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等鍾向窈整理好情緒,時間也差不多了。

謝則凜看了眼腕表,後退兩步,彎腰拾起沙發扶手上的西裝外套,平整地搭在臂彎裏:“現在可以走了嗎?”

“你也還有工作?”鍾向窈看他。

謝則凜稍停:“或者你想再坐會兒。”

聽出話裏的意思,鍾向窈腳踩地,麵不改色地皺眉:“但我的小腿依舊有些難受。”

“所以?”謝則凜低斂著眸,“你的意思是還是需要一位按摩師?”

被他直白而無腦的回複無語住,鍾向窈沉默,幾秒後忍不住地打了個直球:“所以你可以牽著我嗎?”

這樣的主動在她這兒是完全不存在的。

鍾向窈雖然在國外長大,可骨子裏東方女子的內斂依舊保留的分明,她無法接受感情混亂,自然也始終保留著某些方麵的主動權。

可偏偏麵對的是謝則凜。

所有直球到他麵前都會詭異地拐彎。

果不其然,男人目光沉沉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伸出手,掌心握拳:“扶我小臂吧。”

“……”

鍾向窈沒料到這人這樣難搞。

念頭頓時索然無味,她暗自翻了個小小的白眼,就著這樣的姿勢,跟在謝則凜身側往出走。

“前些天你在忙什麽呀?”鍾向窈隨便扯了個話題,“一直都在陪客戶嗎?”

謝則凜單手插兜,淡淡地嗯了聲。

鍾向窈又問:“男客戶還是女客戶呀?”

聞言,謝則凜眼皮微動,側頭看她。

鍾向窈渾然不覺,絲毫沒有發現頭頂掃落的那雙眼,依舊絮絮叨叨的問著:“上次你說我來花不夠,所以你這次給女客戶買了花嗎?也是綠色洋桔梗嗎?”

“這些天我沒找你,你怎麽也不找我?”

無人回應,鍾向窈百無聊賴地一邊抬眼一邊喊他:“謝則凜?”

“幹嘛不回答我的問題呀。”

比她高了不少的男人此時正低著眸,表情格外微妙,打量她的時候,眼中帶了些微困惑。

直到此刻四目相對。

走到車前,鍾向窈眨眼:“你看我做什麽?”

“我在看,”謝則凜若有所思地停頓兩秒,“你為什麽能有這麽多的問題。”

“因為好久都沒見你了呀。”鍾向窈揪住他的袖口,表情有些無辜,“你很煩我在你耳邊這樣講話嗎?”

謝則凜看她明知故問,細了細眼。

習慣於他忽然的不搭腔,鍾向窈也不計較,隻那麽直勾勾的望著他,又開啟新話題:“不過上次在奧克蘭,你還有問題沒有回答我呢。”

謝則凜眸色漆黑,潤的如玉:“你說。”

由於假裝腳麻,鍾向窈隻能一隻腿用力,此時有些站不穩,身子不偏不倚地斜靠在了他身上。

想了想,隨後輕聲發問:“我問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

謝則凜的眸緊凝著她。

感受到小臂上若有似無的溫度,指尖輕輕交疊摩擦,雲淡風輕地說:“我以為你應該足夠明白。”

不料他這樣回答,鍾向窈軟著嗓音:“那或者,你更喜歡知書達理,溫柔可人?”

反正都是她做不到的。

他對自己這樣,應該是喜歡這類吧。

可謝則凜依舊沒有回答她,隻淡淡道了句:“等你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就會知道了。”

不待鍾向窈想明白。

謝則凜抽走自己的小臂,拉開車門,力道適中地扶住她的胳膊,嗓音舒朗好聽:“大小姐,該上車了。”

溫熱的掌心存在感極強,源源不斷的隔著衣料,悄無聲息地傳遞進了鍾向窈的皮膚。

骨骼與血液都變得滾燙起來。

轉眼間,鍾向窈被按進了後車座裏。

砰的一聲。

車門被謝則凜關上。

見他偏頭對司機說地址,鍾向窈意識到什麽,趕緊降下車窗問:“你不跟我一起走嗎?”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下巴墊在幾根手指上,趴在窗沿邊時,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晚在酒店分別的場景。

謝則凜撚了撚那天捏著煙的指尖。

“嗯。”他敲了敲前窗,“走吧。”

鍾向窈剛張開嘴,司機就上道的一踩油門,謝則凜從眼前消失,她回過頭,隻見男人屈身上了另一輛車,揚長而去。

看著好酷哦。

可惜酷的令她琢磨不透。

車子駛離了馬場,鍾向窈乖乖坐在角落裏,倏地想到什麽,找出謝則凜的微信。

鍾向窈:【你怎麽能喊我大小姐。】

鍾向窈:【上次你都像小時候那樣喊我窈窈了,幹嘛還要再改口?下次再見麵的話,你就這樣喊我好不好?】

手機那頭寂靜無聲。

鍾向窈等了很久,確定謝則凜不會再回複了,才沮喪地退出來,踢了踢車內軟墊。

她的腳早就已經不麻了。

但不知怎麽,從前因動了心思破土而出的小綠芽,仿佛被黏上了羽毛,風一吹,撓的她心尖酥麻。

-霜降過後,江北迎來一夜寒雨。

轉眼臨近謝家老爺子八十歲壽誕,整個謝家裏裏外外都開始忙碌起來,作為現任小家主,謝則凜自然比一般人更忙些。

鍾向窈嚐試約過他幾次都無果,終於收斂了心思,不再將全部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隔周周六,謝家宴會前一夜。

