製服的年輕男生走近,猶豫著低聲詢問:“您需要幫助嗎?”
鍾向窈從恍惚中抽回思緒,站直身子:“我不需要,謝謝你。”
她望著對方笑了笑。
笑意清甜柔和,梨渦若隱若現,與剛剛那個沉溺與陰暗中的女孩子一點兒也不一樣。
侍應生稍稍愣住,臉頰微紅。
鍾向窈倒是沒有留意到,低垂著眼,等屋子裏徹底沒了動靜,她在侍應生的目光中,側身推開門,探頭吟吟笑起:“Surprise!”
“……”
門被關上,侍應生訥訥地撓了撓眼皮。
而鍾向窈歪頭看向包間的時候,裏麵的人幾乎紛紛朝她看來。
坐在左側單人沙發的謝則凜身型稍偏,雙腿交疊,見到她神色是出乎意料的訝異。
瞧見他這反應,就知道鍾敘沒多嘴。
鍾向窈的眼底閃過微妙卻難以令人忽視的一抹情愫,很快,她朝謝則凜眨了眨眼:“你怎麽還愣在那兒!”
“你回來了?”謝則凜起身,大步流行地走到她跟前,一把將人拉進去,“你怎麽一聲不吭地就回來了呢。”
聞言,鍾向窈噗嗤笑出聲。
將蛋糕與外套放在行李箱上麵,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胸膛,小聲講:“幹嘛,我回來你這麽不高興啊?”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謝則凜無奈失笑,隨後握住她的手,“累不累?”
鍾向窈半仰著腦袋,還沒說話。
隻聽見旁邊看好戲的幾個大男人湊近,一臉揶揄的“Yooooo”的開玩笑。
“寶貝,你累壞了吧~”“媽的真是受不了,咱就說給窈窈妹妹看看你那冷淡閻王麵的樣子唄。”
“我要嘔吐了!!”
此起彼伏的調侃一聲高過一聲。
鍾向窈唇邊染著笑意,反手握住謝則凜,舉起來朝他們晃了晃:“你們羨慕啊。”
“這還不能讓人羨慕啦?”靳淮青整個人側過來,不懷好意,“窈窈妹妹,你可別跟著謝則凜學那身不好的東西啊。”
鍾向窈眼尾彎彎:“那就羨慕著嘍。”
話音落,一道道“咦”的聲音傳開。
看著鍾向窈瓷白的側臉,謝則凜喉結滾動,神色帶著不易察覺的試探,又漫不經心地拉著她走到沙發邊:“你什麽時候來的?”
“你猜猜看。”
謝則凜垂眼將她衣領的頭發勾出來,似笑非笑道:“總不能跟我前後腳吧?”
“那當然不是。”鍾向窈壓著翻湧的情緒,故作自然道,“我剛到就直接進來了。”
察覺到謝則凜小心的視線。
鍾向窈頓了頓,眼神淩厲地看向他挑刺,語調嬌氣:“你這麽緊張做什麽?是不是偷偷背著我幹壞事了?”
四目相對,謝則凜幾乎下一秒就意識到,剛剛他與靳淮青的對話並沒有被聽見。
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繃緊的小臂抬起,揉揉她的發頂說:“我哪兒敢啊。”
這極輕的五個字一傳出。
旁邊閑聊著的幾個大男人頓時噤聲,打趣的對視幾眼,隨後看向鍾敘道:“你這妹妹果真是高手,能給謝則凜治的服服帖帖。”
“嗐。小事小事。”趴在沙發背上的鍾敘低調擺手,卻又有些疑惑地看向鍾向窈。
明明詢問的時候,鍾向窈說已經到了,正好是謝則凜進入包間那會兒,按理來說兩人的確是前後腳,可現在怎麽又否認了呢。
總不能是有什麽變故吧。
許是他的注視實在過於灼熱。
幾秒後,鍾向窈輕輕緩緩地挪動視線,與他的觸碰在一處。
鍾敘偏頭疑問。
鍾向窈卻不聲不響一笑,而後起身將蛋糕盒子提過來,彎腰一邊拆解一邊說:“咱們給他一起吹個蠟燭?”
“行啊,還是窈窈妹妹想的周到。”靳淮青順手將手邊的玻璃杯挪開,“我們剛還想沒給他訂蛋糕呢,你就來了。”
鍾向窈笑了笑沒吱聲。
她半蹲下去,掀開白色外盒,露出一隻淺綠色的精致蛋糕,周邊裱著一圈水紋拉花,再往裏是簇簇粉色玫瑰花朵,正中間的裝飾物是一座五彩的氣球拱門,拱門下站著對新人。
長發女孩兒穿著白色禮服,旁邊是身量高大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
像極了結婚現場。
可巧克力銘牌虛虛壓在兩小人麵前,上麵是用黑色糖漿拉出來的“阿凜生日快樂”。
字體清秀工整,清晰明了。
目光落在那兩個做工稍顯粗糙的小人上。
謝則凜徹徹底底愣在了原地。
鍾敘一看就反應過來,吃味道:“居然還是親手做的,你親哥生日都沒這待遇。”
“等你娶了嫂嫂,立馬給你安排!”鍾向窈百無聊賴地插著蠟燭,胡亂誇下海口,“到時候給你做個九層高的怎麽樣。”
周邊圍了一圈人,熙熙攘攘的對話聲鍾向窈充耳未聞,自然也沒聽清鍾敘說了什麽。
插好蠟燭,她就著姿勢回頭。
沒想到謝則凜居然一直看著她,剛側過頭,就與他的視線一高一低的糾纏。
鍾向窈僵了僵,眼底恍然轉瞬即逝,卻仍是再一次被謝則凜捕捉到。
想起她剛剛進門時候的那個複雜眼神。
謝則凜的喉結稍稍滾動,一股幾乎堪稱是滅頂的躑躅拉扯撕咬著他的理智。
一邊是自己強硬又不容置喙的語氣。
一邊是此時,鍾向窈仰著頭,瞳孔亮晶晶的望著他時,滿目信賴卻微微遲疑的雙眼。
高速運轉的腦間很快劃過一個念頭。
或許是剛剛結束與靳淮青的對話,她就出現在門口的時間差令謝則凜感到懷疑,以至於當下敏銳發現,鍾向窈眼神不對的這一刻,令他忍不住開始思索:鍾向窈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你……”謝則凜的聲音沙啞。
鍾向窈卻沒給他開口的機會,軟聲笑著抓住他的手,眨眨眼睫:“我們點蠟燭吧?”
須臾間,她眼底的那絲沉寂轉瞬即逝。
快到甚至讓謝則凜質疑是錯覺。
鍾向窈半蹲在地上,溫熱的手指埋入他的掌心裏,笑容很乖,漂亮的眼底倒映著包間內昏黃的光暗,磨人又曖昧。
兩人就這麽詭異的對視著。
偏偏旁邊人看不懂彼此間的風雲暗湧,反倒以為他們在調情。
鍾敘旁邊的男人受不了的搓搓胳膊:“不是我說,你倆能不能行了啊,這就含情脈脈上了啊?趕緊吹個蠟燭許個願,結束回家!”
“就是啊,可別在這兒虐狗了!”
不滿的聲音叫嚷著。
鍾向窈歪了歪頭,意味不明地笑起來:“你在想什麽呢?幹嘛不回答我呀。”
“嗯。”謝則凜喉間歎息,“許願。”
鍾向窈的眼尾很快地彎了一下。
收回視線的刹那間,眼底隱含的意味,像是在說:回家我再好好收拾你。
謝則凜眨了下眼。
沒再說話。
鍾向窈接過一邊遞來的打火機,點燃蠟燭,側身將位置讓開:“快!許願吧!”
聞聲,謝則凜的眼才慢慢從她臉上挪開,上半身微微前傾,手肘抵著膝蓋,雙手交握緩緩支到跟前:“我的第一個願望。”
“希望鍾向窈天天開心,未來順遂。”
“……”
鍾向窈指尖一緊,眼睫翕動。
“我的第二個願望。”
謝則凜的額頭抵在大拇指指尖,很輕地笑了笑,像無可奈何又為自己的念頭而忍俊不禁,溫聲開口:“希望鍾向窈永遠愛我。”
“我的第三個願望。”
鍾向窈張了張嘴。
不等她出聲,靳淮青帶著笑意的聲音在一旁打斷,有些好笑道:“唉唉第三個願望要在心裏悄悄許的,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然而謝則凜卻抬起頭,舒朗清俊的眉目被鍾敘關的隻剩兩盞微弱光芒映的熠熠生輝,他彎唇笑起,眼瞼低下。
所有人都以為他在冥想願望。
可隻有坐在旁邊小軟凳上的鍾向窈,看得一清二楚,謝則凜正看著她。
“不說出來,我知道一定不會靈驗。”
極度暗沉的光影中,謝則凜的眼裏閃爍著格外微妙的情緒,像是試探,又像挫敗。
鍾向窈緊抿著唇角沒有說話。
直到謝則凜看了她半晌,緩緩開口:“我希望鍾向窈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
場麵寂靜到詭異。
鍾向窈咬牙,倏然拽住他的胳膊,越過靳淮青往門口走。
剩下幾人麵麵相覷,鍾敘猶豫:“窈窈,你倆要去哪兒?”