鍾懷良與兩個小輩坐在沙發上閑聊,見鍾向窈還在樓上練琴,鍾敘隨口提提起:“囡囡最近都在家?怎麽也沒出門,之前不是見她經常往出跑。”

鍾向窈與謝則凜陸續接觸的事情,隻有極少數人知曉,一方麵是並不清楚謝則凜心思,另外一方麵,則是擔心鍾向窈沒有得到回應卻被廣而告之覺得丟人。

早在一周前,鍾其淮得知鍾向窈近期動向後,便毫不猶豫地指責她為叛徒。

此時聽見鍾敘這麽問,毫不猶豫地冷笑道:“三分鍾熱度唄。”

“哪有你這麽說自己妹妹的。”鍾懷良抬手狠敲了一記他的腦袋,“以後不準在窈窈麵前說阿凜的壞話。”

鍾其淮躲閃:“爸,真話也不行啊。”

思索片刻,鍾懷良沉聲道:“要是真不好當然能說,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阿凜的小矛盾,不準站在自己的立場胡編亂造。”

聞言,鍾其淮笑了一聲:“行。”

說著他從手機裏翻出不久之前剛發布的營銷文章,點開鏈接,將手機遞給鍾懷良:“我不胡說,那您先看看這個。”

鍾懷良接過手機,不明其意地翻動著內容:“這不是他前不久跟國外投資商應酬吃飯的那天嗎。”

“您往下翻翻唄。”

視線順著指尖一點點下移,看完文字,終於看到其中貼的幾張圖片。

前半段文字內容倒是簡明利落,大致意思是恭喜謝氏集團合作成功,而後半段的畫風隱約跑偏,字裏行間夾雜著譬如“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緋聞女友”類的詞語。

而人物介紹更隱晦點明了兩人頗深的淵源。

再加上捕風捉影的兩張照片。

第一張是酒桌上謝則凜側頭去看女人時,唇角稍彎,眼尾餘光都掠著溫柔。

第二張更為離譜,是謝則凜站在台階上回身,伸手扶人的姿勢,但因角度問題,隻能看清門內的半隻紅色高跟鞋腳尖。

抓拍角度莫名顯得欲拒還羞,給畫麵添上幾絲旖旎的氛圍。

鍾懷良眉心擰成結:“這都什麽東西?”

“所以說啊,您看人的眼光與囡囡半斤八兩。”鍾其淮樂出聲,“這事兒我還沒敢跟她說,鬼曉得她對姓謝的究竟是什麽想法,要真看上了,我可不想看她傷心。”

鍾敘也早已打開手機去看內容。

與鍾懷良一模一樣的姿勢。

叔侄倆翻看評論區,見到一水的“商業聯姻好好磕”時,翻頁的動作停頓,鍾懷良也略微有些不太舒坦了。

又往下滑動幾頁,鍾懷良頓時大為光火:“他到底在搞什麽!”

鍾敘沉聲道:“我去問問情況。”

話音剛落,鍾敘起身繞開沙發去打電話,一抬頭,撞見站在樓梯口的鍾向窈。

無聲無息地,也不知道來了多久。

她穿著白色珊瑚絨薄款睡衣,房間暖氣有些高,雙頰泛紅,眼底幽光明滅,靜靜地站在那兒望著他們。

鍾敘指尖蜷縮:“囡囡……”

沙發上的兩個人同時抬頭。

下一秒,鍾向窈緩慢地邁開步子往下走,麵上沒什麽情緒,聲音也極淡:“我看到了。”

“你別怕,哥哥現在就去給他打電話。”鍾敘竭力安撫,內心忍不住痛罵了謝則凜一萬遍,“先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鍾向窈垂眼喝了杯水。

指尖不疾不徐地敲點著玻璃杯壁,想到適才看到的那幾張照片裏,謝則凜彎唇笑的樣子。

所以那個女人是他喜歡的類型?

知書達理、溫柔可人。

鍾向窈偏頭看向擰眉的鍾懷良,疑問道:“大伯,我跟謝則凜的婚約應該還作數的吧?”

鍾懷良遲疑點頭。

“噢。”鍾向窈點點頭,走到玄關口穿上薄款大衣,低垂著眼換鞋,“我知道了。”

鍾其淮錯愕:“你幹什麽去?”

鍾向窈沒有吭聲。

前不久要謝則凜牽她時,對方思索再三勉為其難的模樣曆曆在目,又對她詢問喜歡類型時的顧左右而言他。

思及此,鍾向窈的內心浮現出濃濃的不爽。

這些天絲毫沒有進展的憋悶在此刻化作煩躁,密密麻麻的充斥在腦間。

他們明明身上還有婚約!

而且這段關係是她決定要開始,什麽時候結束,怎麽結束自然要由她來定。

謝則凜憑什麽不拿她當回事。

鍾向窈穿上高跟鞋,直起身輕喘了口氣。

拉開門的同時,寒風陣陣從外飄進,讓她的聲音裹滿了風霜,冰冷回應道:“去捉奸!”