鍾向窈聲音繃的發緊:“過二人世界。”
“那這蛋糕……”
“你們自己吃!”
話音落,門便被重重合上。
誰也沒料到下一秒,鍾向窈隨手推開了一間門口掛著“歡迎光臨”牌子的包間,生拉硬扯著謝則凜,將他直接頂在了牆上。
室內一片漆黑,半點光亮也沒有。
可鍾向窈偏偏就能看清謝則凜的雙眼,微微喘著氣,咬牙切齒:“你是不是覺得,這麽逗著我很好玩啊?”
咚的一聲。
懸在頭頂的那把刀驟然落下。
“我沒有。”謝則凜聲音發啞,“從頭到尾我都不是在逗你玩,我隻是——”鍾向窈拽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呼吸很重:“感覺到了嗎?”
掌心下一片柔軟。
謝則凜的氣息聲驟然僵住,渾身血液逆流,甚至感覺到胳膊上泛起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兩人戀愛這麽長時間,甚至同床共枕過,不是沒有做過親近舉動,可謝則凜的腦間始終繃著那根弦,每都次牢牢的管住四肢。
此時甚至是第一次觸碰到這裏。
可鍾向窈卻沒管他心情如何,冷冷地笑了一聲,忽然撩起寬鬆的薄毛衣,順著下擺,如同一尾魚兒似的滑至上端。
輕飄飄的布料觸碰著肌膚。
謝則凜大腦驟然空白,沒由來地,下意識將手往回縮了縮,可鍾向窈姿態太過強硬,拽著他的手指不肯鬆勁。
不料一來一回間。
他的五指陷入鍾向窈的指縫中。
喉結滾動,他登時愣在原地不敢再動。
隻是剛剛尾指觸碰到了一根輕薄的絲帶,似乎打了個完美的蝴蝶結,不怎麽牢固的隔著毛衣束縛著什麽。
倏然間,謝則凜的腦海電光火花,幾乎是立馬明白了鍾向窈這舉動的含義。
隔著薄紗與皮膚,裏麵是她的真心。
鍾向窈扯了扯嘴角,抬眼看他:“你真的沒有嗎?看我從開始就處心積慮的接近你,看我費盡心思,恨不得把自己包裝成禮物送給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很有意思?”
“囡囡,你先鬆開我。”
謝則凜克製著麵目表情,死死維持著那一絲僅存於縫隙中的理智,沉沉地吐了口氣,“我可以跟你解釋。”
“可我不想聽。”鍾向窈覆於他手背的力道加重,眼圈紅了又紅,聲音變得哽咽,“我這裏裝的全是你,可是你算計我。”
“……”
聽到她的哭腔,謝則凜終於慌了。
從始至終都處於掌控者的遊刃有餘,終於在此刻被徹底摧毀,他試圖抽出手,這一次卻極為輕易地就被鍾向窈放過。
黑燈瞎火的,他看不清楚鍾向窈的臉,隻能用指腹胡亂地在她臉上擦拭。
指尖觸碰到一片水漬,謝則凜的後腦宛若被千斤頂重重砸來,混沌暈沉地分辨出。
那是她的眼淚。
“別哭,你別哭……”謝則凜的聲線顫抖,“我跟你道歉,都是我的錯,但我沒有算計你,我隻是……我隻是太想得到你了。”
他試圖把鍾向窈往懷裏攏來。
但鍾向窈嗚咽出聲,掙脫後退,哭著控訴:“可你這樣,跟我爸媽有什麽區別!”
“……”
像被一道悶雷擊中。
謝則凜整個人被抽幹了血液,變成一座風幹的屍僵在原地,手腳以飛快的速度變冷,冷到他的喉嚨都開始戰栗。
他突然想到在很久之前,會所一樓與靳淮青閑聊時,第一次露出端倪的那個他。
當初的所有自以為是與運籌帷幄,終於變成回旋鏢,穿越寥寥數月,隔著這麽長時間來的甜蜜與心動向他背刺而來。
如果時光能夠倒回。
謝則凜一定、一定會去阻止那時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